正文 第31节
[综]权奸复国的可行性报告 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31节
萧峰见状忙一闪身躲了过去,口中回道:“说了多少回了,叫我‘萧大哥’,不要叫我‘姐夫’。阿朱一生清清白白,她泉下有知,想必也不乐意你这么叫我。”阿朱临终时又改口称萧峰为“萧大爷”,萧峰明白那便是决绝之意。萧峰自知有负阿朱,是以再不愿拂她半点心意,污她身后清誉。
阿紫扑了个空,扁扁嘴,眼中顿时蓄满了泪花。“阿朱姐姐走了,普天之下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姐夫,现在连你也不想要我了么?”
萧峰不为所动,只平静答道:“你的亲人在大理。阿紫,你若还想跟着我,明日便乖乖回南京去。或者,我带你一同去汴京,将你交还你亲生爹爹,他如今就在汴京。”
“不!”萧峰给出的两个选择显然都不是阿紫想要的,她不禁跺着脚大声尖叫。“我不回南京,我也不要去见我爹!姐夫,我要跟着你!我只想跟着你!”
萧峰仍旧固执摇头。“你的年纪一日大过一日,男女授受不清。”
“我不在乎!”阿紫急切地嚷着。
“我在乎!”
如果说阿朱未死之前,萧峰对情爱仍旧懵懂,不明白阿紫的心意。那么在阿朱死后,他早已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只因自己的糊涂蠢钝,连累阿朱丢了性命,萧峰是再不愿也不能害了阿紫。
“罢了,你没有武功傍身就这样回南京我也不放心,还是随我一同去汴京罢。”阿紫闻言即刻面露喜色,哪知萧峰紧接着便补上一句。“待你见了你爹,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
阿紫见萧峰这般坚决,登即放声大哭。“我不嫁!除了嫁给你,我谁也不嫁!姐夫,为什么你总也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阿紫把话说得这般直白,萧峰即刻面露尴尬,转身要走。
“姐夫!”阿紫却不管不顾地再次扑了过来。以她的身手自然抓不到萧峰,可即便是狼狈倒地,她也仍紧紧抱着萧峰的小腿不放。“姐夫,你别走……别走……阿朱姐姐为你牺牲了性命,你不喜欢;我陪着你牧马放羊吃苦受累,你也不喜欢。你心里只惦记着那个让你叹气、让你整日整日做噩梦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偏不肯看我一眼?我不够美吗?她比我还漂亮吗?她都不在你的身边,你为什么非要想着她?”
萧峰心中一痛,即刻喝令:“阿紫,住口!不要胡说八道!”
然而阿紫又是委屈又是妒恨,疯了也似的哭喊着:“你维护她!你现在还护着她!她到底是谁?你每天对着的那双手套究竟是谁的?……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萧峰没有答话,他只安静地立在原地,犹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阿紫的深情,疯狂却又炽热。以至于即便她满心怨毒,萧峰亦无法责怪。此情此景,不由令他思绪纷纷,飘向遥远的过去。曾经,也曾有那么一个人,托着腮巧笑嫣然地对他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萧峰知道对方是在调笑他与阿朱,他想生气,可望着那张狡黠生动的笑靥却是怎么也气不起来。心头只没由来地掠过了苏学士的那句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时他还年轻地无法明了此中深意,可如今却已这般苍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慕容:慧剑斩情丝吧!
萧峰:……
第153章 行刺(上)
段誉其人赤子天性纯粹无垢,便好似一株由园丁悉心浇灌而成的山茶花,艳丽缤纷美不胜收。然而终究未经风雨,虽气度不凡却是少了几分坚韧底蕴。以他多情善良的性格,要他为了一个女子出生入死,那是刀山火海若等闲;可若要他为了国事筹措谋划步步为营,那就实非能力所及了。说到底,冲冠一怒为红颜只需有情有义头脑发热即刻,而政治却实在是冷血、无情、隐忍甚而卑鄙之人才能胜任的工作。
段誉在见过段正淳之后始终束手无策,不知当如何化解眼前危局。好在他终究是大理国皇帝,携一干段正淳的女人和女儿来到汴京后不久,高升泰便派了百人使者团队追了过来。这百人的使者团队大都是大理国的得力大员,不但熟悉政务更深谙政斗之道。段誉继位后虽一直忌惮高升泰势大,可此时见了这些臣子却也一样松了口气。是以,这些臣子一到,段誉便飞快地纳谏,恩准由使者团代表他与大宋进行谈判。
自大宋立国以来,大理国便一向事君如仪,大宋对大理国也是礼遇有加。大理使者原以为这所谓归附一事,不过是大宋在平灭夏国之后要求外藩更多朝贡的借口,然而与政事堂的相公们几番商谈下来,众人方恍然明白这归附一事是势在必行绝难转圜。只因段誉宁死不肯不认段正淳,如今他要保住父亲和帝位似乎只有一个办法:杀进礼部强行带走段正淳,然后即刻返回大理国与大宋断交宣战。
那么,这场战争的胜算是多少呢?
让我们来看几组数据。
大理国的国土面积不足大宋的十分之一,人口不足大宋的百分之一。只因大理国向来重文轻武,国家所拥有的正规军人数不满二十万,所用兵器仍是常见的刀箭等冷兵器。而在大宋,自从宗泽升任军器监监事,大宋的燧发枪产量已达到日产百支,火炮产量则是十日一门。
这样教人绝望的实力对比,简直将大理国羞辱地体无完肤。
“陛下,大理的气候与中原截然不同,汉人来了多半水土不服。更有我国境内多山易守难攻,各族首领也不服汉人,咱们未必没有胜算!”大理国使者见段誉气馁颓唐,忙上前劝谏。
段誉闻言却只摇头叹息。“夏国比大理野蛮百倍,如今还不是灰飞烟灭?咱们大理的将士绝敌不过大宋的燧发枪与火炮,冒然开战只能连累百姓。”那使者还待再劝,段誉却已起身道。“爹爹养我育我,朕绝然不能不认爹爹!可若认了爹爹,大宋便占了大义名分。大理若是不从,宋军须臾南下,谁能抵挡?……说来说去,不过是区区帝位。朕听闻夏国平灭之后,大宋皇帝视党项百姓如同汉人。如今我大理主动归附,想必大宋皇帝亦不会为难大理百姓。”
段誉心性仁善,有此选择原是意料之中,可却将高升泰架在了火上。段氏皇族早被高氏架空,大理朝政是半点沾不着。于段誉而言,与其留在大理当个不知何时就会被权臣逼迫着出家的傀儡皇帝,或许为大宋立下归附大功来大宋当个王侯才真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至于那牵机剧毒,段誉武功高深早已百毒不侵,又能奈他何?可那高升泰却不然,只要段誉答应归附,大宋朝廷必要取他这个“罪魁祸首”的人头祭旗,说不得还要灭他全族。
这与段誉说话的使者首领原是高升泰麾下,此时听了段誉这番话即刻心急如焚,忙劝道:“陛下,大理国绵延十数代,绝不能就此灭国啊!”
