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初心成执 作者:无眠听雨
第5节
字字如刀,直插心窝,刀刀见血,避无可避……
南烬直愣愣地盯着苏青染,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的不同,可是那含恨的脸上眼里除了怨恨和厌恶再无其他,南烬突然觉得有点累了,这份执着的求而不得的卑微的感情,这横在两人之间犹如天堑的怨念和误会……压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南烬默默扔了鞭子,惯常的冷冽容颜,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走了出去……走出好远好远,他嘴里轻轻解释着,“她不会死,虽然我真的恨不得杀了她……”
☆、第二十六章 前情
苏青染死死盯着南烬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另一侧阿萝哭着说道:“姑姑还活着呢。”
苏青染蓦地回头,脸上仿佛是自己劫后重生的喜悦,掩藏不住自己都说不清的庆幸,下一刻,连忙跑到屋舍沿着墙立着的一排柜子前面,对着玲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一阵寻找,从一个小青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凑近鼻子细闻了闻,便来到邓姑姑跟前,小心地掰开她的嘴,略抬了抬她的咽喉,药丸便被吞咽了下去……
忙了一阵,待到确定邓姑姑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后,苏青染向阿萝投去探寻的目光,不是发现不了阿萝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的闪避和心虚,眼下更是在收到苏青染的目光后双手搅着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一双哭的红肿的清眸仿佛又要泫然而泣,苏青染忍不住一阵不忍。
不由分说地拉过阿萝,轻柔地安慰道,“阿萝别怕,你背上受伤了,我给你敷点药。”
说罢也不再看阿萝,径自取了阿萝刚才给邓姑姑涂抹在鞭痕处的脂膏,认真又小心地给阿萝涂抹起来,看着细滑肌肤上分外刺眼的伤痕,苏青染对南烬又忍不住一阵恼怒。半倾着身子的阿萝却忍不住羞红了俏脸,只能拼命忍着一动不动。
苏青染做完这许多事情,又想到阿萝回避闪烁的眼神,想起这一大早发生的事情,止不住的一阵疲乏,嘱咐阿萝这几天好好照顾邓姑姑后便径自离开了。
苏青染漫无目的地一直走,也不知自己要走去何处,只知道不想回到那个院落居室,也不想去正堂处理教务,也不知走了多久,便来到一处曲径通幽处,远处仿佛有点点花枝,仲夏时节竟也透着丝丝凉意……
苏青染愣了愣,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仿佛刚才是一处荒地杂草丛,要是以往或者常人,定不会再继续走过来,自己刚才一团纷乱心绪竟然不管不顾地走了过来,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衣袍下双腿火辣辣的,似乎被杂草荆棘刮伤不少……
苏青染不自觉地又走进了些,看到面前的景象,不觉惊讶得张大了嘴,那蜿蜒斑驳覆盖在石崖上方和周边的竟然是星星点点的梅花,洁白如腊月飞雪,冷香浮动飘零,亦近亦远且浓且隐,苏青染不自觉地又靠近了些,直叫仲夏时节的他冷的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苏青染呆愣了片刻便冷静下来,细细思索了片刻,竟然不得不承认,这竟然真的是开在仲夏的白梅,这周围的温度竟然真的是远低于他处,绕过那几株开得诡异冷冽的白梅,正欲继续向里前进,却不妨发现石崖动口竟然有人把守。
那人听到动静也朝苏青染看过来,手握着腰间佩刀戒备地看向苏青染,苏青染倒混不在意,他如今是青悬宫的大总管,腰侧正坠着象征他青悬宫大总管身份的玉牌,让他诧异的却是那人的衣着,全身上下并没有象征他分属哪一堂的刺绣印记,只全身着束身窄袖的黑色衣衫,猿臂蜂腰,眉宇淡漠肃然,看着这人的吐息苏青染思忱此人功力高强,苏青染这下倒是露出了几分不确切。
果不其然,那人并没有在意苏青染的身份,当苏青染再靠近些许的时候,那人握紧佩刀未出鞘却毫不犹豫地横在了苏青染面前,瞥了眼那玉牌,言语不卑不亢,“大总管见谅,此处除非有宫主敕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苏青染拧眉止步,但此处如此诡异,崖洞后面的世界却让他内心不停叫嚣着前去一探,不由得和这人对峙起来,苏青染脑子里快速想着招数,甚至自己是不是该先回去问那浑蛋的南烬要一份敕令来,但显然这一处绝对是青悬宫密不外传的禁地,甚至连多数教众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处地方在,想来南烬并不会轻易让自己知晓,如此一来,苏青染想进去一探乾坤的意愿更是执着了几分……
正不知如何行进之时,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一身熟悉的嗤笑,苏青染蓦地回头,毫无意外地对上阿复那双猫眼,透着毫不掩饰的傲慢与蔑视,苏青染真不喜欢这人的态度,不过此人不是在禁闭吗,怎的来到这里?难道自己休养了三五日,这人竟被放了出来?
却见阿复完全忽视苏青染,径自走了近前来,虽然这段时日阿复一直被禁闭在北崖,身上的华服锦袍也多了破败感,但是行走过来自有一份浑然天成的倨傲,那守卫之人看到阿复,立时恭敬躬身行李,“见过阿复大人。”
阿复浑不理此人,只微摆了摆手,那人便退至一侧,苏青染此刻也不得不佩服阿复在这个青悬宫的根基深厚,一时竟忘了说话,阿复猫眼睥了苏青染一眼,仿佛说,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进来?
苏青染此刻倒福至心灵地会意,抬脚便要跟上,身侧那守卫对着阿复唯唯诺诺地阻拦,“阿复大人,这……这恐怕不可带人进入……”
阿复冷眼看他,又笑开来,“无妨,宫主若怪罪,我一力承担。”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苏青染毫不迟疑地跟上。
苏青染进入崖洞,穿过一条细细地搭在水上的铁索桥,桥面铺着朴拙的木板,中间和两边用手臂粗的铁索固定,只两边上方并无任何护栏,便让人觉得凶险了几分,穿过桥,苏青染便敏锐地察觉到此处的温度比外间更是寒了几分,全不似夏日时节,且跟崖洞门外相似的冷香却浓了数倍,苏青染一惊,顿时明白过来那崖洞外的冷香并不是纯粹的梅香,那是药物散发出来的气味……
只是苏青染饶是学医颇有进境,也完全不知道这是何种药物,穿过桥再走过丈余的崖面,便来到一个形若大井的地方,只一眼,苏青染便惊讶恶心地胃里一阵泛酸。
只见这大井是长宽皆不过两三丈,竟然是这个洞崖里照着方形整块凿挖出来的,此刻苏青染和阿复向下看去便可看尽大井的整幅情景,不,确切地说这是一个硕大的水牢。但让人惊恐的是水牢对面那一侧的崖壁上用玄铁链子牢牢禁锢着一个……“人”,如果这个“人”还能称为人的话。
只见那人上半身露在外面,腰部以下浸没在大井里深褐色的药水里,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脖颈被玄铁链子禁锢着,仿佛那链子早已嵌入血肉里,和血肉不分彼此相互缠绕生长了,露在外面的肌肤如老树皮,依稀可见肉色的肌肤,那肌肤如木化了似的。
肌肤下的青筋被方大了数倍,混着皮下的血肉,狰狞万分,树化的肌肤同样覆盖蜿蜒到了脸上,让人甚至难辨此人面容,只一双琥珀色的眼,懒懒的搭着眼皮,毫无生色,察觉不到痛楚,看不出死活亦察觉不到呼吸……但苏青染直觉里便觉得这人是活着的,并且直觉里觉得此种境地定是十分痛楚,生不如死。
深褐色的药水上方隐约漂浮着些许水汽烟雾,苏青染直觉地察觉到这定是药物在不停地萦绕挥发。水牢里的药水仿佛深不见底,此处无风无浪,那药池如一滩死水,似乎一点点在吞噬那人的肌肤血肉……
苏青染又一阵止不住的心悸恶心,不自觉地朝阿复投去询问的目光,阿复看着井里的那人,眼神却也是肃穆沉重的。
苏青染等了片刻阿复毫无反应,正当苏青染以为阿复并不会理会自己的时候,阿复说道,“这里是不是更符合江湖上魔教的样子?”苏青染不置可否。
阿复又接着问道,“你猜那人是谁?”苏青染腹诽,我若是知道还用问你?
阿复也不管苏青染有没有听到,理不理会自己,径自说了下去,“二十年前,青悬宫纵横江湖,一时中原武林纷纷对青悬宫又恨且忌,那时候,老宫主还正壮年,迦魔心经虽没有练到顶级,却几乎是武林中无敌手了,且当年风影堂的堂主苍落是老宫主手中那把最锋利的武器,为青悬宫立下汗马功劳。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宫主便发现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堂主渐渐把放在教务上的心思越来越少,甚至察觉到了苍落有了退隐之意,呵呵呵,真是太好笑了,进了青悬宫的门,哪里有退隐江湖的福气,进了青悬宫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不得好死。”阿复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一双猫眼盯着苏青染,不无恶意地问他,“你说,你的下场是什么呢?”
苏青染一阵心悸恶寒,心里竟止不住奇异又带着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想起南烬,那么,南烬的下场会是什么呢?
