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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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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权奸复国的可行性报告 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18节

    随即,“乔峰”冷笑一声,扯散马夫人的发髻和衣衫,将她抛入池塘。不过数息之后,原本千娇百媚的马夫人便成了一具沉尸。那“乔峰”行事周详无比,又随手扯断了湖畔中的几株青莲抛入湖中,这才运起轻功扬长而去。

    马大元直至第三日方寻到了他的夫人,确定了自己鳏夫的新身份。彼此马夫人早在湖中泡成了一具肿胀的浮尸,再不见生前的半分姿色。然而马大元却依旧抱着马夫人的尸首嚎啕大哭,堂堂男儿纵使斧刃加身也面不改色,此刻却哭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犹如惊凫之失侣。便是慕容复在一旁看了,也忍不住摇头叹了一声:“可惜啊……人间惨剧!”

    丐帮上下闻言,俱是心有戚戚默然无语。唯有乔峰却听出了慕容复的这句感叹殊无诚意,不由万分讶然地侧目瞥了他一眼。碍于马大元与诸多丐帮弟子皆在场,他终究忍住了没有说话,只上前扶住马大元低声劝道:“马兄弟,人死不能复生……”

    从案发现场来看,这无疑是一桩意外。湖边尚有马夫人失足落水时留下的足迹;马夫人的衣衫和发髻都已散乱,显然是在湖中挣扎所至;至于那浮在湖面的几株青莲,必定是马夫人慌乱之中扯下的。然而马大元毕竟与马夫人夫妻多年,熟知她的脾性,马夫人此生最在乎的便是她的花容月貌。时至夏日、湖畔蚊虫颇多,马夫人如何会来这湖边游玩使恼人的蚊虫伤了她的冰肌玉肤?更何况,她身上穿的还是她最喜欢的一身罗裙,戴的是她最爱的一套首饰。

    “不是意外……这绝不是意外……”马大元哽咽着摇头。可如果,马夫人并非夜间出门散心失足落水,她又是缘何落水?她出门,又是为了见谁?这些事,马大元却不敢细想。

    慕容复并没有将马大元的话放在心上,他虽手段老辣却着实不懂儿女私情,更加不能理解女儿家盛装打扮私会情郎的心意。直至亲眼见了马夫人入土为安,慕容复终究心满意足启程打道回府。

    乔峰一路将慕容复送出了洛阳。直至出了城门,乔峰终于沉声言道:“慕容,马夫人的死究竟跟你有没有干系?”

    慕容复闻之一怔,许久方笑道:“乔兄何出此言?我与那马夫人初初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性命?”

    这一点乔峰也想不明白,他沉默半晌只皱眉道:“那日发现马夫人的尸身,为何你的态度……”

    慕容复一面对乔峰的敏锐暗自心惊,一面却若无其事解释道:“马夫人与我非亲非故,我若是涕泪交加那才是十分可疑罢?”

    慕容复终究是乔峰的结义兄弟,与乔峰情意深厚,乔峰也不愿十分怀疑他。如今听慕容复的解释说得通,他也就将此事放下了,只歉然道:“是我多心。”

    慕容复却是非常大方,反而笑道:“乔兄,你父母双亲皆已年迈,可曾想过将他们接去杭州或者我燕子坞安享晚年?”

    乔峰虽不明白为何慕容复的话题跳地这么快,却仍旧老老实实地道:“你道我不曾提过?可惜他们总也放不下家里的两亩田地。所谓故土难离,我也不好太过勉强,否则就算不上真孝顺了。”

    “唔……”慕容复闻言不由微微蹙眉,口中却道。“如此便罢了。”

    眼见慕容复一提缰绳,乔峰又道:“待过了中秋,我便去京城!”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是我非要说你的不是,只是你身上这香……”慕容复用香的习惯乔峰先前也不在意,然而这回一经马夫人提醒,他只觉那若有似无的暗香无时无刻不在鼻端缭绕,教他心神不定。

    “什么香?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女人似得婆婆妈妈就惦记这些?”慕容复可不耐烦总拿他熏香的习惯说事,即刻面色一沉。“告辞!”说罢,便扬鞭策马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慕容公子,王婆+西门庆+武松,三位一体,好演技啊!

    慕容:过奖!过奖!

    第92章 慕容的育儿经

    一场百花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直至回到自家府邸,慕容复的脸色仍旧不好看。而慕容复的另一个好基友诸葛正我非但不来劝慰反而失踪了,并且失踪前又丢给他一个大麻烦——一个才一岁大的婴孩!

    慕容复与那白白胖胖咿咿呀呀的小婴儿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阵,无奈地摸摸鼻子,转头向抱孩子过来的诸葛府仆役问道:“你家大统领就没说些什么?这孩子跟他什么关系?私生子?”

    诸葛府出来的仆役,果然如诸葛正我本人一般处变不惊,只躬身回道:“慕容大人说笑了,这孩子是我家大统领自山里捡回来的。大统领说有要事在身,烦请慕容大人帮忙照顾一阵。”

    山里捡的?莫非是狼孩冷血?慕容复不由暗道。只是这人都送来了,显然也没给他说“不”的机会。慕容复只得无奈地点点头,又问道:“你家大统领去哪了?”

    那仆役沉默地摇摇头。“小的不知。大统领临走前只交代小的转告,他若回不来,烦请大人把这孩子带大。还有荆王的孩儿孝愿,也请大人多多看顾。”

    慕容复对诸葛正我的自在门并不熟悉,也不知他究竟有多少仇家。只是见那仆从面露忧色,他仍旧好言道:“你放心,你家大统领死不了。”

    那仆役走后,慕容复顺手抄起如今还是小婴儿的冷血夹在胳膊下往内堂走去。哪知这野狼养大的孩子性子果然极野,小冷血被慕容复夹得不舒服,他不哭也不闹反而一口咬住了慕容复的手指。虽然冷血如今只有一岁大,一口利齿却是十分了得,这一口下去登时见了血。慕容复一声惨叫,赶忙大声叫唤:“阿朱、阿碧,快来帮忙!”

    待阿朱阿碧闻讯而至合力将慕容复的手指抢救下来,已是半盏茶之后。慕容复看着冷血津津有味地舔舐沾在唇边的血迹,不由后怕地道:“果然是狼养大的孩子!”

    阿碧此时正在为慕容复的手指上药粉,听他这般感叹不禁笑道:“公子爷,这年岁的孩儿正是长牙的时候,本就是逮着什么咬什么。”原来她曾帮着朝云带过一阵苏轼的幼子干儿,颇有几分育儿经验。

    哪知这说话间,小冷血食血知味又咿咿呀呀地向慕容复爬了过来。冷血是狼养大的孩子自幼吃荤,手脚颇为健壮行动也迅速。待慕容复发现时,他已拽起了慕容复的袍角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后,大概是觉得没味儿便吐了出来,又哇哇叫着往慕容复的腿上冲锋。

    慕容复注意到自己的衣袍也被冷血咬出了两个破洞,登时惊叫着跳了起来。“你还来?”一个软软嫩嫩的婴儿,打又不能打说理也说不通,除了跑慕容复还真想不到别的办法。“阿朱,快拿走!拿走!”

    阿朱飞快地翻出一只磨牙棒塞进冷血嘴里将他抱起,万般庆幸地道:“幸亏干儿以前用的磨牙棒还没丢!”

    慕容复也跟着呼出一口气,见到小冷血一脸狰狞地将磨牙棒咬地“咯吱”作响,他不禁上前一步忿忿地戳了戳小冷血的脸蛋。“小东西,可真够……唉?唉!”哪知话没说完,小冷血见状竟又吐出了磨牙棒,笑呵呵伸出手来抓慕容复着另一根完好的手指就往嘴里塞,吓得慕容复忙不迭地抽回手指往后窜。

    这一回,连阿朱也笑了。“公子爷,这就是个孩子!你跟他说什么,他也不懂啊!”

    慕容复见阿朱又将那磨牙棒塞回冷血嘴里,不禁困惑地道:“不对啊!他怎么总咬我,不咬你们呢?”

    阿朱思索片刻便道:“许是因为我与阿碧用的是花香,唯有公子用的是熏香?”

    一提到这熏香,慕容复立时便想起了乔峰那副不甚痛快的嘴脸,当下怒道:“无论什么香,以后都不用了!”

    阿朱吃了一惊,也不知慕容复这无名火是因何而起,只慌忙应了声“是”。

    慕容复却意识到自己这火发错了人,当下轻咳两声转口道:“这孩子我跟他八字不合,就交给你们了。对了,你们也要小心!”

    阿朱听命福了一福,阿碧却追上来惊叫道:“公子爷,你的手怎么又流血了?”

