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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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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第49节

    老太卜也皱了皱眉,道:“你要如何卜筮?”

    反倒是已经见识过徐福无数神奇之处的嬴政,十分淡然,他不慌不忙地问道:“那你用何物来卜筮?”

    徐福从袖中取出一竹筒来。

    众人见之,心中大笑不已,这是何物?如何能卜筮?这徐典事当真会开玩笑!随便带个竹筒来,便说能卜筮了!恐怕此次老太卜的颜面要不保了啊!王上恐怕也要震怒……啧啧。

    徐福不慌不忙,将那竹筒放在地面上,指着它道:“此物乃签筒,中间装有无数灵签,若是心中有求,有愿,那便手执签筒,真心实意地求上一卦,随后摇晃签筒,筒中掉出竹签来,拾得何签,便代表你所求之事的结果……”

    不待徐福说完,就有人低声道了一句,“荒谬!”

    他们原本对徐福是没有什么抵触的,但徐福如今竟然舍弃了古时的龟甲占卜之法,捣鼓个什么签筒出来,那不是荒谬是什么?那昌平君倒也没说错,徐福的确是将此事当做了儿戏啊!

    徐福也不生气。

    他知道要在这个时代推行相面、抽签、测字之法十分艰难,但并不是没有可行之处。仅用龟甲占卜还是太拘泥了些,若是方法多了,以后奉常寺中擅长不同占卜之法的人便也多了。那有何不好?多掌握一些本事,便多一份神通。他为何选择大胆在朝上用求签的方式,那便是只要在朝上,征服了这一群人,那以后这法子便可以畅行无阻了!

    徐福将那说荒谬之人的声音记在心底,转过头来,寻到那人。

    于是徐福从地上起身,慢步走过去,递出手中签筒,淡淡道:“大人可敢与我一试?”

    那人有些紧张,但见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还有王上在上面坐着呢,当即倒是来了几分勇气,大义凛然道:“说吧,要如何试?”

    其他人倒也来了几分兴趣,他们都好奇,这徐福要如何将这出戏唱下去,若是搞砸了,那可就有意思了……说不得王上还会震怒呢……

    “方才我已说过,心中想着所求之事,诚心诚意,随后摇晃竹筒,直到其中掉出一竹签来……便可以了。”徐福的目光是淡漠的,却让对方有一种被徐福当白痴看的感觉,顿觉自己好像都低到泥土里去了。

    那种比不上的气度,平白让那人矮了一截,心中有些不大高兴,心道,你不过是个典事,如何还比我能端架子?

    于是这人冷硬道:“巧了!我心中并无所求。”

    所有人都看着徐福,都想瞧一瞧,接下来他要如何解决。

    徐福却依旧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他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漠然地瞧了那人一眼,道:“大人可是在胡说了,大人怎么会没有所求呢?大人屋中多房如花美眷,偏偏却无一人有孕,大人不是急得很吗?怎么是没有所求呢?”

    这一番话说出来,那人脸色又惊又怒,面带羞色,偏偏在嬴政跟前,他还不敢怒骂徐福,于是只能生生压住了。

    倒是其他人闻言,忍不住憋笑出声。

    嬴政都忍不住笑了笑。

    那老太卜也极为惊讶,不由问道:“徐典事如何看出,这位大人,房中许多美人,却没有子息的?”

    那人脸色更为羞窘,却不敢与老太卜争辩,只能再度忍了。心中暗怪自己活该,嘴上乱说,如此被人反杀一着,实在丢脸!

    徐福也不隐瞒,当即便道:“大家随我看,这位大人,身材圆润,想来平日里应当是保养极好的,但他的脸上却有一处违和之处。”

    “何处?”忙有人出声问道。看来,实在是被徐福刚才那一手,给惊住了!

    “这位大人眼下青黑一片,有着阳衰肾竭之象,若是单几房美人,哪里会如此?”

    那人登时脸色更为羞窘,忙低下头去。

    偏偏嬴政此时也在打量他的面容,于是出声道:“抬起头来。我大秦的官员,低着头,像什么样子?”

    那人咬咬牙,只能又抬起头来,给人做个活标本了。他心中也不知道骂了多少次,我这张破嘴!叫你胡说!

    众人一瞧,似乎正是如此。若是人面黄肌瘦,眼下青黑,那定然是忙碌于事务,睡眠不足,又没有及时补身体,才会出现的症状。而他却是身材圆润,面色不错,唯独眼下青黑,眼底带血丝,那可不就是纵欲过度的现象吗?

