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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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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权奸复国的可行性报告 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14节

    第二日,慕容复顺利与十八家商号签订同盟契约、喝过庆功酒,带着苏迈一早为他准备好的十五名会计人才启程赶赴西平。而与此同时,包不同也将手中的工作移交给苏迈,带着五十名会计人才赶去京城,为已升任右相的苏轼效力。

    由于这支会计团队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虽说有快马代步,但慕容复前往西平的脚程仍旧不快。他见缝插针,竟是在马背上为乔峰草拟了日后随处可见的“顺风镖局”的管理章程。

    待一行人赶到西平,时间已近年末。在这个家家户户置换新衣燃放爆竹辞旧迎新的日子里,西平县内却是人人紧闭门户。路上偶尔遇见几个行人,也是衣衫敝旧神色畏缩,不见丝毫喜意。

    乔峰双腿一夹马腹,来到慕容复的身侧低声道:“看来这里的百姓日子并不好过。”

    慕容复随手一扯斗篷遮挡漫天风雪,同样低声回道:“西平县回归大宋治下不久,百姓们大约还未曾缓过气来。我们还是先去府衙再说。”

    一行人快马加鞭,很快就赶到了西平县的县衙。见到那座孤单、破旧的官衙摇摇欲坠地戳在眼前,会计团队的老大张文杰立时热泪盈眶,悔不当初地暗忖:亏了!这买卖亏了!亏大发了!

    张文杰是苏州人士,今年三十有七,自从二十年前过了州试,省试一关便屡试不第蹉跎至今。虽说大宋官家仁义,对那些屡试不第的考生可赐特奏名进士。但空有进士虚衔而无官职在身,终究不能养家活口。张文杰少年时也曾有神童之名,颇有几分傲气,是以绝不愿受此屈辱。然则他一考再考,熬死了双亲父母、累死了结发妻子、卖光了家中薄田,眼见连唯一的女儿都无以抚养,张文杰终是大彻大悟,烧了四书五经出来寻工。

    一年前,苏迈在江南一带以重金招揽识字的青少年学习会计知识,为慕容复做人才储备。看在钱的份上,张文杰老着脸皮入了会计学校,拿出钻研诗书的毅力苦读会计。半年后,他竟以高分毕业,得了苏迈亲自颁发的十贯奖金。

    春风得意地毕业,张文杰却又对工作安排犹豫不决起来。他虽说弃了仕途,可对于投身商界从此成为四民中的最末等视为畏途,是以情愿留在上海当一每月只领半贯薪俸的文书,也不愿听从苏迈的安排去锦林楼或者汴京时报当账房先生。直至同在会计学校毕业的同学自外地寄了大笔月俸回来,安排家人购产置业,张文杰这才后悔不迭。

    有此前车之鉴,这一回苏迈要招揽会计人才随慕容复前往西平赴任,张文杰第一个报了名。他满心以为能随东家鞍前马后,这进阶之路也能比旁人顺畅些。东家的恩师苏轼如今又是右相,若能得他一言半语推荐给苏学士,重归仕途也并非不可能。直至一路赶赴西平,见到这座比家中老宅还潦倒几分的府衙,仿佛跺一脚屋顶的破砖烂瓦就会砸将下来,张文杰终于痛苦地意识到:东家恐怕并非苏相的得意弟子,否则也不会任由他来此受苦。

    众人正立在府衙前发怔,不知如何是好,慕容复忽而一声长叹,道出了大伙的心声:“真穷啊!”

    却在此时,衙门“吱呀”一响,挪出一名蜷缩着手脚佝偻着脊背的衙差,嘶哑着喉咙问:“干什么的?”

    慕容复以目示意张文杰,张文杰正瞅着那衙差的身上单薄破旧的官服发傻,被同伴戳了一下胳膊方回过神来,自包裹中翻出了慕容复的官袍与吏部文移给那衙差过目。

    那衙差猛一激灵,赶忙对慕容复哈腰道:“不知是大人驾到,小人这就去请洪大人!”说罢,竟把慕容复等人晾在原地,自己扭头跑了。

    乔峰忍着笑扯扯慕容复的衣袖。“慕容,外面冷,我们还是进去等罢。”

    刚进入县衙正堂,现任西平县县令洪丹望就带着县丞闵忠匆匆忙忙地从后堂赶了出来。张文杰见这洪大人同样官袍破旧面黄肌瘦,已然暗道不妙。

    果然,见到慕容复,从八品的县丞闵忠只神色冷淡地揖了一揖。反而是正八品的洪丹望大人面上泛着反常的桃红,向慕容复深施一礼,殷勤道:“可是慕容大人当面?”

    “不敢!”慕容复与洪丹望同一品级,哪里敢受他大礼,急忙伸手托住他的胳膊。“后学末进慕容复,见过洪大人。”

    洪丹望满面喜色,连声道:“久闻慕容大人英名,大人气度高华,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听闻大人来此接任西平县令一职,不知吏部文移何在?可否借某一观?”

    西平县现任县令洪丹望在此之前并未收到吏部文移,命他离开西平后再往何处赴任。也就是说,一旦慕容复走马上任,这位洪大人就将成为等候吏部安排的冗官之一,从此身价大跌。若是运势不济,只怕这辈子都再无机会穿上这身官服。有此内幕,慕容复原以为要这位三十而立年富力强的洪大人交接公务得颇花一些心思。大家份属同僚,若是洪大人一心吊在任上打死不肯交接公务,为名声计,慕容复也不能真把他给打死了。哪知,洪丹望如此配合,不由大出慕容复的意料。

    慕容复正兀自发怔,洪丹望却已看过了吏部文移,含笑道:“慕容大人少年英质,下官就安心将这一县百姓交托给大人了!县衙中一应公务闵县丞尽数知悉,大人尽可放心。下官离乡多年,久未闻京城消息,还请大人赏面陪下官略饮一杯薄酒。”说罢,他也不管慕容复是否答应,半拖半拽地将人拉走了。

    这场酒一喝就喝到了深夜。眼见洪丹望熏熏睡去,慕容复吩咐几个侍酒的差役将其扶至后堂歇息,起身去了县衙职房。

    职房内,张文杰等人人人面色阴沉。见到慕容复出现,张文杰长叹一声将一应账目递了过去。粮仓里的存粮仅够县衙内的官员差役糊口,军器库里的军械只剩下了木棍毛竹,库房里干净地连根串铜板的麻绳都欠奉,至于朝廷的赋税则已收到了元祐十年。

    “大人,还是尽快书信给苏相,设法调离此地吧。”张文杰凑到慕容复的身侧低声道。宋时的官场规矩,只要官员向吏部报一重病或守孝的理由,便可不去赴任。可若是到了当地办了交接,那就只能在任上苦熬了。

    慕容复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虽不抱期望却仍是问道:“可是洪大人刮地皮太狠了?”

    张文杰查了一天的账目,看到那清白溜溜的仓库就已吓得满额冷汗,满心想着如何劝说慕容复速速离开此地,哪里还顾得上细究原因?慕容复有此一问,他已知失职,急忙转移话题。“县丞闵大人一直等着大人,不如让闵大人来说罢。”

    慕容复不动声色地望了张文杰一眼,回道:“快请。”

    不一会,神情冷肃面无三两肉的闵县丞就到了。只见他干脆利落地向慕容复施了一礼,开口便道:“听闻慕容大人乃苏学士高足,此地非大人大展拳脚所在,还是快快求去罢!”

    慕容复见他态度生硬语带讥讽已暗生不满,勉力平了平酒气道:“闵县丞深夜求见,难道只是为了与本官说这些?”

    闵县丞立时一噎,忽而幽幽冒出一句:“不意慕容大人的酒量如此了得。”

    慕容复早看出洪丹望拉他喝酒只为灌醉他,只是洪丹望一介书生,酒量又哪里比得上身负武功的慕容复呢?听闻闵县丞这一句,慕容复顿时醒悟闵县丞早知洪大人请他喝酒的用意,奇道:“县衙账目不对,我若不用印他就无法离任,纵使灌醉了我又有何用?”