    慕容复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那根被冷血咬出两个血洞的手指仍汩汩地冒着血,竟连刚才阿碧为他敷上的药粉都冲开了。

    “我去换一瓶金疮药!”阿碧叫了一声匆匆跑开了。不一会,又拿了一堆绷带与金疮药回来。直至如愿将慕容复的手指裹成了一根大白萝卜,她仍皱着眉头不断叹气:“我看这咬地也不深,怎么血总不停呢?”

    阿碧的叹息甚至未曾在慕容复的心里留下任何的痕迹,便轻飘飘地散去。待阿朱阿碧抱着小冷血退下后,慕容复便将包不同唤了上来,询问这些时日以来朝廷里的动向。

    包不同闻言只是一声叹息,黯然道:“自打刘挚任了右相,那可真是大权在握百官辟易。咱们蜀党一脉各个战战兢兢苦熬时日,哪有什么动向?”他思索片刻,又将手中折扇在掌心一敲。“却是宗先生来过一回,说是工部的那些人捧着《武经总要》当宝典,拼命在火器里加石灰加胡椒。这哪里是制火药,分明是做菜!他是待不下去了,想外放。”

    宗泽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呆在浑浑噩噩混日子的工部本就气场不和。慕容复早料到了这个局面,是以也并不意外,只道:“让汝霖兄整理一下工部可用的人手名单,等明年任期结束,我与师叔说设法把他和那些人一起调去西边。”苏轼虽说辞官,苏轼的弟弟苏辙却仍任着吏部尚书,请他帮忙调动一名工部监官和一些连官都算不上的匠人正是手到擒来。

    包不同也早知慕容复原先的打算就不是改革工部,而是带走精英另起炉灶。只是想到如今朔党上位,今年已这般难熬,明年苏辙究竟还能不能占着吏部的位置尚是两说。他不禁抬眸望了慕容复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慕容复却好似明白包不同的隐忧,只笑道:“你只管将我的话回了汝霖兄,你家公子爷什么时候空口白话过?”

    有慕容复这句保证,包不同立时心头一宽,赶忙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所谓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在原本的历史上,刘挚任左相后大肆揽权、党同伐异,甚至对太皇太后与官家的召命都听而不闻借故拖延。如此跋扈疯狂,终于是引起了太皇太后的不满,将他罢免。作为新党党魁,王安石看错了吕惠卿看错了章惇;但作为旧党党魁,司马光又何尝看准刘挚呢?如今刘挚虽未扶正左相,然范纯仁长期称病不愿理事,朝政大权实已掌控在刘挚之手。慕容复相信,以刘挚的心性触怒太皇太后只在早晚而已。而慕容复,显然也并不介意为刘挚向死而奔的道路上再扇扇风。问过朝堂上的事,又安排了淑寿公主冥诞的各项任务,慕容复便令包不同退下了。

    当天晚上,慕容复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去探望荆王幼子赵孝愿。荆王赵頵于两年前过世,死后留下八个儿子与几房妻妾,明媒正娶的王妃也尚在人世。慕容复本是男子又与荆王并无交情,所谓照料他的幼子更是无从下手。然而,慕容复深知诸葛正我绝非无的放矢之人,他既然这么说,必定是荆王府上有不妥之处。

    荆王府果然大为不妥,最不妥的便是荆王王妃居然是名毒妇。慕容复造访荆王府时已是深夜,在这个本该阖府安卧的时候,荆王幼子赵孝愿的卧房内却是灯火通明。只见年仅三岁的孝愿身材瘦小面色发青缩在乳母怀中不停哭泣,许是哭地久了,他的喉咙都已略有嘶哑。而乳母本人一时之间却来不及在意这些,只跪在一名着一身雪缎长裙的女子身前不断叩首请罪。

    这名女子虽说仍在孝中,可看她头上插戴的发饰便知其王妃的身份。此时此刻,她正一脸冷然地望着乳母,漫不经心地道:“常言道,若要小儿安,常带三分饥与寒。这育儿的道理,我尚且明白,怎么你这当乳母的反而不懂了?”

    那乳母满头冷汗又惊又怕,嗫嚅半晌方艰难地道:“王妃,小主子大了,老奴的奶水着实不够啊……”荆王幼子赵孝愿本是庶出,其母难产而亡,如今连亲爹也挂了,生死便操纵在王妃之手。王妃对赵孝愿不打也不骂,只是克扣乳母的份例,乳母催不出奶来自然也就将赵孝愿饿死了。

    “住口!”这一回,不等王妃发话,她身边的婢女已然高声怒斥。“这等下贱话也能在王妃跟前说么?荆王府家大业大、王妃更是菩萨心肠,还能克扣主子的吃食?分明是你无能!来人,给我将这贱妇拖下去,明日另寻乳母!”那婢女在王妃跟前十分得意,她一声令下,两旁的侍卫便一拥而上将这乳母给拖了下去。

    那乳母方哭喊了一声“王妃”便紧紧闭上了嘴,显然也已明白到与其等赵孝愿死了自己再因照看不力被问罪,不如拼着受一顿打尽早脱身,也可保全性命。

    赵孝愿只有三岁大,虽说还不懂事,可见日日陪伴在身边的乳母被带走仍旧哭喊着要追。直至被王妃身边的婢女揪住拧了两下胳膊又狠狠恐吓了一番,这才白着一张小脸哽咽着止住了哭。不一会,王妃带着婢女、内侍、侍卫扬长而去,又饿又怕的赵孝愿低声哭喊了几句“世叔”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守在房顶的慕容复见识了这场杀人不见血的宅斗戏码不由低低一叹,无论荆王赵頵生前如何冷遇他的王妃,赵孝愿却终究无辜。荆王妃如此对待一个三岁大的孩童,其心性着实歹毒。他飞身潜入房中,点倒了形同木偶的两名婢女,很快便抱着赵孝愿离去。就这样,慕容复每晚抱着赵孝愿回家开饭,天没亮又得将赵孝愿送回王府,这一送就送了大半个月。可这半个月来,非但荆王府上下一无所觉,赵孝愿的新乳母也始终没有到岗。慕容复一边对荆王妃的狠辣暗自心惊,一边又为每日如何分开赵孝愿与小冷血而头疼。忍无可忍之下,他终于决定寻个机会向太皇太后或者向太后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女人啊!可怕的女人啊!

    导演:有本事,别找女人告状啊!出息!

    慕容:……

    第93章 风波再起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就在淑寿公主的冥诞后不久,去宫中为小皇帝讲学的慕容复便收到了消息,令他下课后去隆佑宫拜见向太后。

    慕容复为了参加一场百花会,长假一请便是两个月。于两个月后再见到慕容复,小皇帝原本十分高兴,只是听闻下课后他还得去拜见向太后,这神色就有些冷淡。只见他沉着脸静默了一会,方漠然道:“……哦,朕想起来了,数日前正是姐姐的冥诞。想来母后是又怀念姐姐了,拉着慕容卿闲话家常呢。”

    慕容复一听小皇帝话音冷凝,心中便已暗暗惊跳,隐约明白到小皇帝待向太后的母子情谊怕是大不如往昔了。慕容复所料不错,向太后并非小皇帝生母,这母子之间本就感情不深。原本淑寿公主在时,尚能两边周旋维持着情义;待淑寿公主过世,向太后膝下再无亲生骨肉,性子愈发沉冷寂寥,跟小皇帝的母子情分也就逐渐淡了。而与此同时,太皇太后厚待抬举向太后,却对小皇帝的生母朱德妃十分冷遇。天长日久,小皇帝心中也难免有怨气。

    好在小皇帝也不愿将话题留在向太后身上打转,很快便转口道:“如今这朝廷的风向,朕是愈发看不明白了。朕原以为当年吕相拦截祖母的指示已是虎胆,想不到这刘相更是狂妄,居然连诏书也敢私自截留。”说到此处,小皇帝忍不住蹙起眉头幽幽一叹。“这大宋天下,究竟还是不是姓赵呢?”

    慕容复虽说早知刘挚狂妄,但听闻他居然敢私自截留诏书也是瞠目,许久方道:“官家,这原是朝廷法度不严之祸呀!”

    小皇帝每每与慕容复谈论国事,慕容复的言论总能令他耳目一新。此时见慕容复未曾如他所愿请命弹劾刘挚,反而将矛头指向了朝廷法度,小皇帝也并不十分失望,只将眉一挑,奇道:“这是何意?”

    “官家,咱们大宋的规矩向来是由知制浩根据官家之意撰写诏书,再由中书省负责下发。然则,知制浩撰写诏书需时多久?中书省下发诏书需时多久?这些却并无明文规定,可操作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慕容复缓缓道,“微臣恩师苏学士亦曾任知制浩,他本是个急惊风,但凡太皇太后或官家有旨,至多一晚便能撰写成诏书。可若是换上个慢郎中,这撰写诏书磨上三五日,中书省再拖上七八天。若是人事任命也就罢了,倘若赶上天灾人祸,岂不是要让天下人都责怪官家不恤百姓么?”

