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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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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配圈撕逼指南 作者:星海拾贝

    第25节

    八卦的前主子自然要追问这不长眼睛的倒霉鬼是谁,狗尾巴草估计也有满腹喜悦要共享,发起语音聊天,笑嘻嘻宣布:“就是沧澜大大啊,大大我以前经常花痴他,你知道的呀。”

    庄晓杰乍听惊诧,张开的嘴老半天合不拢,后来又哈哈哈大笑不止。这个沧澜是圈子里一位资深男cv,声线美极,人也散淡低调得出奇,因配剧太重节操,不合大众口味,是故多年来甘当老透明,坚持贯彻自娱自乐精神。狗尾巴草以前曾跟他有过几次合作,交情不赖,也确实常在人前极力夸赞对方。由于她的花痴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全天候发作,不是哈这个就是哈那个,圈里德艺双馨的男女cv几乎都被她的哈喇子染指过,所以庄晓杰并不奇怪,但今天陡然听说她竟与此人千里一线缔结鸳盟,却是深为纳罕,众所周知沧澜一直以知性气质人设着称的,应该和狗尾巴草这个女神经病气场不合才是啊。

    他当场暴露狗仔队习性详加盘问,狗尾巴草也无条件满足他的好奇心,说她退圈以后精神苦闷,想随便找个地方远游,恰好沧澜发信息安慰她,她一向很苏这位大大,得他安慰,少女心爆表,红鸾星动点化冥顽,心想反正已经退圈,干脆再玩把心跳,便一不做二不休学越冬的燕子飞向他所在的南国,由此成功获得丘比特垂青。

    “大大,沧澜真人好苏啊,又高又帅还超有学识风度,我已经彻底变成他的迷妹了!”

    听她冒着粉红气泡夸夸其谈,庄晓杰提醒:“你别得意忘形了,那么优秀的男人凭什么看上你啊,小心别遇到直男版的哑笛聚聚。”

    话是这么说,但对沧澜的人品他还比较信得过,能在网配圈里长期保持不骄不躁,超然世外的高洁品质,经得起虚荣诱惑,受得住毁誉踩捧,不迷失不变质,那么在现实中也一定能守住节操道德,值得他人尊重信赖。

    狗尾巴草嗔怪:“大大好过分,怎么可以把我澜和哑笛那种贱人比较,哈哈哈,我澜是个学霸工作狂,平时工作学习忙,没多余时间接触异性,女孩子又觉得他太优秀不敢主动,所以就便宜我这个厚脸皮咯。不过我澜说他以前就觉得我很单纯可爱,那天见面又对我一见钟情,可能是我退圈以后瘦了二十多斤,颜值上去了吧,周围人都这么说呢~”

    她肆意奸笑,一副“老娘赚翻了”的暴发户德行,自动送上门去给庄晓杰毒舌,可庄晓杰讥刺之余又由衷的替她高兴,这蠢材退圈后没因失意郁闷患上抑郁症真是谢天谢地呀。

    “你们是单纯网恋还是准备以后结婚?我听说他是公立医院的医生,想修成正果的话你得去他的城市吧。”

    “恩,我准备明年辞职过去找工作,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哪里都能生根。而且我还蛮喜欢他们那个小城市,又干净又暖和,比北京宜居多了……”

    她兴高采烈展望远景,聊到关键点时认真问:“大大,我要是结婚了,你会来参加婚礼吗?”

    “会啊,你真能把自己嫁出去,在地球另一端举行婚礼我也会准时飞过去的。”

    “那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个要求?我跟我爸断绝关系十几年,他肯定不会来送我出嫁,到时你代替他陪我走花道好不好?”

    “哈哈哈,打死你啊,我这样子哪里像你爹,少占我便宜。”

    “哎呀大大,你就答应我嘛,人家一辈子就结一次婚。”

    “切,那等你彻底搞定沧澜再说吧,说不定人家过段时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找了个柴火妞就会果断的把你甩了。”

    “哈哈哈,这么说大大答应了?万岁!”

    庄晓杰的爽快令狗尾巴草心花怒发,欢呼的劲头像是要跳出手机来拥抱他,临别时耿直的拍打胸脯:“大大,以后那帮贱人再掐你,你们都别理,给我打个招呼我来帮你掐,反正我现在也有退圈的免死金牌,马甲一披所向披靡~”

    庄晓杰陪她开心一阵,过后却莫名的怅然若失,狗尾巴草退圈以后马上时来运转气象焕然,乘坐幸福的列车潇洒远去,他呢?还陷在这烂泥塘里忍气吞声,看来“退圈保平安”确系经验之谈,前人诚不欺我啊。

    晚上小蛋挞约他和潇潇雨歇到歪歪pia音,这次要录的是《情咒》第二期,故事为玄幻背景,讲天界一名风流散仙爱上一位被先祖诅咒,泯灭七情六欲的地仙,然后浪子回头誓用真情融化冰山。第二期结尾处,受为镇压邪神自毁元神,浪子攻逆流天河水洄溯时间使其复活,原文中人物在这一桥段没有台词,当初狗尾巴草写剧本时自行为主役攻墨涯安插了一句词。

    “离江,我就是凿开混沌,撞破阴阳也要把你抢回来!”

