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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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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无名 作者:螟蛉子

    第5节

    蓝湘钰说着说着,苦笑一声:“可惜命不好,遇见那杀千刀的蛊邪,我这一辈子已经毁了。”

    无名好似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把脚一收,稳住滕摇椅。

    蓝湘钰又道:“这世上总有好命的女子,夜家千金生来便有武功盖世的父亲疼爱,不论她相貌如何,才情如何,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天下才俊都要去任她挑选。我若是她,一定挑庄公子为夫婿,可惜我不是。我没钱没势,不清不白,这一辈子,也不会有男子真心相待。”

    “你这女人,”无名端起碗,吹开茶雾,啜饮一口,“不干不净,就像一摊淤泥。”

    蓝湘钰说到伤心处,本想向这孤寂的少年郎寻求安慰,岂料无名恶言相向。她心中一寒,恍然想起那夜里,无名原本是想杀了哭灵。她这才醒悟过来,这少年郎不近人情,瞧不起她。

    “……不错,我就是不干不净的淤泥。这并非我所愿,命该如此,就合该让人笑话么。”

    无名道:“莲花与蚊蝇皆出自淤泥。前者出而不染,后者却嘤嘤嗡嗡,令人生厌。”

    蓝湘钰一呆,好半天才理会过来:“你说我是蚊蝇?”

    “你不是么,”无名呵地笑了一声,“你在我眼中,就是一只吸血的蚊蝇,我之所以不拍死你,任由你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也不过是因为少家主扫地不伤蝼蚁命。”

    蓝湘钰忽然觉得,这少年郎的面目,十分可憎:“你未免太小看人了,什么吸血的蚊蝇,我并非知恩不知报,只是现下没钱没势,庄公子的恩情,肯定是要还的!我之前说羡慕你,也是因为你是男子,可以侍奉庄公子而不惹怒夜家千金,却没料到,你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

    无名放下茶碗,轻声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人。”

    话音落,蓝湘钰就觉得眼前一花,胸口一窒,双脚离地,一股极阴狠的力道将她攫起。转瞬间,她整个人,竟已悬在雕花栏杆外。无名倚着栏杆,拎住她的衣襟,把手一晃荡,裂帛声响,眼看她就要跌进水里。

    她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抱住无名的手,之前的自怨自艾,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传你一套欢喜教笑功心法,一旬之后,若未练成,我必将你的姐妹卖到风月场,至于你,”无名说到此处,眼中一暗,就着手,略一用力,将一股精纯的内力打过去,嘴角漫起一丝笑意,“你中我的七情六欲散,不好好练功,得不到解药,真的会变作臭不可闻的淤泥。”

    蓝湘钰听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待领会了七情六欲散的意味,恼羞成怒地瞪着无名——

    这少年郎目光挑达,衣衫半敞,身姿清廋,却骨劲气猛,好似披着一张柔弱的人皮,却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她实在不明白,庄公子神仙般的人物,身边如何会有这一个无恶不作的妖怪。

    无名道:“会泅水么?”

    蓝湘钰回过神:“会。”

    无名登时把手一松,俯瞰那朵水花:“上来,我教你武功。”

    庄少功游玩归来,走到曲廊处,看见蓝湘钰和无名。无名躺在藤摇椅里,随手掷出一枚龙眼,轻轻地打中蓝湘钰的小腹。蓝湘钰非但不恼,还将手覆在小腹上,好似回味无穷。

    他一看之下,只觉撞见了男女之间不可告人的勾当,抹头就走——

    他思慕无名,向无名剖陈心迹,无名只叫他滚出去。那神女门的扇舞却可以偎在无名身旁,就连他这神调门相识不过数日的义妹,也可以和无名眉目传情。无名对待这些少女,似乎总是毫无嫌隙。这些少女也似乎喜欢和无名亲近。

    由此可见,无名恐怕是好女色的。

    无敌看见蓝湘钰摆出抱元守一的架势,知道无名是在传授运气的法门,那架势他识得,是前朝蜀中欢喜教的一门以声慑人的功夫,配合铃铛才好用,却也不如何出奇。论起来,那心法秘籍,还是他取回来把玩的,就这般让无名做了顺水人情。

    他看得无趣,索性随庄少功去堂屋,收拾行囊,准备明日启程。

    庄少功闷闷不乐,忍不住问道:“无敌……无名好女色么?”

    无敌只觉这问题十分奇怪:“少主何出此言,大哥不好女色,难道好男色?”

    庄少功沉默半晌:“那也不该如此轻浮,两情相悦,应当发乎情而止乎礼,所谓乐而不淫,以修身养性为本,何况,见了女子就喜欢,与禽兽又有何异?”