    小皇帝闻言不由默默点头,更在心中暗道:死上几个黔首也就罢了,这朝堂上的位置若是被不合心意的人占了,纵然朕是皇帝也难免束手。他沉默了一阵,便轻声道:“依卿家之见,当如何?”

    “刘相私自截留诏书追根究底仍是朝廷制度的问题,官家应向太皇太后分说此事,请立法度!”慕容复斩钉截铁地道。

    哪知小皇帝闻言竟摇头笑道:“如今朝堂上是刘挚掌权,朕看他是不肯的!”

    “刘挚利用制度漏洞违背圣命为己谋私,可见其人人品若何。微臣相信,太皇太后必定有所决断。”慕容复又道。

    “朕只怕太皇太后顾念旧情,难下决断。”小皇帝语带嘲讽地道。

    “那便是火候未足。”慕容复意味深长地答,“治大国如烹小鲜,官家当不急不缓气定神闲才是。”

    小皇帝的面色倏忽数变,最终方缓缓道:“爱卿果然有见地。有爱卿在,朕才能安心。”

    慕容复赶忙谦虚了几句,又与小皇帝提了一番这回前去洛阳的见闻,这才结束了当天的工作离开崇政殿。

    隆佑殿中,向太后早已等候多时。待慕容复上前行过礼,她便吩咐内侍颁下了赏赐。“淑寿的冥诞,慕容卿有心了。”

    提起这件事,慕容复却不敢受向太后的赏,只低头道:“如今微臣能为公主做的,也唯有这些。”

    淑寿公主已过世两年,这两年来慕容复为淑寿公主做的点点滴滴早已令向太后深信了他对淑寿的情意,更在不知不觉中磨平了她对慕容复的怨恨。如今,向太后已逐渐自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她膝下荒凉,却是因淑寿公主之故视慕容复犹如半个子侄。“淑寿已去,想必她在天有灵也希望慕容卿一切安好。”

    慕容复心中一热,只低声道:“微臣自当为公主保重自己,太后也要多多保重才是啊!”

    向太后苦笑一声,惆怅道:“不过消磨光阴罢了,还能如何呢?”向太后丈夫已逝、女儿又亡,朝堂上有太皇太后、后宫还有朱太妃,她这个皇太后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见到向太后这般了无生趣的模样,慕容复更是哀恸愧疚。他把心一横,忽然道:“臣有一事,敢请太后做主!”

    慕容复如此郑重其事,向太后立时吃了一惊,忙坐直身子问道:“何事?”

    “臣与现今六扇门的大统领诸葛正我原有私交,诸葛大人公差在外,临行前曾托付微臣一件事——请微臣帮忙照顾荆王幼子赵孝愿。”慕容复当下便将他在荆王府的见闻一五一十地向向太后和盘托出,只是为避嫌疑隐去了自己夜闯王府一事,只说是以重金打听来的消息。

    向太后待慕容复亲厚,对他的话亦是深信不疑,听闻荆王妃刻薄庶子不由万般惊诧地道:“竟有此事!竟有此事!”

    慕容复对此也唯有报以苦笑。仁善之人总不能相信世间竟能有如此歹毒之人,因为那实在超出他的想象极限。“微臣斗胆,请太后时常诏令荆王妃带着孩子前来隆佑宫玩耍,也可保全荆王这条血脉。”

    “哀家知道了,”向太后亦知慕容复不求上告宗正,只求她多多关注赵孝愿,原是体谅她这个无儿无女的孤寡太后的难处。只见她长叹一声,又缓缓道:“自从诸葛卿重建六扇门,朝堂百官各个装作不认识他,也唯有慕容卿能如此坦白自己仍与诸葛卿有交情。其实诸葛卿身份特殊,这门下逐利之人又岂会少了呢?”

    慕容复沉默了一阵方小声道:“太后,朝堂百官知道怕、知道该掩饰,总是好的。真正要紧的,是诸葛大人。”

    向太后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沉思良久方抚掌赞道:“慕容卿果然通透啊!”心中透亮而和光同尘,慕容复这般沉稳当真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官场新丁。向太后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隐隐明白,为何太皇太后与小皇帝都极为重视他的意见。“你的话,哀家放在心上了。”第二回应允此事,向太后的言辞之间却是比方才郑重了许多。

    如愿将赵孝愿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向太后,慕容复登时神清气爽。哪知刚跨进家门,阿紫的一声尖利怒吼便传了过来:“臭小子,你找死!”紧接着,小冷血便迎面向他飞了过来。

    阿紫武功已废,一个十六七的少女又能有多少力气?是以,小冷血才被她摔出数步之遥,便要脑袋着地。

    慕容复大吃一惊,赶忙一个箭步蹿上,弯腰将小冷血抄了起来。

    阿紫与慕容复向来不合,见到慕容复出现,她立时面色一冷甩手便走。

    慕容复见了阿紫也头疼,向来不喜欢她在自己跟前碍眼。只是这一回,他却是怒气填膺,只一声喝令:“站住!”

    慕容复这一声沉冷无比,瞬间便令阿紫忆起当年她对慕容复下毒不成,反被慕容复废去武功的情景。她心中深深畏惧,即刻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却在此时,阿朱又从内院转了出来,语气轻快地道:“好了阿紫,把孩子……公子?”阿朱话说半截,就见到慕容复一身肃杀地望着阿紫,慌忙屈膝福了福。“公子如何回来了?”

    看到阿朱,慕容复的神色稍缓,将兀自笑呵呵的小冷血递过去道:“阿朱,去给你妹子整理行李,明日送她回燕子坞!”

    阿朱闻言立时吃了一惊,急忙扭头看向阿紫,无声质询:你又闯了什么祸?

    阿紫两眼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指着自己的面颊叫道:“明明是他咬我!”仔细看,阿紫的面颊上果然留有几个牙印。幸亏咬地不深,是以未曾见血破相。

    “他还是个孩子,你是吗?”慕容复冷道,“你可知,你方才差点摔死他?”

    阿紫目光一缩,似是惶怕,但一双圆溜溜的眼珠轻轻一转便又强辩道:“他不是没死吗?”

    慕容复冷漠地摇摇头,缓缓道:“你这般没有同理心,实在可恨。待回到燕子坞,让邓大嫂教你抄经向善罢。”

    阿朱闻言慌忙求情:“公子爷,是阿朱偷懒,让阿紫帮忙照顾孩子……”谁的妹子谁知道,若非小冷血十分乖巧,来到慕容府后统共只咬过慕容复一人,阿朱也不敢将孩子暂时托阿紫照顾。只是,谁又能料到阿紫就成了第二个被咬的人呢?

    慕容复面色冷淡地摆摆手,沉声道:“阿朱,她既是你妹子,你就更应该明白什么能帮什么不能帮。她这样到底行不行,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下去罢。”

    阿朱几时听过慕容复对她说这般重的话?一时间竟是再也答不上话来,泪珠纷纷而落。

    却是阿紫见阿朱不为她说话,已是心中暗恨,当下冷嘲道:“什么姐妹?你有证据么?随随便便找个婢子便说是我的姐姐,真当本姑娘这么好糊弄么?”

    阿朱两面受气心中更是委屈,不禁“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阿紫却从不是懂得见好就收的人,见阿朱大哭慕容复面色铁青,她愈发振振有词。“我本是星宿派弟子,与这斟茶递水的婢子怎会是姐妹?慕容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么?你不就是瞧中了我星宿派使毒的本领,这才派了手下来偷师么?我告诉你,你别……”

    “啪!”

    阿紫正洋洋自得,邓大嫂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出手便是一记耳光。“阿朱待你如何,你也不懂么?小小年纪这般歹毒又刻薄寡恩,阿朱有你这样的妹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只见邓大嫂随口怒斥了两句,便吩咐身边仆役将阿紫带了下去。接着,她又向慕容复屈膝赔罪道:“公子爷,属下调教无方,请公子爷责罚。”

    慕容复亦知如阿紫这般品性是典型的反社会型人格,根本无可救药。他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阿紫就托付给邓大嫂了,只要别伤了她性命便是。”扭头见到随邓大嫂一同过来阿碧正忙着给阿朱擦眼泪,慕容复不禁又是一叹,吩咐道:“阿朱,你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阿朱低头擦干眼泪,哽咽着道:“是阿紫不懂事,得罪了公子爷,阿朱代她赔罪了……”说着,双膝一曲便要下跪。

    慕容复哪里能让阿朱跪,急忙出手扶住她道:“阿朱,是公子爷考虑不周,如今却令你为难了。”当初在西平见到阿紫,慕容复总念着毕竟是阿朱的亲妹子,不曾取她性命。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带回来的竟是这么个货色。“你的身世,我一直放在心上,如今也已有些眉目。只要你点头,我把她送回你们亲生爹爹身边,你说可好?”