    小蛋挞对这句狗血台词推崇备至,讲戏时连声夸赞:“我发现尾巴真的蛮擅长写这种感情强烈的台词,像我这种冷情绪的人想破头也想不出类似句子来。”

    庄晓杰同意她的看法,可酷爱摆谱又心情沉闷,必须说反话。

    “她本身就是个爱抽风的人,当然最理解这类疯魔角色的心理啦。”

    小蛋挞向来不跟他拘礼,打趣道:“所以cv配剧的效果也要看本人跟角色是否契合,让你配墨涯是肯定配不好的,必须潇潇来配。”

    “呵呵,那是,他是狗尾巴草的孪生兄弟嘛,思维也一致。”

    他们借说笑暖麦,对完台词开始正式pia音,潇潇雨歇发挥很稳定,基本两遍过,庄晓杰却老找不准感觉,有句台词录了十几遍仍不对劲。

    小蛋挞不得不反复提醒:“弦弦,你这句层次还是不够丰富,离江虽然禁锢了所有感情,但内心其实比任何人都温柔善良,你要好好协调这两种特质,不然表达不出人物要素,文粉会说你ooc的。”

    庄晓杰嘴上答“知道了”,但配出来仍觉心不在焉,小蛋挞看出他状态不佳,建议换个时间再继续,谁知竟惹得他毛躁起来,直接扔下一句话便甩手不干了。

    “这个剧我配不好,干脆坑了吧。”

    下线不久潇潇雨歇打来电话,小贤妻的语气既软糯又体贴,让人忍不住想送他一幅金匾,大书“举案齐眉”四字。无奈庄晓杰这个渣男太不知好歹,生动演绎了“半夜提着酒瓶醉醺醺回到家,满身酒臭瘫在椅子上,掀桌子踹脚盆,还要横眉直目喝骂含泪蹲在地上捡碎碗的贤惠老婆的无德老公”形象。

    “我心情不好关你屁事,你是不是皮痒欠得慌,非惹我骂你一顿才甘心!?像你这种贱德行就该投胎到非洲原始部落去给那些七老八十的酋长做小老婆,每天不挨几顿鞭子不作数!”

    潇潇雨歇做不到直男所向往的“□□”,但正经八百是受益惟谦,有容乃大,更兼爱煞这渣男,情愿做他情绪的垃圾场,帮他消化烦恼减少压力,等他粗声大气嚷嚷完,心平气和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烦,今天小蛋挞提到尾巴惹你不开心了。”

    “瞎说什么,尾巴又不是我什么人,我怎么会为了她不开心!?”

    “赤豆包私下跟我分析过,让我先对比一下小蛋挞和尾巴,说小蛋挞双商都比尾巴高好几倍,会来事更会处事,在圈子里吃得开混得熟,基本上没有不买她账的。可想而知当初她退圈,由尾巴接班时你心理落差该有多大,更可以推断出这五年多你为了培养尾巴花了多少心血,就当是一届小学生来教也快教毕业了。现在她退圈,你投入的精力全部白费,因为这个而暴躁我们完全能理解。”

    他金针见血切中根源,如同一名眼疾手快的渔翁一把网住翻江倒海的大鱼,庄晓杰顿时蔫气,心想要是每个人一生都像潇潇雨歇这样事事体谅宽容,哪儿还会有静心口服液的市场。

    “我累了,在这个圈子里送走一拨又一拨,就没有一个能陪我走到最后的,每次还搞出一堆破事等我收拾,仇家也越积越多,老这样来来回回的烦心伤神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别这样想,我不会离开你的,你走多远我就走多远。”

    “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尾巴当初还不是动不动就誓死效忠,结果最后撒手就不管了。你们白羊座做什么都风风火火,感情来得快去得更快,今天说我是你的心我是你的肝,我是你生命里的四分之三,没准到了明天就厌了,白眼一翻回我一句‘你死了跟我屁相干’。”

    他心里毒气弥漫,像个怨妇唠唠叨叨吐糟,潇潇雨歇一一接收,净化成和煦的安慰回向他,并主动请求试炼: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当场考验我啊,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他忠勇至此,真可谓爱到深处是佛心了。

    庄晓杰这魔障偏要作孽:“叫你杀人放火你肯吗?”

    “不肯,而且你也不会真的叫我去干这些伤人犯法的勾当。”

    “哼,你当我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成,违法的事不要你做,那叫你现在就到上海来你干不干?”

    “好,我马上过来!”

    “有时间限制,必须在明早8点前到,迟一分钟都不行。”

    “……现在已经快10点了。”

    “对啊,所以说检测你诚意的时刻到了,明天你要是能准时我就答应跟你交往,要是赶不上往后都不准再来骚扰我。”

    似这般强人所难的作,骂他一句神经病恰如其分,对付这种无理取闹的作逼最好的办法是扔一边晾着,等他发完病自然消停。可潇潇雨歇原有些痴病,经不起他激将,再听他立起“交往”、“绝交”黑白两面fg,如何能镇定?急忙问:“你说话算数?”

    庄晓杰一口咬定:“算数,来不来你看着办。”

    说完便挂线,丢开手机气冲冲去洗澡。

    双子座情绪起伏极大,更别说他还有ab血型做催化,激素分泌紊乱时真是天一下地一下的折腾,等洗完澡朝五脏庙祭下一罐啤酒,心态又趋近正常值,暗自后悔不该下狠手虐待潇潇雨歇。

    他不会真的跑来吧?

