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节
初心成执 作者:无眠听雨
第7节
眼前疾走而来的长者,颤着声竟说不出话来,记忆里精明干练的人的双鬓竟爬满了沧桑,苏青染深吸一口气,“二叔,阿染回来了……”
二叔哎哎应着,佯装从容地摸了摸眉角,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人啊,快去准备少爷最爱吃的吃食,都要最好的,快去快去。” 又一把拉了苏青染的手,直把人迎进祠堂。
苏青染看到那供案后的牌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地上,哽咽着:“父…亲……”一时话不成声。
二叔连忙拉着他,“阿染,别这样你千万别这样,二叔……二叔还能在有生之年把你盼回来,一定是你爹爹在保佑着我们苏家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青染知道二叔一定一直都在不住地自责,都认为是他的错,带他出门却没能将他平安地带回来,当下也勉强收起伤心,珍而重之地给父亲上了三柱清香后,跟着二叔出了祠堂,苏青染环顾着四周,还是没能看到思念中的人,忍不住一阵慌乱,抑制不住地问道,“二叔,娘亲呢,怎么我回来了娘亲都没见到?!娘亲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染,你别慌乱,大嫂没事儿,只是自从你父亲去世后,她便定下心来,要去杭州灵隐寺常住,为你和苏家祈福祝祷,如今你回来了,她也可以宽心了,我稍后便派人去接大嫂回来,她看到你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苏青染暂时放下心来,连忙说道,“不用了,我休息片刻亲自去接娘亲回来,这样娘亲也能早一点看到我。”
说话间,已来到寻常进餐的花厅,苏青染看着熟悉的桌椅忍不住庆幸,看到满桌精致可口的吃食,也终于感受到了饥饿,连日来的赶路此刻一放松下来才发觉疲倦虚弱万分。
二叔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苏青染,对于他刚才的提议,仍旧十分拒绝和害怕,劝了一路,“阿染,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就在山庄里安安心心地等着,你若是再出点什么事情,你二叔可就真承受不住了。”
苏青染嘴里塞进一块豌豆糕,安慰道,“二叔,你别担心了,我这两年功力不但没退步,反而增进了不少,你放心吧,不会出事的,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挑几个庄里武功高强的兄弟陪着我,好不好。”
二叔还想再劝,正想说话间,门外进来一人,禀道,“庄主,一线阁传来飞鸽,卫盟主亲笔信上说他已率一线阁进攻大理青悬宫,这次务必为雪剑山庄和整个中原武林讨个公道,请雪剑山庄联络天下群雄召开武林大会,说是定要抓了青悬宫的大魔头南烬,交给中原武林处置……”
“你说什么?”苏青染受惊不小,“你说谁要去抓谁?”
二叔以为阿染失踪这么几年,必然受到了非人的遭遇,只是阿染刚回来,他倒也不好急着盘问,当下连忙安抚,“阿染,你别动气,当年怎么也想不到是青悬宫对我们雪剑山庄下了手,将你掳了去,如今,武林盟主都已经朝青悬宫发起了进攻,一定为你爹和你讨回公道。”
苏青染想起死去的父亲,忍不住慌乱按压下内心里说不清楚的自己又十分鄙夷的紧张,或者说是担心,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二叔表情十分凝重,摆摆手,“此事我需要慎重考虑,先不用急着安排,你先下去召集庄里所有人,之前我一直替我大哥打理着雪剑山庄,如今阿染回来了,这山庄今日起便交给阿染了,以后别叫我庄主了。”
却见阿染盯着满桌的点心表情呆滞地发着呆,忍不住唤道,“阿染,阿染,你听到了吗,自今天起你便是雪剑山庄的庄主了,以后……”
苏青染连忙站起来,“二叔,你说什么?!我当不了庄主,我……我什么都不懂,这几年山庄都是你在撑着,二叔,你就继续帮着好好料理山庄好不好,阿染求你了。”
二叔无法,只得让大家先下去,也确实担心苏青染一回来还一时上不了手,想着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
苏青染自听了刚才的话,便一直心神不宁,告别了二叔,便独自朝自己的居室走去。
为什么卫冥这么着急,单枪匹马带着一线阁的人员便攻上青悬宫?着急到连和雪剑山庄商量的时间都没有?虽然有自己传出的情报,但毕竟青悬宫雄踞江湖百年,如此冒然实在不是卫冥的做派……难道不怕马失前蹄吗?
自己的确是给他送去了解药,或许这解药不但能解了三春厄的毒,也许可能还会增强他的功力。
自己的情报,告诉他青悬宫大批人员离教前往中原,中原一向是卫冥的地盘,也许此刻叶不问已经被卫冥安排的人事给缠住了。
抓南烬……南烬,苏青染心里咯噔一声,卫冥一向心思缜密,这样时刻想着脱离青悬宫的人势必时刻关注着青悬宫的动向,也许……卫冥也很有可能搜集到了南烬和自己离教的情报,所以才会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端了青悬宫,即便南烬回到青悬宫,也不过是一个人,再集众人之力制服一个南烬也变得简单了。
不知为何,此刻苏青染却突然想到回程路上某一天,又遇到了山匪,本以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定是难逃一劫,谁知当自己握着承影剑使出招数的时候,自己竟然早已恢复了功力,且比以前更进数倍,自己欣喜不已的同时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手脚筋脉俱段竟然也能枯木逢春,自己看了这么多的医书也无法找到生筋续脉的药方。
这次突如其来的出教,突如其来的前往雪山,离开时南烬莫名复杂的神情,苏青染突然很怕细想自己恢复功力和南烬之间的关系……这种呼之欲出的简单粗暴的关系。
南烬……南烬……苏青染心止不住跳了几跳,南烬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当时连夜躲过近卫们的眼线奔逃出来,距离现在已过去了十几天……
思想还未理清,身体却不由自主,苏青染连忙找到二叔,又吩咐下人去将青骢马备好,“二叔,卫盟主攻上青悬宫是因为青悬宫掳了我,给雪剑山庄带来了灾难,如今我想现在跟着去看看是什么样的情况。”
说完也不等二叔反应,跨上青葱便走,临了还嘱咐道,“二叔,您千万别轻举妄动,我不想雪剑山庄再发生任何的意外,二叔,您一定要听我这句,否则阿染此生难安!”