    无敌怔了一怔,想了片刻,才明白这书呆子少主是误会了无名,却又不想说破。他摸了摸灼痛难忍的下巴,无名给他下了一味叫做“厚颜”的毒。这几日运功逼毒,好歹保住了容貌,奈何下巴处始终肿胀,就连那一道让无名夸作“美人沟”的凹痕,也肿得看不见了。

    这一切,都是拜无名所赐。想罢,他嘿嘿一笑:“少主有所不知,大哥他向来将女子视作玩物,谈不上两心相悦。只不过许多女子就是喜欢他薄情寡义的模样。愿打愿挨,也没奈何。”

    “……真的么?”庄少功眉头一皱,在他看来,无名于人情世故不甚在意,却不是薄情寡义。

    无敌沉痛点头:“大哥他就是如此,精血内耗,掏空了身子,才落下痨病。”

    庄少功听得面色也沉重起来,这痨病,多是婴孺喂养不当、少年病后失养,或者青年嗜欲无节所致。发病之时,救治得当,调养一番也就好了。依据书中记载——‘治之于早则易,若到肌肉消铄,沉困着床,则难为矣’。想至此处,他心中一凛,莫非无名整日赖在床上,是自知病入膏肓,故而在拒绝他之后,才有那一番要他代为照顾心上人的说辞?

    无敌只当庄少功还在恼无名为人轻浮,添油加醋地道:“说来好笑,大哥他好女色,未将女子放在心上,却又喜欢横刀夺爱,少主你看,属下这下巴,就是大哥毁了的。”

    庄少功心不在焉地想,这和你的下巴有何干系。他安慰了无敌几句,冷不丁地道:“无敌,我且问你,你与无名相识,想必也有些年月了,可知道无名的心上人是谁?”

    “大哥会有心上人?”无敌仿佛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片刻后发觉自己失了恭敬,才沉稳地道,“大哥若是有心上人,属下不会不知道。”

    他与这位少主,说了这许多儿女情长的事,心里十分烦躁。说的是女子还则罢了,偏偏说的是五劫的老大,他的大哥,病劫无名。这位少主还旁敲侧击,问无名好女色,还是好男色。

    他十六岁时,便和无名、无策在无心的房中看了不少春画。

    他看得热血沸腾,无策从指缝里偷看,无心边看边评头论足,无名是最没羞没臊的一个,无论画的是男是女,一眼扫过便翻一页,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

    ——要问无名好男色还是好女色,就和问兵器好男色还是好女色如出一辙。

    庄少功听他说得如此笃定,知道无名所托的转交遗书的人不是他,也就无话可说地住了嘴。

    第16章 同舟共济

    翌日用罢午饭,庄少功决心启程,三人出了神调门的水寨,尸邪马明王等人早已候在此处,叙了几句离别的话,马明王道:“贤侄,那蛊邪滕宝,乃是蛊门门主滕蛇之侄。乩邪符灵也与山岳盟有些瓜葛。我和你牛伯伯出手伤了无名这小子,技不如人,倒也好推脱,只是贤侄要多加小心了。”

    庄少功听得心乱如麻,他自离开家门就未顺心过,先是遇见山匪,尔后进了黑店,惹上神调门,麻烦源源不断。此行不过是去金陵参加比武招亲,见那夜姑娘一面,真不知哪来的艰难险阻。

    他看向身边病恹恹的少年郎:“无名,金陵还有多远?”

    无名望一眼泊船的渡口:“由此走水路,岳州换船,再往东就是。”

    “江湖如此险恶,”庄少功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处处招惹是非,真的到得了金陵么?”

    “少主不必担忧,”无敌接话道,“有属下在,就是两盟七门都招惹一遍,也不怕。”

    庄少功顿时萌生了退意:“你说得我想回家了。”

    无敌似乎正等着这一句话,立即道:“回家也好,主人主母也需要周全。”

    无名咳了一声,轻轻地说:“无敌你回去看家。我陪少家主往金陵。”

    庄少功勉力说服自己:“……也只好如此了……既然出门历练,就不能半途而废。”

    “——少主说的是,不如属下陪少主去金陵,”无敌瞪了无名一眼,向庄少功笑道,“大哥有病在身,实在不宜奔波操劳,倒不如让大哥以逸待劳,回乡里周全主人和主母。”

    庄少功听了,有些动容,无敌看似飞扬跋扈,却是心疼人的,自己倒不如他想的周道。

    他看向无名:“那无名你就……”

    “你带我出门,”无名打断他的话,“半路打发我回去,我便是办事不力。”

    庄少功一想也是,无名为保护自己苦战一番,此时得了无敌,便让他回去,岂不是过河拆桥。虽说是为了无名好,但不知道的,只会以为他嫌弃无名是病痨,于无名十分不利。

    想罢,他看向无敌:“那还是无敌你……”

    “少主,”无敌抢道,“养病如养虎,虎大要伤人,大哥是病糊涂了,少主也由他逞能?”