阿复没等苏青染回答,又问道,“你猜,为何苍落会有隐退的意愿?呵……那是因为邓秋心!”苏青染心里咯噔一下,邓姑姑!
“邓秋心彼时还不过是浮屠观里的一个药徒,当年青悬宫浮屠观里的主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医神玉瀣婆婆,邓秋心实在是天赋秉异,彼时已经是婆婆手下最具医术的弟子,想来若干年后必是她衣钵传人,浮屠观的新主人,可是邓秋心遇到苍落,两人一见倾心后,竟然不再想过青悬宫刀口上舔血卖命的日子,企图过世人寻常夫妻日子……”
苏青染忍不住插口道,“希翼过寻常世间生活何错之有?”
阿复嗤笑一声,“我说了,进了青悬宫,下场只有一条,不得好死!”又瞥了眼苏青染,冷笑道,“你以为邓秋心苍落是什么好人?彼时,此二人一旦定下逃亡计划,邓秋心仗着深得婆婆信任,用婆婆亲手教导她的医术杀害了婆婆,脱离浮屠观被苍落安排在风影堂教众里,苍落是风影堂一堂之主,趁着某次外出办事之际,率领教众中间夹带着邓秋心出了青悬宫……”
“不过,青悬宫岂是这么容易脱离的地方,他二人在外面逃亡躲藏不过月余,便被老宫主亲手擒了回来。原本以为这两个叛教之人不过是交给邢察堂处以极刑便罢了,谁知,那时候玉瀣婆婆已死,浮屠观的灵丹妙药和绝世□□一直是青悬宫不可或缺的助力,老宫主凡事必从青悬宫利益出发,当时便想了个法子,从玉瀣婆婆留下的药物里找到了一味绝世奇药“不死不绝水”,这药便二十年来一直用在苍落身上。”
苏青染一惊,脱口而出,“不死不绝?”说罢,又忍住喉间翻涌的酸朝苍落看了一眼。
阿复猫眼弯弯,“对啊,不死不绝,此人已经在这水里待了二十年了,不用进食便可生存,这药水能使得周边的温度永远保持在秋冬样貌,这人身上的肉体也永远不会发臭,初时,药水会慢慢浸透腐蚀药水里的肉体,渐渐肉体如花木栽在土里一般,这药水便如生存池一般,源源不断地输入人存活的养分,只吊着人一丝气息一分心神而已,那人早已口不得言手不得动,甚至连眼皮都抬不起来,邓秋心情根深种,便是如此,也能困着她在青悬宫永生永世,直至苍落彻底消失殆尽。”
苏青染想不通,连声质问,“邓姑姑医术高明,是当世医圣,难道配不出这解药救出苍落?”
“配的出解药又如何,这不死不绝水已经浸在苍落身体里多年,他离了这药池,便如草木离土,枯骨腐心,立时丧命而已。”
说到这里,阿复又停了下来,又开始问苏青染问题,“你说,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一回,苏青染却觉得心里一阵慌乱,下意识地想要回避掉这个问题,阿复没有放过苏青染脸上闪避如洪荒的模样,心里止不住一阵恼怒,一手楸住苏青染的衣领,恶毒愤恨地一字一句道,“最后一件事情,那便是这么多年来,无论朝浮屠观送了多少药童过去,那些药童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死去……”说罢,便狠狠地甩开了苏青染,苏青染一阵酿跄,心里止不住的仓皇,竟不管不顾地落荒而逃去。
阿复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脸上一片灰败,喃喃道,“阿烬,你我从小便相依为命,我了解你比我自己还清楚,你难受受伤,我即便远在天边也能感应一二,今日你为了他……我到底是不忍你痛得如此不堪,可是,我告诉了他,我让他理解了你,那……那谁又能来理解我的守而不得呢……”
罢了,你要我禁闭,我变回去继续禁闭,你要我习武,那我便不停不休地习武,阿复能做的便是永远听你的话。
☆、第二十七章 彷徨
苏青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离那里的,心中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南烬今天早上暴虐的缘由,可是又急急忙忙地斩断自己的想法,那是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的躲避,一直以来南烬在自己心中都是乖张暴虐喜怒无常的,即便他为了自己……那也定然理由不是为了护着自己,或许……作为他的……玩物,总还不能过早夭折吧,苏青染艰难地想明白了。
定是如此,苏青染想清楚了,便又有了动力,抬头望天,仲夏的日头已经渐渐毒辣起来,苏青染这半日几度动荡心绪,又粒米未进滴水未喝,此刻忽冷忽热经历一场,不觉身体也渐渐虚脱乏力起来,顶着日头身上又黏腻了一身汗渍。
不知不觉竟走回了院子,罢了罢了,自己又有什么权利闹脾气,茫茫天地间,此刻自己的容身之所也不过就是这方小小院落,进了院门,苏青染朝南烬的居室望了一眼,顿了片刻,还是抬脚朝自己的居室走了去。
一走进居室,苏青染顿觉一阵清凉,苏青染环顾四周一圈,发现自己居室均是熟悉的模样,不曾有什么改变,倒是地上的地板,仿佛被动了手脚,苏青染心中一动,惊疑暗道,谁敢擅自动我的居室。
这时,一个内务堂的小厮躬着身子进了来,对着苏青染行了一礼,苏青染认得此人,此人一直是伺候南烬起居的,只是南烬不惯人近身伺候,且以往有阿复跟随左右,如今有自己和阿萝,因此此人便一直在外边伺候着。
此刻进来,对着苏青染恭敬地回禀道,“大总管,这地板是这几日宫主命人改建的,怕大总管夏日难避暑气,宫主召集了大理最具手艺的能工巧匠,从屋后沿着地基在地底下挖了个大水池子,又连着屋后面引了活水进来,屋底下和屋后面的人工凿的水池子皆蓄满了冷水,又在居室内的水晶地板上凿了九个圆形的大孔,再在上面覆了镂空刻着江南女戏莲纹的银盘,这样地底下的冷气便透过这镂空的银盘覆盖整个居室,暑气便渐渐消了,若是过了夏日,将那续着的冷水一一释放了便也罢了。”
苏青染拧着眉听他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心下一阵道不明说不清的恼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那小厮却浑不察觉苏青染的异样,又巴巴地引着苏青染透过雕花窗子朝屋后看,只见屋后的两侧,沿着屋檐流下,宛若水晶雨帘,不觉侧目,一副赏心悦目景象,真当是“琥珀盏红疑漏雨,水晶帘莹更通风。”
小厮依旧紧赶着讨好解释着,“原本呢,宫主是要前后四周屋檐都蓄着冷水,形成雨帘而下的,不过,一来屋前不好蓄起冷水池子有碍观瞻,一来又怕温度下降过多,怕大总管身子吃不消反受其累,才想着就屋后挂水帘,这一番可花了好大功夫,又是制作精巧机械将水从冷水池子里送到屋顶,又要改造屋顶装一个大池子,紧赶慢赶的总算在宫主吩咐的期限内完成了呢。”
苏青染脑子乱的很,耳边听着那小厮一路絮叨,只觉得脑壳突突地疼起来,便挥了挥手让他住口,却见那小厮一副未领到奖赏夸赞反而一副惴惴模样,耐下性子正准备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进来这么久了,都未曾见到南烬,便随手赏了那小厮一些玩意,打算问他南烬在何处。
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却是风影堂堂主叶不问,叶不问进来握拳见礼,随后开口道,“宫主今日午后传我等四堂堂主议事,宫主吩咐他需闭关月余,参悟武道,这期间的青悬宫诸事……全由大总管代掌,本堂主从旁相佐。”
苏青染听罢怔怔,也不应答叶不问,只过了半晌,只等得叶不问快要耐心用尽,心下更是怀疑宫主的决策果不其然很是有问题,苏青染才低低地含糊应了声,“知道了。”叶不问见苏青染再没话吩咐,便抱拳行了礼退出居室。
苏青染又累又饿,叫了几声阿萝,却并不听到回应,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阿萝定是留在浮屠观照顾邓姑姑,罢了罢了,便走到床榻前,和衣便倒着睡了过去,身上虽黏腻,但空气中传来的丝丝清凉却是让他份外舒爽。
待苏青染转醒的时候,觉得自己头疼欲裂,鼻息难以呼吸,咽喉火辣辣的疼痛感,略动一动身子便如惯了山西老陈醋一样酸软乏力,不由轻声□□,苏青染自嘲轻笑,敢情自己是得了伤寒之症了。
却见阿萝听到响动,踩着小碎步急急奔至窗前,手里端着杯热水,在床前堪堪定住,犹疑不前,一双依旧红肿的俏眼又怕又愧地悄悄看苏青染,不知该如何把热水递给苏青染,苏青染看了一阵不忍,抬手朝阿萝招了招手,让她靠近些。
阿萝看到苏青染依旧温和亲近的样子,眼里顿时蒙起水雾,抽抽搭搭地靠近,带着哭腔,“阿青,阿萝知错了,阿萝……阿萝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呜呜呜……我……我早上……”