二叔忍不住骂道,“这还是我们苏家的阿染吗,这混小子是心安了,我这辈子的心该怎么安。来人,去备马点人,追着少庄主的脚步去青悬宫!”
这时身旁的影卫却拦住了他,“庄主,稍安勿躁,属下倒觉得庄主不必如此紧张,您看刚才少庄主的几番动作,属下看少庄主的功力早已不是当年的水平,甚至,整个山庄恐怕也没有能超越他的,若是少庄主都应付不来,那么山庄里的人也不过是白白跟着去……”
“住口!即便如此,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阿染独自去……去……”
“庄主息怒,属下只是觉得庄主轻骑前往比雪剑山庄全员出动会更方便行动,再者若是真的应付不来,他也容易逃脱,若是带着全庄人员,少庄主反而……”
二叔听到这里,理智才稍稍恢复了些,无奈地摆了摆手。
☆、第三十九章 重创
南烬带着半数近卫穿越瘴气林而来的时候,瘴林中浓郁的瘴气中都弥漫这血腥血腥气息。南烬抛下众近卫先蓄起轻功直往青悬宫略去。
教内苦苦支撑的众教徒看到宫主和近卫们归来,才恍惚有了一种天不亡青悬宫的感觉,原本几近战竭的众人随着近卫们的加入又重新燃气斗志和一线阁的众人扭战成一团。青悬宫地域宽广,战场零散在多处,然而南烬无暇去找寻各堂堂主们身处何处。
因为,在尸横遍野,血染数里中,南烬看到的第一幕竟然是浑身浴血的阿复被一掌劈下了悬崖,南烬失声大叫间直掠而来,迎面便被卫冥一掌挡在了外围,于南烬而言,此刻,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复跌落悬崖,那团血肉模糊中,南烬错觉般地仿佛看到了阿复眼中的淡然的安抚……
南烬此刻胸腔中弥漫的心情太过复杂,一双点漆凤眼直视着面前的男子,死寂的冷静中掩饰不住满溢的怒气,牙缝间的字份外切齿:“卫……冥……”
卫冥狭长的眼精光掠过,“宫主真是好眼力,一眼就认出是在下。”
南烬此刻喷薄而出的怒意穿越弥漫的血腥直逼卫冥,卫冥却并不着急,与当时带着面具的普通面容无俩的面色透出捉弄人的恶意,“这一切其实都多亏了青悬宫的苏大总管啊,否则区区在下又如何敢直捣青悬宫?”
南烬微闭了眼再睁开时已波澜无惊,低低地回敬,“卫冥,别太自作聪明,对他不过是我的纵容。”
话语未歇,一手迅速地拔过脚下胡乱倒地的尸体上的大刀,大喝一声已攻上近前,卫冥旋身间化掌为利器,不躲反进迎了上来,刀光剑影中,南烬的大刀幻化出无数道光晕,如千钧重力层层压制卫冥,每一刀势干净利落刀刀凶狠毒辣直逼卫冥要穴。
卫冥手中并无任何武器,却几乎能招招轻松地化解,南烬眼色渐渐难看起来,果然如此,果然一线阁的家传武功“一线诀”和青悬宫的“迦魔心经”不过是同宗同支的一家武学,若不是有三春厄的压制,根本就是不相伯仲。
而面前的卫冥显然早已存有异心,恐怕数年来都在钻研如何破解“迦魔心经”,这其实很容易,只要找到自家“一线诀”的破绽,稍作研究那便是“迦魔心经”的破绽,呵呵呵,南家祖先真是下的一盘好棋,一条狗养得太用感情势必会变成一头反噬残狼。
高手过招须臾间已百回,南烬步步攻势中却发现卫冥看似柔和地退让中竟隐隐有了反客为主的趋势,而此刻体内那股早已被压制驯服的甘渊的纯阳真气此刻竟也不安分起来,南烬寻着一个间隙,连着祭出数刀,刀刃如炬,暂时迫的卫冥退开少许。
南烬面色如常,凤目炯然,内心却第一次恐惧地感受到了内息的不稳定,南烬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极度复杂犹疑的神情,突然,他大喝一声衣袂翻飞间弃了大刀,蓄力出掌,夹风挟势向卫冥袭去。
卫冥精光一闪,早已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南烬眼中的一丝紧张,自信地迎身而上,一接触南烬的双掌,卫冥心里一阵错愕,南烬的双掌如千斤磁石,竟然牢牢吸住了自己的,而南烬手掌处绵延不断输送过来的是什么?是他的内息?这内息卫冥十分熟悉,必然是和一线诀同宗同支的迦魔心经,同样的阴气十足,同样的深远绵柔。
青悬宫外,苏青染领着一众雪剑山庄的剑客急急赶来,空气中隐隐弥漫着的丝丝血腥让他心中的不安渐渐加剧。
□□的青骢焦躁不安地骚动起来,眼前充斥着的是漫山遍野的火光和打斗,跳入眼中的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刺眼的血色让苏青染艰难地无法呼吸。
苏青染看到躺在脚边的只剩下一只手臂浑身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只脸上露出的一点端倪才能分辨出是那个内务堂的小教众,碰到当时自己背着草药时都会热心地帮他扛着,那个胸口被利器贯穿的倒在血泊中的是时不时地给自己做江南小食的小厨子……还有那个是帮自己修居室的……而那代表着中原武林道义的江湖侠客们此刻还在举着剑厮杀着……
苏青染自小在雪剑山庄中长大,所有的江湖道义正义邪恶不过来自长辈们教导,第一次走出江湖便被带到了青悬宫,他曾经一度甚至直到此前一刻都只是跟随着所谓大义视青悬宫为惨绝无道的魔教,可是,明明这些人带给过自己帮助、温暖、陪伴……这两年除了心中时时念着的怨恨和魔障,竟从未感受过这世间的苟且和黑暗……
苏青染挥舞着手嘶喊着让他们住手,这些内务堂的人很多都只是有一技之长的仆役,并不是像风影堂、邢察堂、淬历堂那些教众有卓越武艺厮杀江湖,而此刻却一个个成了武林人士刀下亡魂,突然,眼前破风而来一道剑光,苏青染来不及拔剑,只得横剑抵挡,趁势退开丈余。
来人正是段天易,邪魅阴柔的他却不复往日的俊邪,身上已多处挂彩,凌乱的乌发随风翻飞,好不狼狈,“苏青染!你勾引着宫主出教远行,而中原武林却趁机攻上青悬宫,教内大批人马中空,你离教之前还让阿萝带走大批高手,你!枉费宫主对你一片……”
苏青染心口一滞,根本无法反驳段天易的话,而糟心的是这不是自己的本心么,为何自己会如此的歉疚和难受,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苏青染来不及为自己辩解,因为一线阁的人又近身攻了上来,苏青染只得把剑和段天易并肩作战,然而雪剑山庄的人却直喊嚷着,“少庄主!我们应该帮着一线阁啊,少庄主!”
