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节
小猫大狗 作者:风月泊
第19节
这句话……最信不得!!
有什么画面挣破了陈年的封锁,那感觉模糊不清,却尖锐得像一根根利刺扎入心里。他陡然间生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悲怆,竟是难以自持,握紧的双手青筋暴凸,周身聚起煞气。
好好地怎么会这样?!勾月吓了一跳,见他情绪似乎失控大有动手的趋势,惊得立即在樊禅身旁跪下,急声喊道:“父王你不许伤她!女儿……女儿肚子里已经怀了她的骨肉!”
魔尊扬起的手就这么顿住了。樊禅眸心一颤,倏地看向勾月的肚子。
周遭霎时死寂。
摩飒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了:“月儿你……”
一旁的魔尊回过神来气血上涌,指着勾月怒斥:“胡说什么,你怀没怀父王看不出来么!!”
勾月其实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刚才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现在想想都尴尬羞臊得不敢去看樊禅的脸,却仍强撑着驳道:“那是迟早的事情嘛。反正,反正女儿已经是她的人了。”
“你!”这死丫头都已经倒贴到这个份上了么……魔尊呼吸不畅,颓然后退一步,终是忍无可忍了,对身后的魔兵摆手命令:“来人!将她们两个一起拿下!”
“是!”数千魔兵举起兵刃。
轰隆!!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眼前白光一闪。竟有一道强劲的雷电从众人头顶上空疾劈下来,在场中凿开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尘土飞扬蔽目。那些欲要动手的魔兵皆是怔住。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地面就开始震颤,碎裂开一条条裂纹。而抬头望去,讶然看见一层浓黑的墨色像巨浪一般正从天边迅速笼罩蔓延过来,很快就吞噬了白昼,铺天盖地。
☆、第82章 八十二化魔
如同置身黑夜一般,伸手不见五指。异常阴寒的飓风骤然刮起,卷着沙尘狂戾地扑打在脸面上。头顶上空雷云越积越厚,发出沉闷的声响,一道道红光劈闪开骇人的形状。
那些魔兵即便训练有素,也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惊异可怕的景象,都不知该如何应对,纷纷停下来望向他们的尊主。
魔尊拧紧了眉峰暗暗计算那云光的变化,脸色愈发沉凝——竟真的是九重封雷,千年难得一现的渡劫化魔之象!他惊骇不已,急忙回头望向勾月,却见她已经失去意识,整个人直直朝后方倒去了。
“月儿!”
“阿月!”樊禅始料未及,一把接住昏厥过去的勾月,将人搂进怀里后执住手腕查探,才发觉体内气息完全紊乱了,经脉中被异样的力量充斥,越发膨胀,而身子也在一点点发烫,隔着衣物都触手灼热,比这漫天异象更叫她心惊。
魔尊疾步奔过来捧起勾月的脸,焦急呼唤了几声,随即翻开那眼皮一看,连最后一丝侥幸也幻灭。
原本的蓝碧色被猩红覆盖,眸心处结成一线暗金——已经来不及了。
“为何会这样?”
“怎么办啊尊主!”摩飒看见这情形也急了,而魔尊脸上的严峻更是应证了他的猜想,心头不由惊惧,颤颤地说道:“尊主,月儿她……她现在难道是要化魔了?!”
“化魔?!”樊禅讶然抬眸,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魔生九道,至高化魔,破劫后飞升即为封天魔神,修为撼动天地。然而自古以来鲜少有人达到那种境界。
勾月如今竟要化魔?怎么可能……樊禅眼瞳骤缩。这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可联想到之前种种,许多事情,又都忽而明朗起来,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她怔怔地看向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心一下子沉进了深谷。
向来化魔,皆是九死一生。
魔尊看了她一眼,咬牙不语,从怀中取出两颗金丹喂勾月服下。
明明事情都应在他掌控中,等半个月后大劫降临,他们万事俱备即可帮着勾月抵去八分凶险。却没想到会半途出这种变数,把时日给生生提前了。
勾月的身体已经越发滚烫,温度高得好似要烧起来,露在外头的半截手臂上突然显现出藤蔓一般交缠的红色纹案。这时候,上空雷云好似有所感应,猝然翻涌躁动起来,倏地一声炸响,一道电光向着她们所在的地方轰然劈下!
樊禅奋力挥出一掌,凌厉的劲道却只堪堪将它打偏落在一旁,炸开的气流刮得她脸颊生疼。魔尊迅速点住勾月身上几处穴位封住那暴涌出来的煞气,然后打下一个厚实的结界将她罩在里面,反手把其余两人一起扯出外头。
“快离远些。”他沉声对樊禅说道。
“可她处境危险!”
“我自然有办法救她!”
轰隆!又是一道雷电炸响,猩红的光亮照映出在场人凝重担忧的眉眼。
樊禅紧紧望向那结界中的人,直觉得心如刀割。但此时她已然明白魔尊用意。脚下的法阵正在慢慢成形,容不得她耽搁半刻,只好沉住气,不再迟疑地退身到远处。
魔尊转头与她对视一眼,不由高看了几分。行事稳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还算是个靠得住的人。于是对另一旁显然是受了惊吓的男子大声提醒道:“摩飒,快些开启神鼎!”