苏青染笑开来,眼看向那热水,带着一丝撒娇,“阿萝姐姐,我都渴死啦。”阿萝连忙把手里的热水递了过去,正想继续说话。
苏青染双手摩挲着茶杯,因伤寒声音低哑却更温和地说道,“阿萝,什么都别说了,事情都过去了,我只知道阿萝是这个青悬宫最值得我相信的人便够了。”
阿萝听了,直难受得眼泪如玉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苏青染止都止不住,只的轻叹一声,又想起邓姑姑,便问起邓姑姑如何了。
阿萝一听到邓姑姑,便更委屈起来,一面难受地说道,“我……我都还没说再也不理姑姑了,姑姑醒来后却……却把我轰了出来,说……说什么缘分已尽了,再不要……不要凑一起的话。”
苏青染哞色一暗,想明白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倒对邓姑姑少了些许感念,原本他来到这青悬宫,也早已不是一个多心善的人,只是对邓姑姑和苍落之间的事情,到底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惜,原也不过是可怜人罢了,情之一事,到底让多少世间男女迷了心智毁了终生。
说了这一会子话,苏青染愈发觉得难受,这新建的避暑居室倒催的自己得了伤寒,反倒不利于自己了,向来医者不自医,苏青染心下恹恹,不觉沉沉叹气,阿萝却打量着这居室,担忧道,“阿青,我看你定是着凉了,宫主也真是的,改造了这房间后又不管着你了,听说去闭关了,只是这居室凉的很很不适合你养病呢。”
苏青染不置可否,看了眼屋外早已擦黑的天空,淡淡地说道,“无妨,你把柜子里那秋日盖的薄云丝被给我盖上便好了,我身子不碍事儿,不过想喝阿萝煮的梨粥了。”阿萝听罢拿了被子后便跑着出去自去小厨房煮起了梨粥。
南烬静坐在石室寒冰床上,这千年寒冰床一向是南烬修炼迦魔心经内功心法的最佳辅助,南烬年纪轻轻已修炼到了第八层,那是他的爹终极一生达到的最高境界,不过以前南烬执着于武学,那是因为在这个青悬宫但凡自己实力不够便会为人鱼肉,不得不拼尽全力去提升自己的武力值,而如今已练到了第八层,放眼江湖也难有敌手了。
然而,南烬那一日伤痛难忍,一颗心被凌迟得七七八八,更不知如何再去面对苏青染怨恨厌恶的眼神,心下冲动,安排一应教务后,便把自己锁在石室里闭关了。
只是这第九层心法却实在是难以攻克,一连半月来尽是毫无长进,不觉便更执着了几分。
南烬静坐在寒冰床上,五心向天,慢慢入定,头顶依稀升起丝丝缕缕烟雾,南烬口中默念:
盘坐宁心,松静自然。唇齿轻合,呼吸缓锦。
手须握固,眼须平视,收聚神光,达于天心。
进入泥丸,降至气穴。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丹田气暖,肾如汤煎。气行带脉,炼己功全。
按照迦魔心经的口诀再一次宁气调身修炼起来,不知不觉已过去一个时辰,渐渐发现身体抵挡不住那股乱冲的真气流动,更觉两肾火热如汤煎,一口浊气直冲咽喉,南烬立时收心吸气,双手运气至前胸交叠,待真气平复,呼出一口重气,眉心跳跃,一阵心悸。
南烬不知为何,突然想自己的爹便是练第九层的时候,用筋脉逆转的方式以求突破,最终走火入魔,南烬不禁拿着经卷琢磨起来,难道筋脉逆转真是一种途径?否则以自己的爹那一世精明做派怎会轻易尝试,可是这整部心经里并无任何这方面的暗示,南烬苦心思索一番,终是不敢轻易尝试……
苦苦思索这么多天,还是毫无门路,南烬一阵恼怒,抬手猛地出掌,一道劲光隐约闪过,丈余外远的青石小几顿时碎成一地,却不知这南烬恼怒的是悟道未果,还是其他这些天被他刻意压下的什么……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
看来还是自己没有悟到真正的门道,南烬明白这并不急不来,更不可操之过急用什么极端的手段,走了他老爹的老路就后悔莫及了,此番闭关既然不成,他便也不做停留,当下便从石室里退了出来。
一打开石室千金石门,感受到阳光射入眼睛的那一刻,南烬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怀念那个人的气息,他正如这漫天漫地直直灌入自己心中的阳光,照亮了这么多年来的阴霾。
南烬不觉笑起来,正打算回去找苏青染,抬头却见天空中飞过熟悉的白鸽,正是自己放出去的那只,当下传出特别的一声长啸,那鸽子如有灵性感知到主人的召唤,当下吵着南烬而来,稳稳落在他的肩头。
南烬隐隐克制住心底的激动,稳了稳手打开了鸽子脚上绑着的信条,看完上面的消息忍不住眉角眼梢扬起来,合下信条,也赶不及回去整理行囊,当下便立刻决定出教前往西疆一趟,反正青悬宮的商号银庄遍布江湖,倒也不担心路上行囊盘缠的问题。趁着众人还当自己在闭关,立时便走,倒少了安排吩咐一众教众。
不知不觉已过了两月,苏青染的医术不说已臻化境 ,至少也是算得上杏林好手了,可是或许是医者不自医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那病尽然时好时坏的,缠绵到现在才好尽。
这一日,苏青染身上还盖着薄薄云丝被,手里捧着叶不问递进来的这几日青悬宫的教务,正看到安南国的内政已处理的差不多了,一切都照着青悬宫所想的那样三王子继位,派出驻在安南国王城的青悬宫精良们也在回程途中,苏青染不觉微微笑了笑,想起南烬看到这结果,估计会很满意的……
这时,突然窗台上落了只翠鸟下来,正寻着主人的气息呆呆地张望着,小嘴还不停地啄着不知怎的散落在窗台上的碎谷粒子。苏青染神色一紧,这么多时日来,他和卫冥之间的联系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这青悬宫重重机关步步营防,要是不小心暴露了,恐怕是灭顶之灾,难道说是有什么重大变故?
想罢,苏青染口中吹了个轻轻的短哨,翠鸟听得动静,抖起小翅膀扑棱棱朝苏青染怀里飞去。
苏青染眉头紧蹙,手指握了又松开,信中说道那事得加快办,雪剑山庄休养了这些时日,又重新攻向青悬宫之打算,这对苏青染来讲却是十分担忧的,他比谁都清楚,即便以前全盛时期的雪剑山庄都不一定是青悬宫之对手,何况现在?
思罢,苏青染快步走到书案前,展开一张防水书娟,写道,“此务必劳兄竭阻之,另一大计,余自当安之,勿急勿急。”
南烬风尘仆仆从青悬宮外回来,一路长亭更短亭,终于切切实实明白了归心似箭的感受,直到了青悬宮内仍旧纵马疾驰,也不管一路上教众诧异的眼光,短短近在眼前的路却更让人觉得漫长。
匆匆回到居室院门的时候,便看到一只伶俐的翠鸟依稀寻着高空飞去,在染着红霞的天空下显得静谧悠然,红霞下的院门旁,伫立着一个颀长的人影,那脸被晚霞印得分外柔和,蒙上了一层暖光,那人微仰着脖颈,望着远处,好像……好像便是那临窗依门盼君归的人儿……南烬的心窝子便突然被轻轻钝钝地锤了一锤子般,酸酸的软软的一阵柔软……
南烬下马走近他,十分自然地牵起他的手,他的手依旧软软凉凉的,南烬心道,哎,瘦了……
苏青染却盯着那翠鸟远去未回神,手便被人捉了去,心下急急忙忙收起情绪,暗道自己这几日愈发懒散粗心,连人靠近自己都没察觉,那被南烬捉去手的那档子事竟然没空去理会了,呆呆地被人直牵回了居室,两人竟然十分默契地不再提起那日之事,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倒是南烬一进入苏青染的居室,一股清凉感扑面而来,南烬不自觉地露出一股笑意,扭头问苏青染,“喜欢吗?”苏青染点了点头,别别扭扭地轻抽了被南烬握了一路的手出来。
☆、第二十八章 虾饺
自那日归来后,南烬似乎越来越忙碌起来,大刀阔斧地斩掉了一些下九流的生意,多数是坑害百姓或者赚十足黑心钱的铺子和路子,倒是散布在中原各处的赌庄妓楼还一直保留着,但是对于经营模式也进行了大番的革新,其实这些革新在苏青染当上大总管之后也一直陆陆续续小打小闹地在进行,只是南烬这次显然更大规模地展开了。
教徒们纷纷传言苏总管果然取代了阿复总管的地位,日常的教务处理,宫主果然受苏大总管的影响颇深,只是对教众们而言,这样也并没什么不好,一来他们的日常报酬并没有减少,反而少了许多为难之处,毕竟谁也不想成日里把刀尖对着无辜百姓,谁又天生就是黑心魔头呢。
之后的日子,南烬、苏青染二人除了教务上的接触,平常其他时候的相处便少了很多,只是不知为何,南烬却十日里有八日的晚上必定和苏青染同宿,便如那极其嗜好男风的色鬼一样,贪恋迷醉着苏青染的身体,有时候南烬也说不清楚,或许是觉得求心太过艰难,或许是苏青染身上那股轻轻浅浅的微苦的味道莫名让人沉迷……