    “我亲生爹爹?”阿朱猛然一惊,又是忐忑又是惶惑地问道。“公子爷……是谁?他是谁?”

    慕容复低叹一声,幽幽道:“他本是大理国的王爷,地位也十分显赫。只不过……”

    “只不过,我与阿紫却并非他与明媒正娶的夫人所生,是吗?”阿朱心思细密,瞬间便明了了自己的处境,当下摇头泣道。“不,我不愿意!他是个王爷,纵然有半分在意我与阿紫,也早就来寻了,何以至今毫无音讯?他不是我爹爹,不是!我是慕容家养大的,求公子不要赶我和阿紫走!”

    阿朱泪如雨下,慕容复愈发痛惜,赶忙取了绢帕为她拭泪,又耐心劝道:“公子怎会赶你走?……好了好了,快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我们阿朱若是哭丑了,将来嫁给乔峰这嫁妆本公子就得多出一成,你说有多亏?”

    阿朱一听慕容复这般打趣她,登时又羞又气,赶忙抢过慕容复手上的绢帕遮着脸道:“公子,你真坏!阿朱不跟你说了!”这便低头跑了。

    阿朱走后,慕容复终是忍不住长长一叹,在心中暗暗念道:乔峰啊乔峰,我这么帮你,只求你成亲时把阿紫也带走!多谢了!只是转念一想,原著中乔峰与阿朱本是因为乔峰的身世被揭开,乔峰众叛亲离之下唯有阿朱在他身边不离不弃,这才患难见真情了。如今他穿越一回,是誓要将此事悄无声息地抹平,也不知他们该如何发展感情?而同样因为他的穿越,乔峰已提早那么多年与阿朱相识。阿朱固然仍旧倾心于乔峰,可乔峰却始终对阿朱的情意一无所知。就连他几番暗示,乔峰都一脸正气地撇清了去。这般迟钝,哪里是根木头,分明是块砖头啊!情势如此不容乐观,慕容复更是愁绪满怀,不禁微微摇头。

    “公子,不论发生了何事,都要沉下心慢慢想,不要着急,总能有解决的办法的。”慕容复正兀自出神,阿碧又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为他点上香、泡上茶,柔柔劝慰了一句,便拿起绣到一半的绢帕在慕容复的身旁坐下,安安静静地忙了起来。

    慕容复伸手揉揉眉心,缓缓点头,含糊道:“怎么又把香点上了?”

    阿碧抬起头,不慌不忙地道:“我看这几日公子爷不曾点香总是心浮气躁,到底是十几年的习惯,哪有那么容易就改呢?”

    “唔……”慕容复受阿碧一言提醒终是醒过神来,暗忖自己这般与乔峰赌气,乔峰一无所知,而自己却又十分难受,也不知何苦来哉?想到这,他立时心头一松,当下笑道:“还是我们阿碧贴心!将来阿碧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说来给公子爷听听?”

    阿碧闻言,面颊顷刻一红,只低头道:“阿碧……阿碧才不要嫁人呢……公子不要赶阿碧走……”说着,眼泪竟掉了下来。

    “咦?怎么又哭了呢?公子爷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你走?”慕容复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赶忙又小声劝慰起阿碧来。

    阿朱最终仍是选择陪阿紫一同回燕子坞,阿碧自入慕容家便未曾与阿朱分开,不由拉着阿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慕容复却能理解阿朱的选择,血缘至亲,纵然只是看着阿紫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孔,阿朱也是极难扔下阿紫不理的。听到阿朱含着泪与阿碧言道“要好好照顾公子爷”,慕容复不由叹着气上前道:“阿朱,若是想回京城,或者想去别的地方……无论阿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写信告诉公子,公子一定为你达成!”

    慕容复此言一出,阿朱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慌忙低下头让眼泪落在地上,屈膝福了福低声道:“阿朱知道,公子保重!”狠狠心,一扭头登上马车,启程返回燕子坞。

    马车里唯有阿紫在等着阿朱,邓大嫂原是单独一辆马车。见到阿朱落着泪进来,阿紫不由满是不屑地撇撇嘴。“虚情假意!他若当真舍不得你,又为何不让我留下?”

    阿朱闻言即刻收了泪,只怒瞪了她一眼道:“公子向来仁厚,你若不舍得我为难,又为何不向公子请罪?”

    “哈!”阿紫即刻一声冷笑,言语之中更满是嘲讽之意。“向他请罪?他凭什么?我又没错!”

    阿朱失望地望了阿紫半晌,许久后终于缓缓摇头。“公子说的没错,你戾气太重,回去之后多多抄经!”

    阿紫的神色倏忽数变,最终咬牙扔下一句:“他不让我高兴,我也绝不会让他好过!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便转身背对着阿朱睡了。

    阿朱只当阿紫又在赌气,只低叹了一声,随手翻出一本游记开始阅读。却是半点未曾察觉,那张与她的面庞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孔瞬间扭曲,就在此时此刻忽然面对着车厢内壁隐隐露出的一抹诡秘的笑容,毒如蛇蝎、狞戾似鬼!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慕容公子,你跟乔峰是半斤对八两,这二哥就别说大哥了!

    慕容:我跟乔峰怎么一样?

    导演:呵呵!智商上的优越感……

    第94章 黄雀在后

    阿朱走后第五日的朝会上,时任秘书丞的黄庭坚忽然上疏一封弹劾右相刘挚把持朝政、不敬君上、专横弄权、排除异己。

    石破天惊!

    此时朝堂上朔党坐大,新党已被肃清、洛党半零落、蜀党自苏轼辞官后亦龟缩不出。黄庭坚这封弹劾奏章一上,即刻引来了朔党集团的群起攻之,偶尔有蜀党成员为黄庭坚说话,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就连太皇太后也斥责黄庭坚:“无事生非!”而一向对朔党并无好感小皇帝却是难得地全场保持沉默。若非苏辙这个老好人抛下脸面为黄庭坚请罪求情,只怕黄庭坚当场就要被殿上侍卫叉出去了。

    散朝后,蜀党中人很有默契地群聚到了苏轼府。苏轼听过前因后果,不由以手扶额,许久方道:“去请明石过来。”

    慕容复这日未曾当值,见老师有召,很快便赶了过来。听闻苏辙语调艰难地说过今日朝堂上所发生的一切,慕容复亦是扶额长叹,许久才双手合十抵着桌沿一字一顿地道:“师兄,我以为几日前我阻止你在《汴京时报》上发社论批评刘挚时,我们就已经谈过这个问题,并且达成了共识!眼下不是弹劾刘挚、弹劾朔党的最好时机!”

    黄庭坚起初低着头没有答话,过了一会才道:“《汴京时报》主编的位置,我交出来。”

    “现在不是说区区一个主编位置的时候,”慕容复无力地道,“师兄,请坦白告诉我,是谁、发生了何事,令你改变了想法。”对于黄庭坚的政治素养,说实话,慕容复真心有些绝望了。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何黄庭坚至今仍只能在意一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而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次的危机究竟有多严重。“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必须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才能在以后避免同样的问题!”

    黄庭坚还是不肯说话。

    慕容复不由扭头望向苏轼,苏轼无奈地摇头道:“鲁直坚称弹劾刘挚是他自己的意思。”

    “这不可能,师兄!”慕容复强压怒火,仍在努力交涉,希图从黄庭坚的嘴里挖出什么来。“我一早就已说过,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刘挚刚愎自用早晚会被太皇太后厌弃,耐心、耐心、再耐心,等果子成熟就可以了!”若非如此,慕容复也不会有那闲心去参加什么百花会。纵然那传说中的马夫人再漂亮,也决然比不上这天下在慕容复心中的分量。

    黄庭坚的面上闪过一丝羞愧,还是一言不发。

    慕容复诧异地看看黄庭坚,又再度扭头看了眼苏轼,扪心自问:能让师兄情愿背弃老师也要维护的人究竟会是谁?他脑中灵光一闪,猛然站起身,厉声道:“退下!所有不相干的人,统统退下!将门窗紧闭!”

    蜀党上下均一头雾水地望着慕容复,不一会,堂上的仆从如流水般退去,紧紧关上门窗。慕容复这才压低声缓缓道:“师兄,现在堂上的都是我们自己人。请你坦白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官、家?”

    黄庭坚瞬间抬起头死死地盯住了慕容复。他虽未承认,但看他的表现,大伙已然都明白了。一时之间,大伙的面色俱有些诡异,似轻松、似沉重、似莫名。

    慕容复也不希望竟是这样的一个答案,只见他伸手扶住座椅扶手缓缓坐回椅内,苦笑着摇头。“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他……此事是我的过错,师兄不必自责。”慕容复从洛阳回来便已听闻,小皇帝借口对“东坡诗会”十分感兴趣数度相召黄庭坚为他讲解诗会的每期主题。黄庭坚与小皇帝相得,这本是慕容复乐见其成之事,自然不曾过多过问。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小皇帝待黄庭坚却并非君臣相得,而只是将他视为一件投石问路的工具罢了。“想来官家必然说过,只要师兄上疏弹劾刘挚,他必会为师兄张目?”