“哦好!”摩飒身形一抖,急忙拿出随身携带的法器。这是他们青蛇一族的镇族之宝,定元神鼎,除了青蛇王族,谁都无法开启。
勾月要渡劫之事,魔尊早已经跟他说过,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帮着部署应对之策。想来魔尊愿意将月儿下嫁与他,定是有这原因在里头,但不管怎样,他都不能辜负。他携着神鼎赶来,就是时刻等着派上用场,去救自己心爱的女子!
定了定心神,他在食指上划开一道口子,将血迹捻入手心,两掌摊开,低声念出咒诀。
一个光点从他掌中漂浮出来,落地变作一个方形的青紫铜鼎,慢慢变大,顷刻间已经有数丈高,像一座小山。下一刻,勾月连同那结界一起被收入了鼎里,轰然一声,铜鼎放出耀眼金光。
数千魔兵全都自行退开,围成巨大的圈,在狂风中肃立待命。魔尊见时机已到,高喝道:“三位长老,随我布阵!!”
沉稳有力的声音响彻山谷,三道黑影从人群后方应声而出,落地时移形换位,倏地在几处站定,互为对角。他们脚下光阵乍现,连接成一片,缓缓包拢向魔尊站立的位置,首尾相连,阵法开启。
紧接着,从法阵中冲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与上空的云雷相抗衡。魔尊红发扬起,衣袖鼓风猎猎翻飞。
沙尘肆虐,阻挡住视线。这时有一队人马从远处急速赶了过来,拨开人群走到他们面前。却是那出巡归来的晋姨和她的部下。
“发生什么事了?”她一回魔界就发现了这边的异象,带人赶来看到这阵势不由皱眉,而转眼间见樊禅竟然也在,更是诧异了:“尊主,这是怎么回事?”
魔尊没有回答,神色却变得不自然起来。几位长老垂头继续催动法力灌入阵中。晋姨见樊禅紧紧盯着法阵,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接触到那阵中央的铜鼎,不由一震。
这铜鼎她认得,不就是青蛇一族的镇族之宝定元神鼎吗!而眼下尊主竟是和魔域三大长老一起布下了这自损千年法力的浮屠阵!!
昼夜颠倒,天降赤雷……想到了什么,她不由睁大眼睛,声音都提高了几度:“月儿呢,她在哪里?!”难道那神鼎里……
她走到魔尊面前,目光都变得凌厉了:“重桀!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晋纭,你冷静些。”魔尊见事到如今已经瞒不住了,沉声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同你说,现在却也不得不让你知道。月儿她……其实是魔星降世!”
那端的樊禅听到这话身形一颤,心头卷起巨浪。
晋姨脸上瞬间褪成苍白色:“什么?!月儿这孩子……”
魔星降世,遇九重封雷而脱胎换骨,练就魔神,天下妖魔皆为臣服,嗜血无情,威慑三界。每每有魔星降世成为魔神,必然会引起一场浩劫,唤出无数腥风血雨。
这样的魔神,只数千年前曾出现过一个——那便是蚩尊……
“怪不得瑶儿分娩后会元神俱灭命星陨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是这孩子!”晋姨脑海中一阵晕眩,亏得身后侍卫及时扶住才没跌倒在地,颤声道:“用这个方法,即可保月儿平安无事?”
“神鼎加上我与几位长老的法力相护,有七八成把握。”
晋姨听了,二话不说立即往北极星位走去,魔尊拉住她,“你做什么,这事不需要你插手!”
“月儿的事我为什么不能插手?这魔界里还有谁能比我更适合站在那里!由我出手月儿便可多一线生机!”
“你当年为保住月儿已经废了半生修为,如今我不想……”
“你糊涂!”
“晋纭!你这样,我怎么对得起瑶儿!”
魔尊双目赤红,极力压抑着情绪,向来威严冷肃的人此刻眼眶里竟有热泪滚动。面前人定定看他片刻,却只缓声道:“重桀,她是勾瑶的孩子,我不能让她有事啊。”
“晋纭……”紧握住的拳头忽而一松,魔尊黯然转开了脸。晋姨不再言语,径直走进阵中,抬手。
一声声雷鸣在山谷中陆续炸响,一声比一声更加剧烈。浮屠阵法已经挡去了七十一道赤雷,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然而,就在几位长老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上空云层却幡然变化。
厚重黑云开始剧烈地盘旋起来,连续几串雷鸣隆隆炸响,声音在谷底间被扩大数倍,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
众人抬头望去,正上方风眼处缠绕的几道赤雷也跟着炸开,刹那间亮如白昼,雷火四射,他们只觉得视线一花,再睁开眼时便见无数流火呼啸着从高空纷纷坠落,而更多的火焰被烈风卷起,螺旋上升,形成一条长长的火蛇,携带急流缠入风眼。
天地变色。
原本云雷与阵法力量相持,此刻形成的龙卷风却好似一把巨大的刺锥,一点点压向神鼎。原本阴寒的温度骤升,高热的气流卷起山石,砸落在人身上,大半的魔兵都抵抗不住被劲风甩了出去。
阵光消减,铜鼎随之颤动,里面凶煞的气息暴涌出来,场面几欲失控。
魔尊脸色发青,额头渗出冷汗。
月儿,坚持住,千万不要化魔啊!他不断在心里默念,却因着这急转而下的形势肝胆俱颤。他不愿看见勾月成为嗜血残酷的魔神,但眼下却连自己都没有多少把握。能否做到不化魔神全身而退,也只能靠勾月自己的意志了。
樊禅挥袖打下冲撞而来的飞石流火,用结界护住那些受伤的魔兵,目光一刻不离阵中铜鼎。眼见着飓风已经越发逼近,靠近她那一头的金长老却突然支持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脚下才刚一松动,便瞬间被烈风甩了出去。
“金长老!”旁人不由惊呼。
空缺一角,法阵霎时倾斜,风锥乘势探向了这边,一道雷电劈在了铜鼎上。这一瞬,樊禅心中的惊慌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倾覆了理智。她再难以维持冷静,迅速闪身上前将人扶起,反手已是甩出了一道法力。
她才一出手,那道异于魔界众人的力量即刻像被吸走了一般,嗞地一声渗入铜鼎里,鼎中原本躁动的戾气随之有了片刻平息。
众人怔然。魔尊也变了神色。
“原来如此……”樊禅看向自己的掌心,眸心处渐渐颤动,所有的焦灼不安都化作了希冀。原来对于勾月而言,自己的一身仙息才是最好的助力么。她的双手一点点收紧,已然做出了决定。
晋姨知道她意图,急声喝止:“樊禅,你想做什么?你不要命了吗,快离远些!”
