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一念成人 作者:李蓝水
第5节
“你醒了吗？”白岳青一低头就看到了沉音，那人守在床边，目光温柔地看着他，魔界的记忆涌入脑海，白岳青脱口而出：“我还活着？”他不是说过，被邪灵附身就会被当做容器，吞噬掉灵魂。
沉音笑了笑，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感受自己的温度，白岳青的手指微微一抖。“你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白岳青感觉这一觉醒来，沉音看自己的目光变得有些不一样，以前的他是柔和而内敛的，即使底下暗涌波动，也难以得见波澜，而现在的眼神，如同春日的阳光，拨开了遮挡的乌云，情绪满的快要溢出来。他突然想起自己昏迷前的记忆，他那时以为自己快死了，并未多加考虑就把自己的心情说了出来，结果他活了过来，这样一来，他就有点尴尬了。
白岳青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沉音立马伸手扶他，将一个靠枕塞到他背后，刺眼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白岳青抬手挡了挡眼睛，就发现沉音坐了过来，与他四目相对，替他挡住了光线。
白岳青只看了他一眼，目光就忍不住开始四处乱转，他本是有话直说的个性，但此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音看着他闪烁的眼神，问道：“怎么了？”关切的语气让白岳青心里一颤，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这是他在死亡那刻最想铭记的脸，那时信誓旦旦，怎么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现在反而没有勇气了呢？
白岳青，你个怂货，打架斗殴样样行，怎么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却像个胆小鬼，不就是喜欢男神仙吗，不是你自己确认自己心意的吗，你又不是什么御灵仙尊，顾虑个鬼，死都死过了一次了，还怕什么。
沉音不知道白岳青一瞬间转过几番心思，只是看他变化莫测的表情，以为他不舒服，有些担忧道：“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不用。”白岳青终于抬眼看他，“我想和你谈谈。”
沉音愣了一下，失笑：“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了。”白岳青也跟着一愣，好像是哦，上一次他们才冰释前嫌，成为朋友，节奏会不会有点太快？
见他久久不语，沉音率先开口：“你想说什么？”
要怎么说呢，白岳青自己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这个人的，似乎是从一开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灵魂就替他唤起了心底埋藏已久的情绪，当他知道沉音是喜欢他的，甚至前世的他也抱以同样感情的时候，他就不可抑止地动了心。
白岳青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没有喜欢过人，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可是对你，我有种特殊的感觉，我想看见你，又怕连累你受到伤害，所以之前拒绝你，可是我现在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白岳青看着沉音的眼睛，带着难见的忐忑。
沉音呆滞了片刻，就在白岳青以为他快要出神之时，他突然笑了：“你不是都看到了吗？”白岳青想起他在幻境里看到的画面，心里有些微妙，他介意道：“可那并不是我。”
“是你。”沉音突然凑近他，抬手抚上他的脸，白岳青本能地一缩脖子，却没有避开他的手，“一直都是你。”沉音的脸近在咫尺，看他的眼神带着深深的眷念，他今天好像特别主动，一时间白岳青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稳。
“对不起，我明白得太晚了”沉音轻声说道，手指拂过白岳青的唇角，气息喷洒在他的鼻尖，那一刹那，像是有只手拨动了白岳青最敏感的那根心弦，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托住了沉音的头，那人的眼神温柔似水，唇的弧度和他的人一般柔软，白岳青慢慢地低下头去
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碰上的那刻，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白岳青顿时清醒，沉音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惊讶，二人快速分开，都有些尴尬，白岳青掩饰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沉音一个闪身，去客厅打开了门。
“啊！沉音！”门外的人意外地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白岳青听出了陈雨生的声音，他刚想下床，就听见对方问：“白岳青在吗？”然后他听见沉音回答：“他在卧室休息。”
“他怎么了，生病了吗？”话音刚落，陈雨生的脚步声就咚咚哒哒地就出现在卧室门口，他看到好好坐在床上的白岳青，松了口气。
白岳青端起平时的态度，淡道：“怎么了？”居然跑到他家来找他，还来得正是时候。
陈雨生观察了一番白岳青的脸色，似乎觉得还行，他从包里翻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警察局的传唤单，昨天下午发来的。”白岳青接过他手上的文件，看到上面g市公安局的字样，下面带着他的住址信息。
