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节
漫长的告白 作者:简柚
第44节
他停了停,才低声说,“泉子当时那个样子,真像个泼妇,脸上还有血,手上,胳膊上也是……大概是碎瓷片划伤的,一脸血,骂岳龄‘生得贱’,野狗似的,见根电线杆都要操……我的天!真是难听死了!满嘴污言秽语,连我都听不下去了。”
豆腐更加震惊:“怎么可能!我认识泉子七年了!从没听过他骂人!连一个脏字都没听过!”
小寇幽幽看着他:“要不怎么说像个泼妇呢?”
豆腐呆呆看他:“那到底是为什么呀?”
“我真不清楚,从只言片语里判断,好像是岳龄出轨。但岳龄一口咬死了他没有——”
豆腐喃喃道:“岳龄这人,以前倒是有好些乱七八糟的交往……难道他真的出轨了?”
小寇大叹:“豆腐,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到底出没出轨,咱这些外人哪里知道?”
“那后来呢?泉子走了?”
小寇笑起来:“怎么可能。”
他停了停,又哼了一声:“第二天中午,俩人搂着从家里出来,四条腿缠得像他妈的麻花!害得我白担心了一夜!”
豆腐不禁也捧腹。
以上的讯息,要不是小寇亲口告诉他,豆腐绝对无法置信。
他无法想象那个超级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泉子,会像泼妇破口大骂,更无法想象心高气傲、谁都瞧不起的岳龄,会像一滩烂泥,抱着男友的双腿哭求挽回……
后来,小寇说了一句话,他说:“那都是伪装。豆腐,无论是冷静沉着还是目中无人,那都是他们做出来的伪装。恐怕我那晚凌晨一点半看见的他们,那个像泼妇一样的泉子,才是真正的泉子,而那个瘫在地上一点尊严也没有的岳龄,才是真正的岳龄。”
所以真正的样子只给最亲的人看,外人看见的都只是伪装。
后来回家,豆腐和顾海生八卦了泉子和岳龄的事,顾海生听了之后说,自卑的人会过分敏感,因为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敌人。
“如果两个人都很自卑,那就更糟糕了。”他轻轻叹了口气,“那么相爱就成了一场战斗,像穿了魔鞋在火堆上跳舞,又热又痛,随时都有烧身之虞,然而却停不下来。”
那天豆腐拎着东西上门去探望岳龄,进来屋里,那家伙还懒洋洋歪在被子里,就仿佛他得的不是急性肺炎,而是中风偏瘫。
“你起来行不行!”豆腐屈起手指敲他,“大白天的躺被窝里,像不像话!”
岳龄拂开他的手,他叹道:“唉,豆腐你这就不懂了,人生难得几回闲,我这是黄金时间呢——泉子,面煮好了没有啊?”
“马上。”
“什么面?”豆腐问。
“手擀面。”岳龄一笑,“泉子专门给我做的。”
这时泉子端来一碗面,豆腐低头一瞧,虾仁,黑木耳,青菜,精瘦肉,蘑菇……满满铺了一海碗,随面还奉送一小碟清脆爽口的宝塔菜。
“你怀孕了?”豆腐瞪着岳龄,“吃这么精致!”
岳龄翻了个白眼:“我大病初愈!我体虚!要进补!”
“屁!”豆腐骂道,“脸色好得像运动员!你就是想让泉子围着你团团转!”
岳龄被他说中心事,也不害臊地笑起来,他挑起一筷子面条:“喏,是鱼面,拿鲜鱼和在面粉里手工做的,可好吃了!馋得能咬掉舌头!”
豆腐摇摇头,转头看泉子:“你就这么惯着他?”
泉子面无表情:“反正就这两天了。下礼拜他再装偏瘫,我就把他从窗口扔出去。”
豆腐笑得揉肚子。
其实平日是岳龄围着泉子团团转,俩人在家里,洗衣扫除自不必提,岳龄都不让泉子插手,晚上加个餐热个饭,也都是他亲自去,泉子偶尔胃口不好,岳龄就跑去冯振川那儿,软磨硬泡的要给他男人加餐,不是蒸排骨就是三鲜水饺,做好了就乐颠颠的捧着去给泉子献宝,泉子吃完了把碗筷一扔,又是岳龄捧回厨房洗刷干净,再交还给老冯。
“你养祖宗呢?”冯振川错愕地望着岳龄,“用得着这么伺候么?”
“用得着。”岳龄很肯定地说,“冯叔你不懂,万一哪天他不让我做事了,那才惨了呢!”
如今岳龄出院,换做泉子悉心照顾,这确实是较为罕见的一幕。
吃了面,泉子又绞了热毛巾给岳龄擦脸擦手,擦完了,岳龄还拉着他的手不放:“晚上咱吃什么?”