樊禅却恍若未闻。就这么迈开了步子,一步步踏进那片法阵里。
阵中光芒再次变得刺目,烈风卷起衣摆。每走一步,脚下都化出来缕缕烟雾,仙息被吞噬蚕食。但是她没有丝毫的迟疑,脚步依旧坚定,目光如水清冽。
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被揪心恐惧的情绪煎熬折磨,却束手无策,只能担惊受怕地等待着,每一时刻都无比漫长,好似没有尽头。
幸而上苍还是给了自己机会。若能换得勾月平安,她无怨无悔。
越来越近了。樊禅缓缓扬唇,嘴角边染上苍白的颜色。周身灵力在一点点流失,经脉中开始聚起尖锐的疼痛。她将手放到铜鼎壁上,慢慢没了进去。
在场的人全部惊怔住了,失了言语。仿佛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画面褪色,唯有阵中那女子的动作被放慢,一点点刻印入他们眼底。
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
直到那抹青白色的身影被吸食进了神鼎里,魔尊还回不过神来。
——我愿为她倾尽所有。
他耳边回响起樊禅说过的话。此时此刻,才终于相信了那不是随意说出口的虚假言辞。
尘封的记忆忽然被打开,许多画面在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他看见了那年被数万天兵围困在瑶台时,自己身负重伤仍护在瑶儿面前的样子。他明白之前面对樊禅时,那瞬的心悸是因为什么了。
是啊,这样简单却认真的誓言,不顾一切的决绝姿态,分明……就是当时的自己。
☆、第83章 八十三黑与白的世界
仿佛坠入深海里,无所依托,看不到光亮,窒息的感觉几欲夺走意识。恍恍惚惚地,却依稀能听到一些声响。那是从遥远地方传来的,悠长而寂寥的风声。
樊禅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广阔无边的白色里。
覆雪一般苍白的地面,岩石,山峰……甚至四周稀疏的草木也都是白色的,唯独一条潺潺从远处山隙间流淌过来的河水,还有头顶上方的浩瀚苍穹如泼墨一般,是纯粹的黑,不参一丝杂质。
这个世界简单干净,只有两种颜色。黑与白却如此分明,到了偏执的地步。
樊禅闭目凝神,站起身来,捂住心口长长地喘息了几下,才缓解了些许胸腔中的压抑。然而四肢百骸都腾升疲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自己如今是在那铜鼎里了么……可是勾月呢,她又在何处?
一想到勾月的处境樊禅便心急了起来,开启天眼环视一周,却什么也看不清楚,最后只能凭着感觉沿水岸往前走去。
入目皆是空旷荒凉的景色,没有一个人影,没有半点声音,沉寂得甚至连自己的脚步都听不见。灵力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流失,她如同离岸之鱼,不知道自己能够支撑多久。
终于,绕过了一座笔直陡峭的山,视线就豁然开朗了。前方出现一面广阔的湖,延绵天外。有一道白衣背影站立在岸边上,被那浓郁的黑色衬托得鲜明。
是勾月!
樊禅眸光一颤。然而还未及生出欣喜,就见着头顶上空的漆黑中出现了一个刺目的光点,渐渐放大,变形。随着一声清唳划破长空,终于现出了原本样貌。
那是一只全身浴火的巨大玄鸟。尾翎长垂,光芒照耀天际,张开的羽翼在地面上烙下大片阴影,美丽而神圣,叫人敬畏。它盘旋逡巡,继而俯身向下,缓缓朝着白衣人所在的地方飞去。
神鸟引渡,元神合而唯一,浴火重生,弃心绝爱……终化为魔神!
眼前的场景让樊禅想到了曾经在古籍里看过的句子,心头陡然揪紧,恐慌惊惧顿时像燎原之火蔓延过五脏六腑。
不……
“阿月!”
“快离开那里!”她惊声呼喊,却好似有什么堵在了喉咙里,声音未及传远便仓促消弭了。身体被无形的力量阻挡纠缠,稍有动作立即刮起电流,在耳边劈啪作响。
而那头的人毫无反应,好似根本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眼见着上空玄鸟一点点往下,她心急如焚,再顾不得周身刀割一般的剧烈痛楚,拼了命地奔走过去,一步一步艰难地靠近那抹皓洁无暇的身影。
“勾月!”