    此时是半夜12点21分,距离时限只剩7个多小时。北京到上海的高铁至少需要8小时,在他们刚才的通话中本日末班车已经发出,走铁路线是行不通的。那么飞机呢?庄晓杰记得夜里倒是有几趟红眼航班,可春运期间京沪线的机票全线售罄,他好几位同事提前预定都落了空,临时起意更别想买到票。

    排除各种可能,他断定潇潇雨歇明天来不了,劝自个儿安心上床睡觉。刚换过寝具,床单被套都透着阳光酥酥的清香,按理很催眠,可他却整宿睡不踏实,时而陷落在蛛网般的纷繁梦境中,时而被隐隐约约的头疼抽醒。窗外风沙沙啃食万物,像一群贪吃的蚕,又似一群尖酸的鬼窃窃私语,闹钟的也掺和进来,挥舞三根长短不一的刀剑追杀他。他沉重的呼吸声流成苦闷的泥浆,浸得棉被渐渐沉重,每隔几分钟便得掀一掀,同时睁眼看看窗外。黑夜毫无褪色迹象,令他深刻感受到时间的残暴。

    什么时候才能到8点?

    强烈的心理暗示促使他将闹铃设置到这一时间,又愕疑:

    为什么要为8点钟苦等?

    是在等潇潇雨歇?他会来吗?

    不,不可能,他来不了……

    可万一真来了呢?

    不,他不会来的,一定不会……

    他捂住额头,后脑一下一下用力撞枕头,骂自己太作,更因一种偶然的发现疎惶——什么时候开始,对潇潇雨歇的折磨竟成了自虐,以至于施加出去的伤害会成倍反弹回来,害他这般心如芒刺意乱神忙。

    好几次无计可施的爬坐起身抓起手机,准备命令那个惹他烦乱的讨债鬼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准动,每次不等解开屏锁又丢下,他还不想认输,不想让那小子知道他已失去主张,无论如何都要维持身心独立性,不能丧失对自我的绝对控制力。

    风摇撼玻璃,破碎似乎迫在眉睫,非生即死的僵持中,一线曙光终于钻透醲厚的黑暗向他递出救命绳索。他抓住这绳索颠颠倒倒起床,闹钟标记的时间是7点02分,再过58分钟他苦悬的心便能放下了,可越是这种时刻越不安宁,必须做一些事磨掉最后的刑期。

    于是他洗澡刷牙换衣服吹头发,混到只剩10分钟时去厨房拧开燃气灶烧水煮面。本来煮方便面用小耳锅烧水足够,他故意用炸鸡腿的大铁锅烧了满满一锅,用意仍是磨时间。面饼扔下锅随着沸腾水花翻滚,他的心也跟着滚,拿起手机盲目刷网页,默默灼急质问那该死的闹钟为何迟迟不响。

    当全副感观都在为一种声音聚焦时,很容易被不按计划出现的异响惊动,就算是腾讯新闻提示音这样稀松平常的细小嗡鸣也着实令他吓了一跳,手一抖,自取灭亡的手机扑通落进滚开的汤锅,狂舞的面条立刻像茂盛的海藻将其吞没,还奉送他几点烫手的汤汁。

    庄晓杰束手无策的呆立,胸腔里像爬进一只八爪鱼,无数强有力的吸盘紧紧抓住他的肺叶,人在窒息中暴躁,很想端起汤锅,连同煮毁的物品一股脑扔到窗户外面去。

    突然,门铃响了。

    他的怒气霎时教这轻弱的声响扑灭,不可遏制的战栗从脚底窜上来,魂不守舍时铃声又连响数次,频率十分急促,而门外的人好像一秒钟都难碍,很快不间断的按铃,分明是一位战地发报员在炮火中发送十万火急的求援信号。

    庄晓杰转身走向那扇门,以强迫症的标准规定步幅速度,好似海啸拍打的堤岸,外强中干的垂死支撑。开门同时,闹钟终于开始滴哩哩打鸣,正好8点整,潇潇雨歇将自己送到他跟前。

    “我没迟到吧?”

    只见这讨债的小子斜倚门框,发梢下巴鼻尖睫毛全在大滴大滴淌汗,像才从蒸笼里逃出来,上身只穿着湿透的长袖t恤,其余的多半都扔在了路上。庄晓杰再一细看,登时被他的脸色骇住,剧烈运动后人的双颊本该红润透亮,他的颊腮却完全惨白透青,嘴唇乌紫眼眶青黑,都是严重缺血的症状。

    “我迟到了吗?”

    他挣扎着再问一遍,眼眶失去仅有的一片神采,身体犹如朽坏的立柱仰面倒塌,庄晓杰及时抢上前抱扶,陪他一起跌倒。

    “喂!喂!你怎么了!”

    他一手搂住他的后颈一手拍打他的脸庞,想将他唤醒,摸到那又冰又湿的肤触,他知道大事不好,忙又俯身,耳朵紧帖他的胸膛探听。杂乱的心跳如同一堆当头倾泻的石块砸得他六神无主,日常积累的医学常识告诉他,这是因高强度运动导致的突发性心脏病,不及时抢救很可能会要了潇潇雨歇的命。

    ☆、第109章 动心

    2008年5月庄晓杰代表学校到成都参加全国大学生辩论赛,刚好亲历了震惊海内外的512汶川大地震。天摇地动的几分钟里,人们变身蝗灾时的飞蝗遍地奔逃,仿佛死神正挥舞镰刀追杀而至,一个个哭爹喊娘惊恐万状。庄晓杰当时虽然也在逃难,但只是依照从众心理指示,并没有过多惶恐。晚间别人都在露天过夜,他照样大摇大摆回酒店睡觉,惹得同学笑他冷心冷肺,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多年后的今天,那种末日来袭的恐怖成功劫持了他,死神锋利的镰刀正架在昏迷不醒的人颈上,他无助旁观,清晰感受到难以抵御的切肤之痛。