泉子平着一张脸:“刚吃完中饭还没有五分钟,你问得有点急。”
岳龄嬉皮笑脸道:“先告诉我,我好存在心里惦记着,不然心里空空的,大冷的天,你说,那多难受呀!”
泉子终于笑起来。
豆腐坐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这俩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他忽然觉得刚才泉子那微笑,与往昔不同。
往昔泉子自然也会微笑的,但那是很客套很礼貌性的笑容,没什么错,但也没什么特殊意味在里面。
刚才和岳龄说话时,他那一笑,眼角眉梢带出了一抹妩媚,本来很平常的一个人,却变得格外耐看起来,像平添了一份光彩。
豆腐叹道:“我来得真不巧,成电灯泡了。”
岳龄咯咯笑起来:“你比小寇强。昨天仨人一起吃饭,吃到一半他起身回屋,拿了个灯泡放在旁边,说,他也要找个伴儿。”
豆腐被他说得笑:“你们俩,多少也顾着一点孤苦邻居的感受好么?”
“孤苦?”岳龄瞪大眼睛,“小寇算什么孤苦?温蕴才是呢!”
他一提温蕴,豆腐的心就一揪。
泉子收拾完了,这时候也在岳龄身边坐下来,他问:“祁家那边怎么说?是不是肯负担温蕴后半生?”
“钱肯定不是问题。”豆腐摇头,“温蕴要的也不是这个。万一手术不成功,一辈子瘫在床上,他要再多的钱也没用。”
三个人都沉默。
岳龄唉了一声:“先前还有酒童羡慕温蕴找了祁先生,现在没人羡慕了吧?找富豪和投资一样,也不是没有风险的。”
他说完,立即醒悟,慌忙摆手道:“豆腐,你别多心!”
豆腐淡淡地说:“我多个什么心?真富豪是咱经理,布丁都不在乎,我在乎什么?”
他这话味道不对,岳龄和泉子对望了一眼。
岳龄看看豆腐,他小心翼翼道:“豆腐,顾先生对你,还好吧?”
豆腐抬起眼睛,他笑了笑:“当然。他这方面没话说。”
岳龄点点头:“顾先生的人品是众所周知的,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逼着你辞职了。”
豆腐低着头不说话。
泉子悄悄掐了岳龄的手心一下。
岳龄也有些尴尬,他只好说:“也没啥,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也不能在店里呆一辈子,好在顾先生是真心对你,豆腐,咱找到一个真心的伴儿,这比什么都强。”
豆腐抬起头来,他笑了笑:“若是连这份真心都没有,那我岂不是毫无退路了?”
他脸上虽是笑着的,但是那笑容看上去,并不怎么欣慰。
那天,等豆腐走了,泉子忽然问岳龄:“你觉得豆腐这样,值么?”
岳龄错愕:“什么值不值的?除非他不爱顾先生,不然你叫他怎么选?”
泉子的神色有些复杂:“豆腐也快三十了,一夜间断了所有后路,手中只剩了顾海生这一根细细的绳索,像他这样,纵然是齐眉举案……”
岳龄不由笑起来:“喂喂,人家俩人是真心相爱的,怎么会有意难平?再说顾海生那么有钱……”
“豆腐刚才那样子,真的是无憾么?”泉子摇摇头,他抬手揪了揪岳龄的耳垂,“你这个呆瓜,智商高情商低,光看表不看里。这不是钱的问题,人活在这世上,除了房子和车,还需要很多复杂的不具名的东西。豆腐为顾海生牺牲了这么多,连结婚的机会都赔上了,结果却成了见不得光的性伴,除了顾海生,瀛海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起他,这甚至还不如当初在店里——店里他也回不去了。就算是女人,稍微有点儿心性的也不肯走他这条路啊。到这一步,豆腐心里怎么能不意难平?”
岳龄望着泉子,他摸着耳朵,一时竟怔住了。
☆、第 150 章
温蕴的首次手术之前,豆腐还是上医院去探望了,温蕴仍旧笑盈盈接待了他,仿佛那天的事情从没发生。
温蕴既然是这样的态度,豆腐自然也不好再提那件事,好在那天病房里并不是只有他们,小寇那几个酒童都在。
豆腐没坐多久就告辞了,小寇和温蕴打了一声招呼,将豆腐送出病房。
豆腐问,怎么没见布丁,小寇说布丁昨天已经来过了。
“和经理一块儿来的。和温蕴说了好久的话,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豆腐默默听着。
温蕴在店里,最亲近的人原本是他,这男孩一向有点害怕布丁,觉得布丁严厉,所以轻易不会往布丁跟前凑。
然而现在和温蕴倾心长谈的人成了布丁,豆腐却只能混在酒童堆里,说些不痛不痒的废话,椅子还没坐热就得起身告辞……想到这儿,他忽然心里就莫名烦闷起来。
“经理没说啥?”豆腐又问。
“说了,经理说,温蕴不是不愿见祁家任何一个人么?那正好了,管祁家怎么想,独眼杰克会为他负责到底的。往后就算拄了双拐,店里也会给他留位置。”
其实苏誉对酒童一贯的态度都是如此,但今天豆腐却觉得小寇这些话,听着格外刺耳:苏誉宁可收留一个拄着双拐的残疾,也不愿留他在店里……
他甚至还不如废了的温蕴。
想到这儿,豆腐终于忍不住淡淡道:“拄双拐的酒童,这世上闻所未闻吧?”