这一声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颤抖而凄厉,全然不似原本的音色。她终于摆脱束缚,喘息着走到了她面前,却快要站立不稳。
白衣人转头看过来,一瞬的诧异过后,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就只剩下惊人的冰冷。
“你是谁。”空声入耳,不带任何情绪。
迎面而来的寒意就这么刺进骨髓里,扑灭了所有的热切。女子并无其他动作,只清清冷冷地立在那儿,却缥缈出尘得好似天边皎月,叫人无法触及。
樊禅怔然睁大了眸子,听见自己内心某处崩塌的声音。
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了,原来这里不是鼎中的幻境,而是勾月内心里埋藏得最深的那片死角。一个她自己走不出去,别人也闯不进来的地方。而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勾月封印起来的另一面。
化为魔神,弃心绝爱……如若今日勾月真的与之合而为一,要彻底将她忘记,她该怎么办?
樊禅不敢再想下去。她看着面前人熟悉的眉眼,心情复杂焦灼,酸涩难忍,却仍然无比坚定地回答:“我是你的未婚妻子。你的爱人。”
“爱人?”勾月眼眸微微一眯,忽而笑意淡漠。衣摆扶风,化开一片寂寥萧索。
“我以为没人进得来这里。你能进来,可见不一般。然而你又怎么会是我所爱之人呢。”她用平静得近乎冷情的口吻说道:“因为你是仙,而我为魔。”
樊禅怔了怔,心头刺痛:“仙和魔说到底又有何区别,正邪善恶,唯心而已。这世间有什么不是执念。”她直直望进勾月的眸子里,“难道因为这所谓的身份殊异,就不能在一起了么?”
闻言,白衣人眼里出现一丝波动,若有所思。片刻后却皱眉,平淡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悦:“仙就是仙,魔就是魔,有何不可区分?仙魔本不两立!”
“魔星降世,本就是为了完成从古至今的夙愿,与天地争辉,征服三界,夺回属于我们魔界的荣光!”她固执地说道,随即抬手,朝着远空的神鸟张开了五指。
耀眼的火光,将莹白的指尖镀上一层金色,映照她冰雪一般的容颜。她漆黑的眸心里化开一片灼热的渴望,邪狞嗜血的气息寸寸散发出来。
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孔,叫樊禅倍感陌生。
“征服三界,夺回魔界的荣光……”喃喃重复着勾月说过的话,舌尖泛起一圈圈苦涩,语气也不觉带上了凄怨:“哪怕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舍弃自己珍视的东西也在所不惜吗?”
她走上前一步,不甘问道:“难道你要放弃从前的一切,忘记魔界里的那些亲人?你今日渡劫,他们以性命相护,为你担惊受怕吃了多少苦头,你可知道?”
“这些都无关紧要。”勾月冷声打断。
樊禅目光忽而泛空,极力压制着才不让自己的声音过于颤抖:“无关紧要……你当真如此绝情了么。”
“那我呢?”她艰难地问出口:“你连我也不想要了?”
勾月移回视线看向她,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似没有半分在意。
“你还不明白么。如今我已经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也不想再记起来。因为今日以后,我将不再是原来的勾月,所以过去的一切,包括你在内,全都不重要了。”
冰冷绝情的话像利刃,一刀刀将心切碎。樊禅看着白衣人冷漠的模样,忽然就生了恨。
“呵……”她凄然一笑,指甲陷进手心里,泛起一片青白色。
咬唇退后几步,忽然周身聚起强劲的气流,翻手就朝着天际那玄鸟挥去。发了狠似地的一掌,直接用了九成仙息,白光轰然一下破空而去。
猝然而至的劲力刮破了玄鸟身前的火圈一角,它身形一斜,发出惊怒的鸣叫,尖锐刺耳。
勾月神色一变,斥道:“你做什么!”
樊禅冷冷回了一眼,却不说话,咬牙忍住经脉中倒涌上来的剧痛,继续运转周身内力,随即抬脚狠狠一踏,法阵嗡地一声张开,地面上爆裂出无数石块,上升到半空中。
凌厉的劲气荡开,狂风猎猎扬起长发,阵中人宽袖一挥,无数尖锐的棱石如凶暴的箭雨一般朝着上空飞射出去,剪风声呼呼作响。
勾月愕然失色,迅速出手击落那些棱石,樊禅却不作停歇,再次挥上去。
“你!”勾月气极,猛然打出一掌:“还不住手?!”
原本以为对方会停手避开,没想到那头的人竟站在原处,任由这劲道重重落在了肩头。一口鲜血喷出,如红梅绽开在素白轻纱上。
风烟霎时四散,脚下法阵倏地一下消失,半空中的石块也统统落回到了地面,樊禅身形不稳半跪下来,感受着周身麻木的痛意,苦笑。先前已是孤注一掷,如今受了这一掌更是经脉俱裂,残破不堪,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
鲜血染衣,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脆弱而狼狈。
勾月眸光停滞,发现心也随着震动了一下,奇怪的感觉漫上来,竟有些……揪痛。
铜鼎外,仍然是雷声轰鸣的骇人景象,众人还在苦撑着。上空云层翻涌,一道道血红的电光劈闪下来,把那横阻在中间的结界击得阵阵颤动。
魔尊紧紧盯着上方,却见那云层没有散开之势,反而还随着龙卷风一圈圈聚集,渐渐泛出了青色。
已经落下二百八十一道雷了,而樊禅进入鼎中也有半柱香的时辰,但看着这形势,分明就要进入神合时期的征兆!