    庄少功左右为难:“这……”

    “养病如养虎,”无名呵地笑了一声,“无敌,你的大头瘟,不要传给少家主才是。”

    无敌捂住下巴,按捺道:“大哥你的痨病,才是不要传给少主。”

    庄少功全然插不上话,见他二人剑拔弩张,越说越不像话,无端露出几分不更事的孩童斗嘴的模样,不禁也有些着恼:“你二人病得不轻,结伴回阳朔好了,我一个人去也无妨!”

    两人这才住了嘴。无敌招呼船家,谈好价钱,将马车内的行李搬上船,两匹马寄养在神调门,便扶庄少功上了船。蓝湘钰率一帮白衣少女赶至岸边,大声道:“义兄保重,师父保重。”

    庄少功答应了一声,到船尾作别。无名也回望了一眼。两人各出了一份力,一个与哭灵结成义兄妹,一个与哭灵结为师徒,也不知这些孤苦伶仃的小姑娘,以后会如何。

    “哎,妹在水边长相送——”几个艄公见了,一面撑篙离岸,一面齐声唱道,“哥撑大船下江南,妹若有话快些讲,船到滩头转弯难!”

    庄少功的脸皮薄,窘得提住袍摆,踉跄转身钻进了船舱,不再作那儿女情长之态。

    这些艄公倒也非有意搅诨,只是整日在江上乘船走水,唯有唱歌消遣,莫说号子,风流艳曲也是信手拈来。一路上,遇山唱山,过滩过滩,调子翻来覆去也不嫌腻。

    待到庄少功潜心写家书的工夫,无敌已和艄公打成一片,还荒腔走板地学了几句船歌。

    无名独自坐在船尾,脱掉靴袜,挽起裤腿,将两只脚浸在水里,静看倒影划开两道波纹。

    “大哥,我们也算修得同船渡了,”无敌最终坐到他身边,厚着脸皮搭讪,“你休想甩掉我。”

    无名头也不抬,慢悠悠地传音:“我懒得理你。”

    无敌笑了起来,像是得了天大的乐子,拿肩膀撞他一下。他被撞得晃了一晃,依旧没精打采。

    无敌撩拨道:“当真不理我?这可由不得大哥你了——大哥,你不愿逃走,到了金陵只有死路一条。神女门的扇舞也说了,不但你会死,夜盟主也会死。神女门的暗桩,遍布各大勾栏院,消息最为灵通。夜盟主若是死了,对她们也没好处,不至于诓你。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和你捣乱的。”

    无名一听此言,若有所思:“你要我诈死离开庄家,那门诈死的武功,叫什么?”

    “大哥你想知道?”无敌面有得色,揉搓着红肿的下巴,不打算轻易交代。

    无名转过头看他:“想知道。”

    “那好,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无敌摆起了谱,“先叫声老爷来听听!”

    “老爷。”无名漠无表情地传音道。

    无敌把头一摇:“要叫出声的。”

    无名清了清嗓子,语调轻哑:“老爷。”

    “这还差不多,”无敌心花怒放,揽住他的肩,往自己怀中一拽,“大哥,你就是个贱骨头,我好心好意要用那诈死的武功救你,你不肯,这会子又来求我,我还不乐意告诉你了。”

    无名只当没听见。无敌讨了个没趣,料想他突然问起此事,是有些打算,也就收了嬉笑之色,潜运内功谛听一番,确信艄公都不会武功,才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那门诈死的武功,是龟息之法,又名玄武定。山岳盟的武当派的内家功夫,只有掌门的入室弟子可以学。”

    无名传音道:“你何时又成了武当入室弟子?”

    “说来话长,我上一次出门,主人让我做一件事,叫我不要告诉你们。”

    无敌说到主人二字,一改在庄少功面前的谦恭之色,全然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无名沉默片刻:“那就不要说了。”

    “说又何妨?”无敌哂道,“我这一条命是大哥你救的,若不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我何至于为奴为仆,认那庄老儿做主人?这些年,庄家那些见不得人的脏活,都是我这个死劫在做。依我看,庄老儿是防着你的,他当真以为我稀罕五劫老大那把交椅,未免也太看轻我了。”

    无名觑了无敌一眼:“你既然要说,就拣要紧的说。”

    “那大哥你先告诉我,”无敌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问,“你的心上人是谁,你为何不愿离开庄家,据我所知,庄家非但没救过你,反而欠着你一个天大的恩情,你为何要替庄家卖命?”

    无名听罢,学着无敌的语调,懒洋洋地说:“你想知道?”

    无敌憋着一口气:“想知道。”

    无名哗啦抬起浸在江水里的两只脚,横在无敌腿上:“擦干净。”

    无敌脸色一变,就要发作,见他腿上有蛊邪所放的毒蛇咬出来的伤痕,才勉强忍住,一只手拢住他冰凉的双脚,自督脉拾了些至阳的真气,替他暖住脚底涌泉穴:“……寒龙蛊要不要紧?”

    无名慢腾腾地伸直双腿,拖长声调,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你说呢?”