他这话如此尖刻,小寇吃了一惊,他看看豆腐:“就算不做酒童,还可以做别的呀,豆腐,温蕴和祁家翻了脸,这往后他还能去哪儿,当然只能回店里……”
“何必翻脸呢?他变成这样是祁家的责任,索性让祁如山负责到底好了。”
小寇越听越不是滋味,他不由就站住了。
“你为什么这样说呢?”他眼神怪怪地看着豆腐,“你怎么能把温蕴推给祁家?”
豆腐抬头看看他,半晌,他才说:“你是希望我和顾海生分手,然后全力承担起温蕴的人生?就因为他爱我?”
小寇呆了呆,他忽然尴尬起来:“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豆腐转过身去:“本来是不知道的,本来,也不想知道。”
小寇见他这个样子,只得也低着头,闷声不响跟着,慢慢顺着医院低矮的绿化带往前走。
终于,他还是说:“豆腐,你别怪我多话,当初你和顾先生在一块儿,那段时间温蕴瘦得不像样子,还是经理把他叫过去痛骂,又叫老冯做东西给温蕴吃,他这才一点点好起来……温蕴心里只有你,只要你不在场,温蕴满嘴说的都是你,愣是把我们都听烦了。岳龄总说要去敲敲边鼓,温蕴不许,他说,一切要顺其自然才好,结果谁知,你却顺到顾先生那边去了。”
豆腐停住脚,他盯着小寇:“你是在责怪我?就为了我没和温蕴在一块儿?”
小寇看着他,那样子仿佛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他终于开口道:“我真弄不懂!豆腐,经理哪儿对不住你,你非要把顾先生从他手里抢过去?”
豆腐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望着小寇,轻轻翕动嘴唇:“你说什么?”
“我知道这话难听,上次八卦杂志说你‘吃里扒外’,我还替你委屈,可是豆腐,你这样做,不是吃里扒外又是什么!”
豆腐整个人都在轻晃,好半天,他才吃力道:“是谁跟你说,顾海生是我从经理手里抢走的?”
“都这么说呀!豆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客人们七嘴八舌的,我们这些酒童,什么话听不到?!”
豆腐只觉得血都涌到了头顶,他几乎听不清小寇的声音,却只听见耳畔血管嗡嗡悸动!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经理太过分,无缘无故的逼你走——原来他不是无缘无故!换了我,我也要辞退你呀!豆腐,经理这么多年器重你,把你当心腹,没有一点地方防着你,连保险箱的密码你都知道,结果你就这么捅人家刀子?!经理他哪儿对不起你!”
望着小寇那张义愤填膺的涨红了的脸,忽然间,豆腐原本要和小寇对个皂白的雄心,悉数化为一滩雪水……
“他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豆腐微微一笑,“只不过,顾海生爱的是我,不是他。”
小寇目瞪口呆望着豆腐,他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上,那熟悉的微笑,竟不由寒气从脊梁骨里往外冒!
“顾海生在他身边守了十五年,他自己没本事抓住,现在海生移情别恋,爱上了我,他又跳出来满世界的叫屈,那他到底想要怎样?逼着我把海生还给他?就算我还给他,他有那个能耐把住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小寇突然大吼,“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我没变过。”豆腐淡淡地说,“我不愿打苏誉的脸,可我也不能任由他胡说八道,污蔑我和海生!”
小寇万分痛楚地望着他,忽然轻声说:“顾海生到底有什么好?”
豆腐闭着嘴,冷冷看着他,不出声。
“……他没法和你结婚,没法让你堂堂正正进瀛海,甚至没法给你同等的尊严!就连外界的非议都得你自己去抵挡!就为了这么个男人,你把过去七年的心血全扔了,把我们这些朋友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一边!豆腐,独眼杰克有什么不好!这些年你在店里,经理何曾压过你!过两年经理从现场退下来,店子早晚还不是交到你的手里!这难道还不够么!你就非得钻进笼子,做一只见不得光的金丝雀才满意?!如果你想要钱,经理有呀!就算你想自己开店,经理他也会给你钱的!如果你想要爱情,温蕴这么爱你,难道他的心意就比顾海生的差么!你为什么非要做这种捅自家人刀子的事情!”
豆腐突然睁大眼睛:“自家人?谁和你们是自家人?”