    黄庭坚眼圈一红,良久方哽咽着道:“……官家,官家必然有他的考量……此非臣下所知……”

    慕容复长叹一声,语焉不详地道:“官家虐我千百遍,我待官家如初恋……”说着,他不禁扶额长笑,那笑声是如此地愤懑讥嘲又是这般地悲痛失望,教人听在耳中只觉不寒而栗。

    大伙从未曾见慕容复这般失态,不由面面相觑。不知过了多久,苏轼方在众人的怂恿下小步趋前,拽拽慕容复的衣袖,试探着唤道:“明石?”

    对上苏轼那双赤诚无垢的双目,慕容复登时振作精神,用力一捶桌案朗声道:“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一切都只靠我们自己!师兄,上折请罪罢!带着老师去杭州,建个苏堤、再弄个三潭映月,不能因为我,而使这真正造福百姓、千古流芳的东西给毁了!”

    “就这样?”苏轼目瞪口呆,“这就完了?”

    “就这样!”慕容复当下笑道,“剩下的事,自然是有事复官服起劳,老师安心去杭州便是。”他的目光深邃、神色宁定,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人心险恶,更能经受住所有的风浪打击。

    对上这样一双眼,苏轼再无辩驳怀疑的余地,只不由自主地乖乖点头。

    却是黄庭坚还比苏轼清醒些,当下惊问:“莫非连老师也……”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师兄,这一回你上奏章弹劾刘挚,太皇太后未曾为我们说话。那么等朔党对我们清算报复的时候,太皇太后也一定不会发话!”慕容复轻声道。

    “这!这如何是好?”黄庭坚瞬间一惊,他曾与慕容复有诸多意见不合。然而经过这件事,他竟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对慕容复的判断深信不疑。

    “不,这很好……”慕容复的神色却是万般笃定,只见他负着双手傲然道。“原本我们只是在等着果子成熟,现在却可以想办法催熟它。师兄放心,不过是些浮财罢了,师弟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有些事,本来就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刘挚刚愎自用心胸狭窄,太皇太后碍于朔党势大默认他对蜀党报复,但以他的性格必然会蹬鼻子上脸将报复立威这件事给玩脱了。更何况,就算他没有玩脱,慕容复也不介意“帮”他玩脱!

    刘挚专权一事,黄庭坚本打算在《汴京时报》上披露,是慕容复死卡着印刷这一关,又几番与他分析朝堂的情况,言道太皇太后定不愿再见风波,黄庭坚这才不情不愿地作罢。然而小皇帝却私下召见黄庭坚,言道太皇太后对刘挚极度不满,要黄庭坚出面弹劾,而他本人也一定会在朝堂上帮他说话。黄庭坚自觉深受官家信任,这才信心满满地上了弹劾奏章。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小皇帝竟然这样欺骗他!这样毫不在意地将他与整个蜀党置于险地!原本大家因自己的事已是六神无主,可慕容复一来,三言两语便安抚了大家的情绪,稳定了局势。见到他这样的豪情、气魄、担当,黄庭坚心中更是况味莫名,不知不觉竟在心底隐隐浮起一个念头:若是官家也是如师弟一般光明磊落敢于担当之人……想到这,黄庭坚瞬间惊醒,背上沁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日,正是慕容复当值。慕容复为小皇帝讲解完当天的功课,正要起身请辞。小皇帝却忽然道:“黄鲁直今日上了奏章请求外放,朕看祖母多半会答应。”

    慕容复神色不变,只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多谢官家,微臣回去也可安师兄之心。”

    “朕知道,黄鲁直是个忠臣!”小皇帝却仍意犹未尽,意味深长地道。“只是这天下之大,朕不能只考虑黄鲁直一人。如今朔党势大,祖母亦无可奈何,也只好让你们受些委屈。臣子之间有些意见不合是正常的,可若是倒行逆施触犯法纪,那就另当别论。慕容卿当知朕向来与你亲厚,有什么事可随时来告诉朕,朕必会为你做主。”

    “多谢官家,微臣告退。”慕容复又揖了一揖,躬身离去。直至走到殿门口,他忽然止下脚步,低声道:“官家,昨日之事,师兄回来后未发一言!”说罢,他也不屑回头看小皇帝是什么表情,径直离开。

    党争一事,向来是你死我活。黄庭坚吹响了蜀党与朔党相争的号角,却没有将朔党挑落马下。那么接下来,便是蜀党迎来朔党的全面打击报复。只在黄庭坚上弹劾奏章的第三天,太皇太后便批准了黄庭坚的外放请求,将他贬为杭州知县。苏轼身为黄庭坚的老师,竟也收拾了行装随着黄庭坚一同前往杭州赴任。少了苏轼这个主持人,持续多年的“东坡诗会”不得不全面暂停。可朔党却显然不会因为黄庭坚的离京而满足,左谏议大夫梁焘、右正言刘安世、监察御史杨康国等朔党先锋又数番上疏弹劾蜀党成员。留在朝堂的苏辙、胡宗愈、上官均等无一幸免,不是被骂尸位素餐、欺世盗名,就是被骂谣言惑众、妒忌贤能。其中被弹劾最惨的当属慕容复,朔党给出八字评语“苏门走狗,妄攀龙凤”,要求太皇太后即刻将他与小皇帝隔离。太皇太后不欲党争扩大,只将这些奏章留中不发。然而,弹劾的奏章仍旧如雪片般向太皇太后飞来。蜀党一系见状只能纷纷写了请罪奏章,不再上朝等待调查。当然,由于慕容复早有暗示,这奏章之中虽泣血请罪,却是绝口不提“辞官”二字。眼见朔党声势十足,太皇太后迫于无奈只得将长期告病在家的左相范纯仁给挖了出来,由他出面和稀泥。

    范纯仁果然家学渊源深谙政斗经验,即刻向朔党表示:“太皇太后已知尔等忠心,并将即刻着人调查情况。只是这弹劾奏章若无新的罪证举报,便不必再上以免误了朝政。”由此,太皇太后的书案终于清静了下来。

    然而,朝堂上的政斗刚告一个段落,朝堂外的争斗却刚刚拉开帷幕。元祐五年十月,刚刚走马上任开封府尹一个月的朔党骨干王岩叟便接连签发三条政令。其一,《汴京时报》风闻言事、诋毁朝臣,责令停刊严查;其二,“锦乐坊”传唱《说岳全传》涉嫌隐射司马温公,实属不忠不孝,责令即刻关停遣散雇工,涉罪的昆曲名家则拘来问罪;其三,传唤“锦林楼”老板前来问罪,严禁汴京各大酒楼传唱《说岳全传》,并鼓励百姓举报。王岩叟新官上任三把火,直将市井娱乐烧了泰半,汴京百姓不由人人自危。

    这昆曲、说书本是娱乐,既然朝廷不喜欢,不听也就不听了,不唱也就不唱了,中原百姓向来极好说话。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开封府的差役们又犯了老毛病。去查封《汴京时报》编辑部,便毁坏印刷器具、殴打编辑;去传“锦林楼”老板过堂,又吃拿卡要,勒索锦林楼;去“锦乐坊”责令关停,见唱昆曲的姑娘们美貌如花,更动手动脚试图调戏。大部分姑娘们皆抱成一团,哭得瑟瑟发抖。唯有自《说岳全传》开唱以来,一直担当岳飞明媒正娶的夫人、“凌云公主”一角的向晚秋向大家,着实气性刚烈不愿受辱。当晚巳时,向大家穿一身“凌云公主”的白色戏服爬上“锦乐坊”的三层楼顶,高喊一声:“鹏举,凌云此生绝不负你!”当即翻身自楼顶一跃而下,肝脑涂地、香消玉殒。

    消息传到慕容府,慕容复正与诸葛正我一块喝酒。只见慕容复的面色数变,许久才道:“不是让你们早一步将人接走么?”

    那前来传讯的仆役满额冷汗,嗫嚅着答:“向大家走到半路上发现丢了一支唱戏用的金钗,死活要回去拿,这才……”他见慕容复始终面沉如水,忍不住又补上一句。“这金钗本是岳王爷给凌云公主的定情之物……”

    慕容复神色一窒,许久方长长一叹。“知道了,让海老板尽快找人顶替向姑娘。”

    那仆役低声应了声“是”,隔了许久才又道:“公子爷,演秦桧的常先生喝了哑药了!”

    “……知道了,也找人顶他!”慕容复一字一顿地道,扶着桌沿的右臂竟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是!”那仆役又应了一声,也不用旁人催促便脚不沾地地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慕容复对面的诸葛正我终于出言道:“少了两个名角,这出戏还能唱么?”