一旦这时期开启,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他垂下眼,转而望向阵中铜鼎,心头越发沉重。
“终究还是不行吗……”
☆、第84章 八十四难舍
黑白分明的世界里,一下子又回归到了原本的沉寂和压抑。天地无声凝滞,唯有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还在周遭徘徊着,呜呜低响,似那忍隐的啜泣,给这片地方蒙上了一层阴幽凄迷。
湖岸边,青衣女子负伤半跪在地上,默然垂头,从双肩滑落的长发遮住了脸侧,看不清摸样。对面,是一抹冰雪无暇的白,冷然立在那儿,却目光复杂。
半空中的玄鸟忽然发出了一声啼鸣,巨大的羽翼间幻化出来道道流火,在它身前汇聚形成一面圆形的幕墙,逐渐扩张开。金光乍涌,如同烈日高悬照彻天地。底下朵朵峰峦,尽化作火莲万千。
轻纱白衣被火光晕染,却沾不上一丝暖意。勾月看着对面人脆弱不堪的模样,看着那刺目的血迹在苍白的地面上慢慢晕开,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不由自主地走到对方跟前,低头俯视,淡声道:“你现在离开这里,还来得及。”
然而视线下方的人就好似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沉默着不作回答。安静中,只见那肩头在隐隐颤抖,像是压制着情绪。她狭长的凤目微微一眯,语气冷了几分:“怎么,你还不放弃么?”
“今日我化为魔神,便可以去完成身上所承担的使命,而你离开这里也能重新过自己的生活,从此两不相欠,有何不好?何必苦苦纠缠着不放!”
“魔星降世……只是为了毁灭这天地么?”沙哑的声音沉沉响起,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语。勾月眸心里轻微一缩,樊禅已经抬起头来看她,失了血色的面容显得格外憔悴,眼里清冽的光却叫她惶然悸动。
“究竟是谁,让你背负了这样的使命?因为你是魔星,就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好好活着了?就不能拥有朋友的关心,亲人的爱护,不能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了吗?”
樊禅眼眶里一点点泛红:“到底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你真的确定了吗?”
沉缓的话语一字一句回荡进耳里,像石子噗通落入湖水中,漾开层层涟漪。对上这双坚定而深邃的眸眼,勾月忽而迷茫了。某种模糊不清的情绪像一团浸了水的棉花,越发膨胀,又沉重地压在心上。
明明已经忘却了关于这人的记忆,为何还会被她轻易牵动心神?而此刻胸腔中那难以名状的酸楚和不舍,又是因为什么……
勾月闭了闭眼,压抑下越发不受控制的心绪,淡声回答:“我意已决。”
“你还在自欺欺人!”樊禅苍白的面容上化开浓重的失望。忽然支撑着站起身,抓住了她的手:“你根本无法做到弃心绝爱,也化不了魔!”
“你疯了么!”勾月失声低呼,却因着对方眼底的决绝而心颤。
这时上空的玄鸟停落到了广阔的湖面中央。它双目淬金,肃然俯视着下方的两人,清唳越发嘹亮。
随即振翅一挥,四散的流火纷纷从天而降,点缀在周遭地面上,幻化出一簇簇浴火红莲。而带起的烈风在水面上翻卷起巨浪,呼啸拍打着湖岸,溅湿衣角。两人的袖摆都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发丝凌乱扬起,脚下的地面震颤欲裂。
勾月跟着急红了眼,扬起另一只手就作势要打下去,冷喝道:“快放开!”
但面前的人仍旧没有退让,坚定地挡在她身前,身后映出金芒万丈。
“不要过去……”樊禅死死拉住她的手,就在那愠怒的目光中改为了十指相扣,将彼此掌心紧紧贴合在一起。霎时间,体内剩余的仙息便迅速地从掌心处抽离,几欲枯竭。
勾月顿时心慌了,用力挣扎道:“你放开!”
“不放。”樊禅咬牙喘息着,反倒是加了几分力道,但内息也因着这番动作而紊乱逆涌,使得嘴角又开始渗出了血迹,沿着下颚流淌,在衣领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
勾月斥道:“你真的不要命了么?!”
“除非,除非你答应我就此罢手!”
“樊禅!”
下意识地就喊出了这个名字,连自己也怔住了。白衣人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汽,此刻既是恼恨又是焦急无措,再不像之前那般地冰冷淡漠。
勾月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感觉到对方越来越微弱的脉搏,竟是心如刀绞。而脑海中也好似有什么画面不断闪现,交杂冲撞着,呼之欲出。
樊禅目光忽而柔软,凝起的眉头也终于松开了,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颤:“你记起我了?”
“你不愿伤我,因为你还在乎我对不对?”嘴角边泛起笑意,憔悴而凄美。
勾月喉咙发哽,扬起的那只手却只能无力垂下。她惊慌地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去伤害眼前这人,不仅不舍得,甚至还因为那虚弱的模样而心疼不已。
为什么会这样……
可是自己又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动摇呢。元神沉睡了那么久,今日终于能够觉醒就是为了渡这一劫啊!