呵……段天易一声冷笑,傲然撤离了苏青染身边,苏青染忍不住问道,“南烬呢?”
段天易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苏大总管,哦不,中原正道的少庄主,自从宫主跟你离教,在下就再未见过宫主,你又何必假惺惺地来问我?如今你四肢健全武艺超群地出现,该是我问你,你到底把宫主怎么样了?”
……
卫冥眸里精光更甚,蓄足十足的功力想摆脱这股源源不断地真气,南烬邪魅横生,嘴角竟渐渐渗出血痕来,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卫冥却在不断接受南烬的真气中,脸色紫涨,甚至整个身体都快爆裂,双掌处莫名的一股炙热袭来。
卫冥整个身体几欲爆裂,在双掌分开重获自由的瞬间,失去理智的卫冥凭着本能一脚将虚脱无力的南烬踢出好远。
一直在周身和一线阁众人搏斗的近卫连忙飞身前来,一把接住了几乎坠地的南烬,大喊一声,“宫主!”
南烬口里吐出大朵的血花,脸色苍白如雪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声耳边嘱咐道,“别……别管我,带领教众们撤退至北崖,走之前……之前将藏书阁焚毁,再……再去崖下找……找阿复,快……快去呀!”
近卫机械般地捕捉到南烬眼里最后的决绝和威严,飞身而退,重新混入众人的战斗中,渐渐带领着大家抽离……
卫冥却没空去理会区区近卫的动作和心思,体内乱窜的两股极度阴寒的真气相互抱团融汇,渐渐四肢如坠冰窟,而胸腔内一丝气若游丝的灼热,却如火山岩浆烧灼心肺,一身的功力竟然被遏制了。
卫冥气结,平缓无奇的脸上出现了暴虐的神色,抬起一脚,用蛮力一脚踩上了南烬的脸,扭曲的声音怒喊着,“该死的,你到底做了什么?快说快说!”脚底的泥血刺鼻的味道让南烬忍不住皱眉,回应卫冥的却不过是自己体内的如开了闸一样控制不住地绵绵涌出的鲜血。
南烬想着,自己快死了吧。
当时自己体内也是修炼了这么多年的极阴的真气里被迫接纳了甘渊几十年纯阳的真气,一阴一阳不相伯仲博弈间竟然让自己堪堪制住这两股气息,而如今自己的迦魔心经的真气几近传送给了卫冥,两股至阴至毒的真气再加上极纯极炙热的纯阳之气,这点纯阳势必如一剂猛药搅得卫冥真气失控,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自己呢,失去了修炼多年的内力,只剩下半滩子和自身相冲的外来纯阳真气,而没有了旗鼓相当的至阴真气,自己这具身体根本驾驭融合不了这股陌生猛烈的真气……
呵呵呵……同归于尽的招数,终究还是差点火候,先死的居然是自己,五官的感知也觉得渐渐丧失错乱了。模糊间仿佛听到了那人的声音,即便在自己的纵容下那人给自己给青悬宫带来了如此的覆灭,在死之前的最后一刻,竟然浮现的还是他的声音他的容颜,呵……我南烬认了,眼里竟然露出了超脱死生的柔软……
“卫冥!你住手!”苏青染从没想到分离不过短短二十几天,再见到的竟然是南烬濒死的场景,而眼前的一身白袍浴血,面部扭曲早已不复清俊的男子,苏青染虽然从未见过他的面貌,即便是那一次在浮屠观边的初遇,那人也是戴着面具的,可是苏青染下意识地便觉得这人就是卫冥,书信往来多次的卫冥。
卫冥一看苏青染赶来,眼中一亮,暂时收起戾气,一手想去扶苏青染,“青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赶来了,你还好吗?”
苏青染皱眉,下意识地退了开去,拼命压抑住自己颤抖不止的内息朝地上的南烬看去,却一不小心跌进南烬渐渐涣散的眼眸中的痴醉。
卫冥眼神一凌,复又一脚猛烈地踹在了南烬的心口,苏青染下意识地阻挡却已来不及,还未说话,却听卫冥大喊一声,“各位雪剑山庄的好汉们,这便是青悬宫的大魔头南烬,把他抓回中原,替你们老庄主报仇雪恨!”