    “唱!”慕容复恶狠狠地道,“正该让太皇太后看看《说岳全传》如今的模样!”

    诸葛正我轻轻摇头,低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再寻官家。”慕容复找他,乃是希望通过他与小皇帝搭上话,将《说岳全传》安排在皇家的正旦宴席上表演。以此向太皇太后陈情,述说朔党的跋扈,扳倒朔党。

    慕容复摇摇头,沉声道:“我知道他在等着我找他……君王既有心愿未了,臣子定当尽忠竭力!”然而他话虽这么说,语气却是极其轻佻。

    诸葛正我幽幽一叹,劝道:“这一回是官家心急了……”

    “不,他并非心急。而是刚愎、刻薄、短视、自大。”慕容复仍旧摇头,“身为君王却不懂体恤臣子,反而将忠于他的臣子视为棋子工具,用时不恤弃亦不可惜。这样的人,又如何会体恤远在天边的百姓?他年纪尚幼本该专心学业,却自负聪明掀起党争从中渔利,此人视手中权力高于一切,谁若有丝毫冒犯便即翻脸无情。我蜀党上下是他唯一的盟友,可他却为了自己轻易舍弃,诸葛兄,你可愿与这样的人为伍?诸葛兄,你我都看错了他!赵煦,绝非明君之相!”

    诸葛正我再答不上话来,这段时日以来朔党闹得实在太大,如今深受汴京百姓爱戴的向大家又自尽而亡,刘挚是再也盖不住了。诸葛正我知道,只要正旦宴席上《说岳全传》一开场,便是朔党的末日了。眼见朝局逐渐落入慕容复的掌控之中,诸葛正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待如何?”

    “我?”慕容复一声冷笑,闭目道。“我任期将至,自然是求一任外放,然后回朝主政!”

    “回朝主政?”诸葛正我只觉这四个字意味深长,不由暗自心惊。

    “不错,”慕容复续道,语音飘渺犹如朝阳下的晨雾,将散未散飘忽不定。“诸葛兄,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忠于君王。只是我却不得不忠于这个天下,所以,有些事诸葛兄大可不必过于忧心!”

    诸葛正我见慕容复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亦是一声长叹,起身抱拳道:“告辞!”说罢,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复缓缓睁开双目,微蹙着眉头伸手捂住心口。他好似不胜重负般地弯下腰微咳两声,紧接着,身体猛然一僵喷出一口鲜血。慕容复呛咳两声,随手取出一方绢帕,将溅在桌案上的血迹轻轻抹去。

    “慕容!”

    一抬头,却见不知何时出现的乔峰面色青白不知所措,双目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好似只要他稍一眨眼,眼前的慕容复便会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峰:卧槽!我又错过了什么!

    导演:萧大侠,你至少没错过慕容吐血么!

    慕容:……

    第95章 再生变故

    对大宋百姓而言,元祐五年和元祐六年实在是多事的两年。朝堂上如走马灯一般接连换了一任左相两任右相,前两人皆是自行辞官尚能算是保全了体面,可元祐六年开春换下来的右相刘挚却实实在在是被太皇太后斥退的,连这最后一丝为臣的体面都没有保全。刘挚贬官外放后,苏辙接任右相。而与刘挚一同被贬的还有开封府尹王岩叟,开封府尹一职则由吕陶接任。不久,远在杭州游山玩水的苏轼接到太皇太后的诏书,起复为杭州太守。此时左相范纯仁已年过六旬,而任过一任右相的苏轼正是年富力强,朝臣皆知只需他这一任太守任期期满,太皇太后必定会将他调回中枢接任左相。自此,朔蜀二党这场党争绵延三年最终以蜀党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刘挚与王岩叟离京当日,锦林楼与锦乐坊重开。汴京百姓蜂拥而至,都来领略正旦宴席上受太皇太后褒奖的新任“凌云公主”楼清殊楼大家的风采。然而,开唱之前楼大家却含泪提起了前任“凌云公主”向晚秋。提起向晚秋,汴京百姓皆想起了不久之前锦乐坊的那场无妄之灾,更是心有戚戚。向晚秋是《说岳全传》开唱以来的第一任“凌云公主”,汴京百姓素来喜欢她的扮相唱腔,那日向大家坠楼而亡更是触怒百姓,不惜为她群聚开封府讨个说法。开封府尹王岩叟亦是因为此事不得不上折请罪,请求外放。

    为向大家默哀的安排本已将气氛酝酿地极为哀切,待风波亭一折开唱,一身白衣的楼清殊于风雨之中跪在宫门外求见那昏君。无需她一句唱词,只见她那纤细坚韧的背影,汴京百姓便已接连喝彩。

    而与此同时,慕容复却受到了太皇太后的召见。见到这个略显憔悴的慕容复恭恭敬敬地向自己施礼,身形单薄地好似风吹欲折,太皇太后只在心底幽幽一叹,低声道:“平身罢。听闻你前些时日病了一场,如今这身子可还好些?”

    “谢太皇太后垂询,微臣只是稍有病痛,如今已大好了。”慕容复语调平平地回道,既不委屈也不埋怨。

    太皇太后摇摇头,又温言道:“开封府差役阻你仆役寻医一事,哀家已令有司审问,定然给你个公道。一会儿,让孙院正再为你把把脉。”

    “谢太皇太后。”慕容复心知太皇太后这是在安抚他,也就安然接受了她的好意。事实上,慕容复那日呕血本是急怒攻心所致,有乔峰以一身浑厚内力为他调息远比十个八个御医更加管用。只是当时慕容复正谢罪在家,开封府尹王岩叟命差役守住了慕容府监视他的行动,这自然使慕容复极为不快。于是,便借机发作了。

    “哀家原本以为朝堂上皆是仁人君子,却不想刘挚为相后欺上瞒下排除异己状若疯狂,哀家屡番斥责他都不知收敛。若非锦乐坊向姑娘一事触发众怒,怕是他至今仍在朝中胡作非为。”太皇太后又蹙眉道,显然刘挚的跋扈已令她心生忌惮之心。大宋先前的几位宰执,名重如韩琦、刚愎如王安石、德高如司马光,虽各个专断但至少对皇室仍极为恭敬。唯有刘挚,斗胆将爪子伸向了皇权。当初程颐指责太皇太后不该在小皇帝生病时单独临朝,太皇太后便将程颐罢免;蔡确的车盖亭诗案隐射太皇太后为武后,太皇太后便将蔡确流放去了新州。如今,刘挚顶撞太皇太后、私自截留诏书,太皇太后又岂能轻饶了他?

    此时慕容复正陪着太皇太后在庆寿宫外散步,听闻太皇太后这般感叹,慕容复这便上前一步示意随侍的宫女退下,自行上前扶住了太皇太后的胳膊。慕容复主动亲近,太皇太后不由侧目望了他一眼,只是眼见慕容复容貌整丽如琳琅珠玉,她终究没有拒绝。

    “太皇太后,刘相一事可知朝堂上的规矩能约束君子却不能约束小人。微臣以为,当立法度整风气!”慕容复回道。

    太皇太后沉吟一阵,忽而道:“这规矩一旦立起来,管着的可是满朝文武,只怕范相不敢任事。”

    慕容复轻轻一笑,低声道:“太皇太后只需提出两条。其一,至今往后台谏弹劾百官必得有凭有据;其二,问罪受贬官员无功不得免罪起复。朝堂诸公定然拥护太皇太后。”慕容复提出的这两条皆拍中了朝廷百官的脉门。台谏风闻言事使百官人人自危,只求少做少错自然效率下降。只要管住了台谏这条疯狗,规矩严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另有如今的朝堂皆是旧党,新党多受贬谪,有了第二条就再不怕新党反扑了。

    朝堂上,臣子之间互相争斗博弈,君臣之间同样如此。太皇太后给了群臣这两条好处,再提整肃风气加强皇权,也就顺理成章了。毕竟,能够站在大庆殿上的诸公们大都仍是耳聪目明之辈,不会如刘挚这般狂妄擅动皇权。太皇太后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笑道:“慕容卿虽年轻,这份见识却是佼佼。”

    “太皇太后谬赞了。”慕容复赶忙自谦了一句,又道。“却是有一事,敢请太皇太后成全。自从公主……”说他此处,他忽而摇头苦笑。“微臣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只怕过了病气给官家,臣请外放。”

    慕容复三年任期未满,此时突然请求外放,纵然理由冠冕堂皇太皇太后仍不免有些诧异,思索片刻便知想必是那“苏门走狗,妄攀龙凤”八个字伤了他的心。太皇太后沉吟片刻后道:“官家对你十分信任,此事容后再议。”太皇太后老而弥辣,深知她的孙儿性子有些孤僻,并且心中十分偏向新党。她年事已高,也不知还有几个春秋。如今眼见慕容复与自己的孙儿相处融洽,而他本人又有才干,便想将他留在小皇帝身边慢慢对小皇帝潜移默化。