    手忙脚乱将潇潇雨歇架到沙发上,先按急救常识给他做了心肺复苏,再抱来棉被捂个严实,然后冲进厨房从那锅兀自沸腾的面汤里捞取手机。他完全慌了神,也不想想高温烹煮后的手机早已报废,结果只是白白在双手烙出几个大水泡,让他再领教领教雪上加霜的含义。

    他连滚带爬跑回潇潇雨歇身边,扯嗓大喊仍无回应,拉开棉被再听,幸好还有心跳,用手指试探也能探到微弱的气流。他明白眼下时间就是生命,必须马上送病人就医,联系不上急救中心,就用自己替代救护车。

    给潇潇雨歇套上厚厚的羽绒服,他背起瘫软的人朝就近的医院狂奔,临近春节许多人已提前休假返家,上海成了半座空城。清早街道荒凉,寂静的小巷里只听到他踩着枯叶奔跑的沉重足音,那样吃力紧凑,像被人拿着皮鞭追打,不能停也不敢停。还在赖床的人大概会嫌太吵,那是因为他们听不到庄晓杰此刻的心跳,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蹦窜至喉头,每次喘息胸口便痉挛抽痛。刺骨的冷风伸出无数触手阻碍他前进,一寸寸压力好似融化的铅灌进脊柱和身体每一处关节,要逼他崩溃散架。但是所有这些恶意都不能打垮他,他的杂念已尽数揉碎,无暇感知疲劳,只知道这场性命攸关的跋涉里他是唯一的力量源泉,必须咬牙闯开生路,坚持够到前方救命的红线,

    “潇潇雨歇你撑着点,马上到医院了。”

    他一边跑一边不住给失去知觉的人打气,火热的呼吸撞击冷空气形成团团白雾,遮蔽了他的视野,跑过下一个十字路口时他们险些与一辆从侧面小区大门疾驶出的小车相撞,倒地瞬间他拼命护住潇潇雨歇,左腿膝盖硬生生磕中路沿,电击般的剧痛让他不小心咬破舌尖。

    “册那,侬赶出去投胎啊!”

    心有余悸的大妈打开车窗斥骂失足倒地的冒失鬼,庄晓杰从肉垫的状态中挣脱,吐出一口血腥扑爬到车门上,求对方送他们去医院,还掏出钱包狼狈哀告:“我给您钱,多少都行,我朋友心脏病发作,求求您救救他!”

    生平第一次对人摇尾乞怜,生死关头自尊心羞耻心统统枯萎,一心只顾同死神赛跑,面黑心善的女司机愿意助他一臂之力,载着他们连续闯过两座红灯,5分钟后赶到医院。接着又帮忙挂号问路,等病人被推进急救室后才悄然离去,不仅没收庄晓杰一分钱,还将倒贴驾照分数和交通罚款。有道是危难之际见人心,庄晓杰认为他们能遇上好人,说明潇潇雨歇气数未尽,心里便多了几分希望。

    然而诊断结果不容乐观。

    “病人因长时间剧烈运动严重脱水导致急性心肌缺血,目前并发心包炎和肺炎,我们正进行对应治疗,如果药物不能缓解病情可能就需要动手术了。”

    庄晓杰不懂高深医学,但对“心肌缺血”、“心包炎”、“肺炎”、“手术”这四个名词有一定概念,它们比一切形容词更有力度,让他清楚意识到潇潇雨歇的病势何等凶险。

    主治医生介绍完情况,不无责备的说:“一般这种病发作后最好不要挪动病人,及时联系120出诊,你们自行送病人来医院,一路颠簸和室内外的巨大温差对他的身体也是不小的损害。”

    庄晓杰歉疚的说:“我手机坏了,打不了120。”

    主治医生轻轻摇头:“那也可以借邻居家的电话呀,唉,现在的年轻人遇事沉不住气,太欠考虑了。”

    他若是庄晓杰的熟人断不会有此种看法,不论是身边人还是庄晓杰本人都将他归入沉着冷静那一类,理智是他形影不离的伴侣,淡定是他自始自终的准则,早前不论多大变故都不能打乱他的章法,怎么这次就贸贸然犯下低级错误呢?

    想起从前他埋怨潇潇雨歇添乱时狗尾巴草为其做出的辩护。

    “大大,事情涉及到你潇潇才这么冲动,他太喜欢你了,所以关心则乱啊。”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太过在意一个人,一点小小的涟漪就能于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乱阵、误判、惊慌、出错,不可避免陷入连环失误的怪圈。过去庄晓杰只能从文字意义上理解这个词,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亲身实践,潇潇雨歇的关心不过给他惹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麻烦,他的这次鲁莽却足以致人于死地,把曾经那些亲口送出去的咒骂十倍返还也抵消不掉这场罪过啊。

    他在病房外的长凳上坐了一整天,仿佛被隔离到另一空间,周围的喧嚣听来全都空茫而遥远。额头上的血管像一根粗长的藤条不停鞭打他,脑子又像没和匀的水泥,干的部分刀劈不入,湿的地方还淌着水汪汪的泥浆,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想不出来,长时间保持怔忡僵硬的坐姿,比所有专职的素描模特都要耐久。

    傍晚,护士提醒他潇潇雨歇醒了,他才像接了电源的机械人偶开始作动,站立的一刹那,刺骨锥痛钻进左膝盖,早上那一跤必定伤及筋骨,可他现下哪有功夫理会,扶住墙壁一步步挨到病床边,还要小心不让床上的人察觉到踉跄。

    输了那么多药剂,潇潇雨歇脸色仍然苍白,一张脸消瘦到凹陷,皮肤眼珠都晦暗无光,插在鼻孔里的氧气管更强化了一种奄奄一息的危重感,庄晓杰觉得他就是一棵焯水拧干后的白菜,眼鼻酸涩,止不住颤巍巍叹气,真希望他马上变回初见时那个红光满面生龙活虎的小胖子。

    他难过到说不出话,还是潇潇雨歇先开口,气息袅袅的唤一声:“三更弦断……”

    庄晓杰连忙答应,将椅子再挪近些,上身朝前凑,以便他能轻松看到自己。

    “我迟到了吗?”