苏青染心口一紧,下意识地收回了打算去护南烬的手,卫冥欺身上前,凑近南烬的脸,低声喝道,“快说,你到底往我体内输入了什么诡异的真气,快说!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南烬忍不住再咳出几口血珠来,疲倦却淡定地闭上眼不再理会。
卫冥心中不知怎的愈加慌乱,只不断地暗示自己,这不过是南烬的攻心之计,当下急躁得只想直接了结了南烬的性命,却又考虑到传书给雪剑山庄召集武林大会的事情,想必这一次武林大会后,别说是中原武林,整个天下都必将以一线阁马首是瞻。
想到此,卫冥只得恨恨地先留下南烬一条命喘着,突然他精光一闪,扭头对苏青染露出阴谲的笑,“青染,我今天就帮你报当日之仇。”
“什么?”苏青染此刻脑子有些迟钝
还未反应过来,卫冥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抽出承影,唰唰数下割裂了南烬的手脚筋,南烬早已不堪重负的身子忍不住地痉挛起来,刺眼的鲜血喷薄蔓延开来。
“啊!!!你做什么?”苏青染惊慌地大喊,双手竟然无措地不知该去堵南烬身上哪只手脚喷出的血。
身边的卫冥和雪剑山庄的人却还一个劲地来拉扯自己和南烬,不停地告诫和劝着自己,“这人是雪剑山庄的仇人,这人是中原武林的仇人,这人是青悬宫的大魔头……”
☆、第四十章 陈情
苏青染不知道混战是何时结束的,也记不清南烬是被如何带上路的,更不知卫冥是何时和自己分道扬镳的,听雪剑山庄的回报,一线阁众人拥着卫冥急急而去,只留下约定,雪剑山庄武林大会之时再会。
而苏青染这几天一直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是血泊中被挑了手筋脚筋的南烬,这一刻,苏青染内心仿佛清明了,自己曾经受过的惨绝人寰的痛苦,他死也不要南烬也感同身受一回。
自己父亲的死,自己曾经被禁锢的自由……仿佛在这一刻被南烬倾斜了,这使苏青染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鄙夷和自愧中。
随着车马一天天行近姑苏城,苏青染的惧怕日盛,他无法面对南烬,此次之后的南烬对自己是否已绝望,他也无法面对娘亲,无法面对整个雪剑山庄,因为他明了,终其一生他恐怕都无法血刃自己的杀父仇人。
雪剑山庄外,苏青染勒住马缰,飞身下马来,二叔迎了上来,“阿染,你做的好!这次你真是名声大噪,江湖传闻,雪剑山庄的少庄主重现江湖,和一线阁卫盟主合力覆灭了江湖上最嚣张的魔教组织青悬宫。”
苏青染心里咯噔一下,“二叔别说了,不是……不是大家说的那样的。”
“那是怎样的?青染哥哥!”突然身边窜出一个黄衫娇俏的小姑娘,对着苏青染露出明媚的笑容。
苏青染一怔,“这位姑娘是?”
面前的姑娘噗哧笑了出来,青葱纤指轻轻在苏青染额头谈了一下,“呆瓜哥哥,我是子佩呀。”
苏青染怔了征,呢喃道:“卓家妹妹?”当初被困青悬宫时时常想起的娉婷少女此刻真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苏青染无比诧异又无奈地发现自己内心竟然平静无波。
卓子佩咯咯笑了起来,突然感觉周身犯寒,顺着寒意望去,木格粗劣的囚车里,一个伤势沉重衣衫凌乱的男子,苍凉漠然中一双好看的凤目竟直直地望着自己,卓子佩下意识地便后退了几步。
苏青染寻着卓子佩的目光望去,南烬早已重新闭上了眼,仿佛刚才只是卓子佩的一场幻觉,苏青染轻轻安抚卓子佩,“子佩妹妹别怕,那人……那人只是受伤比较重,没什么的。”
苏青染转头对二叔说,“二叔,那……那人虽然是个魔头,但是我们名门正派也不必做那些欺辱人的事情,还是找个房间暂时安顿南……那人吧。”
没人注意到此刻囚车里的男子长长凌乱头发遮掩下的紧闭的眼忍不住地轻轻抖了抖。
“也罢,离武林大会还有五天,来人,将那人带下去找一间下人房安置好,务必看管好了。”说罢二叔携着苏青染进了庄,“阿染,安顿好后去看看你娘亲吧,我差人去将她接了回来……嫂子知道你……你平平安安的,不知道开心成什么样了。”
站在门口,苏青染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力练习了数次笑容,才终于推门而入,“娘!”
房内的妇人应声而回,手缠着的凤眼菩提串亦颤抖得应声而落,苏青染一个箭步抄手截住了那串菩提,稳稳地送到妇人手中。
“阿染,我的阿染,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苏青染连日紧绷的心绪陡然塌陷,他像以前无数次经历过的场景一样,亦像在青悬宫里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一样,拉着娘亲重新坐到窗扉边,依偎进娘亲的膝头。
苏夫人怜爱地轻抚着苏青染的头,“阿染,这两年你吃苦了,为娘时时担心着你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被人欺凌了,是不是饥不饱餐身不裹腹……”
苏青染轻轻摇了摇头,“娘,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高了许多,还比以前白胖了,武功也比以前好了……孩儿……真的并没有吃苦。”
苏夫人一怔,“那江湖传闻,青悬宫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教,他们真不曾欺辱过你吗?”
苏青染一怔,有欺辱过自己吗?深陷青悬宫的时候,无时无刻觉得自己被禁锢着被仇恨包围感觉被欺凌着,可是离了青悬宫,这种念头却渐渐淡去,淡然到自己都不解为何当时会有那样强烈的怨恨。
“娘,您希望我为父亲报仇吗?”
苏夫人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来,“傻孩子,娘尚且都不愿意其他人去报仇,更何况你,冤冤相报何时了,娘亲只想你平安喜乐地过安稳日子,泉下老头子有知也能心安了。”
说起这个,苏夫人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又拉着苏青染说道,“阿染,这次你回来 ,可看到卓家小姐了?”