    “大人一醉,洪大人立时要走,试问谁敢拦他?”闵县丞冷笑着道,“难道大人还要将此事告到吏部?”

    就算告上去了,首先吃挂落的也是慕容复自己。慕容复沉吟了一会,问道:“我见洪大人并非贪墨之人,他究竟怕我查出什么竟要逃走?”

    闵县丞扫了张文杰等人一眼,答道:“大人带来的人手各个了得,半日工夫就将县内的一应文书账目核实清楚。他们查出了什么大人难道还不明白?”

    慕容复用指间轻轻敲打着身旁的桌案,神情悠然地道:“西平县沦陷已久,直至元丰五年李宣政在兰州建堡,此地方才收复。西平百姓久在异族铁蹄下,夏人暴虐,这账目如此难看并非意外。”

    闵县丞却是未曾料到这个衣衫锦绣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竟对西平的情况略知一二,并非当年来赴任的洪丹望那般无知。然而在闵县丞看来,慕容复所了解的仍只是皮毛。“兰州失陷几近百年,西平落于夏人之手更加不知年月。兰州原是军事重镇,多得朝廷青眼。西平地处偏僻可有可无,百姓便如野草一般,实非大人的进阶之梯,大人还是请回罢!”

    闵忠屡次三番要赶慕容复走,便是原本就一心想走的张文杰也生出几分火气来,插言道:“洪大人元丰七年方至西平赴任,对此地的情形不熟想必也是有的。反而是闵县丞在西平已久,可谓是势大根深,莫不是至今仍身在大宋心在夏?”

    张文杰此言已是诛心,哪知闵县丞那张棺材脸上竟露出了几分笑意,朗然道:“若是夏军又至,下官自然是要领着百姓投降夏国的。”

    “闵忠!”张文杰厉声怒喝。

    “好!”怎料张文杰话未说完,慕容复却已抚掌而笑。“闵大人既有此心,本官岂能不成全?在此就与闵大人定一约定:若有朝一日夏军又至,本官自当为国尽节,这全县的百姓可就托付给闵大人了。”

    慕容复的这个约定好似认同他的选择,闵县丞一时竟愣在当场,不知如何答话。

    却是慕容复转头看了一眼房中计漏,揉着眉心语音低微地道:“闵大人的忠告本官记下了,在此先谢过闵大人好意。明日辰时本官要看到元丰五年以来县衙往来文书及仓狱明细,还请闵大人早做准备。”说罢,他便施施然起身而去。

    第二日一早,慕容复刚起床尚未梳洗,乔峰便拎着换了一身平民装束的洪丹望大人踹门直闯了进来,得意地道:“慕容,这位洪大人天没亮就急着出城。我寻思着咱们还没请过洪大人践行酒,未免待洪大人有所怠慢,就亲自出马将他请了回来。”话音一落,他便将洪丹望往地上一扔。原来洪丹望一早酒醒,即刻吩咐仆役收拾行李,骑着家中唯一一头瘦驴要跑。

    衣衫不整的洪丹望抱着随身包裹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顺势抱住慕容复的小腿苦求道:“慕容大人,您高抬贵手,让下官走吧!下官这就辞官回乡务农,再不入官场了啊……”

    洪丹望如此失态,慕容复不由诧异地拧起眉峰。“洪大人,就算你当真丧心病狂刮地皮一直刮到了元祐十年,为着咱们的官场之谊,我也只能认了。你又何必辞官呢?”

    “冤枉!下官冤枉!”洪丹望涕泪横流连道冤枉,“这哪里是钱财的事?这是命!是命啊!他们会下毒会杀人啊!”

    “什么下毒?杀人?把话说清楚!”慕容复面色一沉,轻轻一掌拍在洪丹望的背脊上。

    只这一掌,洪丹望立时一噎,只觉一股暖流行遍全身,心智顿时清明起来。他哽咽了两下终于止住哭声,口齿清楚地道:“慕容大人有所不知,这西平县中有一恶霸,占山为王无恶不作。他收了无数弟子各个善于下毒,杀人于无形啊!说句僭越的话,下官虽是西平县的父母官,可这恶霸才是西平县的太上皇啊!”洪丹望当年来西宁赴任,也曾有为圣天子牧守四方的雄心,可被杀人无算的恶霸一吓,就只剩下醉生梦死潦倒度日了。若非害怕朝廷追究他弃官而逃的罪名,怕是早就收拾行李逃走了。

    慕容复听洪丹望说起这恶霸“善于下毒,收了无数弟子”,顿时面色奇异地抬头望了乔峰一眼。片刻后,他又问洪丹望:“这恶霸姓谁名谁?”

    慕容复话音未落,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竟是有人在这个时候敲响了县衙外的登闻鼓鸣冤。

    不一会,昨日与慕容复见过一面的衙差就捧着一张血书快步走了进来,躬身道:“大人,外面有百姓血书鸣冤,还请大人尽快升堂!”

    慕容复了然地看看洪丹望又看看那衙差,问道:“可是来状告那恶霸的?”

    “大人英明!”那衙差急忙捧了慕容复一句。“大人还是快些吧!半个县的百姓差不多都到了,小的们只怕控制不了局面。”

    就在这种紧急的时刻,慕容复居然又看了乔峰一眼,轻声道:“让我猜猜,这恶霸乃是……星宿派丁春秋?”

    “正是星宿老仙……”洪丹望面色煞白地道,浑身上下直抖地如筛糠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洪丹望:星宿老仙,法力无边!

    慕容复:这扭曲的原著剧情……

    第三部 不思量,自难忘。

    第72章 环庆生变

    元祐三年春分,西平县县丞闵忠已连续三日吃住在地头。所谓春分麦起身、一刻值千金,春分时节小麦出芽,农民要抢干农活,确保小麦成活。西平县今年开春少雨,县令虽说在去年冬天便已着工匠打造了虹吸用以帮助农户取水开垦,可他本人却一向是个万事不理的甩手掌柜,为了西平县百姓这一年的收成,闵忠也不得不亲自出马盯紧点。

    待闵忠组织了人手以虹吸取水灌溉,时间已近晌午。村里的余里长亲自端了饭菜送到闵忠的面前。“大人辛苦,先用膳吧。”

    闵忠忙了一个上午倒也真饿了,当下道了声谢接过饭菜据案大嚼起来。

    余里长陪坐一旁,直至闵忠用餐过半逐渐放缓速度,这才又道:“大人,虹吸怎么使村里的儿郎们都明白了,以后几日的农活小人自会安排儿郎们轮流操持。大人公务繁忙,这田间土大,大人还是早早回去罢。”

    闵忠放下碗筷,点头道:“既然你们都学会了,剩下的事就交给里长了。本官一会就启程去邻村。”

    余里长见闵忠站起身来,急忙上前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有了这虹吸,春耕灌溉大伙就不用愁了,这都多亏了县大人啊!不知县大人他老人家近几日身子可还安好?”

    闵忠低头看了眼余里长的满头白发,嘴角微微一抽,冷淡道:“安好,一切安好!”每日里不是跟乔峰饮酒作乐就是跟乔峰吵架动手,所有公务不是扔给了他就是扔给了张文杰,还要怎样安好?

    然而虽说闵忠对懒惰成性的县令诸多腹诽,可在西平百姓的心中,他们的父母官从来都是神仙人物。听闻闵忠答“一切安好”,余里长明显松了口气,开怀道:“咱们西平向来穷苦,委屈了县大人啊……还请闵大人转告县大人,如今有了虹吸,今年的税赋村里绝不敢耽搁,定要让县大人长脸!”