    小孩依旧最关心他们之间的约定,丝毫不在意这个约定险些害他丧命,庄晓杰悄悄掐自己的肉,明白他这种三观不正的作死鬼跟小报新闻里那些专注于无事生非伺瑕抵蠙,不搅得家破人亡不罢休的jp半斤八两,真想先替广大观众撕了自己。但心里还有一点疑问,想知道潇潇雨歇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潇潇雨歇断断续续叙说来时险阻,原来他那位淘宝女房客的未婚夫是个超级票贩子,在各大航空公司都建立有强大关系网,机票方面的黄牛业务牛逼到逆天。他和庄晓杰打赌后去求人家,花5倍高价买到一张当晚夜间航班的内部票,凌晨三点到达浦东机场却在下飞机时被人扒走钱包手机。当时他一心只想准点赴约,一分钟都不敢耽搁,没钱坐车便依照公路牌跑步前进,摸不清方向时请教环卫工或者到路旁放置的城市通上查询,渴得受不了了就去公共绿地的水龙头下喝自来水。一路上挥汗如雨,将衣服一件接一件扔在路边,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最后力气枯竭,从庄晓杰住的小区到他家门那段路程几乎是手脚并用爬过去的,在电梯里人已云里雾里,好在意志坚定,直到见面才安心倒地。

    这些话仿佛利剪顺着庄晓杰的咽喉慢慢剪裁,一股热流糊住鼻腔令他哽咽,颤声责备:“你说你是不是傻?钱包丢了你问人借点也好啊,从机场到我家30多公里,你以为自己是马拉松选手?真正的专业运动员也不敢这样乱来。”

    潇潇雨歇虚弱的咧咧嘴:“快过年了,借钱很容易被人当骗子。”

    “那你可以先打车,到了我家让司机师傅等等,叫我出来付钱啊。”

    “我那会儿太着急,没想到,你说8点前不能到就跟我绝交,我害怕。”

    庄晓杰疼得捣心抠肠,泪珠滚瓜似的落下来,声音也叫伤痛拉扯变调,如同一只生锈旧口琴吹出的沙哑音符。

    “你知不道你差点弄死自己?”

    潇潇雨歇无辜的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像被微风吹动的蝴蝶触须那样轻轻抖了抖。

    “我生病了?什么病呀?”

    “……剧烈运动引发的心肌缺血,医生说今明两天没好转就得动手术。”

    “哦,我知道,我爸爸就是得这个病死的。”

    他可能只是无心的联想,听在庄晓杰耳里则成了强烈的预判,急忙打断:“别瞎说,你的病情没你爸爸严重,不会死。”

    安慰人起码得有个坚强的底气,泪流满面的悲戚神色绝非吉兆,可他无法自控,眼珠似乎融化了,不断往外渗水,淅淅簌簌落在床沿地板上。从没注意过泪水坠地会发出那么响的啪嗒声,难道是装载了太多悔恨伤楚?或是因这慢条斯理的疼痛加剧了重量?

    潇潇雨歇凝神痴望,细弱的声音比不上一只蚊子。

    “三更弦断你哭起来真好看,可是不要哭好不好,你难过的话我会很心疼的。”

    发现并不能止住他的泪水,他又微笑着哄:“你知道我来的时候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就是尾巴加在《情咒》里的那句台词呀,墨涯说就算凿开混沌,撞破阴阳,也要找回他的离江。我在飞机上看见窗外有月亮,它飞在前面,飞机好像一直追着它。后来,我在跑来的路上又看到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我也像追着它跑似的。听说月亮叫太阴星,太阳叫太阳星,分别代表阴阳,我从夜晚到黎明不停追赶它们,是不是也能像墨涯一样分开阴阳两极如愿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呢?而且月亮有吴刚伐桂的传说,太阳也有夸父追日的传说,两个故事都在讲持之以恒的毅力,我用他们给自己加油,要坚持,绝不可以放弃。”

    庄晓杰再次打断这催泪的告白:“你脑子真有问题,拿我这种人渣当宝,我哪里值得你这样拼命,你把自己搞这么惨对得起谁啊?”

    他的脸已哭成一片沼泽,潇潇雨歇拧住眉梢反驳:“不要这么说自己,你很好,我也不是傻子,其实比好多人都聪明呢,因为不管你怎么藏宝,我也能看到你的优点,这些优点又是好多人没有的。”

    “别再说胡话了,我真是好人就不会把你害成这样,你该狠狠骂我才对。”

    “不,你已经给我很多好处了。配音是一件,还有减肥和储蓄,我以前不注意形象,胡吃海塞变成胖子,污染别人视线还不自觉,花钱也没个计划,工作一两年常常身无分文。是你改变了我这些坏习惯,我现在成功摆脱痴肥,打工存钱,账户存款已经超过3万了,虽然离秦广陵的水平还差很远,但我比他年轻,等挣到他那个岁数,也能给你一千万。”