可段誉为人笃信佛法不爱名利,却是不为所动。“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道轮回,大理国又岂能逃脱?”说罢,他再不理会那劝说的臣子,径自负手向卧房行去。
段誉一走,刀白凤便也跟着走了。她一心只牵挂着段正淳的生死,大理国究竟要不要归附实无暇放在心上。至于秦红棉与甘宝宝,她们的念头与刀白凤如出一辙,更想着只要没了大理国,段正淳便可休了刀白凤与自己双宿双栖。
钟灵天性烂漫,更不会在乎什么大理国。唯有木婉清生性高傲又情牵段誉,见段誉遇到难题不由怒不可遏,只一拍座椅扶手狠狠道:“难道就要这样任人摆布?”
那使者正愁无计可施,见木婉清发作,忙低声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木婉清即刻发问。
使者四下一望,在木婉清的耳边小声道:“微臣来大宋许久,也打探了些消息。如今的大宋首相慕容复,大权独揽说一不二,大理国归附一事正是由他主持。然而他与大宋官家一向不合,只要他一死,大宋官家必会回心转意。”段氏皇族虽在国事上无能为力,却世代习武身手了得。慕容复被杀,大宋官家会不会回心转意那使者并无把握。他只知道,一旦宰相身死,大宋朝廷必要乱上一段时日,大理国便得到了喘息之机。便是最终查出了杀人真凶,大宋官家要问罪,也只需将段誉父子抛出当替罪羊即可。
那使者诡谲的心思木婉清自然一无所知,只是在他走后狠狠地咬牙。
夜色深沉,时间已至亥时,汴京城内的大部分百姓皆已进入梦乡。然而慕容府的书房内却仍点着灯火,不少文臣武将围坐一堂聆听首相安排政务。
“宿卫禁军更换燧发枪一事,官家已经驳了。”慕容复低头扫了一眼案上的文书,缓缓道。“那三十万支燧发枪便先调拨地方,给边关将士列装。”
只因唐末藩镇之祸,大宋立国以来便吸取教训,治军奉行强干弱枝之策,驻守京师的禁军将士足有四五十万之数,远胜驻守边关的禁军。然而天长日久,这些驻守京师的禁军们缺乏战阵磨练,战斗力已极为低下,不过是些模样还过得去的样子货。是以,宗泽听到慕容复如此安排,即刻松了口气,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如此一来,明年军器监的压力也可少了许多!”在他看来,与其令宿卫禁军拿着这些燧发枪当摆设,不如拨付地方,以期建功立业。
却是进京来为赵煦贺年的种师道好奇问道:“官家为何不允?”
慕容复嗤笑一声,缓缓道:“他怕有人在暗处向他放冷枪。”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变色,耳边只听得慕容复又道。“他信不过文臣、信不过武将、信不过每日在他身边宿卫的禁军。多疑成这副模样,那就注定什么都做不成了!”
慕容复这话更是透彻,大伙不由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右相苏辙方道:“再过十日便是正旦大朝,大理国归附一事,究竟如何处置?”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慕容复断然道,“最迟明年三月,大理国必须正式递交国书,归附大宋,划分云南、贵州两路;到绍圣七年,两路完成改土归流,由官府代替各族族长处置地方政务。”说到这,他又将目光转向了种师道。“种兄,我意举荐你与曲珍为经略安抚使,镇守两路。大理各族杂处,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你们节制一方,该尊重他们的风俗,但也要他们守我们的规矩。其中尺度该如何把握,你自行揣摩罢。”
平灭夏国之后,种师道因功受封轻车都尉,为从四品官衔。经略安抚使一职虽是差遣官,却从军中副将一跃而为执掌虎符的中军主帅。可种师道听了这安排却并无多少兴奋,反而急道:“不是要打契丹么?怎么在这节骨眼上把我调走?”
“谁告诉你我要打契丹?”慕容复不禁失笑,“所谓一战者帝,吏治改革未完成之前,我不会轻启与契丹的战端。所以,预计至少五年之内唯有大理有仗打。种师道,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种师道即刻满面堆笑,斩钉截铁地回道。“下官唯以慕容大人马首是瞻!”
慕容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有发话。
这已是他们今晚的最后一个议题,众人见种师道并无异议,便先后合上了自己面前的文书。不一会,阿碧又送来了不少宵夜点心。
进入闲聊时间,慕容复再不是话题的中心。种师道一年才回来一趟,明显大伙对他的关心远胜慕容复。慕容复亦不以为忤,他说了半天政事已是口干舌燥气虚力弱,一连喝了两碗参茶方缓过气来。
却是种师道说过了这一路的风土人情,忽而微微蹙眉。“慕容,我这次回来,路上听了些流言蜚语。不少腐儒书生都对你把持朝政颇有不满,你要仔细!”
“种兄这话提醒了我!”种师道说罢,晁补之亦随声附和。“明石,近日《蒲城风雨》也有异动。章惇趁着大理国归附话题,一连刊登了数期介绍异族由来的内容,昨日刊发的一期便提到慕容氏乃鲜卑族后裔。我看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晁补之话音一落,慕容复的眉心便是一拧,沉声道:“章惇此举是要分裂家国,绝不能容他!晁师兄,我建议你在《汴京时报》上设一话题,讨论何谓华夏。”
“何谓华夏?”晁补之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衣冠之美、礼仪之盛、文章之博、技艺之精、忠勇之道,华夏不当是血脉、姓氏、国土,而应是一种信念、一种文化、一种认同。无论面目衣冠,只要其人遵我华夏之礼仪、习我华夏之文法、从我华夏之忠义,便是华夏同族血亲!”慕容复朗然道,“晁师兄,抓住这个点去破章惇的论调,绝不能任由他因一己偏见坏我兴盛大局!”
慕容复这般胸襟气度,堂上众人登时齐声叫好。能够与慕容复同坐一堂商讨政事的皆是一时俊彦,他们一听慕容复的主张便已意识到,只要这“华夏”的解释成为社会主流,各方异族但凡心慕大宋文化便会不自觉地融入大宋,以成为华夏一员为荣。届时,民心所向,才真真正正算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唯有种师道见堂上众人之中,唯有慕容复裹地最厚面色最差,不由嗔道:“你呀……我年年要你保重身体,你却一年比一年病弱!那薛慕华究竟中不中用?”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慕容复却只是苦笑。薛慕华已几番劝他自废武功,拔除体内剧毒。是慕容复自己始终无法痛下决心,虽然他也不知道还留着武功究竟有何用?
说到这个话题,大伙皆是心情沉重。眼见慕容复的面色委实太差,堂上众人很快便告辞而去,不欲打搅了慕容复的休息时间。
待众人一走,阿碧即刻上前道:“热水已备好,公子爷早些梳洗安置罢!”
“好!”慕容复随手一撑桌面试图站起来,哪知他起身太急眼前竟是一黑。
“公子,小心!”阿碧见状忙上前搀扶。她方握住慕容复的手掌,便惊觉慕容复的手指竟冷得如冰条一般。看看房内摆着的火盆和慕容复身上的皮裘,阿碧的双眼不禁一热。“公子,便从了薛大夫之意罢!”
慕容复两手撑着桌面立了一会,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让我再想想……”
“公子!”阿碧不甚赞同地叫了一声,她心中又急又怕,忍不住落下泪来。“只要有泰山和燧发枪在,便能护公子周全。为何公子爷还要这般固执?”