“那天你从会议室出去之后就失踪了，到底都找不到你，吓死我了，他们还以为你畏罪潜逃了呢。”
“什么畏罪潜逃？”跟着进来的沉音疑惑道。
陈雨生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开个玩笑，警察那边已经查出来杨老师的死跟阿青同学没有关系，这个只是让他去做个登记。”对于陈雨生的称呼，白岳青奇怪地皱了皱眉，但见对方毫不在意，他也不好提。
“我知道了，谢谢。”白岳青顺手把文件放到床头，抬头看了陈雨生一眼，陈雨生眼皮一跳，看看他，又看看沉音，突然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不谢不谢，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假我帮你请了，你好好休息。”说完他从沉音身边走过，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走了几步又回身提醒：“别忘了尽快去警察局登记啊。”
沉音靠在卧室门口看着陈雨生离去，还仔细地关上了门，感叹道：“他是个好朋友。”白岳青撇了撇嘴，算是默认。
“他还记得你？为什么没有消除他的记忆？”沉音笑道：“他不是凡人。”
“什么？”白岳青好像受到了打击，沉音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以后再告诉你。”或许是“以后”这个词打动了白岳青，他没有再追问，想了想，他掀开被子就想下床，沉音闪到他身边拉住他，担忧道：“可以吗？”
白岳青点点头，他本来就没什么事，况且他现在心情还不错，他穿好鞋，道：“没事，先去警察局。”
☆、终章：侍卫和主公的标准结局
白岳青家外的半空，有二男二女站在浮云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诶，我们这样算不算偷窥啊？”其中一道男声响起，另一道男声接到：“非礼勿视。”
旁边抱着手臂的女子轻哼了一声：“就你俩假正经，灵澜的事我一早就知道。”
先说话的男子斜眼看她，用手背扯了扯另一名女子的衣袖，问道：“雨苏，你知不知道？”
这四人是风神语扬，雷神宇烈，雨神雨苏，和司梦使访琴。
雨苏闻言笑了笑：“知道一些。”
“我靠，就我俩不知道？”语扬抱怨了一句，看了看宇烈，后者无所谓地笑笑。语扬看了远处的两人一眼，沉默了半响，悠悠地感叹：“神仙为什么不能有情呢，天帝和圣母不也可以孕育生命？难道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和强大的灵力，就必须要以感情为代价？”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是神仙的禁忌，永远无法回答的问题。
“和永世的寂寞相比，果然还是爱情更美好啊，御灵这家伙真是狡猾。”
“羡慕了？”访琴呲了语扬一句，“有本事你也渡劫做凡人去。”说完她看了那边的二人一眼，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要是渡劫就能谈恋爱，我早做凡人去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语扬冲着访琴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高贵冷艳。”
“行了，走吧。”访琴转身吼道：“巍峨山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呢。”
“哦。”语扬歪头想了想，“听说那边泥石流了，不是你干的吧雨苏？”
雨苏白了他一眼：“我还怀疑是你干的呢。”
“灵澜那个傻逼，老把这种破事儿扔给我，看什么看，还不快走。”访琴的声音越发恼火，语扬默默地接上：“剽悍近人。”人界游走得多了，这群之乎者也的神仙越来越接地气。
“等等。”宇烈意外地拦住了他们。
“怎么了？”语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陈雨生正从白岳青楼下出来。
语扬恍悟了一声，摸了摸下巴，“那小子是元灵体，这一世居然同时存在两个元灵体，真是稀奇。”
“他有慧根。”宇烈言简意赅，语扬瞧了他两眼。“怎么，想收徒弟？”
宇烈诚实地点头。
“你在巍峨山就注意到他了吧？”
宇烈继续点头。
雨苏和原本已经走远的访琴转头看了一眼走路腰杆挺得笔直，一身正气的陈雨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这人跟宇烈还真的有点像。
“嗯，不错。”雨苏简要评价道。
“要去就快去，别耽误时间。”访琴一向不客气得很。宇烈冲他们点点头，闪身降落地面。
陈雨生从白岳青家回学校的路上，一人迎面向他走来，意外地在他面前停下，陈雨生仰头看他，虽是普通人的面容，但几乎是立刻，陈雨生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你”
“你想修仙吗？”宇烈打断他。
“我”
“你是千年一遇的元灵体，比普通人的寿命长百倍，等到这一世你的亲人朋友全都离开的时候，你可有想过你的归处？”
陈雨生错愕地看着他，对方短短几句话，不仅揭露了他一直以来隐瞒的秘密，还直接将他最害怕的事揪出来，放到他面前——他已经活了快两百岁了，每十年就要换一个城市，家人朋友早已经先他而去，他没有神仙妖魔的力量，只有比常人更长的寿命，每每送他们离开，明知道离别的痛苦不过是循环，却还是忍不住靠近每一世的温暖。
他还有好几个百年，也还有无尽的孤独。
“你是神仙吗？”好一会儿，陈雨生才憋出这么一个问题。
“是。”宇烈看着他的眼睛，“你愿不愿意跟我修仙？”
“我家里还有婆婆要照顾。”陈雨生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不敢看宇烈的眼睛，不安地低下头去。
宇烈定定地看了他一阵，将一道灵符递到他面前：“了却这一世的牵挂，到九黎山找我，用此符相唤，我必现身相见。”