    潇潇雨歇讲话时满眼幸福辉闪,喜欢一个人就有动力让自己越变越好,因为爱的感召胜过任何激励,他是真心想做庄晓杰身旁的大树,为他挡风避雨遮阴纳凉。

    庄晓杰愧罪不已,这个时候的埋怨代表着忏悔,他饮泪道:“等你凑够一千万,人民币早贬值了,我要指望你还不穷死呀。”

    小孩笑了笑:“钞票会贬值,可是我对你的喜欢只会增值,有我在,不会让你受穷的。”

    “你……你还真是本励志传奇啊。”

    以为心上人被自己逗笑了,潇潇雨歇也欢快的笑,右手挣出棉被,想摸摸他的头发。庄晓杰毫不犹豫握住那只手,触感仍是冰凉,他紧紧攥住,恨不得将自己的体温都给他,可是他的手并不比潇潇雨歇温暖,像覆在冰块上的积雪,没有一点帮助。

    因为他是冷血动物的缘故吗?此刻他最痛恨的人就是自己。

    可是潇潇雨歇非常满足,看庄晓杰犹在落泪,继续哄他:“跟你配了那么多剧,一直做忠犬攻被你虐待,我能不能换换风格呀。”

    庄晓杰点头:“以后都让你配渣攻,我配贱受,你想怎么虐我都行。”

    见他当了真,潇潇雨歇忙又摇头:“不要,我舍不得。上次跟你配那个虐剧我都不敢听,明知是假的也会忍不住心痛。”

    “好……那我们以后只配甜宠文,等你好了我就让小蛋挞去要授权。”

    “恩。”

    重病患精力有限,聊到这里潇潇雨歇又昏昏沉沉睡着了,庄晓杰守着他,握住他的手,不能停止哭泣,感觉即将被放逐到一片无边际的荒漠,失去方向也失去时间,独自忍受永生永世的黑暗。枕上青年昏睡的轮廓是他唯一可见的光亮,像夜幕里□□的月影,暗泽边垂危的萤火,假如不能轻轻捧住,他本人也会随之熄灭。

    心每时每刻在痛,似乎有一把尖刀直挺挺插在上面来回剜转,他的心脏应该是健康的呀,心脏病也不会传染,那为什么这么痛,不是在凄楚的思绪里煎熬,就是在流徙的恐慌中灭顶。

    渐渐的他感同身受的了悟到狗尾巴草为何要坚持退圈,原来喜欢一个人就会苦其所苦,痛其所痛,一个人的身体承担无数倍的痛觉,支持不住唯有逃离。

    接着,他又发现对这痛苦并不陌生,当年他也曾为一个人这样痛过,那人就是林笑。完整的想起来了,曾经他是多么爱他的母亲啊,在他孩提时代的眼睛里,母亲光芒万丈美丽非凡,永远像高贵的仙鹤挺直颈项,领着他在人们艳羡的目光中穿行。他追逐仰望母亲的光辉,满心崇拜依恋,那时她是他最大的骄傲,不可取代的感情寄托。

    家变后一切化为乌有,母亲抛弃了他,毁灭了他的信仰,他痛到极点,将所有情感束之高阁,以仇恨为锁,用冷漠封印,以为学童话故事里的魔鬼把真心藏进鸡蛋就能水火不侵战无不胜。

    其实都只为惧怕再付出爱的代价。

    好后悔,没能早点敞开心扉,逃避真实的下场竟是玉石俱毁的惨祸。林笑明明告诫过他别犯跟自己相同的错,可惜固执的人总是愚昧,别人劝他“不能玩火耍刀吃□□”他都不以为然,偏要亲尝过引火,白刃加身,毒酒穿肠的滋味方能悔悟。可是世人的悔悟多是空负嗟叹的墓志铭,能变成救生圈的毕竟少数,他会是其中的幸运者吗?

    庄晓杰解开衣扣,将潇潇雨歇冰凉的手指贴到胸口,用心窝的热度去暖,乞求上苍救渡他的劫难,宽宥自己的错误。

    ☆、第110章 接纳

    一连两天庄晓杰都在医院衣不解带的照顾潇潇雨歇,吃不下睡不着,心情随着他的病情起伏,看到监测仪上的数据偏向正常,便稍感欣慰,满心期待他能尽快好转,看到数据失常,就忧心如惔,一天要去找医生询问好几次。尽管疲惫不堪,却明白这是他应得的凌迟,丝毫不敢含怨。

    老天爷估计认为对他的惩罚还太轻,第三天早上主治大夫通报坏消息。

    “病人的情况还在持续恶化,发展下去很可能引发心肌梗死,必须准备做冠脉搭桥手术。”

    所谓冠脉搭桥手术即是修复或替换梗阻的冠状动脉以改善心脏心肌血供,方法为用移植的血管在主动脉及梗阻的冠状动脉远端建立一条血管通路,算是胸外科的常见手术,难度并不算大。但不巧的是逼近春节,这家医院的外科手术预约已严重饱和,短期内排不上号,而等待则无异于将潇潇雨歇往鬼门关前送,医生建议马上联系转院,可上海的医疗资源一向紧张,在这大假前的特殊时期,哪里去找可靠的医院收治病人?

    庄晓杰急得乱转,抱头细想,如今唯一有能力提供这方面有效支援的只有林笑,她的公司也代理进口医疗器械,在大医院必有人脉。

    他借护士的手机给母亲打电话,请她帮忙找能在两天内安排做冠脉搭桥手术的好医生,林笑不知道病人是谁,面对他这个非常要求有点为难,柔声商量:“小杰,年前上海各大医院都满员也不好插队,能不能让你那位朋友等等,过完节到初五初六应该就能安排了。”

    病魔哪里肯等人,潇潇雨歇这状况别说十天半月,再拖一周都危险,庄晓杰不禁失态高喊:“生病的人是潇雨,他快死了!”