    无敌毫无愧色:“当真要紧,你反倒不会做张做致。快说,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不待无名回答,他又苦大仇深地抢道,“再说‘你猜’,或者‘我只是一件兵器’,我把你扔水里去。”

    “无敌——你我相识多年,我有没有心上人,你还不知道?”

    无敌认真地盯着他,察言观色,缓缓地猜道:“没有?”

    目光交汇,无名引以为然地点头:“我只是一件兵器,怎会有心上人?”

    无敌知道这是有意要气自己,不和他计较:“没有就好,五劫没一个有心上人,你也不能有。”

    无名似笑非笑,似乎看穿了眼前人的心思,慢条斯理地翻旧账:“我记得,你有过一个意中人,叫做燕星儿,是盗门门主的女儿。你二人山盟海誓,无心恰好路过。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你自己没本事把人留住,就要教五劫都做光棍。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无敌听了,也嘿嘿地冷笑道:“真不知道是谁要教五劫都做光棍,无心那个狗腿乌龟拐子,也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王八指使的?大哥你就是嫉贤妒能,处处使绊子,还不承认!”

    两人扯了一通闲篇,尽是些算不清的糊涂账。眼看天色近晚,船家生炉造饭,也不知庄少功的家书写得如何了。无名收回两只脚,意兴阑珊,作势起身:“你不说正经事,我便进去了。”

    无敌一把拉住无名,之前有关那龟息之法的事,只交代了几句,他有心要让无名诈死离开庄家,见吊不住无名的胃口,立即正色道:“你先答应我,乖乖听我的话,休要去金陵送死。”

    无名好似没听见,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起身就走。无敌急了,使出一招倒拔葱,拦腰抱住。无名双脚离地,在无敌腿侧一蹬,反手扣住无敌的脖颈,就要借力用力,将他掼出去。

    或许是此时还算和睦,两人不约而同,只用了外家擒拿功夫。

    无敌眼看再较劲会齐齐摔进水里,又不愿放手,索性往地上一坐,将他横在怀中。

    如此这般,无敌抱着无名的腰,无名扣着无敌的脖颈,互为牵制,搂坐成一团。

    来请他二人用饭的艄公见了,道了一声“对不住”,忙不迭地跑回船头。两人这才一齐撒开手,无名低咳一声,又要起身,无敌传音入密道:“我说还不成。那个龟息之法,叫做‘玄武定’,可以令人在入定之时,纳气久闭,与死无异。十二个时辰之内,想要出定也很容易——入定者的十指,有与十二个时辰相对应的关窍,预先以拇指扣住的关窍便可。这是武当的内家功夫,只传掌门人的入室弟子。武当派掌门叶隐岩,有个徒弟,名为萧尽义。大哥听说过么?”

    第17章 见墨如面

    无敌问无名,是否听说过武当叶掌门的入室弟子,萧尽义。

    无名只想知道‘玄武定’的名头,此时遂了愿,不想再东拉西扯,一面穿靴一面摇头。

    “大哥,别忙着走,”无敌抢过无名来不及穿的一只皂靴,“听我把话说完,你得承认,这是你不如我之处——你自视甚高,不屑一顾的人和事,我却知道的很清楚!”

    无名旋即把无敌也划入不屑一顾的人和事,一把夺过靴子,转身回了船舱。

    无敌指着他的背影:“好,这可是你自己不听的,到时候可别后悔。”

    “……回来了?”庄少功正写着家书,见无名进来,一桌墨迹未干的笺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姑且搁下笔,正襟危坐,冲无名颔首。

    无名乜斜他一眼,寻一角落,盘腿合目而坐,以拇指扣住小指关窍。

    船舱逼仄,困着二人,江水隔着木板哗啦作响,好似心旌在不安地摇曳。

    本来,与来时共处车内无不同。只是表明了心迹之后,庄少功便觉得有些尴尬了。

    忽想到,无名是纵欲落下的痨病。没话找话:

    “无名,《周礼》有云,‘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由此可见,阴阳交合,顺应天时,不是错。但也应该有节制。何况你有心上人,对女色来者不拒,岂不是始乱终弃?”

    还未说完,便后悔了,心道:“完了,怎地一出口,就忍不住教训他?”

    话锋硬生生地一转:“如今无敌来了,你也不必再劳神……”

    “我在练功。”无名冷不丁地打断。

    庄少功望过去,无名盘坐之状,与平日躺卧入定不同。这少年郎练功,从未知会过旁人。此时,刻意向他这门外汉说一声,必有深意,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功,要紧么?”

    无名睁开眼,瞟了他一记,似有难言之隐。

    庄少功似有所悟,以为无名是在练《天人五衰》,念及这门武功的坏处,关怀道:“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功夫……你有病在身,还是不要练了。回家,我便禀明父……?”