这一日,已到了隆冬时节,室内笼着银碳笼子,点着温甜的熏香,如暖春般宜人,室外却是一片冷素景象,雪花如江南春夏季节的柳絮,纷纷乱乱,鸦色的屋檐错落的院落皆被抹上了洁白的色泽,端的一派宁静的气氛,院子里娇俏的姑娘正是阿萝,连着数月按着凝心诀的内功心法勤家练习着,早已能用真气护体御寒,且凭着那股认真拼命劲儿,越是寒冷的天,越是激发她练功的积极性。
手里执着一柄银丝软鞭,精致无双,通体用塞外西域的犀牛筋锻造,手柄处金银丝交缠,一枚翠色宝石镶嵌,鞭长两三尺,这柄宝石软鞭还是当时苏青染定下武学册子后从青悬宫的兵器库里选了给阿萝的。阿萝收到后简直爱不释手,每日晨起练习内功心法,午后晚间便按着卓家的银蛇软鞭要法练习,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这日,虽寒气袭人,飘着鹅毛大雪,阿萝丝毫不懈怠,苏青染平日但凡有空便在一旁悉心指导,阿萝每每便无比崇拜阿青,阿青虽然身无功力,但是每次指导她习武却如武艺高深的一流剑客,对武学的研究和指导总是让阿萝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此刻,苏青染身上着了绸缎锦袍,外衫外又裹了雪青色呢子大氅,颈间笼着一圈雪色狐狸毛,衬得俊脸白净素雅。
此刻只见院中的女子刷刷抖开数朵鞭花,混着雪花闪乱纷飞,一脚踮起,腾跃半空,软鞭如有灵气一般,随着女子的翻飞的衣袂显出十几道夺人眼目的鞭影,一旁的那株红梅花蕊上的雪衣已被尽数略去,粉嫩艳丽的花朵却丝毫不损。
娇俏的少女看着满空的雪花,得胜般朝苏青染投去炙热的眼光,含着不言而喻的喜色,仿佛告诉苏青染快夸奖人,苏青染微微一笑,声音不大却沉稳道,“丹田气足,督任并行,周天循环,畅通身融,刚才的招式虽华美,却失了力道。”
阿萝听罢,身形飞动,立刻按着苏青染的心法练习起来,却见院外飞身闪进一人,随着她的软鞭起伏之间与她对起招来,十余招已过,但凡阿萝抵抗不住时他便缓上一缓,总让阿萝近身不得又不停追赶,最后那人聚起内力,刷刷收起阿萝软鞭上腾飞的雪花片片,聚起剑气,剑尖挽出一朵晶莹的雪花梅朵,一剑送到苏青染的手心里。
苏青染下意识地接住,梅花逼真,怎奈冰雪易融,掌心的温度即便低的可怜,掌中的花却经不住,苏青染愣怔片刻。
来人正是南烬,南烬手指接触到那人冰凉的掌心,眉头一皱,不由分手地拽了那人进屋。
屋内暖意袭人,苏青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南烬的手收的更紧了。
阿萝收了鞭子跟进屋来,南烬主人一样朝上座一座,“阿萝,你练功练得过了啊,都这时辰了,怎还不进晚膳。”
阿萝自从跟着苏青染,便见惯了杀伐决断的宫主另外一面的样子,倒也早就习惯了这幅相处的模样,阿萝笑着福了福,回道,“下午早包了饺子,公子最爱吃的虾泥豆腐馅儿,说起那虾泥,可费了一番功夫,那虾子从最南边的南边捉来,比之姑苏杭州还靠南的很,一路又用冰匣子镇着,数日快马加鞭才送得到,一路走过四季光景,为的是今日腊八,公子能吃上。”
南烬却极诧异,疑道,“谁这么殷勤?”
阿萝弯嘴一笑,“便是公子的手下中最善轻功的秦庆。”
南烬一道冷眉皱的更紧了,心里磨牙道,什么时候招惹上秦庆了,在他私心里,苏青染便是绝世无双,人间少有天上亦不多的妙人,谁见了都会倾倒。
苏青染扫过他的脸,漫不经心又好像解释,“秦庆与阿萝比武,扬言五招之内必败阿萝,阿萝气的不行,用上全力和巧劲,倒和那秦庆过了五六十招,秦庆输了便答应阿萝做一件事情,阿萝便神不住鬼不觉地让秦庆去弄了这么些虾子来,倒是让我着实一惊。”
说罢,宠溺地朝阿萝召唤道,“阿萝,快去小厨房把饺子煮了来。”
南烬邪气的眼微微眯起了,盯着阿萝离去的背影,这小丫头片子,怕是对阿染怀了那种心思,真是防不胜防,防的了狼防不了小兔子。
南烬自进了屋子,便一直捉着苏青染的手,也不管阿萝在不在跟前,苏青染挣扎片刻,挣不脱也就不管了,苏青染不知何时开始已经习惯了南烬这种偶尔霸道又亲昵的行为,两人之间的关系以一种很微妙诡谲的方式存在,若说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恋人,苏青染对着南烬却多半是清冷疏离,更甚者苏青染身在青悬宫有时候做的事情有时候还给青悬宫添麻烦,更别提前番数次的纠葛和厌恶,若说两人之间毫无干系只是上下级关系,可是苏青染做事竟完全不以宫主的思虑为出发点,似乎全凭自身喜好。
诧异的是南烬的态度,若说南烬极尽倚重苏青染却也没有,至少在教内一众事务上也是丁是丁卯是卯,徇私的时候屈指可数,若说南烬不对苏青染另眼相看,却为了他罢了阿复总管,竟像是不知不觉纵着他似的,青悬宫这段时日各项决策革新,多多少少总时不时地正好顺了苏青染的意,更甚者,南烬对苏青染的生活上的宠溺纵容恐怕青悬宫里只要没瞎的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南烬的手掌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苏青染的手,苏青染的脸便沉了几分,南烬只做不见。
南烬盯着那丫头出去,问道,“这丫头怎的如拼命三郎似的习武,也亏她好几个月都能坚持下来?”
苏青染盯着南烬作恶的手,“阿萝一直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我,当我的左右手。”
南烬眉毛一挑,“难不成这青悬宫里还有人敢谋害我教堂堂大总管?”
苏青染不予与他分辨,直接道,“难不成宫主不允我的丫头习武?”
南烬笑了,自然收到对方话里含着的自己都不清楚的骄纵感,松了手,心情极好,“阿染想做什么便做,即便不可以的事,如果是阿染,便是可以。”
苏青染此刻回味过话来,不觉郁郁,正好此刻阿萝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进来,三人的注意力自然被这饺子引了过去。
一顿晚膳吃罢,南烬难得地吃了许多,以往他一向对吃食不甚在意,可见这隆冬时节的虾泥饺子倒的确美味,谁知吃了还不够,还让阿萝用食盒装了满满一碟子,准备带走。
阿萝瘪瘪嘴,只能照办,心里颇舍不得,统共就这么些,连吃带拿,哪里有一教宫主的样子。
苏青染不置可否,面上无甚表情,一双温润的眼烟雨朦胧不甚分明,似乎又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只让阿萝照办。
☆、第二十九章 间隙
南烬一手拎了双层缠丝深紫色紫檀食盒,不禁莞尔,阿染的生活习性果然还是浸在那江南烟雨里,连食盒都是这样的精致玲珑。南烬对这些事物却不甚讲究。
外面的风雪似下得更紧了些,一眼望去,白茫茫无尽头,倒衬得夜也流光撒银似的,不一会儿,南烬来到一处陡崖处。
一眼望去,白茫茫晃了眼,更有晶莹巨大的冰凌子直愣愣地挂下来,看不到崖边也看不到崖底,南烬皱了眉,又看向右侧隐秘处,却见微微凸起的一根雪柱子依着崖挂下来,不细看已经跟雪色连为一片。眉头便皱的更深了点。
愣怔一下,南烬抬头望了望高处的隐约的崖边,气沉丹田,续起真气,迅速地借着陡崖上的厚雪,飞迅地窜上了崖,功力之深,从他点过的厚雪层便可知一二,飞上十数丈的崖,踏雪无痕,一气呵成。
南烬一到崖上,便望见离崖边五六丈的里边,白雪茫茫中有一个隐约的崖洞,洞口纷杂的枝桠也被裹了白衣,显得隐蔽的崖洞几不可见,里面依稀透出些光亮来。
南烬便朝崖洞走了过去,拨开那些枝桠,径自走了进去。
洞里的人不是阿复是谁?阿复维持着练功的莲花盘腿式,只是却不是在练功,脸上灰暗不明的表情,却正好能让来人看到失落无助委屈的情绪,一双好看的猫眼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流光溢彩和灵动飞扬。
察觉到洞口有动静发觉来人之时,阿复眼里倏忽闪过一道亮光,身体本能地要起身扑到来人面前去,刚站起了身子,却又怯怯地定住了,还记得小半年前面前的人为了另一个人朝自己大发脾气,大肆惩戒的模样。
阿复可怜兮兮地内心想着,从小跟着长大的玩伴主子,从小依赖着彼此信任无间的人,渐渐不喜欢自己了,有了更喜欢的人。见到阿烬是满心的欢喜,可是想起这些心下又是冷森森的一阵难过。
南烬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径自走进了,惯常地去摸那人的嘴角和头发,却摸到一阵冰凉,不觉就训了起来,“练了这么多年的功,一身武学和内功在身,也能被这点风雪冻到?”