小寇顿时停住,他面如死灰望着豆腐!
“你们早就不把我当成自家人了,又凭什么让我做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提醒你一声,我已经不是独眼杰克的酒童了,我辞职了,您可千万别叫得那么亲热!”
豆腐说完,转头要走,小寇忽然在他身后大叫起来:“你瞎了么!难道你看不见自己的处境?豆腐,再这样下去,你就真的孤立无援了!你看看你现在的生活,你看看你现在相处的那些人,除了顾海生,谁还把你当回事啊!”
豆腐缓缓转过身,他雪白着一张面孔,冲着小寇微微一笑:“有他把我当回事,这就足够了,其余的我不稀罕!”
说完,他快步朝着医院出口走去,全不顾小寇在后面的喊叫。
豆腐连跑带喘,一直跑到停车场,然后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用力关上车门。
……用力之猛,就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关在车体外面。
豆腐坐在车里,他觉得浑身酸痛难当,以至于不得不将身体蜷缩起来,像只小甲虫一样俯下身去,深深窝在座椅里。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昔日的同伴那儿听见这样一席话!
他知道自己离开独眼杰克,小寇他们全都舍不得,岳龄打电话过来,话里语气里都藏着惋惜,豆腐以为他们只是感情太深,舍不得他走。
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在心里鄙夷他。
这就是他朝夕相处了七年的同事好友,这就是他心目中最信任的一群人,曾经豆腐以为,虽然苏誉恨他,但其余的酒童不会为此和他生分,他们到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朋友,因为他曾经那么为他们着想,真心真意将他们每个人放在自己心里。因此他觉得不管怎么说,自己也应该能换得一份体谅和认同……就算不是所有的酒童都认同,至少也得有百分之八十是站在他这边。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弄错了。
他的心,空得像被虫子蚀出了一个大洞,往里一探,嗡嗡有声。
他失去了苏誉的信任和宠溺,失去了站在独眼杰克里的资格,失去了温蕴的信赖和依恋,现在,又失去了小寇他们……那是豆腐心里最最珍贵的友谊。
就好像清晰地听见了那“铮”的一声,豆腐明白,他和独眼杰克的最后一丝联系,也断开了。
他的过去,他埋藏了无数欢乐和痛苦的那七年过去,从此灰飞烟灭,再也无法聚合在他眼前。
“为什么要来责怪我呢?”他忽然,轻声说,“难道变成这样,是我想要的么?”
那天晚上,豆腐没有回去,他和顾海生打电话,说家里有事,父母叫他回家一趟。
“老人身体不舒服?”顾海生问。
豆腐勉强笑了笑:“不是的,大概是家里的一些琐事……不要紧,过两天我就回来。”
他的口气单薄简略,听着一点点热乎气都没有,顾海生在那边迟疑了两秒,这才道:“好,早点回来。”
其实豆腐家里没什么事。
他只是突然间不愿见顾海生,他不想看见他的脸。
☆、第 151 章
那天傍晚,回到家里,豆腐只和父母说,他还在找新工作,这段时间太累,想回来睡两天。
他把自己锁进房间,独自一个人。
豆腐从没觉得如此孤独。
他甚至也没法和顾海生说,他知道,顾海生已经尽力了,而且他也理解不了豆腐的烦恼:一个生下来就被众星捧月的人,怎么能理解连立锥之地都没有的痛苦?
有那么一时半刻,豆腐隐约想到了分手。
他只是偶尔想到那个念头,就像并不想死的人偶尔设想自杀的方式,他知道他没法和顾海生分手,他太爱那个人了,那种事是他承受不了的。
难道他真的要做一只金丝雀,乖乖呆在罩着天鹅绒的笼子里,从此不见天日么?
豆腐慢慢在自己的小床上躺下来,他仰望着天花板。
可他为什么不能和顾海生在一起呢?为什么他就得认同周围人的反对?!
一股强烈的怒气,火焰一样在豆腐的心里猛窜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像金属在火焰里淬炼,它一点点变得坚硬而冰冷,每一秒都变得更加冷酷无情。
对呀!他做错什么了!凭什么他就得承受这些污蔑和嘲笑?如果这世上对他好的人,真的只剩下顾海生一个,那他就应该用尽全力维护顾海生的利益,那他就更不应该离开他!
豆腐猛然坐起身来,他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内心生根发芽,越长越大。那声音大得可怕,几乎要把他自己给吓着!
他在蜕变,变成一个他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于是豆腐明白,他再也回不去了。
豆腐在父母那儿住了一个礼拜。
这期间,顾海生几乎是一天一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而豆腐则每每用各种理由搪塞,要么说父亲那边养老保险出了问题,他这段时间反复跑社保局,要么就是母亲这几天心悸的毛病犯了,他陪着去医院看病,总之,忙得一时半刻都脱不开身。
到后来顾海生也忍不住了:“你爸妈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为什么成天都是你忙前忙后的?!你那些兄弟呢?都在家睡大觉呢?!”