    “那子息又何处观得?”

    “每人的脸皆是不同的,这位大人的脸上,眼下青黑乾枯,人中短平,耳小眉浅,命宫又坐酉地,便有无子息的面相。”

    前半句众人是听得明白的,但后半句又听得个迷迷糊糊的,一番话听下来,只觉得徐福这本事实在神之又神。

    “我说得可对?”徐福突然转了话茬,问道。

    那人虽然面色有些难堪,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是如此。”他如今哪还敢找徐福的茬?当即便道:“请徐典事将那签筒给我吧,我……我求一卦!”

    徐福也不再为难他,再度将签筒递给了他。这一次,他可就老实多了,牢牢将签筒抱在手中,闭眼冥想,不多时,他摇动手中的签筒,签筒中的竹签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大殿之中静寂无声,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等着见证更神奇的一幕。这竹筒当真有那般神奇的力量吗?

    ……叮。

    竹签从竹筒中掉出,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众人都紧张地盯着地面上的竹签,就连嬴政也丝毫没有放松,他甚至心中微微澎湃,他很期待见到徐福大展身手的模样。

    徐福弯腰捡起那竹签,缓缓念道:“劝君耐守旧生涯,把定身心莫听邪,直待有人轻着力,圆满枯木再开花。”

    他这番话念完,却是少有人能懂其中意。唯有些聪明人,不需徐福解释,便已经从这浅显易懂的话中,瞧出几分意思来了。

    “什么意思?”那人急忙问道。涉及到他的子嗣之事,如何能不急?反正面子里子都已经丢了,当着这么多人,也没个什么可顾及的了。

    “枯木生花之象,代表事情有转机了,安心等待,再离那些个美人远上一些,静下心来。多等上一段日子,便可实现了。”

    “当、当真吗?”那人有些不敢相信。他没有子嗣,可不是一两年的事了,他四处求法子,毕竟膝下无子,说出去实在惹人笑话,后来还听人说,娶个能生的妾便可以了,他还特地寻了个农妇娶回家中,那农妇瞧上去便是好生养的,谁知道半点作用也无。如今抽个签,便能解决他的问题?实在太玄妙了些!不,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相信了些!

    注意到那人眼中的不信任,徐福也不在意,从他手中拿走签筒,再将那签扔回去,转身便走了,“信不信,随大人便是,我瞧大人也难以静下心来,日后恐怕还是要纵欲过度的。大人此生便也是与子嗣无缘的模样了。”

    那人听完这话,心中羞恼不已,但又不敢说什么。

    反倒是其他人见着这一幕,心思各异。

    这徐福若是当真如此神奇……那、那他们可得好好上门结交一番啊……

    “如此,诸位可信了?”徐福问道。

    方才出声质疑他的那些人,此时都羞窘不已,只能出声道:“信了,徐典事便开始吧……”

    “慢着!”老太卜突然出声道。

    徐福看向老太卜,有些疑惑,难道还不能说服他吗?

    “还请徐典事上前来。”老太卜道。

    徐福心中疑惑,不过还是拿着签筒上前去了。老太卜紧紧盯着他手中的签筒,道:“徐典事可否允我,也来求一卦?”

    徐福当然不会拒绝,他二话不说,便递上了手中的签筒。

    老太卜闭眼,手摇竹筒,不一会儿,便从里头掉出了一只竹签,徐福正要弯腰去捡,老太卜却已经身手敏捷地将竹签捡了起来,捡起来后,老太卜看了一眼,便将那竹签合于掌心道:“徐典事这便请吧。”

    徐福有点懵,我的竹签……不打算还我了?

    其他人也懵了懵。

    但眼看时间飞逝,徐福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便直接步上阶梯,到了嬴政的跟前,他紧紧盯着嬴政的面容,“请王上抽一签。”二人目光交汇,是旁人看不出的暧昧意味。

    嬴政微微一笑,隐下眼底的温柔之色,接过签筒,无比配合地道:“好。”

    徐福就站在他的身侧。嬴政站起身来,两人便像是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并肩而立了。嬴政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是欣喜,像是期待,像是激动……他闭上双眼,沉下心来。

    ……叮!

    竹签掉在桌案之上。

    众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求子嗣算得了什么?求出征的祸福,那才是真正令所有人都悬在心上的大事!叫他们如何能不紧张?