苏青染不明白娘为何这么问,“见了,长成大姑娘了。”
苏夫人听了倒笑得更厉害了,“如此便好,我们雪剑山庄和金陵卓家趁着这次武林大会,把你俩的婚事也给定了吧,真是再好不过了。”
“什么?我怎么能和她成亲?”苏青染一听便跳了起来。
苏夫人没有想到苏青染会这么排斥,很不解地问道,“阿染你怎么了?卓家小姐是自幼和你定了亲的呀,这次武林大会也不过是两家人坐下来重新商量下两家的亲事,你失踪的这些年,卓家小姐一直在等着你。”
苏青染尴尬地摇了摇头,甩掉不合时宜闯入脑海里南烬那张执着又宠溺的脸,“娘,我毕竟失踪了这么些时候,实在是不好耽误卓家妹妹终身的幸福,如今,我只想陪着娘亲和二叔,不想早早的成亲成家。娘,我愿意向卓家妹妹和卓伯父伯母请罪,是我辜负了卓家的心意。”
苏夫人怜爱地抚着苏青染的发,“阿染,我们苏家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为娘早已不在于这些事情,原本想着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以后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着你,但若是你不愿意,便照着你自己的心意选择吧,只是别这么轻率地做出决定,来日方长,别轻易伤了人家姑娘家的心啊。”
回到雪剑山庄已过了三天,这山庄上下一片欢腾热闹景象,所有人都忙着准备着后天的武林大会,苏青染看着这满山庄的欢愉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松。
穿越过张灯结彩的连廊,绕过几座青葱繁茂的假山,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了。
青葱尽头是一排简陋低矮的下人房,普通的下人都不住这里,这里是最低等的奴仆们居住的地方,苏青染诧异山庄里竟然还有这么静谧的所在。
苏青染的脚不自主地朝那排房子走去,他知道南烬就被关在里面,一步一步轻得苏青染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声。
屋内的南烬被禁锢在下人房里的床边,昏暗的房子里感受不到一丝的光亮,被割断了经脉的四肢还被不放心地用巨大的玄铁链牢牢地锁住了。这样倒也好,倒省的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着了。
虽然全身伤痕累累,内伤外伤遍布周身,五官感知退化,然而长期处于静谧黑暗的空间里,还是让南烬的听觉份外灵敏,南烬屏气数着,一步两步三步……一步步仿佛重重地踩在心尖上,一点点越来越近。
苏青染在门口止住脚步,迟缓着抬起手……突然肩膀重重被击了一下,“阿染哥哥,你来这里干什么?害我好找。”
屋内的南烬被这一击被迫从期待中回过神来,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个勉强的惨笑来,“南烬啊南烬,想不到有一天你也会尝到这种味道?”
屋外的苏青染受惊不小,慌乱间拉着卓子佩跑出老远才停下来,“子佩妹妹,你来这里做什么?”
黄衫罗裙的卓子佩咯咯笑着,拉着苏青染做到花荫下的石桌边,青葱玉指轻轻敲着他的头,:“呆瓜,我找你啊,在这山庄里闷了这几天了,你都不陪我玩。”
苏青染轻轻推开卓子佩的手,突然问道,“子佩妹妹,你今年芳龄几何?”
卓子佩双颊微红,佯怒道,“你都不记得我几岁了呀,本姑娘就比你小了两月,这才让你侥幸当了哥哥。”
苏青染脸色一滞,“妹妹如今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也该找个好人家了,切莫耽误了终身。”
卓子佩乍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凑近,“阿染哥哥,你说什么?”
苏青染还未来得及解释,突然一道冷冽的杀气袭来,猝不及防间肩上便挨了重重一击,一旁的卓子佩正欲抽出腰间软鞭,便被来人朝着脖颈一击便昏了过去。
苏青染连忙扶住卓子佩,一手抽出承影转身迎战,只见来人深衣束身,眉宇间不见了乖戾却满是阴鸷,一双猫眼不复灵动却透着几分决然,不是阿复是谁?
阿复一句话也不说,抬手便使出迦魔心经最阴毒的招数,几十招下来,苏青染便已招架不住,阿复一脚将苏青染踢到在地,手中的剑直指苏青染眉间。
“阿烬在哪里?”
苏青染心中一动,“你想救他走,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阿复的剑尖又往前进了半寸,嘴里恨恨,“呵呵,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免除一死?我要在这区区山庄里带走一个人不过如探囊取物,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苏青染听罢,也不答话,静静闭上了眼。
阿复一口怒血梗在喉咙,一字一句道,“苏青染,你是不是觉得阿烬欠了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青悬宫欠你父亲一条命?”
苏青染心中大惊,直觉里阿复会说出让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你住口。”
阿复冷笑一声,“当年是你父亲自己蠢你信不信,当年阿烬曾经吩咐青悬宫上下不得伤害你父亲一丝一毫,可是你父亲自己蠢。”
苏青染大口喘着气,“不许你说他,你住口,啊!”
阿复恶意地扯出冷笑来,“我偏要说,你父亲简直愚蠢至极,竟然看不出阿烬的心中乾坤,阿烬如何舍得伤你欺你困你,而你那愚蠢的父亲竟然看不出,只一门心思认定阿烬是大魔头,可是又没本事硬抢你,便动了舍身救你的心思,他也不想想,中原武林众人会白白为了雪剑山庄的道义来青悬宫送死吗?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将希望寄托在满嘴假仁假义的武林正道身上,你说蠢不蠢。”
苏青染耳边嗡嗡的,脑子里空荡荡的,仿佛父亲的死又一次逼真地重现了一次,而阿复还在继续,“无奈当时你父亲一心求死,吓得青悬宫众人难辞其咎,阿烬甚至为了你父亲的死,重罚了所有人。”
苏青染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阿复却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你是装糊涂呢还是和你父亲一样傻?你就不想想为何你突然又恢复功力了?为何你荒废了这么多时候,反而功力更胜从前?你以为都是天上掉馅饼吗?”
苏青染大脑一片空白,嘴里不自觉地重复着,“为什么?”
“为什么?你竟然真的问为什么?阿烬为了能治愈你的手筋脚筋,问遍了天下名医,耗费了无数的精力寻找灵药,你以为为何要带着你去西域,为何要在青悬宫里人手中空的时候还执意离教远赴西域?”
苏青染眼神一亮,“真的有灵药吗?原来这不是错觉,原来我恢复功力真的是因为灵药,那灵药就在西域对不对?”
阿复一双猫眼晦暗不明,不理会苏青染突然的激动,嘴角仿佛透着讥诮,“可惜阿烬恐怕怎么都没想到,你费尽心思却不仅仅是为了逃离青悬宫,而是要覆灭整个青悬宫啊,堂堂雪剑山庄的少庄主的手段真是不容小觑。呵呵呵……阿烬他也不过是个大傻瓜!”