    闵忠心情复杂,实不愿搭话,只好将目光投向远处。不一会,他竟见到挎着刀的李衙役匆匆跑来。

    李衙役见到闵忠顿时松了口气,赶忙拱手一礼道:“县丞大人,湟水那边来了不少百姓要投奔咱们西平县。大人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让闵大人赶紧回去安置。”

    闵忠闻言立时大怒。“农仓交给了我,刑名给了张文杰,大人在做什么?”

    李衙役赔着笑搓搓手,上前一步在闵忠的耳边轻声道:“大人又与乔壮士吵起来啦,都整整两日没有说话了。小人出发来寻闵大人的时候,乔壮士正收拾了行李要走,大伙如今都在劝大人呢。闵大人,您看?”

    闵忠仰天长叹,终是咬牙道:“我这就回去!”

    闵忠与李衙役刚一离开,原本同样在凉棚里歇息的几名农夫便将余里长给围住了,七嘴八舌地问:“里长,湟水那边又有逃人?”

    余里长也只听了只言片语,具体详情一无所知。但他见村民来问,却仍是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沉稳答道:“今年雨水少,湟水那边怕也不好过,有百姓来投也是寻常啊。”

    “怕就怕来分咱们的田地。”有村民犯愁道,“要我说,都是些异族,大人就是心善!”

    哪知他话音方落,不等余里长答话,便已有人出声维护他们的父母官。“老王头,你这是什么话?若非大人心善,能有你我今日?况且,大人早说了,湟水来的逃人虽说是异族衣冠,可追根究底还是咱们汉家儿郎、白发丹心。他们日子过不下去了,咱们接济一二不应该么?”

    那被骂的老王头也知自己理亏,把头一缩,隔了一会才小声道:“这些人到底还是夏国和吐蕃的百姓,如今大人收留了他们,就怕惹祸上身啊!”

    “这怕什么!”老王头话音未落,即刻又有村民道。“谁能比咱们大人还狠哪?”

    “就是,就是!想想那星宿老怪,大人没来之前多嚣张……”

    “是啊……结果就在府衙的正堂上……那脑袋哟……”

    “一掌就给拍成烂西瓜了,红的白的……啧啧!这么久了,我现在想起来还害怕呐!”

    “哎?你们说,咱们大人明明跟天上的神仙一样,下手怎么就这么黑?我听说,星宿海那边,星宿老怪的徒子徒孙是一个都没能活……到了晚上,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冤魂不散,惨啊……”

    眼见这艳阳高照的天气里,大伙越说越觉得冷,余里长急忙咳嗽两声,高声道:“好了!大人的闲话也是你们能说的?还敢给星宿老怪叫冤?不知好歹!还不快干活去?大人建了虹吸,不知省了咱们多少人力,要是还误了农时短了税赋,可别怪老夫不给他留面子!”

    余里长担任里长多年,素有威望。他一发话,村民们再不敢多言,顿作鸟兽散。

    闵忠与李衙役匆匆赶回县衙,尚不及问明慕容复为何又与乔峰起了争执,入眼便已见到马夫牵着几匹军马往马棚走去。闵忠见状了然发问:“可是西军的种师道种大人到了?”

    “正是,小人走的时候种大人正劝着呢。闵大人要不也去劝劝?”李衙役试探着道。

    闵忠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扭头去见那些自湟水而来的逃人了。在闵忠眼里,慕容复与乔峰根本就是一对冤家,三天两头总要闹上一场。每一回,不是慕容复闭关就是乔峰出走,可最后无论谁对谁错总是乔峰先服软。闵忠早已见惯不怪,根本懒得理会。

    相比之下,种师道却没有闵忠那么豁达。他才到了一会水都没喝上一口,便已不得不先费劲唇舌拦下打包了行李要离家出走的乔峰。接着,把慕容复安置在里间、把乔峰安置在外间,他本人则在门槛上坐定,无奈道:“你们又吵什么?”

    乔峰背对着种师道望着走廊,嘿然一笑,沉声道:“不敢!”

    慕容复同样背对着种师道盯着墙壁,冷嘲道:“只怪小弟并非圣人!”

    种师道立时一噎,即刻就想起身离去。事实上,种师道也的确这么干了,只是他刚一起身,听到动静的乔峰便猛然扭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种师道瞬间感觉脖子有些发凉,他摸摸鼻子又坐了回去,好声好气地道:“你们俩八年的兄弟情义、割头换血的交情,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说呢?”

    两人都不搭话。

    本官在军中也是令行禁止的!种师道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又道:“乔峰,你先说!怎么回事?”

    乔峰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淑寿公主至今待字闺中,慕容,你既然对她无意,又何苦招惹她?”

    “淑寿公主?竟与她有关?”种师道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慕容,你想当驸马爷?”

    “我几时招惹过公主?”慕容复怒道,“当年离京,公主留下了地址可与官家联络。老师如今官至右相,不知有多少明枪暗箭对着他,我是为了老师才一直与官家书信往来维系感情。还有这西军防线,若非我一直书信官家说明此地战局,你以为官家会在朝堂上支持种经略?”

    去年,种谔上疏朝廷言明战事凶险,愿自筹资金自兰州至庆州建立防线抵御外敌。奏折送上政事堂,以刘挚为首的洛党都出言反对,说是劳民伤财,连高太后也犹豫不决。最终是官家出言支持苏轼,这才允了此事。

    “原来如此。”今日听闻内情,种师道当场站到了慕容复的一边。“乔兄,官场上的事,你不明白。慕容总不能一辈子在西平消磨,唯有与官家保持联系才能简在帝心,将来得以大用啊!”

    “可他借的却是淑寿公主的名义!他既无意娶公主,这般所为不是坏她名节,耽搁她终生么?”乔峰再也坐不住了,转过身恨声道。“除了书信,他还送礼。奇珍异宝、玩具诗书,每一件都是用尽心思讨公主欢心。这不是要公主永远也忘不了他么?”

    “……说地也是啊!”种师道立即站了回去,义正辞严地道。“慕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种师道家中姐妹众多,他扪心自问若有人如慕容复这般与自己的妹子私下往来多年,却从无娶她的念头。他必定亲自出马,一刀斩下这负心人的狗头。

    “我从未与公主私相授受,天地可鉴!”慕容复即刻对天盟誓。“与官家的一应书信从未有一言半语涉及公主!至于礼物,除了官家、公主,高太后与向太后也是人人有份!更何况,我与官家书信往来一事极少有人知晓,能坏公主什么名节?”

    这一回连种师道也忍不住了,痛心疾首地吼:“那又如何?公主只会愈发认定你是为了她才如此费心!慕容,女儿家的心思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怎么不懂了?”连种师道都不帮他,慕容复同样忍无可忍,转身怒道。“今年是大比之年,待新科进士出炉,公主嫁作人妇,就算她心中还有什么绮念遐思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反而我们如今要做的事,干系到国运社稷,我岂能为了一个小女子的胡思乱想就轻易罢手?如此畏首畏尾,还能成什么事?”

    慕容复这般理直气壮,种师道登时被镇住了。过了半晌,他方喃喃道:“好像……也很有道理啊……”种师道久在军中见惯了鲜血人命,为了天下太平,莫说眼下还不曾影响了公主的终生,便是当真毁了她的终生又算得了什么?

    “歪理!”不等种师道把话说完,乔峰即刻一声怒喝。“种师道,你心中可还有‘道义’二字?”

    “……也,也是啊!”种师道霎时醒悟暗道惭愧,又小心翼翼地劝慕容复。“慕容啊,你虽说有理,可这般所为终究有失道义啊!”

    “什么道义?”慕容复再受不了种师道这颗墙头草,“种师道,你若信道义,为何从军杀人?怎不去敲经念佛?”

    等等,这关我什么事啊?!眼见慕容复这把无名怒火烧到自己,种师道不由无语凝噎。

    还是乔峰为人宽厚,不忍见种师道受池鱼之殃,当下将他拨开,朗声道:“你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你怎得不说是你迂腐固执?”慕容复眼也不眨地呛了回去。

    “一人少说一句,一人少说一句!”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随时可能大打出手,才被拨开的种炮灰又急忙跨上一步将两人隔开。

    哪知他还没站稳,又被慕容复推了出去。耳边只听得慕容复怒气冲天地道:“种师道,你少给我和稀泥!我跟他,你到底帮谁?”