勾月咬了咬牙,努力镇静下来。最后错开视线,冷声道:“不要自作多情了,即便记起你的名字又如何,我今日只想顺利化魔,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弃之不理。你再要阻挠的话,休怪我心狠!”
樊禅快被这执拗的人给气笑了,扣住她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恨恨道:“你若还执意化魔,就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好了。不然今日我阻止不了你,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勾月怔了怔,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听见对方说的这句话后会如此生气。
“你说你要杀我?!”眉目间聚起戾气,厉声问道。
樊禅抿紧了嘴角定定看着她,额头渗出了薄汗。良久,才喘息着说:“如果你将来舍弃了人性善念,凭着自己的意愿在三界内掀起风波,大兴杀戮,必定会四处树敌,背下滔天血债,引来无数恐慌和怨恨。”
“届时仙界的人欲要除去你,修真正派视你为邪毒祸患,甚至许多想要平安度日的妖魔族类受到牵扯也会对你不满。这些,你可想过?”
“那又如何?”勾月冷笑:“我自有无数人追随!”
“但那些震慑于你的魔神之力,不加劝阻只一味给你推波助澜的人,又岂会都真心待你?”樊禅缓缓道:“他们会顾及你的安危时刻以命相护吗,会毫无所求地跟随你只为了夺回妖魔界的荣光吗?不会!他们都有各自的野心和目的,若形势不利,他们甚至还会为了保命而转过头来背叛你,就像几千年前背叛蚩尊一样!”
勾月眸心一颤,刚聚起的戾气顿时消散,转而有些失神了,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樊禅继续说道:“我怕有一天,你真的会成为那样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众叛亲离,被独自围困在绝境里,孤立无援。没有人再肯挡在你身前护着你,为你说一句话。”
长吸了一口气,悲怆却在胸腔里蔓延,再也压制不住:“而真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是见最后一面,我可能连你的一丝魂魄也寻不回来了……”
“所以你叫我怎么办?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无法挽回吗?”
“我会生不如死……”泪水划过脸颊,融进暗红的血迹里。樊禅凄然看着勾月,咬牙恨声:“我宁可现在就亲手杀了你,跟你死在一起。”
“因为,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勾月一阵恍惚,继而有奇异而强烈的感觉在心底铺开来,蔓延四处,逼得眼眶发烫,连带手也跟着颤栗,再难平静下来。
樊禅的仙息已经快要耗尽了,四肢越发虚脱无力,意识也开始模模糊起来。她强撑起清明,吃力道:“勾月,我最后问你,你是要征服三界,在那腥风血雨里孑然一身,还是回到我身边,与我一起相守相依,岁月静好?”
“你是要那虚无的荣光,还是要一个……有你有我的家?”
轰隆一声,最后一道防线也崩溃倒塌了。勾月眼瞳骤缩,脑海中一阵晕眩疼痛,破碎的画面纷纷涌出来,逐渐拼凑完整。
仿佛有阳光穿过枝柯,稀疏拂照在脸上,清淡的草木香气萦绕进鼻息。院落里,那是谁人双双站在树下,互相依偎着,笑靥如花。
——大狗,我们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完一辈子吧。春暖时节一起看花开遍野,盛夏里就在竹林下摆席煮茶,秋天花木凋零,我们就去山下街市走走,等到大雪封山,便在廊下支起小火炉,同披一件斗篷看漫天的雪花一片片飘落下来。诶对了,那时候你还要用铃兰做花灯给我看。
——到那时候可没有铃兰盛开了。
——不管,你给我变一枝出来。
——好,都依你。那我也在院子里再种几棵杏树吧,夏天可以乘凉,秋天自成一景。
——喂,咱家缺的是杏树吗?木头大狗,你就不想想别的?这个家有你有我了,还少什么,嗯?
——什么?
——别问我啊,你自己想。
……
有水珠坠落,在地面上啪嗒溅开,一滴,两滴。勾月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就已经泪湿了脸庞。
“我在等你的回答啊。”一道声音在身前响起。抬眸对上,面前女子温润秀美的眉眼跟画面里那人重合。
“回到我身边,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樊禅固执地等待着回复,却在下一刻支撑不住又咳出了血。白衣人含泪瞪过来,“你再不离开这里,会耗尽仙息而死!”