慕容复听而不闻,只微笑着去抚阿碧的面颊。“这是怎么了?公子爷好好的,哭什么呢?”
哪知指腹尚未触到阿碧的面颊,书房窗户忽而被人破开,一道银色的剑光伴随着一声娇斥向慕容复疾刺而来。“狗贼,看剑!”
迎着寒光如水的剑锋,此时此刻,或许只有一个词语能形容慕容复的感受: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复:哪个说武功没用?给我站出来!
薛慕华:你怎么不说你人缘差!
第154章 行刺(下)
当天晚上,来行刺慕容复的刺客一共来了两拨。第一拨是真来行刺的木婉清与钟灵,这两人武功尚可来地突然,竟是被她们寻来了书房方被慕容复亲手拿下。见到这两位“好妹妹”出现在此,慕容复即刻命泰山安排人手恭候段誉大驾光临。哪知,这第二拨来的竟是找女儿为主、顺带行刺的秦红棉与甘宝宝。
一个时辰后,四女皆束手就擒被捆在了慕容复的书房里。
这显然是个错误!
俗话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俗话又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慕容府上有四位女客造访,可想而知能热闹成什么模样。四女虽被捆住了手脚却不曾被堵上嘴巴,于是乎,木婉清大骂“狗贼”、“恶贼”,钟灵哭她枉死的闪电貂要慕容复赔命,秦红棉与甘宝宝又哀求着要见段正淳。
这哭的闹的求的,叽叽喳喳此起彼伏,不等慕容复发话就已将书房搅成了一锅粥。慕容复一面正头痛该如何处置她们,一面又被她们吵地心烦意乱,不由扶着额头深陷在座椅内许久都不答话。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唯有深深的无力感,以及……对段正淳段誉父子高山仰止般的敬佩之情。
却是阿碧见慕容复的面色愈发难看委实心疼,登即把脸一沉,令道:“将她们的嘴堵上!”
泰山正对自己巡查不严令慕容复遇险懊悔不已,听到阿碧有此命令,他即刻高声应是,一挥手便有四名属下一人拿着一团麻布向木婉清等人行去。
四女闻言,叫声不由愈发高亢凄厉。
“狗贼,你敢!”
“快放了我们!娘!娘亲!”
“灵儿,别怕!”
“你敢动我一下,我秦红棉要你们慕容氏全族鸡犬不留!”
许是这叫声实在刺耳,慕容复终于睁开双眼,低斥一声:“闭嘴!”
慕容复久居上位,这一声斥责音色虽低却气势俨然。四女受他一吓同时闭上了嘴,情不自禁地紧紧拥坐一团,一个个花容失色地瞪着他。
慕容复见状,心底不由又是一阵抽搐。权臣、反贼、小人,他实在不想再担一个“恶霸”的名头了。只见他沉默良久,方轻叹一声:“你们这些江湖人难道都不懂该如何求人么?”
“呸!”哪知他话音未落,木婉清已一脸桀骜地反驳。“今日是本姑娘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本姑娘求你饶命,你做梦!”
木婉清性格冲动,一向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从来也不会考虑后果。今夜她为了段誉来行刺慕容复,却连慕容复是否懂武功都不曾调查清楚。一个时辰之前,她破窗而入,将剑锋直指慕容复的心窝,原以为能一击得手。哪知这看似文弱的慕容复只用两根手指便夹住了剑尖,并将她手中长剑震成了十七八段。
尾随而至的钟灵见状又急忙放出了闪电貂。这闪电貂好吃毒蛇灵异迅捷,不知有多少江湖高手在它嘴下吃亏。哪知,竟也被慕容复以一截断刃射穿了身体,就此殒命。
慕容复的武功了得已令木婉清及钟灵吃惊不已,想不到他的心机更是歹毒,料定了必然有人来救她们,竟安排下埋伏将爱女心切的秦红棉与甘宝宝也一并拿下了。
想到自己不但技不如人,连聪明才智也不如人,木婉清不由更为愤恨,只满怀仇视地瞪着慕容复,半点也不愿示弱。
秦红棉与女儿原是一般的性子,听到木婉清这么说,秦红棉即刻大声叫好:“婉儿,说得好!你别怕,无论去哪,妈妈总是陪着你!”
四女之中唯有甘宝宝有些心计,见慕容复语气放软便知或许事有转圜,忙道:“慕容大人,我的女儿不懂事,胡乱听人怂恿两句这才……才得罪了你。望你大人有大量……”
眼见这四女之中总算还有一个明白事理的,慕容复亦是一叹,扭头向阿碧吩咐道:“阿碧,去整理客房招待几位客人。明日,取我的名帖送去给段皇爷。”秦红棉等四女虽与段正淳段誉父子关系匪浅,可在大理国却是妾身未明。慕容复既不能将她们送去与段正淳团聚,又不愿让人知晓他被人行刺,而送去六扇门又难免激怒段誉,也只好将她们暂且安排在慕容府,通知段誉来领人。
听到慕容复有此安排,四女皆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小命得保。眼见慕容复起身离去,甘宝宝忙又喊了一声:“慕容大人!请留步!”
慕容复扭头看向她们,却见甘宝宝面带哀戚之色,小心翼翼地发问:“大人,可否让我们见一见镇南王?未知……未知他可安好?”
慕容复面色奇异地凝望她们许久,最终扔下一句:“朝廷并未阻镇南王夫妻团聚,列位之中哪一位是段王妃的,随时都能去外藩院见他。不必相求本官!”这便扬长而去。
慕容复一走,阿碧即刻紧跟而上。
两人方一出门,阿碧便注意到慕容复面色铁青,显然心情极坏。阿碧以为慕容复是被那四女气到了,忙上前劝道:“公子爷,阿碧看这些人糊涂地很。公子爷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
慕容复闻言却只微微摇头,隔了一会方自嘲道:“阿碧,我原本没想打死闪电貂……”
慕容复自幼习武,虽不曾行走江湖,但一身本领也曾与萧峰并驾齐驱。如今,他竟连对付一只畜生都能失手,可见他的武功已差到了什么地步。想明白这些,阿碧的眼眶即刻一热,哽咽道:“公子爷如今已是官居一品身份不凡,如何还如那些贩夫走卒一般与人拳脚相搏?”