    徐福捡起竹签,声音清冷,缓缓道来,“姜太公渭水遇文王,出入营谋大吉昌,无瑕玉在石中藏,如今幸得高人指,获宝从心喜不常。”

    众人只听见了几个关键字,隐约觉得寓意是好的,但没听到徐福说话,他们谁也不敢就此放下心来,于是依旧紧紧盯着徐福。反倒是嬴政看着徐福的目光之中,已经带上了几分笑意。嬴政十分放松,他很相信徐福。

    徐福抬头,目光环视一圈,将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等吊够了他们的胃口,这才道:“玉藏石中之象,贵人指出,可得宝,凡事皆称心如意。无祸,只有福。至于这个贵人是谁,那我便不能算出了。”

    嬴政笑道:“只知万事皆可如意,那便足够了。”

    众人愣了愣,心中五味杂陈,最后跪地齐齐高呼,“王上威仪天下!此战必胜!”

    无一人再敢站出来说不合时宜的话,说此战可能会败。

    此时群臣激动,打赵国之事,板上钉钉!

    而徐福还站在嬴政的身侧,硬生生地享了这一礼。

    那老太卜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徐福,不由得微微皱眉。

    徐福并未注意到老太卜的目光,也就直接忽视了。

    小朝过后,众臣散去,徐福正要同嬴政一起离去,却有大臣出声道:“……徐、徐典事。”那大臣笑得十分和蔼,但是总让徐福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既然人家出声叫自己了,出于礼貌总该停住脚步才是。

    徐福便转过了身去,嬴政虽然有些不悦徐福被人叫住了,但他还是留下了徐福,先一步离去了。

    那大臣忙笑道:“我想请徐典事为我瞧一瞧,我这脸,我这……可看得出什么呀?”

    徐福:“……”感情是找他看面相啊!

    见徐福目光漠然地盯着他不语,那大臣稍微有些心虚,之前他还反对过徐福呢,不过现在他这不是改正错误了吗?大臣忙道:“有劳徐典事,徐典事这份情谊,我必然记在心上。”

    徐福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来,“求什么?”

    “这……瞧一瞧我的……子息……”

    徐福打量了他一眼,怎么的,嬴政的臣子们,一个个都生不出孩子吗?他们该去不孕不育医院啊!

    那人见徐福在打量自己吗,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人命中子息单薄,平日多积福祉,少娶几房美妾,自然便好了。”说罢徐福就转身要走。

    偏偏此时又有其他人围了上来,低声道:“徐典事可否为我瞧一瞧?”

    “徐典事为我也瞧瞧吧……”

    “徐典事我近来总是头疼……”

    你们该去看侍医啊!

    徐福强忍着爆粗口的冲动,想要从包围圈中抽身出来。

    而此时李斯和尉缭一左一右地走到徐福身旁,就像两个神武的士兵。李斯与尉缭,都是王上跟前的红人,一个掌文职,一个掌武职,都不是好惹的!李斯还好,向来只用软刀子戳人,但尉缭却是脾气极为刚硬,拿着硬刀子就扎你个鲜血淋漓,多难受啊,你还不敢跟他正面杠。

    在这二人的护卫之下,徐福脱离了包围圈,然后又在赵高的亲自牵引之下,离开了大殿。

    他人也只能望着徐福的背影,讷讷道:“敢问徐典事府邸何处?我等好上门拜访啊……”

    赵高闻言,心道,你们有那胆子拜访到秦王的寝宫去吗?

    啧!

    ·

    秦王政十一年,时七月,桓齮、杨端继续攻打魏国,王翦率军攻打赵国的阏与、橑杨。

    有了徐福的批语,那王翦将军仿佛真的如有神助一般,截止到此,他已接连夺下魏国九座城池!那魏王好不容易从病榻上起来,又给生生气得倒仰回去了。

    魏国上下惊慌不已,朝中大臣求见魏王,恳求与秦国议和,这样打下去,如何了得?

    魏国百姓已是多有怨言了!

    别到时候连老祖宗留下来的本儿都给丢没了啊!

    魏王却一概不理,他想到秦国曾经派来的使臣,又想到那离奇失踪的龙阳君,魏王暗暗记恨,一定是秦国使臣带走了寡人的龙阳君!若非这些人带走了龙阳君,信陵君又不肯襄助,魏国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秦国之可恶!怎能议和?

    打!

    当年魏国能将秦国打回老家去,今日便是一样,也能将秦国给打回去!