    我怎么知道我要帮谁?种师道踉跄数步,已是晕头转向。

    乔峰即刻出手扶住了种师道,大声道:“你我之间的问题,你又何必为难种兄?”

    “我偏为难了,你待如何?”乔峰此言一出,慕容复的面色愈发黑沉,又是一掌拍向种师道。

    乔峰哪里会令慕容复得手,将种师道随手往后一甩,使太祖长拳中的一招“燕子抄水”格开了慕容复这一掌。“你简直不可理喻!”

    种师道也不知究竟是慕容复的一掌之威更甚,抑或乔峰的一甩之力更猛,可怜他堂堂七尺男儿,此时竟如滚地葫芦般跌了出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慕容复面无表情地接上一句,瞬间变招以参合指直戳乔峰“肩贞穴”。

    乔峰不愿与慕容复动手,当下退后两步,不住冷笑。“好好,我有言在先。若真有那一日,公主为你所累,慕容,你可千万别后悔!”

    慕容复见状也收了手,恨恨地瞪着乔峰,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我相信,绝不会有那一日!即便有,我也绝不后悔!”

    再一次谈判破裂,乔峰一声长叹,转头就走。

    “好了!好了!”种葫芦不知何时又滚了回来,死死抱住乔峰的腰,声嘶力竭地喊,“这件事就算揭过了!别再吵了!大家还是好兄弟!我有要事!我有要事啊!”

    慕容复立在原地沉着脸始终不说话。

    终究是乔峰更为稳重识大体,他轻叹一声,主动向种师道问道:“何事?”

    “环庆那边的防线修不下去了。”种师道一脸的愁苦,“前几日工地上来了几个戴黑色面纱穿绿色斗篷的女子,她们来无影去无踪,杀了我们不少的工匠,而我们军中将士又根本追不上。如今工匠们人人自危,都不愿上工做活。我看这些女子各个身负武功又自称是缥缈峰灵鹫宫的圣使,这江湖事只能江湖了了。”

    种师道说罢,不等乔峰有所表示,慕容复已忍不住抚额哀叹:“天山童姥……”如此高级别的boss,只怕北乔峰南慕容捆起来都不够她打啊!现在去少林寺结交虚竹还来得及么?

    作者有话要说:导演:种将军,辛苦了!

    种师道:tt

    第73章 杀人圣使

    种师道此行只为请乔峰救火,不料买一送一,竟连慕容复也要同行。慕容复如今已是西平知县,无故本不该离开西平,好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种师道以种谔的名义随手手书一封,便将慕容复调去环庆“便宜行事”。

    然而,看到这新鲜出炉的调令,闵忠与张文杰都未曾有好脸色。张文杰自然是忧心慕容复的安危,见慕容复去意已决只得拉着乔峰千叮万嘱。

    唯有闵忠始终冷着一张脸,不满地道:“春耕已至,西平一地千头万绪,大人缘何离去?”

    慕容复满不在乎地笑道:“春耕有存义在,你办事,我放心。”

    闵忠字存义,听慕容复这般所言,差点连鼻子都气歪了,即刻厉声怒斥:“大人!大人事事推脱,如此惫懒,可对得起西平百姓?”

    闵忠这般不满,慕容不由拧起了眉峰。只见他沉吟片刻,忽而问道:“存义这般所言,我西平治下可有百姓衣食无着?”

    自慕容复履任,平灭了星宿海、给百姓提供低息贷款、成立了公共医疗局与养老院。如今西平百姓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各个安居乐业,再不是往日那朝不保夕的潦倒情形了。闵忠摇摇头,老老实实地答:“未有。”

    “那么,可有百姓有冤难伸?”慕容复又问。

    星宿老怪丁春秋这般了得,尚且被慕容复一掌拍碎了脑袋。试问哪个宵小敢在西平造次?闵忠又摇头:“未有。”

    慕容复点点头,挑眉道:“如此说来,西平治下安宁祥和,本官何尝对不起百姓?”只见他随手一扶马鞍,身手敏捷地翻身上马。“好了,存义大可不必这般吹毛求疵。西平一地的杂草本官早已铲除,树苗也已种下,剩下的便是无为而治了。”

    眼见慕容复扬鞭要走,闵忠终于忍不住上前扯住缰绳,大声道:“三年大考将至,大人不想升官了?”

    闵忠此言一出,慕容复立时面露笑容,握着闵忠的手做君臣相得状深情款款地道:“多谢存义为本官筹谋,此情此意,本官铭感五内、绝不……”

    慕容复话未说完,闵忠那张棺材脸狠狠一拧,闪电般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慕容复便在此时忽然狠狠一鞭落在马股上,胯下良驹登时撒腿飞奔而去。“存义勿忧,快则十日、慢则一月,本官必然回来!”飞扬的尘土间,慕容复的大笑声遥遥传去渐行渐远。

    乔峰忍着笑上前,安抚道:“闵大人,慕容大人待你如兄弟手足,视你为臂膀股肱,你当明了。”

    闵忠无奈地摇摇头,叮嘱乔峰道:“以大人之能,理当青云直上主政朝堂方是百姓之福。两个月后上官便要来此巡视,届时大人一定要回来,请乔壮士多多留心。”

    乔峰点点头,与闵忠告辞一番,这便与种师道一同上马紧追慕容复而去。

    三人一路奔出十余里,种师道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所以,慕容你这一年究竟干了些什么?”

    “筹钱建兰庆防线。”慕容复理所当然地道。

    筹钱的事,大都是苏迈在办啊!种师道腹诽了一句,又问:“除此之外呢?”

    慕容复神色凝重地仰头思索片刻,缓缓道:“莫约是跟人吵架罢。”自元祐二年,朝堂上的暗涌又起。新党以周穗投石问路,借口要将王安石的灵牌安置在太庙试探朝廷对新党态度。身为右相的苏轼这头才拍灭了新党复辟的野望,那头便有以程颐为首的洛党寻章摘句意欲以文字狱陷害于他,其中尤以朱光庭与贾易二人最为丧心病狂。

    然而,争斗一旦涉及到偶像,慕容复的反击远比朝堂上一众君子小人所能想象的更狠更毒。慕容复虽远在西平,却指使京城的包不同以《江淮风月报》大炒特炒程颐那张得罪朝堂上下所有同僚的臭嘴,送给“如沐春风”的朱光庭一个“逐臭大人”的称号。至于贾易则更为凄惨,竟不幸在“天上人间”马上风,于众目睽睽之下被抬去了医馆。事后,犹不满足的包不同还派人送去了一盒虎鞭,贾易便也得了一个“鞭大人”的称号。自此,洛党一脉在朝野名声扫地,再无威势。

    种师道不知其中内幕,只将惊恐的目光转向了一脸无辜的乔峰。

    乔峰坦然自若地坐在马背上,一无所觉。

    北宋十八路,环庆路正是其中之一。环庆路统辖庆、环、邠、宁、乾五州,大多与夏国直接接壤,向来是刀兵之地。这一回,出事的正是环州辖下大拔砦。

    种师道、乔峰、慕容复三人快马加鞭于两日后赶赴大拔砦时,环州知州孟泰已在事发地恭候。元丰四年的五路伐夏虽说未曾达到预定目标,种谔却凭他的能力一举抵定了西边军神的地位。哲宗登基后,他更是简在帝心说一不二,孟大人自知自己这个散州知州地位等同于知县,不能撄其锋芒,是以对鄜延军向来恭敬。

    “大拔砦临近灵州废弛已久,年初时下官奉经略之命组织人手重修此砦,原本倒也太平。可就在半个月前,突然来了五名戴黑色面纱穿绿色斗篷的女子要下官下废弃此砦。重修大拔砦本是国事,这几个女人毫无来历,下官自然不予理会。哪知她们一言不合便拔剑行凶,当场就斩杀了十名工匠。还说……还说,若下官仍对她们的号令听而不闻,下一个要杀的便是……便是,下官!”说到此处,孟知州再也说不下去。只见他面色泛白,嘴唇不自觉地微微发颤,显然十分惊骇。

    种师道续道:“孟大人将此事上报给经略,经略便派我来处置。我带着鄜延军将士搜寻数日,不但没寻获凶手,反而折损了不少部下。缥缈峰灵鹫宫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居然这般凶悍。”

    乔峰虽也是江湖中人,但向来忠君爱国。如今听闻竟有江湖败类以武力要挟朝廷命官,他不由面色铁青,当下怒道:“管她是何来历,总之背叛家国草菅人命便是该杀!”