慕容复起初没有做声,又过了一会方道:“让泰山加强府中守卫。”既然他自己已愈发不中用,便唯有依赖强大的火力。“……燕子坞……近日可有异动?”如今的燕子坞,除了少数仆役便只剩下慕容博。为防他生事,慕容复不但以药物废了他一身武功,更安排了二十名异族武士监视他的行动。
今日晁补之提到《蒲城风雨》上的报道,阿碧便已心领神会慕容复的隐忧,即刻答道:“这两年老爷每每狂饮烂醉,整日里浑浑噩噩,连神智也似不太清楚了。”说到这,阿碧即刻屏住呼吸紧紧地盯住了慕容复。阿碧知道,当年慕容复饶过慕容博的性命,全是瞧在邓百川等三位家臣的面上。但是留着慕容博,却始终是个隐患。阿碧不敢劝慕容复行悖逆之事,她只知道但凡公子爷有任何暗示,她都愿意代公子爷出手了结慕容博。
然而,慕容复沉吟良久,终是没有发话。
正旦将至,官家也要放假过春节,因此慕容复这几日不用早起上朝,只需按时去政事堂点卯处置政务。慕容复昨夜被四位客人吵得头昏脑涨,今日起床用过早膳仍有些恹恹。阿碧见状,忙将薛慕华请来给他把脉。
彼时,慕容复已换上了常服正准备出门,见薛慕华匆忙而至,也只得在大厅里坐定听他唠叨几句气虚血亏及早解毒的废话。
薛慕华正说得起劲,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薛慕华正诧异何人如此大胆擅闯相府,不一会来人就已现身——正是一脸怒气的段誉。
门房显然认识段誉,一路叫着“段皇爷”跟了进来。见到慕容复就坐在大厅里,他忙躬下身苦着脸道:“大人,小的实拦不住段皇爷。”
“罢了。”慕容复挥手示意门房退下,敛眉掩去了眼底一抹一闪而逝的厌恶之色。“段皇爷,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段誉面色铁青双拳紧握,只见他的胸口上下起伏了一阵,方咬牙问道:“婉妹和灵儿呢?是不是你抓了她们?”原来段誉一早发现丢了两个好妹妹,立时心急如焚。待使者回报她们是去行刺慕容复了,便忙不迭地赶来要人。
立在慕容复身侧的阿碧正要答话,慕容复却忽然侧头横了她一眼。阿碧即刻噤声不语,耳边只听得慕容复以冷淡的口吻答道:“婉妹?灵儿?是谁?”
“慕容复!”段誉见慕容复矢口否认,登时一声怒吼。“她们昨晚明明来了你府上,你敢说没见过她们?”
“哦?是吗?”慕容复却仍是一脸闲适。“不知此二人来本官府上又有何贵干?”
慕容复此言一出,段誉的神色立时一窒,隔了一会方道:“慕容大人,婉妹和灵儿与大理国国事无关!她们天性善良,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薛慕华冷眼旁观,见段誉虽说出言赔罪却是心不甘情不愿,不禁暗自摇头。他知道,慕容复这些年久居上位说一不二,以这位段皇爷的态度,慕容复是绝然不会满意的。
果然,听了段誉这两句赔礼的慕容复连眉毛都未曾动得一下,只低头漫不经心地理着衣袖道:“原来段皇爷是来寻人的,此事本官爱莫能助。阿碧,去取我的名帖来。段皇爷,开封府尹与本官有几分交情,你要寻人,不妨带本官的名帖走一趟开封府。”
见到阿碧奉上的烫金名帖,段誉的面上立时一阵青白交错。片刻后,他忽然夺下名帖用力向慕容复摔去。如今的段誉早已武功大成,内力强横深厚至臻化境。这薄薄的名帖贯注了他一身内力,即刻便化为一柄利斧擦着慕容复的面颊切入他身侧的几案,瞬间便将那厚实的红木几案切成了两半。那名帖竟仍去势未绝,直插入地面数寸,直直地竖在地上而表面分毫未损。
“慕容复,我不知我段氏父子与你究竟有何仇怨,要你这样处心积虑地来谋算我们!”段誉恨恨道,“你若是好汉,今日便与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男子汉大丈夫,用这些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未免教人耻笑!”慕容复算计段正淳、欺骗段誉、谋夺大理国,段誉岂能不生恨?只是木婉清与钟灵未曾失踪之前,他尚且还记着自己终究是大理国主,政治上的事该经由政治手段来解决。直至木婉清与钟灵生死未卜,他心急如焚,终是拿起了他最厉害的手段——武功!
见到段誉露这一手惊世骇俗的武功,陪坐一旁的薛慕华立时面色一白,急忙缩缩脖子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慕容复低头望了一阵那张名帖,神色极端复杂。良久,他方自失一笑,缓缓道:“本官一番好意,段皇爷既然不领情,便罢了。”他食指凌空一弹,一道“参合指”气劲瞬间便将那名帖震成了一地碎片。“本官政务缠身,阿碧,送客!”说罢,他起身拿起一旁的官帽戴上,拂袖而去。
慕容复一声令下,阿碧即刻来到段誉身边屈膝道:“段皇爷,请!”
眼见慕容复扬长而去,段誉只觉怒发冲冠再难抑制,当即大吼一声:“慕容复!”右手五指成爪向慕容复的肩头抓去。
“公子,小心!”阿碧见段誉猝然发难,即刻尖叫一声,亦想也未想地出手向段誉抓去。
然而,如段誉这等绝顶高手,岂是阿碧这点微末武功能偷袭得了的?不等阿碧的手掌触到段誉的身体,他体内真气已自动反弹。只听“砰”地一声,阿碧整个人都被段誉的真力震飞,狠狠地摔在一旁的屏风上,即刻便昏厥了过去。
“阿碧!”方错步闪过段誉一爪的慕容复见状,急忙冲了过去将她扶起。一手抵住她的背心,为她运气调息。
不一会,阿碧苏醒过来,面色一阵苍白又陡然涨得通红。“公子爷……”她满腹委屈地喊了一声,话音未落便“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软软地瘫在慕容复的怀中,生不出半点力气。
见阿碧身受重伤,慕容复即刻魂飞魄散,急忙又叫了一声:“阿碧!”
“阿碧……阿碧姑娘怎样了?”段誉见自己误伤阿碧亦是一脸懊悔,只见他慌忙踏上半步,又踌躇地顿住。半晌,他方黯然道:“这……这……慕容大人,还请将婉妹与灵儿交出来!男人的事,不该牵扯到弱女子的头上。”
慕容复却只一脸紧张地望着阿碧,对段誉的话充耳不闻。过了片刻,他见阿碧的气息渐平并无性命之忧,这才抱着她缓缓站起身来。“段誉,你居然还想活着离开这?”他的音色极冷好似万载玄冰,一贯黑沉的眼眸中所折射出的冷芒更是教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他话音一落,方才逃走的薛慕华便带着二十名火枪手又杀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一齐指向了段誉。
作者有话要说:
你打我妹,我就打你妹!
段誉:导演,你就别给我拉仇恨了!
慕容:呵呵!
第155章 兄弟团聚
注意到这二十支燧发枪将自己团团围住,饶是段誉武功高强,心底也不免升起了一股寒意。他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大厅外竟又传来了一阵凌乱的打斗与呼叫声。不一会,便有两个熟悉的男声高喊着“三弟”,一路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萧峰与虚竹。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见到萧峰于虚竹出现在此,段誉的面上顿时浮出喜色。
“来找你!”虚竹老实答道。
原来萧峰与虚竹二人在大名府得知大理国有变的消息,便一路快马加鞭追来了汴京。此时,大理国即将归附的消息已在汴京传地沸沸扬扬,二人没费多少工夫便打听到了段誉下榻的客栈。哪知才寻到客栈,又听闻段誉为了木婉清与钟灵独闯慕容府,二人又急忙追了过来。然而,相府守卫森严,门房认得段皇爷可不认得萧峰与虚竹,自然不肯放行。二人忧心段誉安危,也只好一路打了进来。
萧峰见段誉被燧发枪团团围住,已微微变色。他沉默了一会,终是上前一步向慕容复抱拳道:“舍弟无状,得罪了慕容大人。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还请大人见谅!”