    无名竖起一指,已封住他的唇,噤声,意味再明显不过。

    庄少功终于明白了,这是嫌他聒噪。掩面出了小屏门,在船尾踉跄几步。

    那指尖的触感,犹在唇畔荡漾。

    君子坦荡荡,庄少功强自镇定,心还是砰砰地,跳得厉害——

    不知是在何处看过,一古人做发财梦,偶得藏宝图,按图搜遍天下山川河流。最终,却发现宝藏埋在自家树下。

    自己千里迢迢,去金陵参加比武招亲,岂非和古人一样,舍近求远?

    然而,情不知所起,乍起之时,情便怯了,情还有些污秽不堪。

    无敌旁观片刻,扶住胡思乱想的庄少功:“少主,夜里风凉,来,喝碗鱼汤暖暖。”

    庄少功魂不守舍,随无敌用罢晚饭,无边夜色已降下。

    没有一丝星斗微光,何处是天,何处是水,混沌地分不清。后舱的睡铺让无名占去练功,两人只好去中舱歇息。为这个傻不愣登的少主铺好被褥,无敌方才掇条长凳,在一旁和衣而卧。

    没来由地,庄少功有了与亡故的车夫马大哥相处的亲切感。辗转反侧,便唤道:“无敌。”

    “嗯?”无敌翻个身,侧卧支头看着他,沉稳地应道,“少主睡不着?”

    庄少功不知从何说起:“……我心里有杂念。”

    无敌道:“做人哪能没有杂念,少主也别太苛刻自己。”

    “我在想,两个人素未平生,仅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能情投意合,结为连理?”

    无敌没料到有此一问:“少主是在想,夜盟主的女公子?”

    庄少功拽起被褥,掩住半张脸,默默点头。

    无敌又想,这少主真是呆,四下里一片黑暗,若非自己耳力好,怎知他在那厢点头?

    略略思索,煞有介事地:“既然素未平生,又怎知不能情投意合,莫非,少主已有意中人?”

    庄少功如同中了一箭,艰难地道:“这……的确……也说不上……”

    “哦?哪家女子这么好福气?”明白少主动了情,想要倾诉,无敌便随意调侃一句。

    本是无意之举,庄少功却着实有些惊惶。

    “并非如此!我和他,只是我起了暗昧的念头。决心放下,却又做不到。”

    无敌等了片刻,没听见下文,笑道:“若是无心在,定能为少主解惑。属下粗人一个,遇见心头好,强取豪夺,撒泼耍横,也定要弄到手。说起来,以前,属下喜欢过一位小娘子,那小娘子,半途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属下本可以威胁她,甚至杀了她,但没有。少主你猜为何?”

    庄少功听得心惊肉跳:“这,君子成人之美,可见,无敌你的心地是善良的。”

    “哈,少主猜错了。属下之所以不计较,只因没那么喜欢她,才懒得费那个劲!”

    “……不懂。”

    无敌别有用心地笑了一声:“属下说起这个,只是料想,少主对那意中人,也并非喜欢得要命。因此一受挫,便瞻前顾后的,有退缩的念头。这一点,属下倒是很佩服大哥。”

    “无名?”

    “正是,少主别看他是个懒骨头,认定了什么,十头牛也拉不回。有时候,属下在想,世上怎会有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后来想想,这人么,各式各样的都有,情投意合才能相爱,这情投意合罢,说起来玄乎,其实也很简单,指的是同一类人。待少主遇见这同一类人,料想也会奋不顾身的。到那时,就像着了魔,一切水到渠成,就不会有许多杂念了。”

    无敌说得粗浅笃定,庄少功听得将信将疑,不免有一丝惭愧——

    自己空有一肚子诗书,却处处受制于诗书,连情投意合都不懂了。这大抵是阅历太少的缘故。书中有云,士有学,行为本。因得了些新的体悟,又暗觉与无敌相处融洽,心思渐渐多云转晴。

    一日晨起,老艄公抱腿坐在船头。几个年轻艄公围成一团,七嘴八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庄少功见状,凑上前问道:“船家,这是怎了?”

    一名年轻艄公皱眉道:“我这阿爷年纪大了末,行动不便,劝他休息,偏不听。”

    “放屁,”老艄公红光满面,吹胡子瞪眼,“我身体好得很,想当年,皇帝南巡,龙船在长江滩头搁浅,召集壮士作纤夫,是我领头拉了一夜的船。连皇帝都对我翘起大拇指。”

    “阿爷就吹罢,皇帝身边多得是高手,龙船搁浅,也还有地方官兵,轮得到阿爷你?”

    “小儿没见识,官兵懂个屁的水性,你阿爷我年轻时,可是漕运道上有名的翻江小白龙,想当年,盐帮那伙贼人……”

    年轻艄公急急地咳了一声:“阿爷,当着庄公子的面,就不要胡言乱语了。”

    庄少功暗觉这一老一少亲切可爱,不疑有他,蹲下身道:“阿伯气血充盈,确是宝刀未老。这行动不便,怕是另有根由。能让在下瞧一瞧么?”