豆腐笑起来:“他们有家有口的,哪儿顾得上两个老的?再说,像我二嫂说的,家里就剩我一个单身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些杂事我不处理谁来处理?”
他这么一说,顾海生就沉默了,虽然豆腐是无意的,但他也听懂了,这里面暗含着某种责怪。
豆腐做“单身汉”,到现在结不了婚,不就是被他给耽搁的么?
想到这儿,顾海生心里更愧疚,他的声音低下去:“……你爸妈那儿,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要是你妈得住院,我帮你找找熟人。”
豆腐赶紧笑道:“哪儿用得着你出面呀!再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没事的,过两天安顿好了我就回去。”
顾海生嗯了一声,又小声说:“小墨,你快点回来,我很想你。”
豆腐轻声一笑,他也压低声音:“是真的想我,还是说句漂亮话来哄我?”
顾海生马上着了急:“当然是真的!小墨,你是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么?”
豆腐幽幽一叹:“您还是自个儿收着吧,我算什么呀,这要让苏麒他们听见,我剖腹谢罪都不够的。”
“小墨……”
“好了我说着玩的。”豆腐的语气马上又变得轻快起来,“过两天我就回来了。”
豆腐知道他在做什么,欲擒故纵,他就在做这种事。
换做以前,他不会这样对顾海生,做酒童做了六七年,到了豆腐这个程度,那些撩拨客人的勾当,哪一桩他不熟?但以前他不屑于玩手段,因为那都是对付客人的,顾海生并不是他的客人。
然而现在,他却开始玩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可他忍不住要这么做,如果不用些手腕来把顾海生抓得死死的,豆腐就没安全感。
因为他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了顾海生。
豆腐足足拖延了一个多礼拜,感觉差不多了,他这才不紧不慢收拾东西,回了家。
顾海生见他终于回来,一时喜不自胜,那晚他把老倪和杨嫂支使得团团转。豆腐笑他“装疯”,他却一点都不在意。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不是装,而是真的要疯了。”
豆腐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是我不好,海生,要你一个人在家等这么久。”
那晚豆腐在床上的表现格外温柔隐忍,虽然顾海生把他弄得很疼,但他只是咬牙用力忍着,偶尔甚至会给予鼓励。顾海生被他这一鼓励,动作愈发猛烈,恨不得要把豆腐整个儿揉碎。
事后,顾海生紧紧抱着豆腐,就好像生怕他化身蝴蝶,从自己的怀里振翅飞走。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忽然小声说。
豆腐心里一动,他感觉到了!
顾海生感觉到他有逃离之意了,哪怕只是非常微弱的念头,也被他用直感捕捉到了。
他这段时间耍的手段见效了。
他抬起眼睛,充满恳切望着豆腐:“小墨,往后别再离开我了,好么?你不在我身边,这日子实在太难熬了,我一天都受不了。”
豆腐心中,忽然间五味杂陈。
他搂住顾海生,抚摸着他的头发,喃喃道:“往后,不会了。”
几天之后,豆腐给苏麒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他和苏麒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和苏麒商量。
那天苏麒倒是十分客气,没有搪塞,痛快地答应了。
见面的地方,仍旧是上次豆腐看新年录像的那个会所,他掐着点到的时候,苏麒已经到了。
一开场,并无太多寒暄,因为都心知肚明,彼此并没有那么深的交情。
“阮先生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么?”苏麒先开了口。
“苏总,我知道,虽然眼下海生和苏誉已经结婚,但瀛海的人尤其是您,心里还有一桩事未了。”豆腐说。
苏麒点点头:“那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怎么?今天咱们的议题是这个么?”
豆腐点头:“我想,我可以帮您把它弄过来。”
苏麒看着他,他抱起手臂,靠在椅子里笑了笑:“阮先生,您在开玩笑?股份现在在苏誉手里,他不肯签字,谁能把它弄过来?”
“他不肯签字,我有办法让他签。”豆腐平静地说,“以我对此人熟悉的程度,他的软肋在哪里,我清楚得很。”
苏麒皱起眉,貌似不解地看着他,“我记得,你已经从独眼杰克辞职了,你和苏誉早就没关系了,在这种状况之下,你能从哪儿着手?”
豆腐笑了笑:“既然夸了这个口,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可循。苏总,你觉得一个在独眼杰克干了七年的人,会不清楚苏誉究竟怕什么?”