    慕容复见自己的请求没有得到许可也就不再多言,又陪太皇太后闲聊了一阵后便告辞离去。好在太皇太后也知先前令慕容复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又拒绝他唯一的请求有点说不过去。是以,不久便下旨令慕容复协助范纯仁整理朝廷规制以备改进。

    范纯仁早知蜀党上下虽说以苏轼为党魁,但真正能发号施令使人信服的正是慕容复。范纯仁接手朝廷制度改革一事正愁独木难支,太皇太后有此召令原是正中下怀,急忙邀请慕容复过府相商。改革朝廷官僚制度、提高官员办事效率、节约行政成本,这本是慕容复一心要做的事。范纯仁有心倚重他,慕容复自然是当仁不让推心置腹,在划分皇权与臣权界限、打开吏员晋升官身通道、明确官员任期考核项目、肃清官场贪庸风气等方面均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慕容复本是穿越而来,目光之长远远甚当代精英,所提出的建言皆切中要害便于操作,直令范纯仁拍案叫绝。

    范纯仁带领三省六部各级长官经反复磋商终于于元祐六年八月间厘清改制条目上疏太皇太后,自上而下进行官僚制度的改革。由于本次改革乃是摸石过河缓缓而行,并且非但不曾精简人员反而多设了纪检、监察等数个官僚机构,使北宋时数量巨大的冗官有了着落,因此并未见大面积的反对声浪。本次官僚制度的改革乃是北宋时期朝廷官员对官僚制度的一次深刻反思与革新,改革之后北宋时期的冗官问题得到了有效的改善,官员的任用与罢免规则也得到了完善。同时由于进士以吏员起步、任期考核标准细化这两条规则的落实,使得官员贪污的成本进一步提高,有效遏制了朝廷贪污风气吏治为之一新,为大宋未来开疆拓土牧民向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史称“元祐更新”。

    慕容复忙于官僚制度改革一事,对崇政殿说书的工作便有些疏忽懈怠。到了十月间,便是迟钝如小皇帝也隐隐感觉到慕容复数月来借口改制一事总往庆寿宫跑对他却不如往昔。这一日,慕容复完成说书的工作正要告辞离去,小皇帝却忽而道:“慕容卿若是无事,可愿陪朕闲坐一会?”

    小皇帝有此要求,慕容复纵然有事也得留下便躬身称是。小皇帝当下微微一笑,令慕容复陪他一同返回福宁殿。两人刚在福宁殿坐定,便有内侍送上了茶点。小皇帝在随意招呼了慕容复几句后,很快便进入主题问起了改制一事。

    慕容复虽说已对小皇帝的心性十分失望,但却并无糊弄敷衍小皇帝的想法。眼见小皇帝关心改制一事,当下便侃侃而言,将官僚制度改革一事的好处和将要面对的困难都说了个通透。

    改制一事原是千头万绪十分繁琐,但听慕容复说来却是有条不紊清楚明晰,小皇帝听了也不由连连点头,只叹道:“改制一事由上至下逐步推进果然稳妥。”

    “正是,”慕容复亦点头道,“朝廷规制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就是如何稳妥都不为过。如今这般改制由上而下由小及大,正便于朝廷严密监控,若事有不协便可即刻终止。所谓国以民为本,只要不伤了百姓,无论怎么改都不算伤筋动骨。”

    “慕容卿老成谋国,此乃百姓之福。”此次改制进一步加强了皇权,小皇帝自然也是乐见其成,当下笑赞了慕容复一句。“只是有一事,慕容卿未曾考虑周详。”

    慕容复闻言当即把眉一挑,欠身道:“还请官家示下。”

    “官俸!”小皇帝沉声道,“原本在家侯旨的官员可以俸禄减半甚至不给俸禄,至于吏员的俸禄听闻更是极低。若是改制,更多的赋闲的官员出来做事,俸禄又要从何处度支呢?”

    “若是朝廷税赋收入不足,自当设法开源。若是一昧节流压缩行政成本,则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必然乏力,那就更加收不上税来。长此以往,岂非恶性循环?”慕容复当即笑道。

    小皇帝闻言却是面色阴沉,冷声道:“当年父皇锐意改革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如今又是何等下场?”

    慕容复低头凝望了面前的碗碟一阵,许久方幽声道:“官家,石头缝里哪里榨得出油水来呢?”

    慕容复的话这般直白,小皇帝也不禁压低了嗓音。“可惜如慕容卿这般忠枕为国的,毕竟是少数。”

    慕容复见小皇帝这般灵醒,当即抬头笑道:“官家错了,这世间最富贵的并非儒家啊!”

    小皇帝还想再问,慕容复却已不愿再回答,只轻轻地摇了摇头便要起身告辞。

    怎知小皇帝看了眼外面的暮色只笑道:“不知不觉竟已到了这个时候,慕容卿不如陪朕一同用膳?”说罢,也不需慕容复回答便令人送上了酒菜。

    小皇帝这般热情,慕容复还能有什么话说,只得起身谢恩。宴席间,慕容复见为他执壶倒酒的内侍居然极有突破性地长着一把大胡子,不由多看了两眼。

    小皇帝见状,当即笑着为慕容复介绍道:“童伴伴乃是李宣政的弟子,亦是朕身边得用之人。”

    那名人高马大的大胡子太监此时也放下酒壶,向慕容复叉手为礼。“奴婢童贯,见过慕容大人。”童贯,北宋权宦、六贼之一,掌兵权二十年。掌权时倒行逆施无恶不作,提拔阿谀奉承他的无能之辈,又将战功卓越的将领一一贬谪,生生毁了北宋军政根基。可以说,历史上金兵入侵满载而归,首先要谢的便是童贯二十年的辛劳。

    如此一位在徽宗时朝野侧目的太监大佬此时居然在为自己倒酒,慕容复不由目瞪口呆。只见他勉力维持住面上平静的神色,稍稍欠身道:“童阁长多礼了。”能够平静致谢而非当场暴起将童贯毙于掌下,慕容复亦对自己的隐忍十分赞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慕容复眼见天色已晚,便又要告辞。哪知他方站起身来,一个“谢”字尚未出口,便觉一阵晕眩。

    小皇帝见了立时笑道:“慕容卿醉了,童伴伴,快扶慕容卿去后殿歇息片刻。”话音之中竟是掩饰不住地欢欣。

    慕容复的酒量是陪着乔峰一块练出来,哪里是几杯淡酒能醉倒的。他见小皇帝的面上露出一抹近乎诡谲的窃喜,登时寒气上涌,急忙一掌向童贯推去。童贯体貌魁梧,皮骨坚硬如铁,哪知被这个斯斯文文的慕容复随手推了一掌竟觉心头一阵窒闷,即刻倒退了数步仰面一跤跌倒在地。

    慕容复此时却已顾不上童贯,只见他单膝跪下,一手支着地,喘息着道:“臣失仪,臣告退。”说罢,也不在意小皇帝是何脸色,只管又摔开了几个围上前的内侍,摇摇晃晃地向殿外走去。

    童贯捂着胸口咬牙移到小皇帝的身边,低声道:“官家,不能让慕容大人这么走啊!”给慕容复下药的主意是童贯出的。若是让慕容复清清白白地出了这门,小皇帝会如何,童贯不知;可他自己,显然是要被碎尸万段的。

    小皇帝亦知慕容复深受太皇太后的宠幸,今日之事他若是去寻太皇太后告状,只怕他皇位不保。唯有令慕容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今后才能任他摆布。想到这,小皇帝只把心一横,咬牙怒道:“都没长眼么?慕容卿醉成这样,还不快扶他去后殿歇息?”

    一众内侍此时也已明白到事情并不简单,大伙正犹豫不决,殿外忽而传来一声:“太后驾到!”

    听闻向太后突然杀到,小皇帝即刻面色惨白六神无主。他身边的童贯却是比他精明些,赶忙上前一步,打翻了桌案上的酒壶。

    不一会,向太后跨入殿中。

    小皇帝双膝一软,顷刻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儿臣……儿臣见过,母后……”

    满额冷汗的慕容复亦万般艰难地跪下施礼。“微臣见过太后。”话音方落,他便已支撑不住沉重的头颅,只得将额头死死地抵在地上微微喘息。

    小皇帝未曾大婚,这后宫宫禁仍由向太后执掌。她原是听闻宫禁将至而慕容复仍被小皇帝留在福宁殿这才来看看,不意竟撞到了这般诡异的情况。向太后毕竟聪慧,左右看了一阵便已觉出不对来,赶忙挥退了左右,厉声问道:“官家,这是怎么回事?”