他话音未落,如今负责相府安全的泰山也已狼狈地追了进来。只见他单膝落地一脸羞惭地向慕容复请罪道:“属下无能!”说话间,额上渗出的鲜血便一滴滴地砸在地上。
“都退下罢!”慕容复随手将阿碧交给薛慕华,冷冷令道。萧峰、虚竹、段誉,这三人的武功惊世骇俗,岂是慕容府中区区五十名守卫、二十支燧发枪所能抵挡的?
“大人!”泰山闻言即刻惊叫了一声。
“退下!”慕容复的话音却已冷地再无可复加。
泰山垂头丧气地沉默了一会,终是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一挥手,带着大厅内携燧发枪的二十名守卫一同退了下去。临行前,他又给了薛慕华一个问询的眼神。
薛慕华轻轻摇头,悄无声息地望了厅上四人一眼。
只这一眼,泰山立即心领神会,当下面色一凝,快步离开。
一俟守卫散去,萧峰方松了口气,又道:“慕容大人,昨夜有四名女子擅闯贵府,得罪了大人。然则,事关女子清誉,还请大人海涵,将来人交还我三弟。大理段氏,一定会就此事给大人一个交代!”
如果段誉一开始就这么说,局面也不会闹地这般不堪。薛慕华见萧峰言行有据不卑不亢,忍不住在心底微微一叹。可事到如今,哪怕萧峰再客气,事情也不能善了了。
果然,慕容复对萧峰这番几乎是低声下气的求情话全然的无动于衷,只冷冷回道:“昨夜本官未曾见什么女子,只见了四名刺客!她们胆大包天,妄图行刺本官,已被本官手刃!尔等既是同谋,便也随本官走一趟开封府吧!”
“什么?!”段誉双目赤红,右手小指一挥,一招“少冲剑”向慕容复的胸口直刺了过去。
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天下闻名,何等了得?
萧峰一见段誉出手便是大惊失色,忙高叫一声“三弟,别冲动!”,竟是想也未想地便屈指一弹,一道参合指指力随即破空而去。
两道无形剑气在慕容复的面前猝然相撞,便好似两柄绝世名剑凌空互击。只这一瞬间,真气四射,犹如无数银蛇疾掠而出,不但将厅内地板、桌椅打出无处小洞,竟连慕容复的衣袖袍角也被洞穿了几处。
“参合指?”段誉见萧峰露这一手登即变色,“姑苏慕容氏的家传武学,大哥你如何会使?”然而,不等萧峰答话,他又含恨道。“慕容复无端挟持我爹爹、毁我家国,如今连婉妹与灵儿也……大哥,你我义结金兰誓同生死,你为何要帮着一个外人?”
段誉这番质问理直气壮,萧峰竟不知该如何答话,登时一脸难色。
却是慕容复此时竟施施然地取下了官帽,又摘了腰间鱼袋玉佩等饰物,温文尔雅地道:“既然今日定要决一生死,可否容在下先行更衣?”如今慕容复的身上仍穿着紫色的官服,广袖逶迤,实不适合与人动手。
慕容复话音一落,段誉的仇恨值瞬间就被拉了回来,从牙缝中挤出一个“请”字来。
“多谢!”慕容复犹能微笑回礼,可眼底的阴鸷冰寒直教人毛骨悚然。
眼见慕容复转身要走,萧峰又急忙大喝一声:“慕容!”劈手抓向他的手腕。
慕容复侧身一闪,面上的一点残存笑意终是化为一片冷凝。“看来萧大王是迫不及待了?”
萧峰此来只为平息事端,见慕容复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已是恨地咬牙,当下大吼一声:“慕容复!你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
“说什么?你们与我的仇怨么?”慕容复却只不住冷笑。“虚竹,你的父母双亲是我判刑处斩,你妻子的家国为我所灭;段誉,你爹爹是我下令扣下的,你的两个好妹妹是我亲手所杀,至于你的大理国我更是志在必得!还有你,萧峰,你家破人亡受慕容氏所累,你爹爹断臂拜我所赐,就连阿朱亦死在燧发枪下。我与你们兄弟三人俱有血海深仇,今日正该做个了断!”
慕容复这番话顿令三人同时变色。段誉甫知噩耗,心情最为悲抑激愤,径自踏上一步,失声道:“今日定要取你狗命,为两位妹妹报仇!”回想这数年来父亲身陷大宋所受苦楚,木婉清与钟灵生前那率真可爱的模样,段誉已是两眼泛红语带悲切。
慕容复卷起衣袖,正要举步上前,萧峰身形一闪竟又拦在了他的面前。“慕容,把木姑娘和钟姑娘还有她们的母亲交出来,不要再闹了!”
听到萧峰这句语带责备的话,慕容复恨不能放声大笑。分明是忧心段誉方才忙不迭赶来助拳,却还要做出一副对他仍有情义的模样哄他入彀。萧峰,究竟是你太蠢,还是你将我想地太蠢?
简直欺人太甚!
想到这,慕容复即刻拔拳向他脸上挥去。
萧峰本能地出手一挡。不等他反击,慕容复的第二招、第三招已连绵而上,便如疾风骤雨一般打地他喘不过气来。
段誉见慕容复出手招招狠辣欲取萧峰性命,而萧峰却只被动防御并不反击,即刻便要上前助拳。哪知他才迈出半步,衣袖便给虚竹扯住。
只见虚竹一脸黯然地望着段誉轻轻摇头,低声道:“三弟,慕容复亦是大哥的结义兄弟……”
“什么?”段誉闻言即刻惊疑不定地望住了场上的两人。
大厅内,萧峰与慕容复已愈斗愈狠。而两人所用武功,竟都是天下间最为至刚至猛的拳法——降龙十八掌。拳掌相交,每一招你来我往,便似条条巨龙险恶互搏。随着这些巨龙翻覆搏斗,厅中真气亦不住流转威压,饶是虚竹与段誉二人俱内功深厚,竟也有些喘不过气来。至于武功低微的薛慕华早已承受不住这霸道的气劲,扶着受伤的阿碧退出了屋外。
段誉虽知慕容复亦身负武功,却从未有机会与他交手。而从慕容复的行事判断,段誉更早已认定了他是个阴谋诡诈的小人。此时见慕容复显露的这一手武功,阳刚磊落不逊萧峰。他心中复杂已极,不由喃喃道:“武道如修心……慕容复……慕容复……”
这个道理,虚竹自然也是懂的。回想自己这一路在大宋境内的所见所闻,虚竹的心中更是五味陈杂不知所措。
此时,萧峰与慕容复已相斗近百招。两人虽同使降龙十八掌,可也逐渐显了分别。萧峰性格宽宏沉毅,出招亦是挥洒自如浑然天成,便好似裹挟了整个天地之威般向慕容复压将过去。而慕容复,眼光独到性情偏激,同样的掌法由他使来便如鹰翔隼击,精准凌厉。
慕容复中毒多年,武功早已不进反退,再也及不上每日苦练不辍的萧峰。是以,百招一过,他的内息便愈发薄弱逐渐显了败象。然而,他却好似不要命了一般,每每强行提息,越打越狠,直欲将萧峰毙于掌下。
萧峰与慕容复相交十年,两人交手的次数没有上万也有上千,怎会瞧不出他的破绽?他心中虽诧异于慕容复的武功退步,可此时显然也不是说破的好时机,只得也逐渐收了力道以免误伤慕容复。
然而,武学之道本就是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之事。萧峰方一手软,慕容复便又是一掌“亢龙有悔”直奔而来,真气流漾处厅内桌椅俱成齑粉,房梁地面亦扑簌震动!萧峰见这一招委实狠辣,忙以同一招“亢龙有悔”还击。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厅内支撑房顶的立柱竟自断裂了一根,整个房顶向一侧缓缓倾斜。两人身形大震,暴退丈许开外。脚下踏掠之处,那足有二指厚的石板地面亦寸寸粉碎。几乎与此同时,两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萧峰面色发青,难以置信地吼:“慕容,你疯了?”