    掺杂哭声的惨迫呼叫极大震动了林笑,她惊忙问明他们所在的医院便挂断电话。

    第二天早上9点,潇潇雨歇被推进手术室,主刀者是复旦大学医学院的胸外科专家,老先生原定今天偕家人去澳洲探亲,被林笑重金挽留,来到她联系的私立医院主持这场手术。

    潇潇雨歇怕吓坏母亲,事前央求庄晓杰暂时别通知周素卿,庄晓杰为使其安心,答应依他的意思办事,于是当天守在手术室外的只有他和林笑。

    “赵教授动过几百次这样的手术,至今失败率为0,有他在潇雨会没事的。”

    话虽如此,可神医也难保万无一失,庄晓杰不能因母亲的安慰放心,盯着墙上的红灯,焦虑有增无减。林笑陪他枯坐,不久发现他手背上的烫伤,由于没进行治疗,搁了两天水泡都破了,已有红肿发炎的迹象。林笑忙去买来医用酒精和棉纱,为他消毒包扎,包好后她握住儿子的手不忍放开,无限温情的注视他的脸,渐渐泪雾弥漫。

    庄晓杰知道她是因为太多年没跟自己这样亲近而激动,此刻他的心又何尝不被浓浓的感伤覆盖呢?他们彼此都失误过,你来我往相互伤害,斩骨肉断血脉,经年浸泡在恨的执念中。今天那顽固不化的芥蒂来到这个与死亡一壁之隔的境地终究是缓缓溶解了,冥冥众生里他们仍是对方最坚实的后盾,最痴情的依靠。

    不知用什么言语表达心情,他用手心轻轻覆住她的手背,母子灵犀,一个眼神承载千言万语,林笑悲喜交加哭倒在他肩头,十数年隔阂冰释,有生之年能重续天伦,实乃人生之大幸。

    手术很成功。赵教授说等病人平安度过康复期,以后注意饮食合理运动,基本不影响正常生活,庄晓杰喜不自禁,像个突然被无罪释放的死囚,潇潇雨歇转到加护病房观察时他也虚脱困倒,左腿的伤势更觉严重,一检查膝骨果然裂缝,得打石膏主拐杖才行。林笑逼他回家休养,叫庄自强前去照料,可是他只休息一天便坐不住,洗澡换衣后让父亲送他去医院。

    潇潇雨歇已换到普通病房,林笑请了护工照顾他,自己也寸步不离的守护。庄晓杰进门时她刚好出来,眼圈红红的,见了他也躲躲闪闪,庄晓杰以为潇潇雨歇病情反复,吓个半死,抢到病床前发现小孩好好的,已能笑着跟他打招呼了。

    “你觉得怎么样?”

    他弯着腰问话,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惊吓他。

    潇潇雨歇微笑:“很好啊,你别担心。”

    庄晓杰于是纳闷:“我妈怎么哭着出去了?”

    潇潇雨歇抱歉的说:“刚才她喂我喝水,我说有妈妈照顾的感觉真好,她就哭了,大概是为以前没能好好照顾过你内疚吧。”

    说完努力扭脖子,想看看庄晓杰的腿伤,庄晓杰连忙制止:“没事,一点扭伤,养两天就好了。”

    潇潇雨歇问他怎么受的伤,他开玩笑:“这里有个女护士特别漂亮,我那天走楼梯的时候看她看入迷一不留神就摔了一跤。”

    潇潇雨歇知道他在贫嘴,笑着损一句:“色狼。”

    庄晓杰嘿嘿笑,问:“我要是摔成瘸子你还喜不喜欢我?”

    “喜欢啊,你就是缺胳膊断腿我也喜欢,大不了以后背你走路,反正我有的是力气。”

    “切,看你现下这熊样还敢说大话,大夫说你至少还有半年康复期,这半年都给我老实点,不许再做危险的事。”

    他顺手在他额头弹个小小的暴栗,潇潇雨歇笑得很开心,又问:“三更弦断,你还没告诉我,那天我到底有没有迟到啊?”

    看他这么执着,庄晓杰心里暖融融的,反问:“如果迟到了你会怎么样?”

    潇潇雨歇微微露出一点失望,随即信心十足的宣誓:“那就继续努力咯,等你下次再给机会我一定好好把握。”

    庄晓杰会心而笑,轻轻捏一捏他的鼻尖:“等你养好身体我会认真跟你谈这件事的。”

    第二天周素卿火急火燎赶到,得知儿子已无生命危险,她激动得将普天神明谢了个遍,潇潇雨歇至少还得在医院呆个二十天,庄晓杰打算请周素卿到家里安顿。林笑却说他家太小,恐怕客人住不惯,不如去她家,她一个人单住,房子很大,离医院也近,就把周素卿接了过去,吩咐家里的保姆当做上宾款待。

    周素卿千恩万谢,每天为儿子调制伙食汤水,还和林笑家的保姆抢着做家务,跟林笑处得非常融洽。别看两个大妈文化水平社会地位悬殊巨大,碰面时总是相谈甚欢,庄晓杰不止一次看到母亲和周素卿躲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用猜也知道在讨论儿子们的终身大事。