阿复听到许久不来看自己的那人,一见面还是端着脾气训自己,心下更是灰败,再也不见那人的宠溺了。
当时听着半训半怜的话,立时腾地跪了下去,口中酸涩,“宫主教训的是,阿复知错了。”
南烬见此一愣,一时转不过来阿复这样的反应,见他衣衫也旧了,往日光鲜亮丽的模样也没有了,那双狡黠的眼睛以往总透着伶俐如今也失了光泽,心下便更怜惜了几分,一手拎着食盒,另一手却大力地扶了他挨着席地的野兽褥子坐了,手中续起真气,源源不断地输给阿复,不一时,阿复便四肢暖和,脸色润润了。
阿复呆呆受着,一颗心被灌得暖烘烘的,又恢复了往日的乖巧依赖,拽着南烬的袖子,委屈道,“阿烬,你竟然忍心把我禁在这里这么久。”
南烬不觉好笑,弯了眼角,“阿复,自从我当了宫主之后,你的功力便不曾进益了,整日被教内琐事缠着,难道不知我让你在这里的心思?”
阿复莞尔一笑,“我当然知道啦,小时候咱俩学武的时候,每碰到精艺的武学,总会一起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研习,这洞里还放着好几册武功集子呢。”
“那你这段时日可有长进?”
阿复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哎,这里除了这崖洞就是我,整日里连人影子都见不到,除了每日递上来的膳食,我这可不是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嘛。”
阿复说的一派认真,全然忘了自己无聊的时候也会偷偷下崖,甚至想念阿烬的时候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俏俏靠近阿烬的居室,更忘了上一次感知着阿烬伤心欲绝,还俏俏下崖去找那苏青染……阿复并不打算坦白,这个北崖虽险,自己却并不会毫无办法……此刻更是要做足了让阿烬怜惜自己的委屈样子。
又邀功似的洋洋得意道,“我不但把藏在这里的武功给练了,我还把咱们教的镇教之宝《迦魔心经》都练到第四层了呐!”
又不免狐疑,“阿烬,你才是青悬宫的宫主,这门武功只有你才能学,为何巴巴地要我也学?”
南烬挑眉道,“阿复,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自然希望你本事越来越厉害才好,帮我分忧。”
阿复心里却不这样想,暗道,你是青悬宫宫主,就不怕我武功高了,你制不住我嘛,又想着,阿烬这是对自己全然的信任,心下更是甜蜜了一些,便也不再纠结。
一时安静下来,突然两人听到奇怪的声音,咕噜噜……
南烬一凛,却见阿复尴尬神色,阿复幽怨狠厉起来:“阿烬,这起子狗奴才,打量着今天天冷,竟然都不给我按时送膳食,害得我……害得我一天没进食。”
南烬这时到一愣,忘了自己原也就是想着给阿复送些吃的来。
大笑着便把食盒递了过去,阿复眼前一亮,打开食盒,精致紧扣的盖子,最上面一层安安静静躺着一白瓷碗的水晶饺子,又用白底描金小瓶子装着混了姜末蒜末的江南醋酱蘸料,紫檀层一侧凹了进去,一双象牙筷子兀自排着,一模竟还是温热的,原来下面一层竟然是贮着滚烫的水保着温,阿复忙不迭地送了个饺子进到嘴里,居然是虾泥馅儿。
阿复虽然吃着好吃,心下却不那么舒坦,这么繁复精致的食盒,这么大冬天里千珍百奇的虾泥水晶饺子,不是那苏青染的最爱又是谁的?阿烬从来不会为了吃食费那么大一番功夫。
这么想着,散着热气鲜美无比的水晶饺子,被饥肠辘辘的阿复咬在嘴里却如同嚼蜡,食髓无味了。
南烬见阿复吃完了碗中吃食,目光一转,忽的一脚挑起地上两根枯木,脚尖使力,一根稳稳地落入自己手中,另一跟夹着劲风飞向阿复手边,阿复心思敏捷,跟着枯木来势续起内力,飘飘然掠出一丈开外,一手卸了枯木的劲道也稳稳地握在手里,一双猫眼狡黠逼人,瘪嘴委屈道,“阿烬竟然趁人不备!”
南烬哈哈一笑,摆起架势,招手道,“来!”
阿复会意,身量展开,一时间,小小的崖洞里双木相击和劲力相撞声不绝于耳,两人颇觉得这崖洞碍手碍脚,刹那间,阿复侧身飞起,以迅疾幻变的速度掠出崖洞,惊起洞口压着雪花的枝桠簌簌,南烬飘然而随,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招式,两人已来到茫茫雪中,两条身影颤抖在一起,酣畅淋漓地一番快攻快斗下,已拆招五六十,雪如柳絮漫天漫地,两人交缠近身又拆招分离,端的一副画中景致,阿复越打越是喜悦,脸上的神色璀璨光华。
南烬眼里划过一丝赞赏,却不露声色,瞄准阿复肋下间隙,一招无形幻影术施展得完美无瑕,阿复突然肋下受击,心念闪动间便知自己败下阵来,当即也不颤抖,一个旋转掠出数丈外,稳稳定住。
虽然输了,却心情极好,扔了枯木奔到南烬身边,邀功也似,“阿烬,我打的好不好?”
南烬不吝赞赏,微微点头认可。
但下一句话却让阿复心情跌落,南烬轻轻拂去阿复肩上落雪,轻缓却用让人无法反抗的语气说道,“等这场雪止了,便去叶堂主那里报道,差遣安排全听他吩咐。”
阿复的脸色立马垮了下来,原本以为南烬亲自来看自己,又看着自己功力精进不少,想必气早消了,谁知,惩戒却还是不得不继续。
阿复不服气,斥着脖子抗议,南烬只得软下口气,“阿复,你心性一向张扬,虽然此前一跃成为大总管,但到底历练不够,去风影堂历练一番,与你百益无一害。”
阿复噘着嘴,十分不乐意,“阿烬你变了,自从遇到那个苏青染你就变了,明明只是为了满足他的私欲,把我挤走,阿烬,你擦亮眼睛啊,他这么做,定是有什么居心,你别忘了,他根本不属于这里,是……是老宫主和……你硬把他禁在这里,还废去了他一身功力,他怎么可能好好在你身边为你做事听你差遣!”
南烬神色一冷,厉声制止,“阿复,你住口,休得再说,风影堂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若不跟着叶不问学出个门道来,休想回来。”
阿复闷闷地只不理人,南烬却继续说道,“还有你手下的人,我知道是你一手□□,最是听你的话,你最好让他们乖乖听阿染的吩咐,否则,这么一批精干手下,缺了谁少了谁,到时候别哭着来找我,可明白?”
阿复听罢,气的簌簌发抖,不可置信地直愣愣盯着南烬,“你……你竟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至青悬宫上下兴衰不顾,但凭那人眉眼一笑?”