慕容复面色惨白唇色发紫却兀自抿唇不语,反而再度提起掌力向萧峰击去。
罢了!萧峰见状,不由在心底微微一叹。不如拼着受他一掌,平息此事!想到这,他即刻负手而立,再无动静。
却是段誉见慕容复这一掌来势汹汹,忙高叫一声:“大哥!”大拇指按出,使动“少商剑”向慕容复刺去。六脉神剑的这一路“少商剑法”大开大阖,气派宏伟,每一剑刺出,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岂是早已气虚力竭的慕容复所能抵挡?
眼见段誉使出的这一剑即将洞穿慕容复的身体,萧峰魂飞魄散,惊叫一声:“慕容!”飞身向慕容复扑了过去。
只听“嗤”地一声轻响,那一招“少商剑”擦过萧峰的肩头,洞穿慕容复的右臂,将两人同时击倒在地。
“慕容!”萧峰见慕容复的面色愈发难看,急忙上前扶他起身。
哪知手指尚未触到对方,已经被他狠狠推开。只见慕容复跌坐在地,面色灰败不堪竟似个活死人一般。过了一会,他又猛然呕出一口血来,这鲜血的颜色微微泛紫,瞧着很是诡异。“……我输了。”慕容复低咳两声方逐渐缓过气来,“好,好得很!”
萧峰深知慕容复生性高傲从不认输,听到他说这一句,心中更是惶恐不安,不由道:“慕容,你究竟怎么了?”
慕容复充耳不闻,刚挣扎着要站起来,一低头,却见身上有个黑色的物事滚了下来。
那是一只黑色的羊皮手套。
见到这只熟悉的手套,慕容复与萧峰同时变色。
萧峰正要上前夺回,慕容复已快他一步拾起了那只手套,面色奇诡地轻声问道:“萧峰,你什么意思?”
原来方才萧峰与慕容复跌在一处,那始终被他藏在怀中的手套竟掉了一只出来。萧峰不知如何回答,只静默地望着他。
“你什么意思?”慕容复再度固执发问。可这一回,他的声音竟已微微哽咽发颤。
萧峰还是不答话,他只是,静默地望着慕容复。
段誉等人也一样静默地看着他们俩。从萧峰以身为慕容复挡段誉的一招“少商剑”起,众人已清楚地意识到:这是萧峰与慕容复二人之间的事,旁人,任谁也无法插手!
只这一瞬间,只需萧峰一个眼神,慕容复即刻便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忽然间,慕容复感觉有一种奇异的荒谬感犹如一只巨兽一般,瞬间将他吞没。这些年,他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妒忌、悔恨、绝望……都好似一个笑话。“……萧峰……大哥……我们相交十年,十年的情意……”他艰难地望着萧峰,话说半截便已忍不住自嘲而笑。“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这并非萧峰所熟悉的慕容复,他们相交十年,慕容复可以坚毅、可以冷酷、可以狠毒,可却绝不脆弱。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身官服沾满了尘土与血迹,整个人的精神近乎崩溃,犹如一个个高高在上的神祗狼狈跌落尘埃。“慕容……”
萧峰方低唤了一声,慕容复即刻浑身一颤,好似被狠狠抽了一鞭。“别……”只见他无力地摇摇头,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够了……真的够了!……萧峰,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可笑?……你这么恨我,为何不干脆杀了我?”
“慕容,不是……你知道不是!”萧峰语音涩然,正欲举步上前,却见慕容复慢慢收紧了五指。
慕容复的右臂被段誉的六脉神剑洞穿,至今仍兀自流血不止。此时他稍一用劲,右臂更是血流如注。那淋漓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滑入指缝,又被他的一身内力逐渐蒸发。不一会,空气中便隐隐散出一股奇异的腥甜香气。
虚竹警觉地抽抽鼻子,将注意力转向了慕容复方才呕出的那滩殷红血迹,神色间略带了几分疑惑。
萧峰亲眼所见慕容复将那只手套碾为齑粉,刹那间,心头千言万语便再难吐出一个字来。
只见慕容复一手扶着额头,如困兽般在厅中来回踱步。他那一身压抑的气息仿佛是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随时都能使他无以负担,失控地大喊出来。可他却始终沉默,只神经质地一圈一圈周转反复。
萧峰紧张地看着他,不敢说话;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不敢说话。
过了半晌,慕容复突然转身,直直望向萧峰。“什么时候?……阿朱死之后?还是之前?”
慕容复这一句更是没头没尾,萧峰却已了然于心,慢慢答道:“之前。”
萧峰话音一落,慕容复即刻张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片刻后,他忽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边笑边道:“大哥就是大哥,不会这么肤浅只为色欲所惑……所以,为什么你永远都是慢半拍?”
萧峰实无言以对,过了一会,他忽然福至心灵,惊喜叫道:“慕容,莫非你……”他话说半截,便猛然意识到慕容复整个人都已冷肃地再无丝毫生气。
“萧峰,我该死,你更该死!”慕容复沉默地凝视着萧峰,双眸幽深冷彻,好似秋水之渊,不可窥测。“来人!”
他话音一落,泰山再度出现在大厅内。这一回,他身后跟着的是整整百人的燧发枪队。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慕容复一声令下,枪声即刻密集响起。
“公子爷!”阿碧却在此时放声哭喊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萧大王,恭喜啊!表白成功!
萧峰:呵呵!
第156章 各怀心事
萧峰、虚竹、段誉三人的武功早已是独步武林盖世无双,尤其萧峰与慕容复相交十年,对他的一言一行俱了如指掌。是以,不等枪声响起,这三人便已落荒而逃,眨眼便翻出了相府的院墙。
然而,大宋首相遇袭被刺,何等泼天大案?