陈雨生犹豫了片刻，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在接过灵符的时候看了宇烈一眼，宇烈冲他一笑，带着长辈的温暖，陈雨生低头看手里的灵符，这是属于神仙的力量，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宇烈已经消失不见。
雨苏和访琴已经先一步离开，语扬居高临下地观察了一番陈雨生的反应，“你说，他会不会去找你？”
宇烈出现在他身边，看了一眼将灵符当珍宝一样埋在胸前的陈雨生，淡道：“他会的。”然后转身：“去巍峨山。”
警察局外的街道，不时有人走过，对面的大树下，千未和沉音并肩而立，一时无话。
“霍朗怎么样了？”沉音率先打破沉默。
“已经醒了，比想象中平静。”
沉音叹了口气：“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千未抱着手臂，神情带着明显的担忧：“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沉音拍了拍他的肩：“来日方长，我们过段时间再去看他。”
千未点点头，转头看他：“主人就交给你了。”沉音自然明白千未的眼神，他郑重答应：“你放心。”
“以后的事，等主人渡劫归来再说吧，这一世完结，我也该有自己的归处。”沉音有些吃惊地看向千未，短短几日他居然有了不小的变化，没等沉音细细研究，千未又展现出他熟悉的笑容：“好了，我先走了。”说罢他抬手施法，向沉音投去最后一眼：“若有事，魂音相唤。”
沉音点头，二人相视一笑，千未的身影陡然消失。
白岳青从警察局出来，太阳正向地平线落去，挂掉向宜静报平安的电话，白岳青莫名有些感慨。
警察那边最后的结论，杨振声死于心脏骤停，与外人无关，而唯有白岳青知道他真正的死亡原因，杨振声的儿子是他重视的手下，他本人学识渊博，本该成为z市德高望重的教授，却因为儿子的意外丧生，为了所谓的复仇带着满腔仇恨来到另一座城市，最终惨死在这片陌生的地域里，执念半生，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世间万物，唯一公平的就是在死亡前面，死后身躯皆为尘土，灵魂归于地狱，过黄泉，渡忘川，此岸相离，彼岸不遇，来世不见。
因果报应，转世轮回，不过眨眼之间。
又何必执着。
白岳青叹了口气，从楼梯上走下去，沉音在尽头等他，他一抬眼就看到了他，那人冲他微微点头，像前世昆仑峰上那样，也如同三年前第一次见面，他看他的眼神一如当初，从来不曾改变。
那是一种温柔而眷念的眼神，像是有一根线轻轻地缠上心弦，微微地拨动一点，泛起的音澜便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微妙的酥麻感让人忍不住沉溺，而在这根线的深处，埋藏了主人全部的情绪，唯独少了贪婪。
也许是明知不得，也许是不奢回应。
白岳青慢慢地走到沉音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结束了吗？”
“嗯。”
“那我们回去吧。”沉音说着离开，却没有动作。
“沉音。”白岳青突然叫他，沉音眨眨眼，等着他的下文。
“我现在只是一介凡人，不是什么御灵仙尊，也不是你的主人，你能不能只把我当白岳青？”白岳青的眼神有些忐忑，却十分坚定。
沉音温柔一笑：“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别人。”
白岳青的眼神变为期待，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我想好了，不管我前世是谁，也不管未来如何，既然这一世我成了人，那我就好好做一回凡人，凡人跟神仙不一样，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是你会不会介意”白岳青说着，把自己都说笑了，他又忘了沉音不是凡人，又怎么可能介意凡人在意的东西。
白岳青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沉音明白他的意思，他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望进他的心里：“我的心意从来不曾改变。”
像是告白，又像是承诺，白岳青情不自禁地笑了，他确认般地问道：“你愿意陪我当凡人？”
沉音不答反问：“不再赶我走了吗？”仿佛场景重现，白岳青先是一愣，而后失笑，最后他收敛神情，认真道：“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沉音眼底的光瞬间亮了起来，他微微一笑，笑容带着如同遭遇长久的寒冬之后，霍然抬头发现久违的阳光般的欣慰与惊喜，光芒击碎寒冰，发出呲咧的声响。
白岳青将沉音拉到自己面前，从他如星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双眼不再是无欲无求的隐忍，而是充满了对他的渴望，白岳青抬手覆上沉音的头，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无所顾忌地，将这个生涩而虔诚的吻落了下去。
夕阳的余晖照耀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投射出并肩无隙的影子。
“你还回学校上课吗？”
“你希望我去吗？”
“去吧，平时也方便点，你搬过来和我一起坐。”
“是。”
“都说了我不是你主人，你也不是我手下，是什么是。”
“好。”
“这还差不多。”
“去你的四合院吧，我想去看看那棵树。”
“好。”
“你说杨振声的后事有人管吗，要不要给他办个葬礼？”
“好。”
“你是复读机吗，就不能多说一个字？”
“好的。”
“”
“你有没有消除过我的记忆？”
“”
“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没有和我说？”
“以后慢慢告诉你。”
你欲渡劫明意气，我便亲自去决断，愿以一念成凡人，不见不念不相闻，欲借此劫断万念，不料万念从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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