    不止他们,庄家的男女老少都被惊动。八成是郭婷婷通风报讯,第一轮前往医院探病的是庄晓杰的爷爷奶奶,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走进病房,坐在病床前眉花眼笑的跟潇潇雨歇拉家常,仿佛他是长生不老的人参果,看一眼就能无病无灾的活到一百岁。第二轮是庄自强一家三口,他们提来很多营养品,期间郭婷婷扯东扯西堆笑闲聊,庄小豪活泼健谈撒娇示好,庄自强只说了寥寥几句话。庄晓杰知道父亲口拙,但凭他的实诚,能全程露笑说明对潇潇雨歇很有好感,事后庄自强发来的短信也证实了这一判断。

    “我看潇雨这孩子不错,比秦广陵强多了,好好相处吧,家里支持你们。”

    其后,叔伯兄弟婶娘嫂子们流水席似的登门,中间肯定不乏瞧稀奇看热闹的,但衷心献祝福的占多数,庄晓杰至此始信缘之奇妙,家人对他性取向的误解似乎都是在为这一天作铺垫,早早解除他的后顾之忧,让他更坦然的接受命运意想不到的礼物。

    正月过后潇潇雨歇病体初愈,已能自如走动,再过两天就准备出院了。

    今天,狗尾巴草将来上海探望,午后庄晓杰坐着从医院租来电动轮椅和潇潇雨歇提前一小时去地铁站接她,顺便到公园里晒晒太阳。洁白的日光暖被一样披在身上,砸开阴冷镣铐,令人感到与大自然合二为一的舒畅,他们散步到波光粼粼的水塘边,掰着面包粒召唤水中的锦鲤,潇潇雨歇忽然说他和周素卿决定后天一出院就直接乘高铁回北京。

    “怎么这么急?多养几天再走啊。”

    “都出来一个多月了,过年也没回去,舅舅他们很担心,再待下去他们可能会跑来上海找我们。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回北京休养也是一样的。”

    他返京的态度很坚决,可接着又羞涩嗫嚅:“三更弦断,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什么时候告诉我答案啊?”

    “恩?”

    “我那天究竟有没有迟到。”

    一个多月朝夕相处近在咫尺也不敢追问,他估计忍得很难受,看上去十分委屈,和煦的暖阳落进庄晓杰眼帘,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毛。这只笨狗狗已用开天辟地的力量在他玄岩般的心墙上撞出一条专属通道,并轨的人生眼看是分不开了。

    “潇潇雨歇,我现在跟你谈得每一句话都很认真,你要仔细的听。”

    “好。”

    “到现在我仍然觉得自己是直的。”

    “哦。”

    “可是不得不承认,现在你对我确实非常重要。我想先问你个问题,根据你的答案来做决定。”

    “什么?”

    “从今往后,你是否愿意承担我可能对你造成的一切伤害。是否愿意因我改变你的生活,摧毁你的事业,也做好了有一天我不再需要你的准备。如果哪天我终将抛下你,无论生离还是死别,你是否愿意接纳一切痛苦也不后悔。对于我可能出现的辜负、背叛,甚至伤害你最亲近的人,你都做好了谅解与宽恕的准备。以上这些你都愿意,我就接纳你对我的感情。”

    他始终是理智的现实主义者,因为珍惜,加倍慎重,想为关系预设底线,以便更妥善的维护这份来之不易的真情。

    潇潇雨歇聚精会神注视他,知道那用意并非要挟刁难,满面生花的点头:“我愿意,我都愿意!”

    庄晓杰也微笑点头:“这次我不执行双标,会跟你一起遵守这个条约。不过你得给我一段时间适应如何搞基,咱们先从网配圈开始练习做cp吧。”

    潇潇雨歇大声欢呼,又想连蹦带跳翻跟头,庄晓杰急忙喝止,警告他当心乐极生悲。嬉笑中远处传来狗尾巴草的呼喊,她正踏着阳光的碎屑欢快的奔向他们。

    三月冬春接驳,瑞雪已完成对花季的嘱托,树林喷芽吐翠,一派虔诚的迎候春风,成群的鸟儿争做探花郎,在蔚然天色中飞旋滑翔,热情充沛的赞美这个生机无限的多彩世界。

    ☆、第111章 尾声

    庄晓杰和潇潇雨歇在狗尾巴草“见证”下正式开始远距离网恋,第一次在微博互动时便虐狗无数,等糖吃的cp粉每天在门口挤破头,不多久人人都患上蛀牙。

    初夏的一天,一个大策划来找庄晓杰约剧,庄晓杰早挂出不接新通告,因对方是多年的老熟人,需要客气的应酬一下。那策划却死活不肯空手而归,极力游说他接下这个角色。

    “三更大大,这个主役攻的人设很特别,我们比较了很久只有你的声音跟角色最接近啊,你就通融一下嘛,我们可以等啊,半年后再交音也行。”

    “唉,别的还行,你也知道我配攻实在是……”

    庄晓杰并非全然推诿,他受硬件钳制,配攻必须花大力气修饰声线,以前就不爱接这类吃苦的活儿,少数几次例外都是推不掉的人情债,这次这个说什么都不想接。

    策划不言放弃,抛出杀手锏:“大大,这角色跟一般攻不一样,是个腹黑女王攻,你用本音也可以,不用压嗓子的。而且,我们打算找潇潇雨歇配受,你和他是cp,搭档起来肯定珠联璧合啊。”

    这歪招当真见效,庄晓杰立马产生一点兴趣,问:“攻受都是什么人设?”

    “攻是魔教教主,英明神武腹黑霸气,受是衙门里的小捕快,呆萌可爱型的。”

    “虐吗?”

    “感情线一点不虐,全程宠溺,甜得掉渣。”

    庄晓杰牵起嘴角,发出一个“黄子韬的法式电眼”表情,欣然打字:“如果他肯接的话,我可以试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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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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