南烬轻叹一声,拉过阿复,轻轻揉搓他的乌发,那是以往无数次做过的动作,“阿复听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罢微微轻叹一声,复又说道,“阿复就当为了我吧,也许……也许不久的一天,你便会明白了我这样的安排。”
阿复轻轻冷哼一声,再反对又有什么用,从小到大,他的阿烬想做的事情,他除了舍命陪着别无他法,思及此处,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泛出莫大的酸楚来,不是因为自己的舍命相陪,而是即便自己舍命陪着,阿烬的身边却不在是自己了,活像一只被丢弃了的小野猫儿。
☆、第三十章 煮面
夜色已重,雪还在不停歇地下着,银装素裹,皎洁无暇,南烬从北崖下来回到居室,进了外围院落,走到一半却偏了偏,往偏厅苏青染的居室走去。
不带一丝脚声地来到门口,暗自运气一周天,散去浑身附着的更深寒气,打开门走了进去。
内室卧房里却还有着如豆灯光,小小一枚玉盏银灯,半人高的铜柱支撑着立在床边,那人穿着雪色的贴身绸缎里衣,江南织锦银线缠丝花纹的鹅绒被轻柔松软,此刻正切身地搭在那人身上及至肩头,一双指骨分明的手因着这些许岁月不再舞刀弄枪比初识的时候更柔软了几分,此刻捏着一本书册,书册将落未落,那人却已呼出平缓均匀的呼吸声进入睡梦里。
南烬的心里便觉得被眼前的人眼前的景象填充得满满涨涨的,脸上露出轻柔怜惜的笑来,眼前的人,若是一直这样乖乖地待在自己视野看得到的地方,一直一直下去,该是多么美满的事情。
南烬又暗暗自嘲,他是待在自己身边,却不一定乖,想着便走近前去,果不其然地看到捏在那人手里的是本药经,南烬心里一阵发苦,如今的阿染医术卓越,虽可能还不及邓姑姑累几世之医技,毕竟邓姑姑师承玉瀣婆婆,但一手制毒解毒的能力已经是出神入化,最近更是因着这能力助了南烬不少力,也渐渐在青悬宫中地位稳当起来。
可是南烬却宁可他什么都不会,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苏青染,待在他身边,放下千愁万怨,毫无芥蒂地在身边,想来太多奢望。只是本事通天的魔教宫主或许有一点是不懂的,当一个意气风发的人被折断羽翼禁锢在这一方天地的时候,索求那人之爱变成了一世痴念。
心中寂寥想着,手却轻轻地抽出那人手指间的书册,合上封面,进入眼里的书册名是《奇经八脉学》,南烬眼里一抖心里的苦涩便浓稠了几分,一双好看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手腕子上几乎淡去不见的伤痕,这本书,早已被眼前的人翻得破旧不堪,可此人却还是不停地在字里行间找寻,找寻可以生筋续脉的方法,自己或许从来不曾真正体会过这人被挑断筋脉时候的无助悲愤彷徨。
这好似漫长的日子编织起来的两人之间的调情、轻笑、怒骂、偶尔的相依相偎、稀少却珍贵的亲密融洽的一切一切的共度时光,那自我欺骗似的不堪一击的亦真亦假的情意,仿佛一瞬间便撕拉拉地破了个洞,穿洞而过的冷风仿佛冻得内心也一片萧索。
南烬呆呆立在床前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羽睫附下一片阴影,收了本子,轻轻放平这人的身子,鹅绒被齐齐整整地裹住那人的身子,随手挥灭银灯,悄然无声地拥着这人睡下去。
严冬不知不觉过去,已到了暖春时节,苏大总管一早便领着阿萝去了青悬宫近郊的一处庄子,看着熙熙攘攘前来的百姓们,苏青染真的很激动,有多久没有离开过青悬宫了,虽然同样顶着这片天,虽然离青悬宫不过十里路,但是苏青染眼里竟有点水汽朦胧,连跟在身后的十八青悬宫亲卫都不那么惹人厌烦了。当时南烬让他去处理这个事情的时候,苏青染瞪着一双珠玉样的眼睛,眼里的不可思议和莫名反倒热的南烬一阵大笑。
又看到这赶着前来的诸多老百姓,又看到前面不觉好笑,中原江湖中人人谩骂喊打的魔教,在大理平头百姓眼中居然是信仰所在。
跟在苏青染身边的属下千仞看到大总管的表情,也不乏轻松地解释起来,“老大,虽然您来自中原武林,对青悬宫总有些根深蒂固的想法,可是在这大理百信眼中,我们青悬宫可是担得起信仰的,别说我们从不扰民作恶,甚至历年来风影堂都会有一批手下是护卫着这一方百姓的,我们的财路营生虽然遍布天下,那打的都是江湖人的主意,所以这大理的官府和我们也才能和平同存,这些百姓单纯直率也一根筋,教化不如汉人,若无我们青悬宫,这汉人官府可不那么好驾驭他们呢。”
苏青染微微颔首,表示颇为认可他的说法,千仞得了肯定,越发止不住嘴,“这大理居住着不少夷人,多数是苗人,苗人最重宗教信仰,青悬宫几经周折,和当时的苗人大祭司定下君子约法,我们出力守护百姓,大祭司教化百姓我青悬宫乃神教,为了形式上做到位,这每年三月春,便由青悬宫的大总管行春耕祭,这有点像我们京城里皇上亲耕一样的礼仪,带领百姓祈求一年风调雨顺收成丰。”
苏青染看着准备在手边的各种器具,倒也不排斥,老百姓是最单纯简单的世人,或许没有受过圣贤的教诲,却懂得遵循天地间最简单的规则……自从接到这项任务,苏青染连着几日忙的脚不沾地,眼下看着这一群群的百姓,倒想起出发前南烬的话,“阿染,这趟你定然不会失望的。”苏青染脑海忽闪而过那人说这话时候的笃定和眼中的璀璨,一阵烦乱,直觉里排斥这样无法控制的自己和境地。
那一边苏青染正为春耕礼忙的焦头烂额,这一边青悬宫内的宫主却在院落里的小厨房忙的鸡飞蛋打。
南烬用黏糊糊的手背抹了抹顺着额头滴下的汗渍,练武杀敌都不曾这么辛苦狼狈过,吃力地抬起头,猛然望见院落边那两株并排栽着的垂丝海棠,花朵柔蔓迎风,垂英凫凫,如秀发遮面的淑女,娇颜微红,直把春日里一眼望不到天的蓝天都搅上了一抹艳色。
南烬脸上漾开笑意,那还是去岁夏季苏青染亲手栽下的,当时直抱怨南烬的居室院落太过肃清,特意选了容易在大理成活的垂丝海棠,原以为两年左右才能开花,不知苏青染日常里辅了什么佐料,不过一年不到的光景,这两株海棠便迎着温煦暖春绽放。
苏青染还在树下立了一张石桌,石桌边是两张小榻,不过酷夏炎热,寒冬冷森,这石桌石榻倒更像是摆设了。
正发愣间,小厨房的门砰得被打开,闯进一道人影,嘴里满是抱怨之声,“阿烬,你杀了我吧,让我去内务堂做这种事情,我阿复的一世英名都要被你毁尽。”说罢,直把手里的那纸条甩给南烬。
南烬一脸笑意,径自拿起纸条念了起来,“先以温水至于瓷盆,将面粉至于水中,打一枚鸡蛋……”
阿复自从去了风影堂,能见到南烬的日子便屈指可数,这回好不容易回到青悬宮好不容易见到南烬,便一直想问自己的疑惑,虽然此刻的场景好像并不适合谈教务,还是忍不住开口,“阿烬,我发现你的私卫足足少了一半,问了内务堂才知道,这些私卫离开青悬宮已数月……你到底在做什么?不惜动用半数私卫?”
南烬一愣,没有想到如今长期不在青悬宮内的阿复还能如此仔细地发现这个,又不想告诉阿复实情,对于阿复在某些事情上他并不能放心,并不是怕阿复背叛自己,而是怕阿复对自己用心过度反而坏了事情。
但是若是什么都不告知,阿复定然动用手下势力天涯海角调查起来,岂不是麻烦。所幸阿复对自己说的话,总是信任无疑的。
思及此,南烬摇了摇头,叹气道,“阿复你可真煞风景。我不过是想着开拓西域业务,又想着这事情若动用风影堂的势力也不是一人两人能解决的,风影堂历来业务繁多也抽不出这么多人,所以我才动用了我的私卫。”
阿复眯着猫眼盯了南烬片刻,觉得并不无道理,又见南烬又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起纸条上的步骤来,双手更是十分专注地执着于如何和出一团面来,眼神暗淡了又暗淡,终于默默退了出去,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南烬为讨好那人费尽心思。
南烬听到厨房门啪嗒扣上的瞬间,微顿了顿,便继续开始和那面粉作战,阿复,收起对我的心思吧,除了兄弟情谊,我再也给不了你多的了。
夜色已重,雪还在不停歇地下着,银装素裹,皎洁无暇,南烬从北崖下来回到居室,进了外围院落,走到一半却偏了偏,往偏厅苏青染的居室走去。
不带一丝脚声地来到门口,暗自运气一周天,散去浑身附着的更深寒气,打开门走了进去。
内室卧房里却还有着如豆灯光,小小一枚玉盏银灯,半人高的铜柱支撑着立在床边,那人穿着雪色的贴身绸缎里衣,江南织锦银线缠丝花纹的鹅绒被轻柔松软,此刻正切身地搭在那人身上及至肩头,一双指骨分明的手因着这些许岁月不再舞刀弄枪比初识的时候更柔软了几分,此刻捏着一本书册,书册将落未落,那人却已呼出平缓均匀的呼吸声进入睡梦里。
南烬的心里便觉得被眼前的人眼前的景象填充得满满涨涨的,脸上露出轻柔怜惜的笑来,眼前的人,若是一直这样乖乖地待在自己视野看得到的地方,一直一直下去,该是多么美满的事情。
南烬又暗暗自嘲,他是待在自己身边,却不一定乖,想着便走近前去,果不其然地看到捏在那人手里的是本药经,南烬心里一阵发苦,如今的阿染医术卓越,虽可能还不及邓姑姑累几世之医技,毕竟邓姑姑师承玉瀣婆婆,但一手制毒解毒的能力已经是出神入化,最近更是因着这能力助了南烬不少力,也渐渐在青悬宫中地位稳当起来。