苏麒耸耸肩:“虽然我很欣赏你的胆量,但是阮先生,此事不好办,一旦弄砸,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瀛海的立场也尴尬了。”
豆腐不卑不亢望着他:“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件事既然是我提议,自然由我来完成,我不是瀛海的人,甚至不是顾海生法律上的伴侣,真要弄砸,我一个人承担就是,不会拖累你们。就算苏誉发火,他也只能针对我,不会牵连到你们头上。”
至此,苏麒才若有所思点点头,他放下手臂:“既然你如此坦诚,那我真没必要拒绝你了。”
“虽然我有主意,但我缺人手,还有一些细节方面的事情,我一个人完成不了。”豆腐看着他,身体往前探了探,“苏总,我希望你能帮我。”
然后,他轻声说出了一个方案。
苏麒思索了片刻,他的脸色终于认真起来:“你觉得这么做,真的能让苏誉妥协?”
“当然,独眼杰克就是他的命,难道他能承受这条命危在旦夕?”
苏麒良久注视着豆腐,半晌,他才道:“你这样尽心为瀛海夺股权,想必,也是要索取回报的吧?如果成功了,你想我怎么做?”
豆腐微微一笑:“我不打算让您做什么,因为这不仅仅是为了瀛海,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苏麒了然地点点头:“没有了股权在手,瀛海这边也就用不着去巴结苏誉,你和海生之间也就不再有障碍,瀛海方面更会全力支持你们在一起。”
他说到这儿,面色忽然变得和缓:“小墨,其实我个人的意愿,是希望你和海生在一起,而不是苏誉。”
豆腐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多谢您的支持。不过一切,都等苏誉签署了转让协议再说吧。”
苏麒将豆腐送出房间,他也从房间出来,没有离开,却转到了隔壁的一间屋子。
敲开门,林粵在里面,他将苏麒让进屋,一面摘下耳朵上的窃听器。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他冲着苏麒微微一笑,“不用咱们动手,誉少爷自己就能把自己将死。”
苏麒走到窗前,他往外看了看,从这儿他能清楚地看见,豆腐钻进那辆奶白色的莲花里。
“原来他真的这么爱海生,竟然不惜构陷自己曾经最尊敬的人。”苏誉的声音充满感慨,“爱情的力量,令我惊叹。”
“老苏你弄错了,这和爱情没关系呀。”林粵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脸孔,“人活在这世上,真正需要的不是啥劳什子爱情,而是尊严。”
☆、第 152 章
小寇并未料到,自己还能接到豆腐的电话。
上回两个人在医院吵翻,小寇心里一直难受得很,就想开口给豆腐道歉,但又实在不觉得自己当时说错了什么。
这回豆腐主动打电话过来,邀请他去家里做客,小寇心里一块巨石落地,满是欢喜,还哪有不答应的?
他开车到了顾家,豆腐正在门口笑盈盈等着,下得车来,小寇还探头探脑地看:“顾先生没在家吧?”
他有点惴惴。
豆腐笑道:“上班时间,他当然是在瀛海。快进来吧!”
进屋再一看,一桌的菜,还有两瓶好酒。小寇一时懵了,他回头看看豆腐:“这是要干嘛?迎接国宾呢?”
豆腐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把,他笑道:“别装了,来了总不能不吃饭吧?”
“不是啊,这不年不节的,又不是谁过生日,搞得这么隆重干什么?”
豆腐微微一笑:“这不是赔罪么?为我上回在医院说的那些话……”
他这么一说,小寇也不好意思了:“要赔罪也该我来赔罪,豆腐,上回是我狗嘴吐不出象牙……”
豆腐打断他:“行了别客气了,快上桌吧,咱俩谁和谁呀!”
小寇也乐了,他点头道:“对,咱俩谁和谁!”
那天也没外人,看样子豆腐是把佣人都打发出去了,家里只有他俩,菜自然不是家常菜,小寇眼尖,一眼看出这是从酒店订来的包席,后来他和豆腐一打听,豆腐才笑道:“打电话叫锦渝楼送的菜。”
小寇暗自吃惊,锦渝楼名闻遐迩,非得提前预定。而且首席大厨也就是锦渝楼的老板铁连城,据说性格古怪冷漠,从来不给食客面子,任你再大的官员,再富的商人,要去锦渝楼吃菜?老老实实预约排号,想在他面前耍威风获得特权?那他宁可砸了招牌也不会做给你吃。他的名言是:厨子靠的是手上的两把刀,不是腿上的两块半月板。
豆腐竟然一个电话就能让铁连城把菜送到门上来,这真让小寇匪夷所思,哪怕苏誉,恐怕都没这么大面子。
见他吃惊,豆腐笑道:“你以为人家铁连城认识我啊?和我没关系,我是拜托海生打的电话——他和铁连城有交情。”
他说得轻描淡写,小寇听得诚惶诚恐,铁连城肯买顾海生的面子,自然不是为了他瀛海总裁的身份,想必私底下有外人不清楚的交情,而就为了豆腐要请他,顾海生一个电话让锦渝楼送这么大一桌子菜过来……
小寇不由叹道:“豆腐,顾先生对你可真好啊!”