这三人前脚逃出慕容府,后脚开封府便已下令全城戒严搜捕刺客。一时间,汴京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如此一来,萧峰等三人在京城之中即刻举步维艰,无论客栈百姓竟无一人胆敢收留他们,除了——六扇门。
六扇门大统领诸葛正我的府邸坐落于皇宫以西报慈恩寺附近,只因周边一带皆是高官府邸,开封府的差役们来此处搜寻刺客便也客气了不少。登堂入室是绝然不敢的,能够在偏厅喝上一杯茶水与管事嘱咐上两句就算完成任务。由此,诸葛府的管事便也顺理成章地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听闻管事回报慕容复亦受了伤,诸葛正我即刻面色一沉,质问萧峰:“怎么回事?慕容为何也受伤了?”
萧峰扭头看了一眼同样手臂中枪,正由诸葛府上的大夫帮忙取子弹的段誉,不禁摇头苦笑。萧峰等三人的武功虽高,燧发枪的流弹却也照样射中了段誉的胳膊,又擦伤了萧峰的腰部。唯有虚竹身负无崖子、天山童姥、李秋水三人的绝世内功,逃过一劫。
诸葛正我何等精明,只这一眼便已隐约猜到了其中内幕,即刻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诸葛兄!”眼见连诸葛正我都要翻脸,萧峰即刻起身喊了一句。“我此来汴京并非为了挑起争端。”
“你以为凭你就能平息争端?”诸葛正我终是忍不住转头怒斥。“这是大宋与大理之间的纷争,萧兄夹在其中代表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大辽?”
提起国事,段誉亦是满心忿恨,当下大声嚷道:“我大理国事大宋向来忠枕,慕容复却以诡诈手段谋夺我大理,可恨可鄙!”
段誉的书生之言诸葛正我实不屑理会,只似笑非笑地望着萧峰道:“南院大王有何高见?”
萧峰沉默了一会,终是沉声答道:“政治本身并无道义可言,唯有利益。”
如果说萧峰离开宋土四年可曾学到什么,那么这便是他在大辽官场最大的收获。国与国之间只能以实力说话,纵然曾经并驾齐驱情深意重,一旦一方走向衰落,另一方则必定毫不犹豫地吞并其国土壮大自身。曾经实力相当的两国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大理本就是大宋外藩?大理国虽世代忠枕,可也抵不过其所占据的南诏之地本是华夏故土。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如今大宋中兴又哪有不收回来的道理?
诸葛正我这才少许有了些笑靥,低声答道:“你能这么想,明石也当十分安慰。”
段誉却是大惊失色,失声道:“大哥,连你竟也是这么想的么?”
段誉自幼受儒家学说熏陶,只知忠君事大。简单来说,便是小国寡民以忠义抱大宋大腿,则大宋也必定以仁义回馈手下小弟。然而这一回,大宋私扣段正淳大做文章谋夺大理国土,段誉深恨慕容复行事歹毒背信弃义,为建功立业无所不用其极。可大理百官话里话外却只埋怨段正淳行事不周,连累大理。待段誉来到大宋见了慕容复,慕容复更是理直气壮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全无半点羞愧。以上种种,与段誉二十多年来所接受的价值理念全然不同,直教段誉茫然无措。
萧峰一见段誉这副不可置信的脸孔便是一阵叹息,段誉如今的茫然与他当年被萧皇后算计的情形何其相似?萧峰知道一时三刻要段誉明白政治十分艰难,这便柔声安抚道:“三弟,你治伤要紧。”说着,又扭头向诸葛正我言道。“诸葛兄,借一步说话。”
诸葛正我睨了段誉一眼,终是顺从地与萧峰一同往偏厅行去。两人在偏厅坐定,萧峰便叹息着道:“大宋与大理之间的纷争,我不愿插手。只是昨夜我那三弟的两个妹子去了慕容府,至于毫无音讯。大理段氏治国的本领如何,我不清楚,但大理段氏的家传武学确有独到之处。慕容既是做大事的人,又何必与两个无名小卒为难?”
诸葛正我耳聪目明,萧峰话音方落,他即刻了然。“所以,这行刺原是昨晚之事,今日你们是去相府要人的?”
萧峰沉默半晌,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诸葛正我呵呵一笑。“想是那段皇爷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与明石一言不合……”话说半截,他又断然摇头,一字一顿地道。“不对!与明石动手的,不是段誉,是你!萧峰!”诸葛正我了解慕容复,仅凭段誉绝然不会将他激怒成这样,唯有萧峰才能令其大失方寸。
“的确是我……”萧峰艰难地道,想到慕容复最后的那个命令,他的心中更是一片荒芜。“……我与慕容,终究今时不同往日。”
这一回,诸葛正我再没有搭话。只见他低头望了一阵摆在桌案上的茶水,良久方道:“萧兄,回大辽罢!这次回去了,就不要再来大宋了。”
萧峰亦是沉默以对,许久才答:“诸葛兄,纵然是家国天下为重,也该容得下人情冷暖。若是诸葛兄的父亲无端被扣、亲妹生死不明,你能坐视么?”
“不能。”诸葛正我坦然答道,“然萧兄可曾想过,为何明石昨夜不曾报开封府,今日却要报开封府捉拿刺客?”不等萧峰答话,诸葛正我便又直言道。“因为你!萧兄,你可还记得明石一样曾是你的结义兄弟?”
“我记得……”萧峰心中酸楚,不由轻声喃喃。“只怕慕容已不想再记得。”
诸葛正我见了萧峰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亦是一声叹息。“今日的事,我不想多问,怕是问的多了便要觉得对不起明石。但当年的事,萧兄如今可愿听上一听?”
“当年?”萧峰方诧异地重复了两个字,瞬间便明白到了诸葛正我的言下之意,登时浓眉一拧。“诸葛兄请说。”
“武林大会之后,明石去见你,回来的时候身受重伤……”
“你说什么?”诸葛正我才开了个头,萧峰已大惊失色。“他怎么会受伤?那日慕容……”萧峰刚要提起慕容博,瞬间便又想起了诸葛正我的身份,急忙咬住话头强行转口道。“诸葛兄,请继续。”
诸葛正我意味深长地望了萧峰一眼,又道:“之后,明石因为公务缠身,始终无暇调理,正旦的时候便再也支撑不住,只得返回燕子坞养病。正旦过后,马涓马大人前往姑苏与明石汇合。哪知明石竟已重病昏迷了大半月,昏睡的时候一直念着雁门关。从此以后,马大人从未在明石面前提起过你。”
诸葛正我这一番轻描淡写的话听在萧峰耳中实有石破天惊的效果,只见他双手发颤面色泛白,语无伦次地道:“正月十五……正月十五……慕容……他病了?病地根本来不了雁门关?”
诸葛正我没有回答,只慢条斯理地道:“这些年明石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官家并非明君,大宋中兴步履维艰。萧兄,你就当是念在往昔情义容他多活几年罢!”
“怎么会?”诸葛正我最后一句话方一落地,萧峰整个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回想方才与慕容复交手时,他的武功退步极多,萧峰已对诸葛正我的话信了八成,立时忧心如焚。“怎么会这样……”
不等诸葛正我答话,诸葛府的管事竟走了进来,低声道:“大人,开封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抓到刺客,解除戒严令了。”
此时,距离开封府下令全城搜捕刺客仅仅过了三个时辰。
诸葛正我闻言便又一叹,低声道:“如此了结,未尝不好。”真正的刺客现在仍是诸葛府的座上宾,开封府解除戒严显然是慕容复的意思。这便意味着:这件事,慕容复,忍了!