    “还是庄公子有见地。”老艄公得意地剜了年轻艄公一眼,伸手撸起裤腿。

    庄少功凝目看去,只见老艄公膝头紫胀,双腿难以伸直。心里有了计较:“《素问》云,筋骨强直,皆属于湿。阿伯操持舟楫,曾在滩头拉纤,或许是湿邪入骨所致。”

    望闻问切一番,便回后舱,去请无名诊治。

    奈何无名午时才起,此时直挺在睡铺上,一副人畜无害毫无防备的模样。

    细意观瞧,这少年郎沉疴未愈,面白如纸。庄少功知道烦扰也无用,径自取了无名的行囊,在药瓶针筒间翻找。想用银针刺激穴道的法子,来治老艄公的湿邪之症。

    忽地翻见一个小泥偶,拿起来看,竟是彩绘小童,外形破损坑洼,墨色却鲜亮如新。

    庄少功不禁莞尔,口口声声不愿为人,无名却带着民间小玩意,可见童心未泯。

    泥偶底部,印着章纹:“宝墨斋”。

    还有一行稚嫩的小字:“见墨如面,江晓风。”

    见墨如面?庄少功寻思着这行小字。江晓风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冷不丁地,一只手横过来,夺走了泥偶——

    他惊得转过头去,正撞见身着亵衣的少年郎。近在咫尺,鼻息交融。

    “……”

    “……”

    破天荒,头一回,无名在午时之前,离开了床榻。

    庄少功好似见了鬼,后退一步,庶几带翻了桌凳。

    无名却面不改色,将泥偶放入行囊中,又提起行囊,一股脑扔在了床尾。

    压根儿没瞧见这个翻箱倒柜做贼的庄家少主。

    庄少功连忙解释:“艄公阿伯患了风湿,恐怕会耽误行程,我想以针灸之法,略尽绵力。”

    无名听罢,又慢腾腾地打开包袱,取了裹针的布袋,把予他。

    “多谢。”他点着头,满心尴尬,急急地去取,无名却不肯松手。

    怔怔地僵持了片刻,无名咳了一声,语调微扬:“你会用?”

    庄少功这才松了口气,抬眼看去,从眉梢看进眼底,一派清澄,不是山雨欲来的模样。

    又觉与无名相较,自己对医术的见解十分微末,讪讪地把头一摇:“不太会。”

    无名不再出声,望向洗脸盆。庄少功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这是要为老艄公治病,不敢怠慢,打水来替他洗漱。趁气氛甚好,又问了一句:“江晓风……是谁?”

    无名穿衣的动作顿了顿,睐他一眼,若有所思:“我。”

    庄少功大喜,万没料到,无名会有告知真名的一日。

    遂觉铁杵磨成针,功夫不负有心人,彼此是真正的亲近了许多。

    “那我以后,就叫你江兄,可好?”

    “……”无名的神情,添了一丝丝古怪。

    “是有些疏远,”庄少功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立即改口,“那么,晓风?”

    “又俗又傻。”

    庄少功不肯放过这一茬:“这我可不敢苟同。古诗云,‘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意境凄冷了些,但也不落俗套。何况是父母所取,怎能轻弃?”

    无名不近人情:“我只是一件兵器。”不容再分辩,系好袍带,闪身,已消失在小屏门外。

    第18章 贾剑试郎

    庄少功夜里与无敌同住中舱,谈天说地。

    白昼在后舱,捧着书卷,呆看无名练功,默想,既然无名名为江晓风,为何又要叫做无名?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待无名连完功,请教针灸的穴位,与老艄公治那风湿之症。

    有些穴位,他拿捏不准。无名擢一枝干净的狼毫笔,隔着衣襟,一寸一寸指点圈画。

    无敌看见了,不甘落后,也来向他这少主大献殷勤,不顾他是否情愿,将他捞走。

    自出门以来,难得岁月无惊。惟愿这水路没有尽头,辰光却如行舟飞逝。

    不日,到了金陵。

    船由水西门入城,一壁绿柳一壁粉墙,姹紫嫣红波影逶迤,帝王洲无限气派。

    无敌将伪造的过所把予官兵,顺手塞了包细软,一路畅通。

    庄少功登岸抬头,便看见闻名遐迩的孙楚楼。

    此楼又唤太白酒楼。李白有诗云,“朝沽金陵酒,歌吹孙楚楼”。

    作为金陵四十八景第十三景,也是扎根此地的乾坤盟因地制宜,所布四十八阵之一。

    无敌一副东道主的神气:“少主你莫看此地花红柳绿,一团和气。宵禁后想出行,大不易。当年有人为了见夜盟主一面,入夜闯关,几乎赔上小命。”

    庄少功道:“入乡随俗,宵禁不出门便是。”