苏青染被这一顿骂骂得六神麻木,只喃喃:“你带他走吧,如果你还觉得不解恨的话,反正取我性命也轻而易举。”
☆、第四十一章 恩怨
木门应声而开的时候,南烬吃力地逆着光看下门外,来的竟然是阿复,南烬有些失望地朝阿复后面忍不住又看了看。
阿复鼻子一酸,眼前的南烬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天下无敌的南烬吗?全身上下再无一处可看的地方,身上破败的衣衫除了斑驳的血迹再看不出其他,瘦削的手脚被重重的玄铁锁禁锢着,粗砺的玄铁几乎压得手脚变了形。
阿复奔过去,一把抓住南烬的手,手刚触碰到便心中一惊,“阿烬,你的手怎么了?!”
南烬淡淡地回到,“没什么,被卫冥挑断了手筋脚筋而已,阿染呢?”
阿复眉头一皱,气急,“被我杀了,不然你以为我如何进来救你?”
南烬下意识的心头一紧,“别闹了,你不会这样做的。”
阿复眼里突然涌现莫名的悲戚,他怨恨道,“阿烬,我恨你。却……更恨我自己。”
“算了,不说了,阿烬,你跟我走吧,你身上的伤无论如何总会治好的,即便问尽天下灵药也要治好你,你不也找到了治愈苏青染的灵药吗?”
南烬吃力地想动一动玄铁锁下的手,却发现徒劳无功,想那时如何悉心保养阿染也不过是勉强可以正常行动而已,如今自己被关在这里更得不到医治,这手脚估计真是要废了,想到卫冥,南烬突然着急地问道,“阿复,青悬宫秘制的内丹灵药有带在身上吗?”。
阿复连忙从袖里掏出来,“带着呢,当时被卫冥打落悬崖,若不是这药丹,或许根本撑不到其他人找到我,邓姑姑也死了,这是她留下来的最后一瓶救命良药了。阿烬你怎么了?除了手脚还有其他内伤吗?”
南烬吃力地动了动身子,五脏六腑便撕裂地疼,“当时眼睁睁看着你被卫冥打落悬崖,无奈卫冥的功力与我竟然不相伯仲,最后不得不拼着同归于尽的念头重创了他,呵呵,想必他是活不过这几天了,可是我自己迦魔心经的内力也尽失,徒留半滩子纯阳内力,估计也时日不多了。你给我服两粒秘制内丹灵药吧,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来。”
阿复听罢,连忙哆哆嗦嗦地喂了南烬吃下,抬手便打算去劈开玄铁锁企图带走南烬。
南烬摇了摇头,“阿复,我不走,我时日无多了,就让我留在这里吧。青悬宫,青悬宫毕竟是你我长大的家,以后……就靠你撑起来了。”
阿复气得大跳,“放屁,阿烬你在说什么?没有你的青悬宫还是青悬宫吗?没有你的青悬宫我守着又有什么意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我已经不介意你喜欢着苏青染了,甚至都不介意他毁了我们的家,更甚至都容忍了他这样伤害你,可你……最后你竟然连命都要搭在这里。”阿复这一刻委屈得如同一只被主人丢弃的丧家犬。
南烬静静看着阿复,眼里透着冷漠无情,他这一生少的可怜的温情都尽数给了苏青染,再分不出一丁点给他人。
“阿复,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相依为命十几年,如今也到时候说再见了,迦魔心经你也练到跟我差不多的层级了,卫冥一族经此一战也将退出江湖,你在青悬宫也一向是有威望的,而且前段时间你也一直在教里历练,这青悬宫的宫主你当得起。”
阿复不听这话还好,这话还未听完,双眼通红染满了怒气,“阿烬,想不到你从那么久之前就打算丢弃我了,学什么劳什子武功,什么劳什子历练,一切不过都是在为你丢弃我铺路而已。”
阿复激动地站起来,握在手里的剑止不住颤抖,发出嘶嘶剑鸣声,“阿烬,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南烬轻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复睁开时眼里透着澄澈决然,“阿复,我早已厌倦了青悬宫里的日子,没有苏青染的日子,即便岁月长如星河也不过荒废,这时日无多的岁月,便让我任性一回吧。”
南烬目光如炬,门外的影子一纵而逝,南烬露出一抹几不可闻的了然来。
阿复止不住颤抖的手吃力地握紧了手里的剑,决然道,“阿烬,这世上的情谊,不是恩便是怨,从没有什么将就,如今你弃整个青悬宫不顾,青悬宫从此与你恩断义绝,我……阿复,亦如是!”