萧峰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却不敢确定慕容复忍下这口气究竟是为了国事,还是私情?想到诸葛正我方才所言,萧峰更是心乱如麻,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试探道:“那燕子坞……”
“萧兄,”怎料不等萧峰把话说出口,诸葛正我已斩钉截铁地道。“本官应该知道的,都已告诉你。至于其他的事,本官暂时还不想知道!萧兄还是带着你那两位结义兄弟及早离开罢。”诸葛正我统领六扇门,是大宋最大的特务头子,若教皇家得知他与异族有往来,这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萧峰见诸葛正我态度坚决,登时明白了他的立场,当下抱拳道:“多谢!”这便急急而去。他心中委实有太多疑惑未解,需要查明真相。
送走前来探望的开封府尹吕陶,慕容复不由对着阿碧轻轻一叹。“可算如你的意了?去喝药罢!”原来开封府解除戒严,竟是阿碧苦求之功。
阿碧含泪点了点头,轻声道:“公子爷,你不要为难自己。”
慕容复却微微摇头,低声道:“的确是我冲动了……大理尚未归附,段誉还不能动他。阿碧,去将昨夜造访的四名女客也放了罢!”慕容复说完这两句,便也起身回房。他身上的伤实比阿碧还重一些,若想明日正常办公,非得歇息不可了。
然而,慕容复才回房不久,薛慕华又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含笑道:“阿碧虽说受伤,大人的药却不能不喝。”
“多谢薛大夫。”薛慕华在慕容府一向受礼遇,慕容复见他今日亲自行那小厮之事,忙上前接过药碗,痛快地将那汤药一饮而尽。
哪知即便慕容复喝了药,薛慕华却也并不急着走,反而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道:“大人心情郁结于伤病不利,不妨倾诉一番以为排解。薛某指天誓日,今日大人所言出得大人之口,入得薛某之耳,普天之下再无第三人知晓!”
慕容复闻言却只摇头苦笑,今日发生的一切于他委实是身心双重折磨,以至于他到现在说话仍有些喘。“不过是年少轻狂时惹下的些许旧怨,让薛大夫见笑了。”
“大人如今也是风华正茂!”薛慕华即刻笑道。然而这话音一落,薛慕华自己竟也微微一怔。自从元祐八年他被请来当慕容复的私人医生,至今已有四年。四年的朝夕相处,薛慕华看惯了慕容复于政务睿智老辣算无遗策的手腕。他在敬佩之余,也无可避免地常有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慕容复并非一个仅仅三十而立的青年,而是一位已历尽沧桑看透世情的老人。
直至今天,慕容复被萧峰激怒到精神崩溃,语无伦次地说出“色欲所惑”四个字。薛慕华这位真正年近五旬、行医半生、见识了无数奇葩事的神医,方才恍然意识到原来慕容复与萧峰二人之间的矛盾从来都不是他曾经所想的那般简单。看着慕容复眼下这副萎靡不振却仍强自支撑的模样,薛慕华还顾不上惊诧,就已忍不住开始心疼。
“大人,年少轻狂也未尝不好……”只见薛慕华沉吟片刻,终是低声劝道。“人生在世,苦胜于乐。能成全自己的时候,就成全自己罢!”
慕容复是何等精明厉害之人,薛慕华这两句遮遮掩掩的话岂能瞒过他的耳目?他只随意扫了薛慕华一眼,顿时明白对方已猜透了他与萧峰的纠葛。逍遥门人素来多奇志,薛慕华能有这样的劝解之辞慕容复倒也并不十分意外。只见他沉默了一会,方低声应道:“我正是要成全自己……才想杀了他。”
慕容复的这一句话音低幽柔软、语调漫不经心,可这其中渗出的杀意却令薛慕华寒气上涌栗栗危惧,他再答不上话来。
而慕容复,显然也不需要薛慕华的答话,他早已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偏偏会是萧峰?
许久之前,慕容复便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若说英雄豪迈,还有种师道、宗泽;若说千依百顺,还有阿碧、王语嫣;若说志同道合,还有诸葛小花、苏轼、苏迈、秦观等等。所以,为什么偏偏会是萧峰?
他扪心自问,犹如一把手术刀一般,冷静、残酷,全然以旁观者的心态丝丝缕缕地解剖着自己内心深处最为隐秘的思绪。
或许,是因为他对感情从来缺乏最基本的安全感。毋庸置疑,上辈子所发生的一切已彻底摧毁了他对感情的信任。可与此同时,母亲那炽热疯狂到可以牺牲一切的爱意,又让他为之震惊。让他清楚地意识到:原来这世上所有的感情,亲情、友情,都可以是复数、可以被共享。唯独爱情,永远只能单数、只能被独占。这样的感情让他感到害怕,却又……不得不羡慕。
选择萧峰,并非因为他多么洒脱、多么豪迈、多么充满吸引力,而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宽厚大度,曾让慕容复错觉自己是那单数、是那唯一的与众不同。数年来,慕容复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回梦到过去,从萧峰陪他去西平赴任开始,到丐帮在洛阳举办的百花会戛然而止。那曾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即便那仅仅只是他以为他是唯一。这样的错觉让他忘乎所以、昏招迭出,他放过了阿紫、跑了萧远山,又试图比拼虚竹和段誉二人在萧峰心中的地位……何其可笑?
他与萧峰之间就像是一场赌局,萧峰资本雄厚赌术精湛,而他捉襟见肘技术蹩脚。就像每一个赌场里每日都在上演的一般,赢家总是挥洒自如气定神闲,而输家赤眉白眼歇斯底里。送走阿朱又附上丰厚嫁妆,那已他最后的尊严。他不曾尝过爱情的甘甜,也不知爱情的深邃,但却确确实实地明白爱情的疯狂与狠毒。成全一对有情人,总比把自己变成如母亲一样的杀人犯强。
慕容复知道,他可以承受萧峰与阿朱神仙眷侣,与他则形同陌路。他就像是过眼云烟,从此消失在萧峰的生命里。或许二、三十年后,他在与儿孙的闲聊中会不经意地提起他的名字。只要不是破口大骂,那便够了。
可惜,阿朱还是死了,死在燧发枪下。
你深深爱着的人,深深地恨着你,该怎么办?
慕容复已无暇再去质问命运的吊诡与荒谬,尤其当他清楚地意识到:如萧峰这样的英雄豪杰,顶天立地俯仰无愧,怕是连恨也不屑的。萧峰会怎么做呢?将他的存在从自己的生命中全然抹去,再无痕迹。所以,舍下一切脸面、尊严,留下些什么吧,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别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了再说!反正也不能比现在更糟了。
这便是慕容复的回答。
可原来,真的可以比现在更糟!
整件事,萧峰可以感到恶心、憎恨、鄙夷,怎样都可以,唯独不可以是回味、留恋、爱!这算什么?阿朱算什么?他自己,又算什么?
曾经拥有过光明的人,若是被扯入暗无天日的地狱一定会发疯。可若是一个已经习惯了地狱黑暗的人,一旦让他见到阳光,他只会、也只能,毁灭它!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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