    ——忙着照顾无名,不顾自己挎着大小包袱,回转身,腾出一只手去扶。

    无名很给面子地,搭着庄少功的手臂,款步下船。本来,凭他的轻功,一苇渡江,也不会沾湿鞋面。奈何他生性惫懒,又向来认为,一动不如一静。莫说扶他,就是背他,他也不会拒绝。

    庄少功痴瞧着他,体不胜衣,荏弱可怜。心想——无名,不,江晓风,若是不会武功的女子,定是不染凡尘的大家闺秀,那么自己便能名正言顺,一辈子照顾他,也不会落得不孝了。

    无名却视若无睹,负手把头一转,眼内已是繁华市井众生相。

    庄少功又暗想,这也并非是视若无睹,若是视若无睹,便不会转头。

    如此寻思着,一步步捱着,神游太虚,不虞一头撞向柳树。

    无名在右,无敌在左,任凭庄少功撞得晕头转向。没有扶一下子的意思。

    “如何?”无名传音道。

    无敌斜一眼不远处的酒楼,也传音道:“是夜盟主,旁边那小公子,就是夜千金。”

    孙楚楼上,一名扮相俊俏的年轻公子,拍着阑干,笑得前仰后合。

    年轻公子身侧,伫着一名中年男子:“你收敛些。”

    “哈哈,哎哟,爹啊,这又不是我的错!”年轻公子一口京腔,摇着中年男子的胳膊,旁若无人地撒娇,“那人穿着打扮,也像是家底殷实,却背着那么多行囊,撞了柳树哈哈!他的仆人却不理会他……哈哈!爹你说好笑不好笑?”

    中年男子任他摇曳,望向楼内另一人:“家门不幸,让萧四当家见笑了。”

    被称作萧四当家的人,一头白发,红光满面,正是之前撑船的老艄公。

    老艄公道:“哪里,小丫头还是那么可爱。”

    “听到没?萧伯伯夸我可爱!”年轻公子立即挽住老艄公,向中年男子炫耀。

    老艄公佯怒:“你这小丫头,上回叫我萧爷爷,这回却叫我萧伯伯,岂不是乱了辈分?”

    “这可不是我的错,怪只怪,萧伯伯你越活越年轻,下回我就叫你萧叔叔啦!”

    中年男子听得摇头。老艄公道:“盟主怎舍得把这宝贝女儿嫁出去?”

    中年男子正要开口,年轻公子又抢道:

    “爹才舍不得把我嫁出去。论武功,爹是第二,天下就没有第一。擂台比武,哪个后辈能赢?除非我二爹来,那我只好委屈一点,嫁给二爹拉倒!”

    中年男子目光一厉:“胡说八道,成何体统!”

    他岿然不动,却因动怒泄了一丝内劲,四面八方的帷幕,霎时逆风鼓荡。

    “好啊!萧伯伯你看,我一说要抢二爹,爹就急眼了。真是为老不尊。成何体统?”

    年轻公子不怕,摇头晃脑,将中年男子的气度学了八分像。

    老艄公却不再接茬,向中年男子禀明行舟见闻:“那位庄公子,为了救哭灵,将原本打算送给令嫒的合浦珠,赠给了神调门的牛头马面。还为萧某治好了风湿的毛病。人品是没话说。”略略迟疑,又凝重道,“萧某退隐已久,按理,不该再过问江湖是非,只是那病劫和死劫——”

    “我只听说过上巳节、端午节,”年轻公子瞪着一双妙目,好奇地问,“病节是什么节?”

    中年男子忍无可忍:“回家陪你二爹去。”

    此言正合年轻公子的心意,他连蹦带跳到门口,转身傲然道:“那本小…公子就不奉陪了!”

    出了门,却不回家,将散发往后一捋,自觉风流潇洒,便奔庄少功一行人去了。

    庄少功浑然不知情,只觉无名和无敌走得奇慢无比,一盏茶工夫,还未从街头走到街尾。

    顾念无名的病情,悄声和无敌打商量:“夜盟主家,还有多少脚程,不如雇辆轿子?”

    无敌笑道:“少主不必心急,秤杆子向上不是买卖,我们姑且逛一逛。”

    无名眉梢微抬,不言不语,难得和无敌达成一致。

    庄少功点头:“也是,贽礼拜帖尚未筹备……”

    他至此,早已情窦暗生,不愿去拜会夜家的女公子,又不愿违抗父母之命,能拖一日是一日。

    未行几步,却听见一阵清亮的吟哦:

    “——浪说曾分鲍叔金,谁人辨得伯牙琴?于今交道奸如鬼,湖海空悬一片心。”

    “各位英雄好汉,在下初来贵地,这厢有礼了!”

    近前观瞧,是一位锦衣公子,提剑抱拳:“余听闻比武招亲,南下觅良姻。五陵意气,绢帛满载,江河覆迷津。佳人未见盘缠尽,贾剑望怜矜。他日腾达,礼成合卺,必报以千金!”