    魏王都病得神志不清了,还严令魏军要与秦军死战。

    而此时有的大臣忍不住再度拜访到信陵君门前,那信陵君却正拥着美人,心中不满于兄长魏安釐王的做派,越发不肯出手相助了,只一味称病不出。

    如今魏国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都病了,魏国又有谁能做主?

    前方战况越发激烈,秦军一鼓作气,口中唱着《无衣》战歌,将魏军打得溃不成军。

    当年魏军强盛,攻打秦军,秦军却不肯示弱,也是口唱《无衣》战歌,慷慨赴死,就连战死沙场,便也是直面敌人而死,他们无一人退缩,强硬坚韧。

    但如今溃不成军的魏军,却没有当年秦军的气势和坚持,他们自然是散得更快。

    消息传回秦国,秦国百姓欢呼不已,为君王的神武而欣喜,为国家的强盛而激动。满朝上下,也重新被点燃了那颗热血的心。

    而此时徐福安稳坐于奉常寺中。

    有内侍跨入奉常寺中,手中持任职令,众人见状,皆是一愣,忙问道:“大人何事?”

    内侍冷着脸直直往里走去,口中道:“还请将的徐典事请出来。”

    众人心狂跳不已,脑中已经揣测了无数,但谁也不敢确定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那刘奉常闻言也赶紧出来了。

    也只有徐福被请出来时,才能引得奉常寺上下都出来了。

    徐福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听人来请自己时,还愣了愣,他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心中暗道,嬴政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有什么惊喜给自己?想一想,秦始皇竟然会耍浪漫……徐福一身鸡皮疙瘩。

    肉麻。

    见徐福出来了,那内侍脸上忙带笑,俯身道:“今日赵侍监去往他地了,便是我来寻徐典事。”那人担心徐福以为赵高不够重视,还特地解释了一番。

    徐福虽然并不在乎这些,但是对方如此细心,他还是受用了。徐福点头道:“请说吧。”

    见众人都已到齐,那内侍才笑道:“奉王上之命,今至奉常寺,告知徐典事一个好消息。”

    旁人都暗自道,什么好消息?难道是要把徐福给挪走了吗?挪走了好!快走吧!奉常寺地方小,容不下他这样厉害的人,他留在这里,旁人哪里还有出头的机会?

    “什么好消息?”徐福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内侍高声道:“今令奉常寺典事徐福,撤去典事一职……”

    众人的心都高悬了起来。

    那内侍顿了顿,才接着道:“改为奉常一职。”

    什么?!

    奉常?!

    众人瞬间炸开了锅!

    而那刘奉常却是如同被一锤子砸到了头上,眼冒金星,脚下都站不稳了。奉……奉常?他脸色茫然,低声道:“……敢问,徐典事……若、若为奉常,那我……”

    那内侍不冷不热地斜睨他一眼,“哦,刘奉常可以卸任了,刘奉常之前是什么位置,如今便退回什么位置。”

    内侍这句话便如同一根针,狠狠扎在了刘奉常的心上。

    刘奉常半天都没能从这个晴天霹雳中回过神来。这……这怎么可能?他被撤了奉常之职?而那徐福却来接替他了?他要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原来的位置?不……不行!这怎么行!若是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他的脸面岂不是丢光了?他在家中,又如何能有容身之位?昔日他得罪过的那些人,此后岂不是要忙不迭地上来踩他一脚了吗?

    日后的日子,刘奉常连想也不敢想,他的神色恍惚,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福也有些忡然。他没想到嬴政会送自己这样的一个大礼。奉常……掌整整一个奉常寺啊!如此高的位置,便这样到了他的身下。那刘奉常此时心底肯定十分不是滋味,说不好还要记恨他……徐福朝刘奉常扫去,果然见那刘奉常慢慢从混沌中回过神来,目光阴鸷地看向了他。

    徐福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刘奉常可还记得他初入奉常寺时,欺压他的那些手段,上天是公平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刘奉常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满脑子都是当初徐福漫不经心、神色淡漠地对他说的那句话。

    刘奉常,可要当心了,步子不要迈大了……

    再一想到徐福那神乎其技的能力,刘奉常便觉得胸口被死死堵住了,难以喘息。

    他怎么也没想到,都过去那样久了,徐福的批语……还是应验了!