    却是慕容复仰头望了眼眼前这座残壁断垣破败不堪的大拔砦悠然道:“缥缈峰灵鹫宫远在天山,宫主天山童姥乃是逍遥派大师姐。此人武功极高,只怕我与乔兄联手,也未必是她的一合之敌。只不过……天山童姥年轻时与师妹李秋水二女争夫,势成水火。如今李秋水已是夏国太妃,我实在想不到任何理由能令天山童姥出手帮夏国。”

    这等江湖轶闻孟泰一介书生,只听得似懂非懂,他听慕容复提及夏国,不由问道:“这与夏国有何干系?”

    “不要被表象所迷惑,”慕容复耐心道,“灵鹫宫圣使出现在此目的是阻止我们重修大拔砦。而大拔砦一旦重修,对谁的威胁最大?——夏国!”大拔砦一旦重修便可与安边砦、方渠砦连为一体,犹如一柄抵住灵州咽喉的利刃,足以令夏国寝食难安。

    慕容复的分析显然深得种师道之心。“夏国梁太后与惠宗先后过世,如今主少国疑,夏国不欲与我大宋再起兵刀也是寻常。只是借助江湖势力……”

    “西夏一品堂!”慕容复与乔峰同时道。

    二人如此默契,乔峰已忍不住扭头含笑望向慕容复。哪知慕容复却仍旧负气,默默地转过头,暗自心道:为何此事公冶乾从无汇报?想到这,他即刻向孟知州问道:“不知大人可知,环州一地有何江湖帮派?”

    慕容复有此一问,孟知州当下一愣,思索许久方犹豫着道:“此处乃故秦之地,民风彪悍,百姓们舞刀弄枪本是寻常……”

    孟知州话未说完,慕容复已然微微摇头,向种师道言道:“灵鹫宫势力甚大,掌管九天九部婢女和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数千人众。如今的情况,杀几个婢女容易,但却是治标不治本。要彻底解决此事,必得将灵鹫宫在此处的势力连根拔起。”

    种师道眉头一皱,担忧地道:“你不是说天山童姥的武功极高,就不怕……”

    “重修大拔砦本是我大宋与夏国角力,灵鹫宫不过是被夏国当成了杀人的刀罢了。天山童姥若是查清此事,首先要做的便是清理门户,当不会与我等为难。”慕容复轻轻一笑,续道。“如今有两个办法,一是令工匠继续上工引蛇出洞,待抓了灵鹫宫圣使好好审问;二是等我查清了这里通外国借刀杀人的江湖帮派再做决断。”

    种师道闻言只把眉一挑,忽然出言反诘:“慕容,你是与灵鹫宫有亲?”慕容复被问地一愣,正不知如何回答,耳边只听得种师道杀气腾腾地道:“杀人偿命,通番卖国更是诛九族的大罪,双管齐下罢!”种师道与鄜延军将士情意深厚,如今无端折损,显然大为恼火。

    慕容复见种师道怒发冲冠,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扭头向孟知州好声好气地道:“还要劳烦孟大人多多辛苦。”想要引蛇出洞,已被灵鹫宫点过名的孟泰自然是最好的鱼饵。

    有金钱开道,要工匠上工显然并非难事。虽说灵鹫宫圣使各个凶悍,但看在每日一贯工钱的面上,不少工匠仍愿意搏一搏。可让孟知州爱岗敬业,日夜在工地巡视却是极为艰难。万般无奈之下,北乔峰南慕容二人只得一同换上了差役服饰,挎着刀随侍在孟知州身边寸步不离地保护他。

    孟泰不知北乔峰南慕容的威名,日子是过得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唯恐一不当心便没了脑袋。直至第二日深夜,乔峰见他熬地双目赤红犹如惊弓之鸟,终究心中不忍,干脆出手点了他的睡穴。

    待乔峰将孟泰送入卧房安置,出门便见着仍穿着一身差役服饰的慕容复正守在廊下。乔峰默默地走过去,负手立了一会,忽然道:“出去走走?”

    慕容复沉默片刻,点点头,率先向外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沉默着来到大拔砦,登上砦顶。这一晚,夜凉如水繁星似斗,关外的夜风掠过平野卷过堡垒,浩浩荡荡呼啸而至,仿佛滔天巨浪又好似震天嘶吼,在乔峰的耳边轰响。乔峰低头抚摸着那残壁断垣的城墙,城墙上往昔激战所留下的烟熏火燎犹在,刀斧印痕依旧清晰可辨,不知是何人的鲜血已将墙头染成了暗黑色。岁月匆匆,乔峰却仿佛见到大拔砦外依旧是金戈铁马,依旧是厮杀惨烈。他忍不住轻声一叹,缓缓道:“孟大人一介文弱书生,明明魂飞魄散,却终究硬挺了这两日。”乔峰知道,那是因为孟泰心里明白,重建大拔砦,于大宋究竟有多重要。

    慕容复迎着风负手而立,许久才答:“青山依旧在。”

    乔峰莞尔一笑,低声道:“但愿早日建成防线,天下靖宁,能够马放南山,使百姓安居乐业。”

    慕容复眸光一闪,调笑道:“乔大侠的愿望未免也太大了些,不如换一个罢。”说着,他双手合十,神色俨然地低声喃喃,“但愿上苍有灵,保佑乔兄功成名就、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乔峰闻言不由哑然失笑,只道:“乔某一介武夫身无长物,妻妾成群……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么?”

    “这有何难?我一早便已答允过我家阿朱,待她出嫁必然十里红妆,乔大侠只管安心娶媳妇罢!对了,还有你那小姨子阿紫,麻烦一并带走,多谢多谢!”三年前,慕容复一举剿灭星宿海,唯一幸存的便唯有阿朱的同胞妹妹阿紫。可惜阿紫对慕容复绝无半分领情,屡次三番要下毒害他。慕容复对阿紫极为不喜,看在阿朱的面上方饶了她一命。他见阿紫小小年纪出手歹毒,干脆出手废了她的武功送去燕子坞交邓大嫂管教。

    “又说什么胡话?”乔峰忍不住白了慕容复一眼,“你我兄弟相称,你把阿朱当亲妹子,我也一样把她当亲妹子。岂有他意?”

    慕容复却摇头笑道:“女大十八变,你与阿朱已有三年未见。如今阿朱也有十六、七了,定然出落地犹如清水芙蓉一般。待乔兄见到阿朱,可千万要把持住,别唐突了佳人。”

    乔峰见慕容复对男女情事如此兴致勃勃,不知为何心底没由来地一阵心烦意乱。

    乔峰正不知该如何反驳,慕容复的耳廓却微微一动,忽而大声道:“小弟还听闻天山童姥座下有梅、兰、竹、菊四女,乃一母同胞,清秀绝俗。乔兄不若收了那四女,左拥右抱,神仙日子亦不过如此啊!”

    乔峰不知慕容复话中深意,只是见他神色促狭登时大怒,当下回道:“我若是那重色之人,你日日在我眼前,怎不见我对你不能把持?”