雪剑山庄,武林大会。
中原各路豪杰皆聚集在雪剑山庄,山庄中央的广场上一片熙熙攘攘景象。
雪剑山庄现任庄主即苏青染的二叔此刻却颇有些焦头烂额,不久前收到河南一线阁卫家传书,卫家一族有要事,竟然临时缺席这场声势浩大的武林大会,更有江湖中人号称这是一场屠魔大会。
还未来得及消化武林盟主的缺席,又有下属来报,雪剑山庄少庄主苏青染失踪了,本来他想借着这次大会,传庄主之位给他,此次围剿青悬宫苏青染名声大噪,武林大会正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契机。
眼看武林大会即将开始,这臭小子却不知去哪里了,只好命雪剑山庄众人私下悄悄寻找,一面他打叠起精神带领众人前去会客。
烈日灼眼,南烬吃力地闭着眼用舌尖舔了舔干皱得脱皮的嘴唇,身体被呈大字型架在了柴火堆上,南烬恍惚地想,“这是要施火刑啊。”
台下的众豪杰们如市井看热闹的小民,这些或乌衣大汉或持剑剑客的豪杰们,骂骂咧咧地将南烬祖宗十八代骂了数回,甚至还有那小格局的真如骂街的小老百姓朝南烬扔菜叶子土鸡蛋的。
南烬有些难过的想,自己死前的场景竟然是如此的不堪,倒真应了那句青悬宫历代宫主皆不得好死的话。
他忍不住更闭紧了眼,死前脑海里能回忆的想回忆的也不过是那个人,想着想着再睁开眼,便仿佛错觉般的在台下看了到熟悉的身影,再闭上眼睁开眼使劲看的时候,却又发现不过是一阵恍惚错觉而已。
正失望间,突然听到人群中人声沸腾。
“庄主到了。”“苏庄主来了。”
人声鼎沸中,苏庄主在千百江湖众人注目中缓缓走到台中央来,在众人喧闹声中,苏庄主抬起手,示意大家暂时肃静片刻。
“鄙庄不才,承蒙各路英雄豪杰今日捧场光临,此前与一线阁卫盟主相约,诚请众位参加此次武林大会,然卫盟主临时有事不得出席,此次武林大会鄙庄忝领大家参会,重中之重之大事便是商讨如何处置大理第一魔教青悬宫魔头南烬。想我雪剑山庄,这几年若不是被青悬宫……何至于……然魔教盘踞压制中原武林已久,对中原江湖造成了不可小觑的影响,因此鄙庄以为处置魔教魔头不是雪剑山庄的私事,实是武林众豪杰之要事……”
众江湖豪杰听罢,纷纷表示赞同,口中声声喊着苏庄主英明,雪剑山庄实乃江湖大义。
更有人指出应当将魔头处以极刑,千刀万剐后挂在城头示众,也有人提议一人上去砍一刀,方可泄愤,还有人说台子下面都铺好了茅草,自然是火刑比较合适……
通过一番讨论,最终大家决定执行火刑,南烬耳边是大家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脚下的滋味却不那么好受,成堆的茅草已被点燃,灼热渐渐蔓延周身,南烬睁大了眼,忍不住环顾四周,最后也只得长叹一声,看来自己的死是众望所归啊。也罢,我青悬宫毕竟是中原武林眼中的魔教,在江湖上烧杀抢掠的也不是没做过,灭门灭派也不在话下,如今倒也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突然间,人群中掠起一人,黑衣窄袖,面蒙黑巾,只一头青丝随风飞扬,艳日下灼人眼。火光冲天中,黑衣人搂住南烬身躯,飞身冲天,在众豪杰眼睁睁中带着南烬飞离火场,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一阵□□从天而降,呛得众豪杰鼻涕眼泪交替横流……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就要接近尾声了。
☆、第四十二章 尾声
三年后,隆冬,雪剑山庄。
苏老夫人的寿宴座无虚席,自三年前屠魔大会后,河南一线阁卫家家主突犯了暴病而亡,而卫家自此亦渐渐败落,武林中虽无再选盟主世家,然而雪剑山庄苏家自围剿青悬宫后,声名鹊起,隐隐有了引领武林之势,此次恰逢已故苏羽庄主夫人之四十大寿,江湖中人各大门派自然一一前来送礼道贺。
丝竹悦耳,人声鼎沸,寿宴的主角却早早离了场。
苏夫人端详着许久不见的儿子,:“阿染,若不是为娘的寿日,恐怕你还不会回来。”
苏青染扑通跪了下来,“孩儿不孝。”
苏夫人摇了摇头,轻轻扶起儿子,“阿染,你自幼脾性和你父亲不同,你父亲精明干练处事果决,而你从小无忧无虑善良缓和,但是有一点,你们父子俩倒是像的很,一样情深。”
苏青染愕然地抬起头,苏夫人径自说了下去,“想当年姑苏苏家武林地位如何显赫,而你父亲却执意要娶我,娶一个毫无江湖地位的世家小姐,而我们家历代书香世家,自然也不同意我加入腥风血雨的江湖帮派,你父亲就在这种情况下执意将我娶进了门。”
苏青染诧异的摇头否认,“孩儿如何比得过父亲,孩儿都不曾……”
苏夫人浅浅笑了笑,“阿染,你真当为娘老了不中用了,当年……唉,不说也罢,这三年来卓家小姐还一直等着你,刚才在寿宴上你却还是拒绝了人家。”
苏青染满脸歉意,“孩儿不孝,给苏家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苏夫人没有接话,继续说着,“这三年来,你一直在西域,为娘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执念和心结。”
“什么?”苏青染此刻真正惊讶得张大了嘴。
苏夫人保养得当的面容却也不再年轻,此刻却如少女般透出一股调皮来,“想当年还在闺中时,也和三两闺中好友看些闲书野史,诸如卫灵公分桃之情、汉哀帝割袍之义……”
“娘亲,你在胡说什么?”苏青染越听越不得劲。
苏夫人却不似玩笑,表情愈发凝重,“孩子,世上之情爱,并无什么清规戒律也无什么世俗眼光可言,唯从心二字,你也长大了,这之前的纷乱恩怨就此放下吧,你这次回来得匆忙,有空便去庄外看看走吧。”
苏青染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迟疑着问道,“娘,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苏夫人收起俏皮的神色,“娘什么都不知道,娘只想你此生能平安喜乐罢了。”
午宴已接近尾声,整个山庄里丝竹热闹声却还在继续,这次寿宴,整个山庄会整整热闹三天。
今日天气却不怎么好,张灯结彩的天空却是阴沉沉的,午后竟渐渐飘起雪来,苏青染也没有披大氅,这几年身体早已不像在青悬宫里那边孱弱畏寒,一袭苍色锦袍更衬得人清冷几分。
苏青染抬头望天,雪渐渐纷繁起来,苏青染却突然想到那日也是隆冬,鸦色的屋檐上落满了雪色,那人意气凛然间挽了一朵雪梅来。
苏青染想起娘亲的话来,脚便不有自主地朝山庄外走去,天愈发冷起来,山庄的门子们冷得将手拢在袖子里,相互依偎着靠在门边,苏青染走近了才听的他们在说笑着,“唉,你看那叫花子,在我们山庄外待了这么几年了,今年这冬天却冷的异常,这叫花子估计已经冻得像条死狗了。”
苏青染混着风雪,依稀听到“死狗”二字,忍不住问道,“什么死狗?”