可是南烬却宁可他什么都不会,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苏青染,待在他身边,放下千愁万怨,毫无芥蒂地在身边,想来太多奢望。只是本事通天的魔教宫主或许有一点是不懂的,当一个意气风发的人被折断羽翼禁锢在这一方天地的时候,索求那人之爱变成了一世痴念。
心中寂寥想着,手却轻轻地抽出那人手指间的书册,合上封面,进入眼里的书册名是《奇经八脉学》,南烬眼里一抖心里的苦涩便浓稠了几分,一双好看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手腕子上几乎淡去不见的伤痕,这本书,早已被眼前的人翻得破旧不堪,可此人却还是不停地在字里行间找寻,找寻可以生筋续脉的方法,自己或许从来不曾真正体会过这人被挑断筋脉时候的无助悲愤彷徨。
这好似漫长的日子编织起来的两人之间的调情、轻笑、怒骂、偶尔的相依相偎、稀少却珍贵的亲密融洽的一切一切的共度时光,那自我欺骗似的不堪一击的亦真亦假的情意,仿佛一瞬间便撕拉拉地破了个洞,穿洞而过的冷风仿佛冻得内心也一片萧索。
南烬呆呆立在床前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羽睫附下一片阴影,收了本子,轻轻放平这人的身子,鹅绒被齐齐整整地裹住那人的身子,随手挥灭银灯,悄然无声地拥着这人睡下去。
严冬不知不觉过去,已到了暖春时节,苏大总管一早便领着阿萝去了青悬宫近郊的一处庄子,看着熙熙攘攘前来的百姓们,苏青染真的很激动,有多久没有离开过青悬宫了,虽然同样顶着这片天,虽然离青悬宫不过十里路,但是苏青染眼里竟有点水汽朦胧,连跟在身后的十八青悬宫亲卫都不那么惹人厌烦了。当时南烬让他去处理这个事情的时候,苏青染瞪着一双珠玉样的眼睛,眼里的不可思议和莫名反倒热的南烬一阵大笑。
又看到这赶着前来的诸多老百姓,又看到前面不觉好笑,中原江湖中人人谩骂喊打的魔教,在大理平头百姓眼中居然是信仰所在。
跟在苏青染身边的属下千仞看到大总管的表情,也不乏轻松地解释起来,“老大,虽然您来自中原武林,对青悬宫总有些根深蒂固的想法,可是在这大理百信眼中,我们青悬宫可是担得起信仰的,别说我们从不扰民作恶,甚至历年来风影堂都会有一批手下是护卫着这一方百姓的,我们的财路营生虽然遍布天下,那打的都是江湖人的主意,所以这大理的官府和我们也才能和平同存,这些百姓单纯直率也一根筋,教化不如汉人,若无我们青悬宫,这汉人官府可不那么好驾驭他们呢。”
苏青染微微颔首,表示颇为认可他的说法,千仞得了肯定,越发止不住嘴,“这大理居住着不少夷人,多数是苗人,苗人最重宗教信仰,青悬宫几经周折,和当时的苗人大祭司定下君子约法,我们出力守护百姓,大祭司教化百姓我青悬宫乃神教,为了形式上做到位,这每年三月春,便由青悬宫的大总管行春耕祭,这有点像我们京城里皇上亲耕一样的礼仪,带领百姓祈求一年风调雨顺收成丰。”
苏青染看着准备在手边的各种器具,倒也不排斥,老百姓是最单纯简单的世人,或许没有受过圣贤的教诲,却懂得遵循天地间最简单的规则……自从接到这项任务,苏青染连着几日忙的脚不沾地,眼下看着这一群群的百姓,倒想起出发前南烬的话,“阿染,这趟你定然不会失望的。”苏青染脑海忽闪而过那人说这话时候的笃定和眼中的璀璨,一阵烦乱,直觉里排斥这样无法控制的自己和境地。
那一边苏青染正为春耕礼忙的焦头烂额,这一边青悬宫内的宫主却在院落里的小厨房忙的鸡飞蛋打。
南烬用黏糊糊的手背抹了抹顺着额头滴下的汗渍,练武杀敌都不曾这么辛苦狼狈过,吃力地抬起头,猛然望见院落边那两株并排栽着的垂丝海棠,花朵柔蔓迎风,垂英凫凫,如秀发遮面的淑女,娇颜微红,直把春日里一眼望不到天的蓝天都搅上了一抹艳色。
南烬脸上漾开笑意,那还是去岁夏季苏青染亲手栽下的,当时直抱怨南烬的居室院落太过肃清,特意选了容易在大理成活的垂丝海棠,原以为两年左右才能开花,不知苏青染日常里辅了什么佐料,不过一年不到的光景,这两株海棠便迎着温煦暖春绽放。
苏青染还在树下立了一张石桌,石桌边是两张小榻,不过酷夏炎热,寒冬冷森,这石桌石榻倒更像是摆设了。
正发愣间,小厨房的门砰得被打开,闯进一道人影,嘴里满是抱怨之声,“阿烬,你杀了我吧,让我去内务堂做这种事情,我阿复的一世英名都要被你毁尽。”说罢,直把手里的那纸条甩给南烬。
南烬一脸笑意,径自拿起纸条念了起来,“先以温水至于瓷盆,将面粉至于水中,打一枚鸡蛋……”
阿复自从去了风影堂,能见到南烬的日子便屈指可数,这回好不容易回到青悬宮好不容易见到南烬,便一直想问自己的疑惑,虽然此刻的场景好像并不适合谈教务,还是忍不住开口,“阿烬,我发现你的私卫足足少了一半,问了内务堂才知道,这些私卫离开青悬宮已数月……你到底在做什么?不惜动用半数私卫?”
南烬一愣,没有想到如今长期不在青悬宮内的阿复还能如此仔细地发现这个,又不想告诉阿复实情,对于阿复在某些事情上他并不能放心,并不是怕阿复背叛自己,而是怕阿复对自己用心过度反而坏了事情。
但是若是什么都不告知,阿复定然动用手下势力天涯海角调查起来,岂不是麻烦。所幸阿复对自己说的话,总是信任无疑的。
思及此,南烬摇了摇头,叹气道,“阿复你可真煞风景。我不过是想着开拓西域业务,又想着这事情若动用风影堂的势力也不是一人两人能解决的,风影堂历来业务繁多也抽不出这么多人,所以我才动用了我的私卫。”
阿复眯着猫眼盯了南烬片刻,觉得并不无道理,又见南烬又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起纸条上的步骤来,双手更是十分专注地执着于如何和出一团面来,眼神暗淡了又暗淡,终于默默退了出去,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南烬为讨好那人费尽心思。
南烬听到厨房门啪嗒扣上的瞬间,微顿了顿,便继续开始和那面粉作战,阿复,收起对我的心思吧,除了兄弟情谊,我再也给不了你多的了。
☆、第三十一章 生辰
一日匆匆过,苏青染忙了一日,早已累的不行,便只留下阿萝和手下善后,自己拖着疲乏提早回到了居室,此刻暮色西沉,穿越海棠纷飞而过,苏青染吱呀一声打开了自己居室的门。
室内安静一如往日,暮色沉沉,室内却并没有燃起往常的灯烛,只正中的圆桌上染着一根细细的红烛,微小萤烛让整个房子晦暗不明,空气里却好像飘着的阳春面的香味。
苏青染莫得呼吸一滞,今日却已是自己十七岁的生辰了,苏青染苦笑一声,来到青悬宮的第二个生辰匆匆而至。苏青染慢慢走近,海口大碗里的面条上方还依稀散着热气,刚出锅的面,上面窝着一个黄橙橙的鸡子,摞着几片脆生生的春笋,旁边衬着青翠欲滴的菜心……这面条看着让人有几分熟悉感。
苏青染盯着那碗面,门外却进来一人,正是南烬,南烬双手湿漉漉,显然是刚净了手过来,看到发呆的苏青染,不由分手地拉着他的手坐在圆桌边,拿起筷子递到他手里,含着期待说道,“趁热尝尝这…这阳春面。”
苏青染抬起眼看了南烬一眼,室内仅燃着一盏红烛,南烬的脸半隐在烛光中,只露出一点点的轮廓痕迹来,灯下看人份外柔和,苏青染猛然觉得南烬的脸收起了往日里自己厌恶的阴鸷,可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苏青染又不可思议地发觉,似乎好久不曾觉得面前那人是阴鸷毒辣的了,这种意识到底是何时出现的,苏青染莫名觉得有些慌乱。
匆匆低头,木然地接过那人递过来的筷子,挑起一筷子滑顺的面条塞入口中,面条柔软入口即化却又带着弹牙感,不像是母亲经常做给自己的感觉,也不像是内务堂厨房的手艺,苏青染猛地一顿,突然想起去年的生辰,南烬逼着自己吃的那一碗跟这碗一样佐料的阳春面,突然明白了熟悉感因何而来。
苏青染吃完一口,突然又抬起眼看了眼南烬,莫的问道,“这是你做的?”
南烬悬在嗓子口的心便扑通扑通地猛跳了两下,十分紧张地反问道,“额……十分难吃的吗?”堂堂青悬宮宫主此刻的脸在灯下也掩盖不住地微微红了起来,“的确是我做的,我……我第一次……若是不好吃,那便……便不吃了。”
苏青染并不答话,又吃了口黄橙橙的鸡子,鸡子是琉璃状的,蛋黄刚刚凝固起来,荧光流彩的,口齿轻咬间,半凝固的蛋黄浓香四溢。
苏青染咬了一口,下一瞬却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来,灯下的手修长柔亮,南烬好看的眼珠涣散起来,呆呆地看着那手直直地伸了过来,直听到耳边传来扑哧一声笑意,苏青染的手柔柔地摸上自己的嘴角,“你嘴边还沾着面粉。”
苏青染说完,便低下头专心吃起面来,这碗面其实做的挺好,想来面前的人估计尝试了好几回才做出这样一碗像样的面来,不知怎的,一向坚硬的心却也在这一刻渐渐柔软了一分下来。
不知不觉已大半碗下了肚,苏青染专心地吃着面,南烬专心地看着苏青染吃着他做的面,突然南烬面色一窘,苏青染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带着疑问,“刚才是你的肚子在叫唤?你自己不会没吃过晚膳吧?”