豆腐微微一笑,不接这话题,却转而劝小寇动筷子,又开了酒,给小寇满上。
酒童本来就是陪酒的,今天这又不同,小寇和豆腐关系最铁,再加上此刻又没外人,自然更是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小寇进门时的那点儿惴惴早就没了,坐在豆腐身边,他恍惚感觉时光一不留神滑回了过去:晚上店里营业到深夜,目送着客人们醉醺醺离去,豆腐这才偷偷带着他们下楼,去找冯振川,要么是两盘爽口的爆肚,要么是一叠热腾腾的羊肉包子,总能馋得他们几个食指大动。
小寇轻轻叹了口气:“豆腐,你走了以后,我们可是真想你啊!”
豆腐淡然一笑:“你这话,是说出来给我宽心的吧?”
小寇马上坐直身子:“我可一句假话都没有!豆腐,我是那种拿场面话唬自己人的么?”
豆腐点了点头:“你不是。你这人最记恩义,我看你叔叔我就知道了。”
小寇大名叫寇驰,每次说到这名字,店里客人酒童都哄笑,小寇自己也笑,他说那是因为他叔叔捡到了一个ach的皮包,而他就被人装在那个包里——当然是不可能的,小寇出生时,ach的产品还远没发展到中国大陆来。
小寇是个弃婴,不是被人放在女式皮包里,而是被包裹在一床红色人造毛的破电热毯里,扔在巷子口。小寇的叔叔是个拾荒者,他首先瞅着的是电热毯那半拉子电线,弯腰伸手去捡,这才发觉破电热毯里包着东西。
那是个滴水成冰的寒冬,也不知小寇在那巷子口呆了多久,身上已经冻僵了,哭都哭不出声。
小寇的叔叔把这个弃儿捡回家去,熬了米粥一口口喂他,又拿最暖的被子给孩子捂上,捂了两天才把小寇救活。
小寇跟着拾荒的叔叔姓,但对方没让他喊自己“爸爸”,是因为担心小寇的父母会来寻子,万一找来了,要领走,再改口就难了。
“他做梦呢!”小寇提起此事,嗤之以鼻,“扔在巷子口的一个私孩子,谁会来认领?”
私生子这事儿,是小寇自己的猜测,毕竟他没病没残,又是个男孩,按道理说,父母实在没必要把他扔掉——除非他是个不名誉的产物。
小寇自会走路,就跟着收旧货的叔叔走街串巷,收购废品,叔叔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车上驮着旧报纸破脸盆,小寇歪歪趄趄跟在后面,身上穿着捡来的旧毛衣,手上牵着一串捡来的五颜六色的空饮料瓶,那既是他的玩具,也是他的营生——四个饮料瓶可以换一毛钱。
小寇的叔叔是个丑陋的男人,容貌丑陋,而且嘴笨,有时候说不过伶牙俐齿的“顾客”,往往六毛钱的旧报纸,他会给人家七毛。
但是这种憋屈的遭遇,自打小寇懂事后就变少了,这男孩天生的伶牙俐齿,心眼多,嘴又甜,模样可爱招人喜欢,往往有说有笑的就把废品拿回来了,再一看,手心攥着两个镍币:他糊弄了顾客,少给了钱。
第一次发现,叔叔狠狠打了他一顿,他说,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小寇做事不地道。即便挨了打,小寇却依然不改这毛病,顶多学聪明点儿,背着他叔叔,把省下的钱藏在里面衣服的口袋里。
这钱攒来攒去,攒够了一年,到年底,小寇跑去劳保用品店,给他叔叔买了一双厚实的军绿色夹层保暖手套。
他叔叔拿着这手套,感动得泪花盈眶,那时候小寇刚刚念小学。
小寇的叔叔一直没结婚,一来穷,二来貌丑,三来还有小寇这么个油瓶,所以没有姑娘愿意嫁他。
直到四十岁那年,终于有个离异的女人看上了他。
养父有了妻子的那一整年,成了小寇的地狱。
那个被小寇称之为“婶婶”的女人,既胖且丑,更要命的是性情恶毒,视小寇为眼中钉,想方设法作践他,不是有意无意的给剩饭他吃,就是诬赖他偷自己的钱,小寇要分辩,她一个耳光抽过来,指头上还带着刚才啃猪蹄没擦干净的油,打得小寇又疼又恶心。
小寇的叔叔看不过去,忍不住和妻子吵,妻子张口就骂他蠢,说他拿钱填补别人家的孩子。夫妻关系从蜜月期就不好。
小寇叔叔的婚姻,不到一年就宣告结束,那个胖女人跑了,她卷走了丈夫全部的钱财,而那笔钱是小寇的叔叔打算开收购站的本金。
妻子跑了,小寇的叔叔也彻底死了心,他把小寇找到身边来,摸着他的头和他说,往后,自己再不找了。
“就咱爷俩过吧。”他说着,语气充满辛酸,却又带着如释重负的味道,因为他再也不用忍气吞声,看着孩子受媳妇的欺负了。
后来小寇长大了,他和别人解释自己的性向时,总是开玩笑说,他唯一曾经真正亲密相处的女人,用啃了猪蹄没擦手的大肉巴掌打他的脸。第一印象养成,他对女人实在没法产生好感。
店里谁都知道,小寇最孝敬他叔叔,每个月的收入固定要攒起来一部分,这部分就是往后用来给叔叔养老的。而且他总笑说,等到年纪再长些,酒童这份职业干不下去了,他就回他叔叔的收购站,接他叔叔的班,继续收废品的生涯。
岳龄就说他,傻不傻呀,到时候找了伴儿,谁乐意跟着你回收购站?小寇却掀了掀眼皮说:“谁说我要找伴儿了?”