    乔峰此言显然大出慕容复意料,他万般惊诧地望向乔峰,却见对方早已怔愣失措。

    却在此时,砦顶忽然传来一声娇斥:“无耻恶贼,竟敢辱及钧天部四位姐姐!”声未至,一道银色的剑光已如疾风一般向慕容复的面门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导演,这是调戏吧?是调戏吧??

    导演:你这是错觉!

    慕容:导演,你性向正常伐?

    导演:……

    第74章 江湖规矩与朝廷法度

    翌日清晨,急促的登闻鼓声打破了环州的宁静。大半个月前,发生在大拔砦的十条人命案让整个环州上至知州下至平民都胆战心惊。今日听闻杀人凶手已被擒获,知州大人正要升堂问案,不少环州百姓都匆匆赶至县衙瞧热闹。

    衙门大堂内,正跪着两群人。右侧十数名穿着粗布衣衫的老幼乃是苦主,左侧跪着的五名少女各个身披碧绿锦缎斗篷,胸口绣着一只黑鹫,正是当初众人所见那五名杀手的装束。当日在大拔砦,这五名杀手头戴面纱身怀利刃而至,态度傲慢连知州大人都不放在眼内。如今她们神色萎靡地瘫软在地,百姓们见她们颜色俏丽娇娇怯怯,竟是如何都不能将她们与数日前杀人无算来去无踪的魔头联系起来。

    此时孟知州尚未升堂,堂外不少围观的年轻人见那五名少女各个美貌,不禁大起怜香惜玉之心。很快,便有一名身穿儒服青年士子扬声道:“不过是几名弱女子,如何会是杀人凶手呢?怕是认错人了吧?”

    “我与徐兄原是英雄所见略同哪!”先前那位“徐兄”话音方落,便又有一名士子迫不及待地接话。“大伙且看看这几位姑娘的手,皓腕凝霜弱质纤纤,莫说是提剑杀人,便是杀鸡也未必有力气啊!”

    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们皆顺着这名士子的提醒向那五名少女望去。这五人原就骨架纤细,那手腕竟不比柴火粗上多少,手指白皙粉嫩,分明是大家闺秀的模样。要说这样的手竟能杀人,百姓们实在难以置信。

    有那两名士子带头,不一会堂外的百姓们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有人不信这五名少女是凶手,有人道孟大人爱民如子当不会冤枉好人;有人说怕是为了尽快重修大拔砦随便找的替死鬼好安抚人心,又有人反驳倘若当真是找替死鬼又为何不找几个穷凶极恶的。一时间,衙门的正堂上竟热闹如集市一般。

    莫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身穿官服孟泰自后堂缓步而出,堂上两列差役见状急忙手中水火棍触地,齐声呼喝:“肃静!威武!”

    围观的百姓们明白这是要升堂了,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环州知州孟泰直至坐上正堂腿肚子仍在转筋,望着跪在堂下的那五名颜色俏丽的女子,他下意识地向自己的左侧望去,已换一身官服暂且充当此案押司的慕容复向他微一点头。孟泰见状终于有了少许底气,清清喉咙,一拍惊堂木,高声道:“堂下所跪何人,何事击鼓鸣冤?”

    正堂的右侧,十数名老幼闻言急忙报上名姓,又哭道:“大人,我儿子/丈夫本为环州工匠,半个月前修建大拔砦时无故被这五个恶贼所杀,请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那十数名老幼各个衣衫破旧、声粗肤黑,显然都是穷苦百姓。如今失去了家中壮劳力,日后的生活如何维系必定极为艰难。

    孟泰又将目光转向堂下左侧跪着的那五名女子。“她们所说可是属实?尔等何故杀人?”

    那五名女子正是出自灵鹫宫的五名圣使,只是如今她们俱被慕容复制住了穴道浑身酸软无力,再无往昔的威风了。听到孟泰地问话,为首的那名娇艳女子竟哽咽落泪道:“大人,民女冤枉!”她一哭,她身后的四名女子便也跟着齐声痛哭,连道冤枉。

    世人皆有爱美之心,眼见这五名水灵灵娇花也似的美人儿无助落泪,堂外百姓不由大起怜惜之意。一时间,堂外的扰攘愈发汹涌,更有方才率先发话的徐姓士子在堂外高声道:“大人!这几位姑娘弱质纤纤,如何会是那杀人狂魔?请大人明察啊!”

    孟泰既不是老眼昏花,又不是不懂怜香惜玉,如何不知这五名女子看起来绝然不像是杀人无算的魔头?然而,孟泰却更加记得昨夜他亲眼所见这五名女子持剑与慕容复恶斗,更亲耳所闻这五名女子出口要挟要令孟家鸡犬不留。此刻见这几名女子作态蒙骗百姓,孟泰登时大为愤怒,当下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大胆刁妇,死到临头还敢弄鬼欺瞒百姓,就不怕大刑伺候么?”

    孟泰此言一出,那五名女子更是放声大哭。只见为首的那名女子一边扯着袖子抹泪,一边哀哀切切地道:“民女听闻,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我等姐妹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杀人行凶?大人要杀便杀,别再折磨我们了……”

    这女子话音方落,堂外百姓已大叹“无辜”、“可怜”,这场面竟有些控制不住。

    孟泰见状急忙连拍惊堂木,堂上两列差役又齐声呼喝:“威武!”

    这一回,堂外的议论声却是响了许久才逐渐安宁下来。注意到为首的那名女子的眼底闪过一抹得色,孟泰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坐在孟泰左侧的慕容复便在此时开口道:“大人,这五名悍妇心狠手辣牙尖嘴利,要她们招供非得用刑不可。”

    孟泰尚未答话,堂外的徐姓士子又高声叫道:“大人,不可屈打成招啊!”

    慕容复本就十分腻味这“颜值即正义”的愚昧风气,此时见这名士子主动跳出来,他当即扭头叱问:“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那徐姓士子闻言即刻大大方方地走上大堂,分别向孟泰与慕容复二人躬身一礼,朗然道:“环州贡士徐同,见过两位大人。”

    慕容复点点头,冷声道:“徐士子,本官且问你,杀人凶案发生当日你可在场?”

    徐同摇摇头,坦白道:“那日学生在家中温书,未曾在场。”

    “既然如此,想必也没见过那几名凶徒?”慕容复又问。

    “未曾见过。”徐同又摇头。

    慕容复面色一沉,厉声喝问:“既然不曾见过凶徒,何以今日一口咬定这几名女子并非真凶?”

    “这……”徐同登时张口结舌,呆滞许久方赧然道。“学生见这几位姑娘柔弱……”

    慕容复睨了这徐同一眼,轻声曼语地道:“依你之言,这几位姑娘美貌柔弱,不像凶徒。本官见你三角眼、吊梢眉,生来猥琐,那必定是真凶了?”

    慕容复此言一出,堂下百姓看看眼前这个样貌不堪的徐同,又望望犹若神仙化人的慕容复,不由哄堂大笑。

    哪知他们笑声未歇,慕容复的话音一转,高声喝令:“三班衙役何在,将此凶徒拿下!”

    堂上衙役们听了不少百姓们同情凶徒的酸话,早已心头有气。此时听闻慕容复下令,他们即刻如狼似虎地向徐同扑了过去。

    “大人!冤枉啊,大人!”徐同被两名衙役反剪着双手摁倒在堂上,不由大惊失色连叫冤枉。“大人,无凭无据,岂能说学生杀人?大人,不可以貌取人啊!”

    慕容复冷然一笑,森然道:“你说本官指证你为凶徒是以貌取人,你为这五名女子开脱难道不是以貌取人?枉你还是朝廷贡士,读了满肚子的圣贤书却善恶不分,为美色所惑非但不以为耻反而自鸣得意!有朝一日你若为官,天下百姓岂非怨声载道?来人,唤学谕来,革去他的功名!”