    这公子模样清秀,身段纤韧,竟更胜无名几分,好似画中仙子,神采飞扬。

    几句话的工夫,剑已出鞘,银光闪动,气劲贯直剑身,振得锋芒抖擞作响。

    舞罢长身而立,身后的石墙霍地抖落泥灰,显出颜体雕刻的“贾剑”二字。

    当真是少年侠气,卖把剑都是那么的气派。围观的百姓拊掌叫好。

    庄少功也向无名赞道:“这位公子真是大才,能一边舞剑刻字,一边出口成章,作《少年游》。听他说来,他也是来参加夜盟主的比武招婿的,只是半途沉船落了难,盘资耗尽了,这才不得不卖剑。都是出门在外的游子,不如,我们买了他的剑?”

    无名用巾帕捂着口鼻:“同是参加比武,今日你帮他,明日他便骑在你头上。”

    他的声音虽轻,却是自丹田而发,穿透喝彩声,一丝不漏,落入那锦衣公子耳中。

    锦衣公子用心地看过来。庄少功却在专心致志地说服无名:“男子汉大丈夫,心胸怎可如此狭隘。常言道,君子成人之美,不夺人所好。姻缘本就勉强不得。夜姑娘若是青睐这位公子,郎才女貌,那便……再好不过了!”

    那锦衣公子见他向仆人掉书袋,神色竟比自己还要着急,不禁噗嗤一笑。

    无敌见状道:“你这剑怎么卖?”

    锦衣公子打量着庄少功,狮子大开口:“五十两。”

    无敌很不以为然地把头一摇:“你手中那把剑,工艺差得很,不值二两。”

    庄少功汗颜,平日里,他认为无敌是个不拘小节的狂放人物,这会要周济落难的公子,却突然斤斤计较讨价还价起来。无名似乎还颇为赞同,冷冷地道:“你身上的衣服,倒值三百两。”

    锦衣公子脸上一红,不自觉地抱手护住胸,争辩道:“我这身衣服,是要穿给夜姑娘看的。俗话说的好,人靠衣服马靠鞍。再好看的人,穿的衣服差了,也是要被看轻一等的。这剑就不一样了,乃是我用了多年的,兀那恶仆不识货,觉得工艺差,在本公子看来却是无价之宝!”

    “我不识货?”无敌哈地一笑,五劫之中最懂兵器的就是他,叉腰作恶仆状,“就算我不识货,我也知道什么叫操守——我若是习武之人,仗剑行走江湖,就是卖身也断然不会卖剑!”

    “……”无名转头觑着无敌,堂堂死劫,竟以卖身为操守。

    无敌醒悟:“说错,就是卖衣服,也不会卖剑!”

    锦衣公子哼笑,把眼珠一转,一副“我不和你这种粗人计较”的模样。

    庄少功出身富贵,并不觉得五十两如何惊人,又知道这公子不但会武功,还通文墨,器宇不凡,必定不是出自寻常人家,肯在街头卖剑,已是极不易了。因此惺惺相惜地道:“家有敝帚,享之千金,何况是一把剑。这位公子若不嫌,就卖给在下罢?”

    说罢,取下行囊翻找一阵,也不顾钱财露白,取了银票,递给锦衣公子。

    无敌有些气闷,他行走江湖已久,识得这锦衣公子,乃是江湖中成名人物的后辈——

    不是旁人,正是乾坤盟夜盟主的千金,夜烟岚!

    奈何无名不许他拆穿,还要他扮白脸,来衬托少主的仁厚。

    夜烟岚自以为骗过了这主仆三人,将银票一折,收入袖中,又将剑掷给庄少功。

    捋着鬓发,眼若秋水,得意又羞赧,定定看一眼:

    “大恩不言谢,我这把剑,你可要收好了,我是要回来取的!”

    庄少功手忙脚乱地抱住剑,“哦”地应了一声,却不知,彼此未通报姓名,届时如何还剑?

    因此又急忙抬头四顾,“哎”了一声——

    市井熙攘,车水马龙,哪里还有锦衣公子的身影。

    第19章 初来乍到

    庄少功别了那锦衣公子,由无名和无敌领着,在金陵城内逛了小半日,始才走到一座巍峨的内城门前。无敌迈步要往里走,庄少功看见那白玉桓表上“望君归”的犼兽,忙拉住他:“此处恐怕是前朝皇城,还是不要擅闯了!”

    “不妨事,”无敌闲闲地驻足,“这皇城,如今已是夜家宅邸。”

    庄少功霎时面无人色,以旧皇城为宅邸,摆明了要造反么?

    无敌道:“少主有所不知,这前朝皇城,乃是当今皇上,下旨赏给夜家的。”

    庄少功不信:“我听马大哥讲过,乾坤盟、八门和魔教都是钦犯,和朝廷形同水火。当今皇上尚且不允许江湖人士在城内纵马疾奔,又怎会将旧皇城赐给夜盟主。这岂非养虎为患?”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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