南烬从早忙到晚,来来回回尝试了无数次,单单和面就花了整整三个时辰,好不容易在天擦黑前整出一碗齐整的面来,又哪里是晚膳没吃,根本是连午膳也没进。
苏青染看了南烬一眼,顿时了然,看了看碗里还剩下的半碗面,不由分说地推了出去,“剩下半碗你吃吧。”
南烬看着苏青染推过来的面,那扑腾到嗓子口的心脏似乎稳稳地回落到胸口,连着四肢百骸都暖洋洋被注入了活生生的血液,一直以来他一厢情愿地强留着苏青染,一厢情愿地守着苏青染,苏青染的鲜有回应让他的心一次次地沉到尘埃里,沉到地底下,那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鸿沟他从来不敢轻易扯开,仿佛一动眼前的无根的平静也会分崩离析。
可是那样日日夜夜守着这种如浮萍般的情感让他的一颗心时时堵着嗓子眼,一双脚如漂浮在海上,没有平稳的大地甚至没有礁石可以让自己安下心来,这一切皆如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但他看着苏青染推过来的这碗面,他恍惚觉得是不是还是有机会的,有机会拨开那些缭绕云烟,有机会和苏青染一起踏上四平八稳的陆地,南烬的嗓子干干的,他咽了咽口水,受蛊惑般的开口,“阿染,你的父亲的……”
苏青染听到声音,猛地抬头看他,那眼神里如江南烟雾般蒙着水汽,南烬便老是坠入这样的雾蒙蒙里不可自拔,此刻的眼神里似乎一如既往的黑沉沉的看不出端倪和喜怒,可是南烬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面前的人顿时冷了下来。
在嗓子眼里转着圈准备蹦出来的话语便又齐刷刷地被吞咽了下去,打了个转南烬准备说些别的,于是南烬似乎换上了稍微轻松点的语调又开始继续说下去,“你的父亲其实一直给你留了样东西。”
苏青染云雾般的瞳孔瞬间变大,眼里的惊异无法掩饰,又含着一丝丝喷涌而出的期待,他的父亲,那个自从被抓到青悬宮后,即便去世了都再也没看上一眼的父亲,竟然还留了东西给自己?苏青染的双手有些微的颤抖。
南烬几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一声,起身出了门,苏青染下意识地便跟了出去,只见南烬走到那两株垂丝海棠中间,徒手开始挖起土来。
苏青染嘲讽地笑了笑,笑自己的运气实在不好,去岁自己栽那两株海棠的时候,自己松土施肥地折腾了那么久时间?怎么就没翻到这里还埋着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呢。
不一会儿,南烬沾满泥的手从土里翻出一个长长的青铜盒子来,他径自打开了,里面还躺着一个锦盒,南烬将手上沾染的泥胡乱地擦拭了一番,取出锦盒来递给了苏青染。苏青染竭力克制住颤抖的手,骨节被攥的发白,略松了松双手接过了那锦盒,盒子很沉,他差点抓不住。
啪嗒一声,锦盒的暗扣被打开,盖子噗的一声弹起,跳入视野的是一把森森剑气凛然,隐隐蓝光萦绕的宝剑,苏青染脱口而出,“承影剑!”
苏青染的记忆有些漂浮,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骄纵,记得父亲给自己讲天下名剑的故事,说起春秋时期的一个黎明,卫国郊外一片松林里,天色黑白交际的一瞬间,一双手缓缓扬起。双手合握之中是一截剑柄,只有剑柄不见长剑剑身,但是,在北面的墙壁上却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剑影只存片刻,就随着白昼的来临而消失。
直到黄昏,天色渐暗,就在白昼和黑夜交错的霎那,那个飘忽的剑影又再次浮现出来。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挥向旁边一棵挺拔的古松,耳廓中有轻轻的“嚓”的一声,树身微微一震,不见变化,然而稍后不久,翠茂的松盖就在一阵温和掠过的南风中悠悠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轮,昭示着岁月的流逝。天色愈暗,长剑又归于无形,远古的暮色无声合拢,天地之间一片静穆。这把剑便是名动天下的盖世宝剑承影。
当时听了父亲的话,苏青染就缠着父亲要给他一把名剑,父亲被他缠得没法,只得答应如果他跟着二叔出去历练,一路上不闯祸且历练有悟的话,可以尽量满足他的请求。
记忆到了这里似乎咯噔一下断线了,南烬能敏锐地感受到苏青染复杂的情感变化,他有些慌张地企图抓住苏青染微颤冰凉的手,苏青染的眼神并没有从锦盒上挪开,却一把准确地避开了他的手。苏青染带着一丝期待又含着一份惊疑,南烬为何会有这把剑。
瞥到承影剑下还有一封小笺,苏青染抽了出来打开,果然是熟悉的父亲的字迹,“吾儿近二八,娇养母膝前,望尔修身承庄业,男儿有求安得闲。”
苏青染裂开嘴,呵呵干笑两声,儿子终究达不到父亲的期望了,终究无法承继那赫赫家业,想着便去握那柄剑,剑柄处镶着宝石,并不冰手,还温润润的,沿着纹路细细抚摸,苏青染心尖一颤,便摸到了那父亲镌刻在上面的小字。
苏青染心里咔嗒一声撞击,下意识地便问出口,“你怎么会有这把剑?”
南烬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声音低哑凄苦,“当年从雪剑山庄拿回来的,一直不知道有什么机会可以拿出来给你。”
苏青染罔若未闻,打算拿起那柄剑,试了好几次,那右手都拿不起那柄剑,骨指分明的手因用力过度几近惨白。南烬漆黑的眼眸里一阵心疼,忍不住附上那只手,带着自己的热度紧紧地握住拿起了那柄剑,暗哑着带着乞求说道,“阿染,过去的能否就让它过去?”
苏青染嘴角一歪,笑容却浓烈地化开来,银月姣姣,娇红艳丽的海棠树下,眉眼如画,墨发如缎,天地万物也抵不过这样的风情万种。
苏青染忽的一把把剑费力地推到南烬面前,伴着笑意嗤道,“我如今还用什么剑,便让它继续埋在海棠树下吧。”
南烬抿了抿唇,这剑是我藏了这么久,才敢拿出来给你的,你却轻轻巧巧便扔回给了我。
苏青染仿佛并不曾沉溺在刚才的情境中,第一次主动抓过南烬的手,朗声说道,“宫主赠我一碗阳春面,我便用梅花酿投桃报李吧,不知宫主可愿与我同醉?”
☆、第三十二章 解药
“哪里来的梅花酿?”南烬有点跟不上苏青染的思路。
苏青染却并不理会,径自走到左边的海棠树下,吃力地用那柄绝世名剑挖起土来,不一时挖出一坛子酒来。
这坛子并不像江南人家那些精致美酒的样子,素色的坛子,粗狂的封泥,苏青染捧着坛子转身去了厨房,拿出两个浅口瓷碗来,一把坐在了满是海棠花瓣的石榻上,用力拍开封泥,倒了满满两碗。苏青染做这几个动作的时候并不如往常那样云淡风轻或者说是漠然,那是一脸肃然的决然又夹杂着莫名的痛楚,一双珠玉般的眼睛此刻倒黑沉沉让人看不分明起来。
却见南烬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苏青染半眯着眼看向南烬,眼里烟雾缭绕的直教人看不到底,苏青染嘴角似乎抹出一把笑来,蛊惑地示意南烬过来饮酒。
南烬挨着苏青染坐下,石榻微凉,梅花酿冷香馥郁,混着苏青染身上亦渐渐浓郁起来的泛着清苦的药香,让人沉沦迷迭起来,南烬不自觉地好笑起来,“还没饮酒便已醉了吗?”
南烬端起碗来,并不讲究中原温克的饮酒礼仪,端起便朝嘴里灌了一大口,梅花酿的馥郁浓香便猝不及防地喷涌而进,酒气穿喉的时候,苏青染立马察觉到南烬的眉皱了起来,还未反应过来,伴随而来的是南烬被酒液呛到的声声咳嗽。
南烬的脸腾的烧红起来,不知是被这梅花酿熏的被热烈的咳嗽激得还是莫名的羞赧,他慌张地用手拭去残留唇边的酒液,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阿染,我……我并不会饮酒。”
苏青染端着酒碗的手便微抖了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愣怔半晌便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容散去了脸上晦暗不明的阴霾,仿佛刚才并没有发生让他不愉快的任何事情,仿佛面前的人笨拙饮酒的动作成功取悦了他,可是笑着笑着却渐渐更决绝坚定了几分。
苏青染突然仰起脖子,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一手揽过一脸错愕的南烬,微闭了眼,用嘴哺过去一口梅花酿。苏青染柔软微凉的唇贴上南烬的薄唇的刹那,南烬仿佛被灼痛般不自觉地往后躲,那是一种怎样的梦幻场景。
南烬早就习惯了追逐苏青染的身影渴求苏青染的情感,单方面的锲而不舍的遥不可及的……即便是床底之间,苏青染都是冷漠的、不配合的、木然的……鲜有回应的时候,即便偶尔在过程中抑制不住地情动迭起,也是带着傲慢含着屈辱的,总之,不会是这样清醒地甚至霸道地主动缠上自己的唇。这一刻,南烬竟然有种近乡情更怯的仓皇感和长久的夙愿终于猝不及防圆满的受宠若惊感。
苏青染却在南烬下意识地闪躲下升起一丝不快,一双无力的手此刻却像是力贯千斤稳稳地扣住了南烬的后脑,灵巧的舌带着酒意撬开了南烬的唇齿,甜腻馨香的梅花酿穿肠而过,直漫全身,南烬瞪大了双眼看向苏青染,可是穿越过那羽扇一样的长睫,南烬还未从仓皇惊喜中回味过来,却又在那黑沉沉望不到底的水雾眸里感受到了从不曾见过的隐晦哀戚,南烬对于这一莫名的认知腾的烧起心口来,他如一只幼兽一样敏感地捕捉到了些什么。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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