    慕容复指证自己是真凶让衙役将自己拿下,徐同还仅仅只是紧张,如今一听慕容复还要革他的功名,徐同竟立时痛哭流涕,连连叩首哀求:“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功名一革,前途尽毁,徐同不由万分后悔自己方才的多嘴。

    慕容复行事这般不留情面,说话又一针见血,堂下百姓登时羞愧低头,再不敢妄言是非。

    慕容复唱过了白脸,孟泰自然要出面唱个红脸。他当下开口道:“徐同,本官念你无知初犯,便且饶了你,退下罢。”

    徐同方屁滚尿流地退下,孟泰又令差役自后堂取出了五柄寒光凌冽的长剑扔在了这五名女子的身前。“大胆刁妇,昨夜尔等漏夜行刺本官,为慕容大人亲手所擒。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灵鹫宫的五名婢女见局面已被慕容复扭转,顿知大势已去。只见为首的那名女子立时又换了副神色,只一脸倨傲地道:“凭你也配向我们问话?狗官,我奉劝你一句,快快放了我们,并向我们磕头赔罪。否则,待尊主亲临,必令你死无葬身之地!”

    围观的百姓们原本见她们各个娇弱尚有几分怜惜之意,此时见那女子态度这般嚣张顿时全场哗然。

    “放肆!”饶是孟泰一介书生,听了那女子的话也是激怒不已,当下一拍惊堂木厉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本官问你们,你们姓谁名谁?为何杀人行凶?残杀工匠、阻止重修大拔砦,是受何人指使?”

    那五名女子却俱不出声,只是望着孟泰不住冷笑。

    “大人,不必与她们废话!” 慕容复却对这几名女子的表现并无意外,江湖中人向来头脑简单又自视甚高,跟他们较劲简直是自找气受。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角色,唯有以暴制暴,方能让她们服服帖帖。“这些江湖草莽目无法纪,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实乃祸乱太平的亡命之徒。”说着,他随手抓起孟泰面前的一块令牌狠狠掷地。“来人,给我将这五名人犯压下,重打二十!”

    “你敢!”听到慕容复有此命令,为首的那名女子不禁勃然变色。“我们姐妹技不如人,你要杀便杀,何故羞辱我们?慕容先生,你这般所为不怕被江湖上的好汉笑话么?”这五名女子昨夜以五敌一,竟在慕容复的手下走不到十招便已束手就擒。慕容复的武功这般了得,要杀她们只需动动手指,想不到他竟将她们送到了衙门。慕容复这般不讲江湖规矩,落灵鹫宫的颜面,不由教她们又气又恨。

    慕容复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森然道:“我看是你们忘了,江湖之外还有朝廷!杀人偿命,本是朝廷法度!三班衙役何在?”

    “是!”堂下的差役早等着这命令,当下上前将那五名女子一一压下,举起水火棍便是一顿重刑。

    那五名女子虽说被点了穴道抗拒不得,可毕竟护体内力犹在,是以这二十杖打完虽说各个背上血肉模糊却实不曾受什么重伤。只是她们自幼便在灵鹫宫,宫中姐妹向来和睦,出门在外更是高高在上,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只见为首的那名女子沁出了满额冷汗,紧紧捏着拳头,她咬牙死死盯着慕容复,强项道:“慕容复,你给我记着!纵使我们死了,我灵鹫宫尊主也必然将你碎尸万段!”说罢,她猛然用力向自己的舌根咬去。

    哪知,她这一下尚未咬实,慕容复竟已如鬼魅一般飘至她身侧。只听“咔咔”几声钝响,她与其余四位姐妹的下颚便已如数脱臼。

    “想要畏罪自尽?杀人罪名虽重,可里通外国破坏重修大拔砦更是诛九族的大罪,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奉劝你们,乖乖将幕后指使之人招出来,也可少受一些皮肉之苦。”慕容复在这五人之中负手而立,神色冷诮绝无丝毫怜香惜玉之心。

    那五名女子自尽不成,此时皆满怀仇恨地瞪视着慕容复,显然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

    “好胆色!”慕容复却也并不心急反而不阴不阳地赞了一句,只见他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悠然道。“既然不肯招,那就打到肯招为止!”

    慕容复这般冷血无情,堂上登时噤若寒蝉,一片宁静。

    那五名灵鹫宫的女子终究受刑不过,很快便一一招供。原来环州一地有一江湖帮派名为金刀门,门主金未玄早投了灵鹫宫门下。今年这灵鹫宫的五名婢女奉命来收保护费,那金门主却愁眉苦脸地表示,朝廷重修大拔砦便断了他与夏国的生意往来,这保护费难免少了许多。这五名婢女涉世未深,三言两语就被金未玄说动,当了这杀人之刀。

    待拿到口供,孟泰忙不迭地下令将这五名女子暂且收押,种师道却已点起兵马气势汹汹地向金刀门杀去。

    有北乔峰相助,这个即便是在原著中也毫无名声的金刀门很快就被一网成擒。然而,金未玄毕竟老道,仗着并无证据矢口否认曾指使灵鹫宫的婢女杀人行凶,更指证灵鹫宫长年勒索金刀门,求知州大人做主。

    灵鹫宫的五名婢女初出茅庐,几时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然而即便如此,她们却始终拿不出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杀人乃是得了金未玄的授意。至于以朝廷法度为重的慕容复,他已然认定可以结案了。

    十日后,衙门外的墙壁上贴上了此案的结案布告。灵鹫宫五名婢女犯下杀人大罪,判三日后菜市口问斩。金刀门门主金未玄与凶手结交知情不报,判杖五十罚金一千贯。

    没有人为这样的判决喊冤,便是灵鹫宫的五名婢女在落入慕容复之手后也早知必死无疑,至于是死在慕容复的手下还是在菜市口公开问斩,其实并无分别。当然,在被收押前的最后一刻,那五名婢女还是兢兢业业地哭喊出了最后的诅咒:“慕容复,尊主必定会为我等报仇雪恨!你等着!你等着!”

    慕容复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们,她们的美貌不曾打动他,她们的泪水同样不能。“身怀武艺并不代表你们高人一等。既然你们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很乐意用死亡使你们明白。”

    唯一对这个判决不满的,是乔峰。“慕容,你该知道,真正的凶手应是金未玄。”

    “我知道,但是没有证据。”慕容复语调轻缓地答道。

    “可是……”

    乔峰话未说完,慕容复已然抬手阻止了他。“我明白你的意思,乔兄,这是经权之争。经者,常也;权者,变也。朝廷法度,理应重经而非重权。当年太宗皇帝当街杀人,虽煞了朝中大臣的威风,可却乱了朝廷法度。法度不严,何以立威?何以服众?小弟不取也。”

    乔峰不知慕容复放过金未玄竟是为了维护朝廷法度,直至听了他的解释方才轻声一叹。“你虽有理,但令真凶逍遥法外,终究……”

    慕容复闻言不禁“噗嗤”一笑,答道:“乔兄啊乔兄,难道你真以为小弟在堂上对灵鹫宫的婢女用刑只是因为闲得慌?如今灵鹫宫的婢女招出了金未玄,朝廷律法虽不能治他,灵鹫宫也不能治他么?”毕竟原著中的天山童姥,可是出了名的护短啊!“倘若金未玄贪生怕死,又招出了西夏一品堂,灵鹫宫必然还要去寻西夏一品堂的晦气。我们坐山观虎斗,岂不是好?”

    慕容复这般步步为营,乔峰当下心悦诚服,转口问道:“公冶乾那边,至今仍没有消息?”

    慕容复摇摇头,随口答道:“昨日收到飞鸽传书,金未玄的确与西夏一品堂过从甚密。我已通知种师道,让他这段时日好生防备西夏一品堂。”种师道所率将士几乎将金刀门在环州的势力连根拔起,西夏一品堂既然折了金未玄,若还想阻止大宋修建防线,必定会另想办法。

    “晚了点。”乔峰闻言却是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消息的确晚了一步,再看看罢。”在兰庆防线未建成之前,慕容复并不愿与西夏妄动干戈。而仅凭这一件事便认定公冶乾忠心有变,却也未免太过武断。事实上,眼下慕容复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不知天山童姥何时会杀到?想到这,慕容复便觉得脖子有些发凉。虽然他明知天山童姥若来寻仇,那便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但在此之前,慕容复仍旧诚心诚意地认为还是应该先跑了再说。“乔兄,既然这里的事办完了,我们还是早些回西平罢。”

    作者有话要说:

    灵鹫宫婢女:慕容复,你不讲江湖规矩!