    “儿臣,儿臣……”小皇帝汗流浃背面色灰败,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太后,”慕容复却在此时忽然缓过气来,仰头道。“官家方才设宴款待微臣,席间提起了淑寿公主。“微臣不知不觉多饮了几杯,这才失仪了。”

    “对对,”小皇帝听慕容复这般所言,登时眼前一亮,忙附和道。“儿臣正要命人送慕容卿出宫。”

    向太后满腹狐疑,看看小皇帝,他一脸死里逃生的欣喜;看看慕容复,他神色沉静瞧不出半点端倪。

    向太后正不知如何处置,慕容复已然又道:“太后,天色已晚,臣请即刻出宫,以免惹来流言蜚语。”

    慕容复这一句终是提醒了向太后,她即刻道:“如此,官家便早些安置罢。慕容卿,你随哀家出宫。”

    慕容复随向太后一行人离开福宁殿,眼见向太后又扭头望向他,不等向太后发话,慕容复已然抢先道:“多谢太后!今日之事,太后便忘了罢。”

    向太后眼见慕容复的面色愈发难看,沉吟良久最终只无奈叹道:“罢了,你快快出宫罢!”

    “多谢太后!”慕容复赶忙躬身一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直至钻入候在宫门外的马车,他这才吃力地弯下腰呛咳了两声,将方才撞击心脉所致的一口淤血吐在袖上。只见慕容复面无表情地取出绢帕擦干净指间沾染的血迹,缓缓将绢帕连同脏污的袖口拢进掌心慢慢收紧五指,他的面色瞬间极度阴沉,浑身上下迸发出难以遏制的凌厉杀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导演!!!!!

    导演:慕容公子,从哲宗的逻辑他必然这么干啊!难道你还指望他跟你道歉,修复你们之间的友谊?

    慕容:……

    第96章 权臣之心

    “所以,官家究竟想做什么呢?”二个时辰后,闻讯而至的秦观端坐在已经砸了大半的慕容复书房内,陷入了沉思。

    同样赶来的还有宗泽,只见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少游兄,你该说‘福宁殿里究竟有什么?’才对!”顿了顿,他又低声道。“明石至今未有婚配,若是官家安排一名年轻貌美的宫女候着明石……究竟是天家赐婚还是秽乱后宫岂非只在官家一念之间?”

    宗泽此言一出,秦观、晁补之、张耒三人立时惊骇不已口不能言。三学士虽说不善权谋可也并非蠢人,自然知道如今朝堂上以蜀党为尊,而蜀党上下则皆以慕容复马首是瞻。官家身为帝王,不想着如何笼络延揽使蜀党一心效忠,反而行这阴私诡计试图控制臣子,这份格局手腕实在令人叹息。

    哪知六扇门大统领诸葛正我忽而一脸便秘地道:“自从年前民间传言宫中欲寻乳母暗示官家纵情声色,太皇太后已下令整治福宁殿,但凡年龄适中、平头整脸的宫女都已调走。”

    诸葛正我此言一出,宗泽等四人即刻瞠目结舌。不知过了多久,秦观颤悠悠地扭头望向他身后的软榻。话题的中心慕容复正躺在软榻上昏迷不醒,他的结拜大哥乔峰正一手搭着他的脉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许是病中憔悴,秦观难得地自慕容复一向刚毅的面庞上瞧出几分柔和线条来。回想起方才慕容复浑身戾气地砸了半个书房将自己气至晕厥,他不由喃喃道:“莫非……莫非……”

    却在此时,慕容复诈尸也似地自软榻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阴着脸鬼一样地发问:“莫非什么?”

    秦观瞪着慕容复惊恐万状地咽了口唾沫,忙不迭地摇头。

    好在慕容复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见他捂着心口蹭地一下自软榻上窜了下来,一边绕着书房疾走一边狠狠痛骂:“昏君!给脸不要脸!”话音未落,又是一拳砸在众人围坐的圆桌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紫檀木的圆桌面立时掉了半片下来。

    乔峰见慕容复面色青白浑身发抖,终是忍不住伸手拽住他道:“好了,你消消气!若是再气晕了,我只能令包三哥去找大夫了。”说到此处,乔峰又不由忧心忡忡地蹙起眉峰。“自从当年为天山童姥所伤,你的心脉便不如往昔。这动不动就要晕厥,可如何是好?慕容,依我看你不若早早辞官,好好调养身子!”乔峰无心深究小皇帝给慕容复下药的真正用意,他只知道此事若是宣扬出去,身败名裂的只有慕容复。

    慕容复摁着胸口长长地喘过两口气又闭目调息片刻,唇上的紫绀这才稍稍散去。“辞官?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大哥要我辞官?”慕容复音色沉冷满是冷诮。“就为了一个昏君,要我放弃自己奋斗至今的目标?凭什么?”

    乔峰见慕容复怒不可遏,登时不再发话。

    却是宗泽等四人听了慕容复这番大逆不道的话皆是心有戚戚,大家自束发读书直至蟾宫折桂苦熬数十年,为的难道是未曾谋面的官家么?为是自己心中一腔为国为民的大抱负啊!

    却是诸葛正我与小皇帝相处的时日远比慕容复更久,更为熟知他的性格。当年慕容复亲口言道为了淑寿公主不愿另娶,太皇太后与向太后皆道“难得”,唯有小皇帝感叹“这般真情挚爱,宫中岂能得见?”想来自那时起,慕容复在小皇帝的心中便已与众不同了罢。想到这,诸葛正我不由低声为小皇帝辩解了一句:“明石,官家一直很欣赏你待淑寿公主的情意……或许……”

    “或许什么?”哪知不等他把话说完,慕容复便又是一声怒吼。“诸葛小花,你这说的是什么鬼话?依你之言,今日等着我的若是个无盐宫女,我便该深觉受辱;可若是他亲自出马,我就该受宠若惊谢主隆恩?诸葛小花,你我读的皆是圣贤书,怎么你偏读出了一副奴才相?”

    诸葛正我被噎地眼前一黑,半晌方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种时候,更该冷静分析所有可能,找出最佳的应对方法。”

    “那么,你是想劝我信他真心?只要是真心,就可以原谅?”慕容复忍不住放声大笑,只是这笑声之中满是轻蔑讥嘲,教人心生寒意。“我竟不知这真心原来这般可贵!死的可以变成的活的,错的可以成为对的?那他这颗真心可曾想过他这般所为,我该如何自处?这种人,满心算计、自私自利,纵然是真心也实在教人恶心!”

    诸葛正我知道他在气头上,尽量不去惹怒他,只忍着气续道:“今日之事的确是官家之过,或许是他行事有偏,或许是他分不清欣赏与爱慕。他年纪尚幼,正该好生引导……”

    慕容复一声冷笑,字字句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何引导?你想我怎么做?现在进宫,抱着他、吻他,告诉他,官家,其实微臣也是一直爱着您的!然后白天给他当臣子晚上给他妃子?”说到此处,慕容复再也忍耐不住霍地从座椅内拔身而起,指着诸葛正我咆哮。“诸葛小花,你既然这么忠心,你行你上啊!”

    诸葛正我立时一个倒仰,正欲反驳却见慕容复的面色霎时一白,又捂着胸口仰面跌回椅内。

    “慕容!”乔峰惊叫一声,急忙一手搂着慕容复的肩头,一手抵在他的背心为他运气调息。又蹙着眉对诸葛正我道。“诸葛兄,你就少说两句吧!”

    “是啊!是啊!”乔峰话音方落,宗泽与三学士便齐声附和。他们见慕容复情绪失控,实在很怕他又把自己给气晕了。“一人少说一句吧!”

    诸葛正我的怒气值瞬间爆表,拍案道:“乔峰,你就哄着他吧!哄得他火气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连冷静分析都不会了!”

    提到慕容复的身体,乔峰瞬间沉吟不语。这两年来慕容复的身体的确大不如前,以至于乔峰愈发不忍违拗他。却是慕容复喘息了一阵,缓缓道:“无论我如何冷静分析,无论福宁殿里究竟有什么,我与官家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诸葛正我亦知慕容复说地在理,但职责所在,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慕容,你待如何?”

    慕容复冷哼一声,缓缓道:“他既然给脸不要脸,一脚踢开便是!真以为这朝堂上没了他就不行么?”官僚制度的改革表面上看是细化了官员的职责加强了皇权,实际上却是将皇权与臣权划分地更加明晰。帝王若是强势,自然可以统领百官言出法随;可若是帝王弱势,那便是百官依法度行事,帝王没有插手的余地。小皇帝既然这般自私昏聩,慕容复便只留给他一个橡皮图章的功能。若是他还不罢休,那么连盖章的功能慕容复也不介意代劳。

    慕容复此言一出,大伙更是惶惶。良久,秦观方带着几许哭声道:“师弟,谋反是要诛九族的呀……”臣子为了贞操而谋反,这怎么说得过去啊?

    “师兄想哪里去了?”慕容复无奈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师弟只是觉得,咱们这个官家还是将精力放在后宫比较适合。”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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