“所以就别让我等太久了啊,阿月。”
勾月猝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潭里残留的冰冷也消融殆尽,只剩下一片清浅的水汽氤氲开来。
“你好可恨……”
她挣脱开了樊禅的手,欺身上前一把拽住樊禅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着,眼泪却止不住滑落了下来,声音哽咽:“为何总要来阻挠我……你当真是我的劫么。”
“你从来就只知道对我说狠话,从没有好好哄过我。还狠心说要杀了我……在你心里分明就是这天下人的性命最重要,宁愿负我也不愿负了他们。”
“我恨你……”
樊禅扬起了嘴角,笑意终于到达了眼底。她知道,她的阿月回来了。用最后一丝力气抱住面前的人,失而复得的喜悦叫她再抑制不住,泪如雨下。
后方玄鸟忽而碎开,变成千万光点飘落下来,像一场华美的花瓣雨。而那面幽黑的湖水开始一点点褪色,苍白地面上燃烧着的火莲也朵朵熄灭,四面陡峭的山峰溶解一般坍塌碎落。
视线随即变暗。樊禅在意识消弭之前,看见天际破开,一道金光照耀了进来。
……
☆、第85章 八十五那份喜欢
魔界里阴云散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晨了。天边露出一大片青灰色,比以往都要明朗许多。
莲心走过去推开窗子,林下疏风斜入,吹动了床幔。半空中细碎的花瓣也飘了几片进来,落在案台上。樊禅让雨安扶着坐起身,望见窗外明媚的景色,眼底也多了些暖意。
“那孩子就是你信里提及的人?”一道声音在近处响起,是温润好听的男子音色。她这才转头,迎上那探询的目光。
淡光拂衣,墨发披散在浅黄色的衣衫上。男子长身玉立在她面前,眉目如画,处处透着股高雅贵气,此刻却声色柔和,好似慈爱宠溺。
这样一位美似谪仙的男人,便是她的父亲,云踪国的国主。樊禅轻叹了口气,心知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淡淡答道:“是她。”
……
另一处殿阁里,紫衣侍女们端着水盆走了出来,里头一大群人正围在内间床前,脸上虽仍有担忧,却都是欣喜宽慰的神情,因为他们的月公主今个终于是醒了,一直悬着的那颗心也总算能落下。
女医官把完脉嘱咐了几句便躬身退了出去,坐在床沿上的重烟雪接过侍女递来的湿巾,面无表情地给刚醒不久的人擦脸。
“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床走动啊……”被众人热切注视着的勾月嘀咕了声,手里绞着被子。
“想下床就给我安分些。”重烟雪冷睨过来一眼,勾月没敢回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眼下也只能乖乖坐着给擦脸。她打心里害怕这个喜怒无常的姐姐,尤其是对方阴着脸没好气的时候。
可刚才听大哥描述了一遍后来发生的事情,是重烟雪带着莲心和那些妖王及时赶来,紧接着又有高人相助合力化去了那劫象,她和樊禅才能平安无事的。
所以重烟雪其实挺关心她的吧……但想想还真觉得有些别扭。毕竟之前对方在自己心里一直都是个恶毒女人来着。
“诶,药来啦。”擦完脸,重焰就亲自端来了一碗汤药。晋姨轻轻接过,仔细吹了吹才递到勾月面前:“喏小祖宗,先把药给喝了吧。”
苦涩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勾月身子往后挪了挪,难掩嫌弃地看了眼那黑乎乎的汤水,“都已经好全了就不用喝什么药了,我现在想去见樊禅。”
“你那位仙姑美人现在好着呢,不放心的话哥哥我替你去看看。”重焰见状出声。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应了他:“哎现在最好别去啊,那儿气氛可不好呢。”
尹泊燕笑吟吟走进门,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樊禅也是刚醒不久,还没能下床呢,不过有莲心和雨安她们在那里陪着照料。你就先安心喝药休息一下,待会儿再去也不迟。”
“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会气氛不好?”勾月听完脸色都变了:“樊禅她伤得很重吗?”
之前在铜鼎里头的记忆还保留着,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像变了个人似地,对樊禅说了那样绝情的话,还出手伤了她。现在只要一想起对方当时嘴角带血的脆弱模样,心里头就好像有一万只虫子在啃咬,都难受死了。
“不行,我要去看她!”她越想越怕,心急之下就要掀开被子下去,却被一旁的晋姨按住,尹泊燕也赶忙走来跟前安抚:“别急啊。都叫你不用担心了,樊禅虽然伤得很重,但不是有白烛和那位高人在嘛,他们不仅护住了她的元神,还帮她修复了仙基,现在伤势都基本痊愈了。”
“是啊是啊。”重焰忍不住插话:“那人道法修为恐怕不在咱父王之下呢。”
回忆起当时如神邸一般降临的人物,他心生向往,咂着嘴叹道:“真是天降奇兵啊。”就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能去切磋一下。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为什么会来帮忙?”勾月听得出神。白烛的本事她是见识过的,但随行来的那位就不知是何方神圣了,偏偏自家大哥还故作神秘不肯透露。
果然重焰又不回答了,嘴边擒着些笑意,挤眉弄眼地打起了哑谜。
她一阵纳闷,可怜巴巴地看向晋姨,倒是尹泊燕忍不住了,笑道:“告诉你可以,但你要有些心理准备啊。那貌美如花的男人就是樊禅她爹,小月月你的未来公公啊~”
“啊?!”勾月心头咯噔一下。不会吧……以前还没听樊禅说起过自己家里的事情呢,如今立马就要见长辈了吗?她求证似的看向晋姨她们,得到一个笃定的眼神。
重焰也严肃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琢磨着樊禅她爹是不是跟自家老爹早就认识了,否则两人见面时也不会是那般神情。
勾月这下慌了,手足无措地叫道:“啊那、那怎么办,我等一下要怎么去见她们?樊禅她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不喜欢我啊?”