    慕容复:老子是朝廷命官!

    天山童姥:呵呵!

    第75章 超级外挂王

    以慕容复的观点而论,这逍遥派根本就是个大外挂。北冥神功吸人内力化为己用,凌波微步堪比天仙版的博尔特,传音搜魂大法比催眠术还了得,生死符更是令现代药理学都羞愧难当。至于武功神鬼莫测、身形永远是八岁女童的天山童姥,存在于武侠之中实在是大材小用,以她的能力便是称霸仙侠也绰绰有余。如果逍遥派仅仅只刷武力值也就罢了,最过分的是居然还刷时髦值和颜值,简直丧心病狂。

    迂腐如段誉,诗书念了二十年,对武学一无所知,机缘巧合学了一套北冥神功一套凌波微步,直如攻防一体,立马速成一代高手。后来又学了六脉神剑,等于是加载了加农炮。少林大会上,他所向披靡,把名满天下的南慕容揍地满地找牙。

    蠢钝如虚竹,木鱼敲了二十四年,少林武功只学了入门的罗汉拳与韦陀掌,机缘巧合破了珍珑棋局拜无崖子为师得了无崖子苦修七十载的内力,又随天山童姥学了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到最后连天山童姥与李秋水二人的内力也尽归他所有。同样是少林大会上,虚竹与丁春秋一战成名。已被金庸大神盖章貌寝的他耍起逍遥派武功来照样犹如花间蝴蝶,闲雅清隽。此人内功之精深、好运之逆天,可谓旷古烁今。与他相比,为了兴复大燕费尽心机、用尽手段、刷破下限而最终却仍一无所获的慕容复简直就该去上吊。

    穿越以来,慕容复一直尽量与江湖保持距离,尤其是对完全不能以“逻辑”去要求的逍遥派敬而远之。若非灵鹫宫婢女无故杀人触犯律法,慕容复这辈子都不想与天山童姥有照面的机会。虽说事到临头不由人,可有谁能告诉他,为何灵鹫宫的五名婢女人头落地才两天,天山童姥就能从天山万里迢迢追到通归堡外?天山童姥,坦白告诉我,你买机票了么?

    天山童姥神态睥睨地微微一笑,语焉不详地道:“两个少年郎,竟能挡我两道生死符。难得!难得!”

    乔峰的一声长叹只叹了半截,便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自从四年前接任丐帮帮主,学全打狗棒法与降龙二十八掌,乔峰在江湖上几无敌手。慕容复虽不曾行走江湖,但多年来乔峰几番与他切磋从来不分胜负。乔峰一直以为凭他与慕容复的武功,纵然不能独步天下,但若说江湖上有人能以一敌二并将他们重伤,那也是笑谈。万万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山童姥于半个时辰前将他们堵在了通归堡外,交手未过二百招,他们已被天山童姥打地吐血。听闻天山童姥出言夸赞,乔峰只是苦笑:“前辈的武功至臻化境恍若天人,我等自愧弗如。”

    天山童姥不为所动,眼风一扫面前的两个手下败将,冷声发问:“你们俩谁是慕容复?”

    对方话音方落,乔峰与慕容复二人便同声答道:“我!”

    天山童姥呵呵一笑,轻声道:“你们不用争,反正都要死。”说着,便负手缓缓向两人走去。天山童姥如今已年过九旬,本该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妇。然而她因六岁开始修习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身体从此不能长大,永远都是八九岁女童的模样。一个女童将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打地重伤倒地,并做赫赫威仪状向两人逼近,而这两人竟都无力动弹躲避,这样的场面显然十分可笑。然而,乔峰与慕容复二人身在其中,却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天山童姥的目光首先落在乔峰的身上,沉声道:“你方才用的武功乃是降龙二十八掌,这套掌法传言唯有丐帮帮主方可修习。你是丐帮帮主,乔峰!”接着,她又将目光转向了慕容复。“至于你,方才姥姥连使数招天山折梅手,你竟能活学活用……你练的,是慕容龙城所创斗转星移。所以,你才是慕容复。”她尾音未散,掌风已至。浑厚的掌力便如排山倒海一般向慕容复的头顶压下,瞬间便要对方脑浆迸裂横尸当场。

    慕容复方为天山童姥所重伤,此时正盘膝调息,见对方又是一掌袭来,他急忙举臂格挡,这一招发出乃是降龙二十八掌中“亢龙有悔”。天山童姥见慕容复虽身受重伤但这一掌打出仍极具威势,不由“咦”了一声,错步一闪变掌为爪向慕容复的右肩抓落。慕容复招式用老已不及反应,眼看这一爪要使他肩骨尽碎,坐在慕容复身边的乔峰却忽而伸出右指直戳天山童姥前胸“膻中穴”,这一招竟是慕容氏的“参合指”指法。

    天山童姥含胸一缩,竟是被乔峰逼退了半步。她见乔峰与慕容复二人同时使出对方的武功,当下冷嘲道:“你俩倒也颇有情谊。”话未说完,身形一闪已至慕容复身前。此时出招再不留半点余地,一套天山六阳掌只出三掌,便一指戳中乔峰“天突”、“期门”两处要穴使他不得动弹。接着又使两式天山折梅手反扣着慕容复的手腕,将其摁倒在地。

    正经论起来,乔峰当比慕容复伤重,但乔峰直至被天山童姥戳中“期门穴”气血逆转,方闷哼了一声。反而是慕容复一反常态,只被天山童姥反拧住胳膊,就已忍不住失声惨叫。

    乔峰不知内因,只当慕容复比他伤更重,忙出言哀求:“请前辈手下留情!”乔峰一生顶天立地,若是为了自己的性命那是宁死也不愿受辱,可为了慕容复竟是舍得开口。

    “乔兄,不必求……”慕容复本能地开口阻止,哪知话说半截便觉一股寒气自右手“内关穴”倒灌而入直冲丹田。他浑身一颤,急忙运气相抗。然而,他二十多年的内力又哪里比得上天山童姥九十载的修为?不一会,额间发鬓便结出了一层薄霜。

    “年纪轻轻,竟有这般内力,难得!”天山童姥不咸不淡地赞了一声,稍稍收去部分内力,随手抖出一张信纸送到慕容复眼前。“这封信可是你的手笔?”

    慕容复这才喘过一口气,抬眸向那信纸望去。天山童姥手中书信正是他的亲笔手书,写明了灵鹫宫五名婢女认罪伏法的始末。这封信,原是慕容复离开环州前留给孟泰用来保他一命的。现在这封信落在天山童姥手中,看来孟知州在见到天山童姥之后是一秒也没耽搁地把信给交了出来。慕容复艰难地点点头,答道:“不错,是我写的。”

    “这到有趣!你既然料准了姥姥必来寻仇,又想一人做事一人当,那还何必要跑?”天山童姥奇道。

    慕容复微咳两声,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难道要我留在原地等死?……性命攸关,当然是能跑则跑……万一童姥追烦了,不想追了呢?”

    慕容复的回答如此无厘头,天山童姥不由纵声大笑。待笑过数声,她忽而将笑声一收,寒声道:“你既早知灵鹫宫威名,为何杀我宫人?”

    反而是乔峰忽然深深地看了慕容复一眼,神色间隐隐露出一丝若有所思,再不发话。

    “朝廷律法如此,本官在其位谋其事,不得不杀!”慕容复朗然道。

    “朝廷律法?”天山童姥冷哼一声,傲然道。“我灵鹫宫门下从不受朝廷律法管束!”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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