那两个门子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询问,吓得一哆嗦一转头却发现是极少回庄的少庄主,吓得跪下来求饶,“少庄主饶命,实在冷得很便围着取个暖。”
苏青染不予理会,直执着地继续问道,“什么死狗啊?”
其中一个门子便抬手朝山庄门外三五丈外的角落指了指,“喏,那里有个叫花子,在我们山庄前足足待了好几年,也就是老夫人仁慈,不然早赶走了他。”
苏青染循着方向望去,只见那墙角落里有个黑漆漆的一小团子,浑不像是个人,破败的单衣的衣角在风雪中逆着风晃荡,白白的雪花点点布满了那人蓬乱的头发,头发长得可真乱,如枯败的稻草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连轮廓都看不见。
苏青染魔症一样朝那团子走去,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那团子仿佛听到动静,不安地动了动,勉力换了一个相对暖和点的姿势。翻动间,依稀透出了一点脸部的端倪,苏青染却忍不住轻声惊呼起来,“你!”
那团子听到这声极轻的惊呼,于风雪凌冽乱发飘零中猛地睁开了那双眼,亮如星辰的眼眸里却透着不可置信惊恐万分的慌乱,全身似乎冻僵了无法动弹,然而苏青染却能察觉到那人慌乱的躲闪,而那冻得泛白的双唇却无声地呢喃着,“阿……”
苏青染痴痴地怔在原地无法再靠前,第一次深刻地去感受那人用这样惨烈直白的方式传达的情意。山庄外……蹲了好几年的叫花子……
苏青染依稀记起那日于火堆里救出南烬后,自己内心是摇摆不定的,直觉里不想他死去,但却无法放下仇恨再与他在一起,或许这么些年了,早已习惯了南烬的强大,即便是手脚筋脉尽断,即便是内外伤痕遍体,苏青染从没想过扔下他会有什么,就这么把他放置在了郊外的破庙里,而自己急惶惶离去。
以后的日子,自己总是没有勇气返回去寻找那人,却总是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人和自己一样的手脚具废,内心里叫嚣着不要欠那人的,便赶往西域,赶往那处南烬曾经带他去过的小院,一遍遍地打听一处处地找寻所谓的灵药,一待便是数年,奈何毫无进展……
可是那人在做什么?他竟然不管不顾地,就那么守株待兔地守在自己的家门口,他的手脚好了吗,他的武功恢复了吗,他还是那个江湖中人人闻风丧胆的南烬吗?
他无法去想象多少个日日夜夜里,他怎样在那个墙角里捱过冬日的寒冷,夏日的酷热,路人的嘲弄,小厮的责打,更无法想象病了痛了饿了的时候是如何熬过去的……他只是突然发现了,有一种感觉叫心疼。
他仍旧呆呆地伫立着,他突然想起了娘亲的话,平安喜乐,而在青悬宫的日子里,自己的身子被悉心照顾着,那么一个杀伐决断的人在自己面前毫无架子,处处忍让着自己,忍痛陪着自己试药,给自己过生辰做寿面,带自己千山万水找灵药……
苏青染还在沉思,身后却传来小厮的呼唤,“少庄主,您让小的好找,今日天冷的很,快披上这鸭绒大氅。”
苏青染回过神来,却快速地转身,一把接过大氅,又转身毫不犹豫地裹在了墙角的那团子身上,小厮错愕地看着苏青染。
苏青染没等小厮消化完错愕,便接着放招,一把将那裹着大氅的黑黢黢的团子抱了起来往山庄里走去。
小厮连声劝着,“少庄主,使不得呀使不得,这……这脏兮兮的叫花子怎么可以带进山庄里啊,更何况这几日多少江湖豪杰在庄里啊,被人看见了是要耻笑我们雪剑山庄的呀。啊……少庄主你等等啊,庄主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责备奴才的。”
苏青染并不停下来,扭头说道, “庄主要是责备你,你就说不让他进门的话,少庄主就跟着叫花子闯江湖去了。”
小厮一脸不解,挠着头无语望天,“这哪儿跟哪儿啊,少庄主还能看上个乞丐不成?”
怀里的人裹在厚重的大氅里,在这小厮在这一阵又一阵的惊吓呼喊声里,嘴角露出一个暖得可以化雪的笑来。
数月后,一辆马车迎着春日的风驶出了城,慢悠悠地走在城郊。
马车里,虽然是早春,但仍旧铺着厚厚的绒毯,马车十分宽敞,中间放置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散着几本书册,马车后方还有个夹层,相当于马车被隔成了两间,夹层里固定着一个药炉,黑陶药罐上方依稀升起几缕药香……
南烬身上盖着薄毯被苏青染安置在马车里,苏青染自己则拿着卷书册打发时间。
南烬气色恢复了许多,深邃的眼神里却多了份暖意,问道,“阿染,你真的决定吗?”
苏青染眼色一横,“莫非你还想反悔不成,我娘亲你可都见过拜过了。”
南烬淡淡笑着,“自然不会,如今我们去哪儿?”又自言自语着,“去哪儿都好,回大理也不错。”
苏青染神色不变,却说道,“去西域好不好,咱们就住在那个小院里,听说西域有好多珍奇的药材,咱们就开个小医馆,也学那些杏林高手们悬壶济世,好不好?”
苏青染怕南烬拒绝,忍不住又开玩笑道,“如今你可也是个病人了,以后可都得听我这个大夫的。”
南烬心中微动,知道苏青染是想去找当初他服用的灵药,然而别说还有没有灵药的存在,即便能找到,“雪里青”的生长期需要整整十年,南烬却不予打算告诉苏青染真相,只要他愿意,自己陪着他慢慢寻找又有何妨,这三年里早将江湖豪情消磨殆尽了,一切不过如梦如幻罢了,而自己想要拥有的此生祈求的此刻不正在手边吗?
南烬脸上浮起暖暖的笑来,此刻苏青染离他极近,他一把将苏青染扑倒,双手搂着那人去解衣裳,苏青染怕伤着南烬却不敢擅动,白玉般的肌肤便被露了出来,南烬调笑着,“病人先来试试大夫的药效灵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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