“放心吧放心吧,他会喜欢你的,不然就不会拿他们云踪的那颗神珠来救你的命了。”晋姨倾身过来握住她的手,重焰见宝贝妹妹如此惶然,也连忙哄劝道,“月儿不要着急啊,快躺下来好好休息。”
一旁的重烟雪却微微蹙眉:“云踪皇族,没想到你那位樊禅这么大来头。”
顿了顿,又轻声道,“而且,她竟还是神刀白烛订了终身契约的主人。之前我们都没能察觉半分。”
“你也认出了那是白烛?”勾月有些惊奇。白烛虽然是神器,但几千年前就失踪了,她们这些后辈们可都不曾见过的。
“魔界里,可能就你不知道它了。”重烟雪轻飘飘地瞥来一眼。重焰也补充说:“月儿,咱们金宝阁里也供奉着白烛神刀的画像的,以前你还陪父王上过香呢。”
“……”怪不得当初第一眼见到那把刀时就觉得很眼熟呢!
“我居然还给那家伙磕过头……”勾月顿觉羞愤不已,嘟嚷着躺下来,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嚷嚷:“不行了现在好想去见大狗……干嘛要把我们分开啊,应该放一张床上的!”
“女儿家要矜持些!”晋姨忍不住刮眼刀:“拖了半天你药还没喝。”
“我和她都是女人,要这么矜持做什么……”
“哼,要是真把你俩放一张床上,你爹还不得吐血,他现在也是折损了修为没恢复过来的。”晋姨把碗里的药汤浓缩成一颗丹丸,“好了这下不苦了,快些吃。”
勾月心存愧疚,乖乖接过来吞下,而后就坐正了些,低眉顺眼地说道:“我知道这次事情都辛苦了你们,让你们担心受累了。”
“明白就好,算你还有点良心。”
“那……那父王他现在还为难樊禅吗?”
“樊禅对你的情意,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但你爹那个死爱面子的倔脾气你也不是不了解,要他改口还需要些时间。”
“但尊主心里也是有改观了吧。”尹泊燕道:“而且你挨过雷劫炼化了魔元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现在各大妖王和一些收到消息的魔族首领都聚集在魔殿里,看样子是要联合劝谏,你爹再想把你嫁给那摩飒也难了。”
说完她又坏心眼地加了一句:“狼狐两族与我们鸦山素有交情,此次是来帮一帮忙的,但其他的就各怀心思了,估计都想着你这块肥肉能落到自家儿孙嘴里呢额呵呵,你家樊禅的对手又得增加不少。”
“说什么对手,那些人争得过我家大狗么。”勾月扬起笑脸,心里头更是迫不及待了:“呐,现在药也吃完了,该让我去见见她了吧?”
“好好,不拦你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晋姨笑嗔。得了她这句话,床上的人立即兴冲冲地蹦起身,穿好鞋子就跑下了床。她无奈跟上去给披好外袍:“走慢点。”
“知道啦~”
“诶我也去。”尹泊燕想着去见莲心,便一起出了门。重焰见状也坐不住了,连忙追着她们的身影:“喂,你们跑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呀。”
他们几个一走,殿房里就安静了下来。几个侍女收拾完东西也都退下了,只剩下床边两人。
气氛有些微妙。
重烟雪端坐在床沿上,此刻神情里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柔媚,眼波一丝丝漾开。她素手轻怕旁侧,对站在面前的人道:“过来坐这里,该你了。”
晋姨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重烟雪直接伸手把她拉到身旁坐下,然后握住她的手腕,撩起大红衣袖。
花香绕鼻,目光所及那纤白的手臂上却横斜着几道焦糊的灼伤,不出所料。那是赤雷砸下时无暇应对被烧伤的。重烟雪眸色即刻幽沉了几分,透出冷冽之意。
晋姨有些心虚,想要收回手却挣脱不开。于是故作轻松道:“小伤而已,也没来得及去处理,待会儿我就找医官给看看。”
“被赤雷灼裂皮肉也只是小伤而已么!你那身修为如今就剩下几成了,嗯?!”重烟雪凤目一瞪,胸口气得起伏。半晌,却是垂眸咬了咬唇,不发一言了。一手轻拖住对方掌心,另一手缓缓推出灵息,开始修复那些伤处。
晋姨被那爱惜得如待珍宝的模样弄得一阵异样,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想拒绝吧又怕惹来眼刀。气势顿失之下,就有些挫败感了。明明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可如今在对方面前,自己都不像个长辈。
唉,女儿家越是长大,心思就越难懂,而且还会给人摆脸色了……
心头莫名发涩,又泛起了一丝丝奇怪的暖意。她轻叹了口气,安静中忽听对方低低道:“为了那丫头,你当真连命都不要了。”
听不出是什么语气,面前人低着头,云发半遮下那好看的眉眼也是平淡无波,没有什么情绪。
她暗自寻思着用意,正想开口接话,重烟雪已经抬首看了过来,目光相接时眼底有不知名的情绪浮动:“若换做是我遇到了危险,你也会如此紧张担忧,为了我而奋不顾身么?”
这一问落入耳中,异样的感觉再次漫上心间。晋姨蓦地失了神,下意识地就回答:“当然。”
面前女子注视她良久,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眸光流转,嘴角边勾起的弧度也魅惑人心。轻声道:“晋纭我问你,我跟我的母亲是否相像?”
她愣了愣,“嗯……约有五分相像。”
重烟雪嘴角边的弧度加深,欺身至跟前,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缠在一起。缓缓道:“如此,你便将那份埋藏的喜欢,挪一半来我这里吧。”
……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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