小寇一直没男友,偶尔有上床的“炮/友”,但他不和人同居,更别提结婚。也曾有客人真心喜欢他,想将俩人的关系固定下来,也被小寇拒绝了。
他说他就想一个人呆着,不愿被感情牵绊住,而且往后,他是一定要好好赡养他叔叔,给他叔叔养老送终的,他也一定得接手他叔叔的收购站,不可能转手给外人,更不可能关掉他叔叔的这份心血。
所以这么一来,谁会乐意陪着他一同走完这接下来的人生路呢?
小寇甚至和苏誉说,独眼杰克之于苏誉,就如同“寇大民废品收购站”之于他,都是决不能转手、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关张的地方。苏誉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他说,也不一定真的就没有人愿意陪小寇走这样的人生,他为什么要想得那么悲观、把一切希望杜绝在萌芽里呢?
“也许是因为自卑吧。”布丁有一次这么和豆腐说,“除了他叔叔,他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能陪着他的人,就算有人这么想,也会被小寇质疑,带着质疑的亲密关系是无法长久的。”
“他为什么会这么自卑呢?”豆腐还不解,“小寇条件不错啊,又帅又能干又会赚,店里三分之二的酒童都能被他比下去,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自卑的?”
布丁却笑了笑,他的神色很怅然:“一个生下来就被亲生父母给抛弃的孩子,无论赚多少钱,做多大的官儿,恐怕都难以弥补最初遗失了的这份底气。”
那是活着的底气,是在这个世上生而为人的底气,后来,每每想到布丁这句话,豆腐的心里,就会涌出无限的悲哀。
☆、第 153 章
虽然不信任别人,但小寇却是信任豆腐的,因为他一进独眼杰克,带着他的人,就是豆腐。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刚进店里那会儿,你和我说的话。”小寇红着一双醉眼惺忪的眼睛,低声道,“豆腐,你当时和我说,独眼杰克不是餐厅,不是超市,它有自己的灵魂,它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离开的地方。每一个在这儿呆过的酒童,都会把自己灵魂的一部分放在这儿。”
豆腐默默听着,但他没有告诉小寇,这话不是他原创,恰恰是苏誉对当年刚进店里的他说的。
“所以前段时间,我总想起小漆。”小寇的声音有些哑,“我总觉得他的人虽然走了,魂肯定还留在店里,也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猫着呢,小漆人老实,活着的时候老实,死了肯定也是安安分分的,所以从来不吓唬我们。”
那天,小寇在豆腐那儿喝了好些酒,一半是因为放松,另一半,也是因为豆腐不停劝他。到后来小寇自己都觉得不妥,豆腐却笑道:“反正你今晚又不去店里,真醉了,就在我这儿睡一晚。”
他说得如此有诚意,小寇也就不再推辞。
两个人喝了两瓶茅台,其实豆腐没喝多少,绝大部分都进了小寇的肚子。
到最后,小寇不胜酒力,他连坐都坐不住,身子直往下出溜,豆腐起身,将他一直扶到沙发上,让他躺下来,又拿了毛毯给他盖上。
都烂醉如泥了,小寇嘴里还在嘟囔:“豆腐……你真的不回店里来了?大家都想着你呢,你还是回来吧……”
豆腐心绪复杂地望着他,他终于轻声说:“可我回不去了。”
听着他沉重的鼾声,又用力扯了扯小寇的胳膊,确定他真的睡着了,豆腐这才弯下腰去,伸手摸进小寇身上,在他的裤腰那儿,拴着一大串钥匙。
豆腐不费力就把那串钥匙弄下来了。
回到房间里,豆腐辨认出他需要的那几把,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块软软的橡皮泥,在钥匙上用力摁出一个形状来。
转回身,走到小寇身边,豆腐将钥匙再度栓到他的腰间。
他站直身体,低头望着熟睡的小寇,豆腐心中,忽然涌起强烈的愧疚。
然而最终,他只是很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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