    内侍有些瞧不上刘奉常如此模样,心中暗道,果然还是徐典事更适合来做这个奉常。内侍笑着将手中的任职令和新的官服给了徐福。又笑道:“恭喜徐典事,哦不,徐奉常。”

    那刘奉常被冷落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越看便越觉得心如刀割,心中嫉恨愤懑层层叠叠。

    与徐福交好的苏邑已经上前来祝贺徐福了。所以是打心底里为徐福高兴,他知晓徐福本事大,迟早也是会有这一日的,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罢了。如此也好,徐福能走到这一步,日后便也少有人能欺侮他了。哪怕他同王上的事被抖落出去,应当也少了几分风险……苏邑不可抑制地又想到了以后的事。

    眼看着那些人都要上前去巴结徐福了。

    刘奉常终于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敢问徐典事有何本事,能挤开我,坐上这奉常之位?”

    内侍冷笑一声,“不知所谓!此乃王上亲口下令的,难道你还有何不满吗?若有不满,也不该是在这里狂吠!平白失了大秦官员的气度!”那内侍说话可是毫不留情的。他是嬴政身边的内侍,当然比旁的人要高一等,他可以对徐福逢迎屈膝,但这个刘奉常算是什么玩意儿?一个没甚本事的小人!他难道还会给他留面子吗?

    刘奉常听了这话,气得不行,胸膛起伏个不停,差点会被一口气给呛住,喘不上劲儿来。

    “我……我是有不服……”他嘶声道,看着徐福的目光,倒像是要将他生啃了一般。

    徐福暗叹一口气,果真是,夺人饭碗,如同杀人父母啊……

    可这,能怪他吗?

    他初入奉常寺起,便知终有一日,这刘奉常是会咎由自取的。

    第95章

    苏邑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直接代替徐福出了声,“有何处不服?徐典事……徐奉常本事卓绝,屡立大功。做个奉常,有何不对?”苏邑这话就是在往刘奉常心上扎。

    那刘奉常脸色臊红一片,不由得想到,打自己做了奉常后,的确是没办过什么令人称道的事儿,半点出风头的时候都没有。甚至有人都不记得他这个奉常的存在。反观徐福,虽为新人,但却从来了奉常寺后,就屡屡出风头。

    刘奉常心中憋着一股火气,他怎么能容忍自己被指为没本事呢?或许刘奉常心中多少是有点感觉的,大约知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但越是知晓,才越不愿意承认,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哪怕硬撑,他也要梗着脖子发泄出胸中的不服气。不然的话,他的颜面……从何挽留?

    “他屡立大功?”刘奉常冷笑一声,道:“不过是机会全到了他跟前去罢了!他一介新人,乃是后辈,难道功劳还能越过我们去吗?”刘奉常无非能抓住的也就是徐福是新人这一点了。

    若是平日刘奉常哪敢这样说话?也不过是因为奉常之位,就是他心头捂着的命根子罢了。怎么样都好,平日里他可以卑躬屈膝,处处巴结,可以忍受熊义之流的呼来喝去,但触碰到他这个位置的时候,他憋着的那股劲儿就全爆发出来了。

    他死死地盯着徐福,模样实在有些可怖。

    众人都是一怔,没想到刘奉常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他莫不是受刺激大发了?疯了吧?

    这内侍还没走呢,他就要与徐福争执起来,这是要连面子里子都不要吗?

    刘奉常或许平日自己不知,但他在奉常寺中得罪的人可着实不少了,这些人多数都是看着他的笑话,他和徐福搁一块儿,大家还更乐意留着徐福呢。好歹徐福他恩怨分明,不会踩低捧高,行事公正啊!他那气运旁人是羡慕不来了,但端看他做了典事之后,主持月末卜筮是个什么模样,众人心里便有个数了,知晓他会放纵手底下的人去露脸,而不是自己一味强占。

    刘奉常并不知自己连人心都失了,他想到平日里奉常寺上下对徐福的议论,心中便觉得有了底气。这些人总不会甘心眼看着徐福上位吧?

    徐福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徐福神色冷淡,瞧不出喜怒,只慢悠悠道:“原来刘奉常是这般看我的……”

    刘奉常根本不敢对上徐福的目光,他避开了徐福的视线,暗暗咬牙,既然已经得罪他了,那今天势必要将徐福得罪个死了!为了奉常之危……他决不能就此放弃!刘奉常甚至连后果都不敢去想。

    他本能地拒绝去思考徐福在王上跟前是个什么地位,若是这些细细一思考,他就什么勇气也没了,等他灰溜溜地离开这里,第二日,他便会成为奉常寺的笑柄!

    对于爱颜面的刘奉常来说,这如何能忍?

    那内侍已经有些不耐了,原本是个喜事,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根搅屎棍,偏偏要将这喜事搅坏,那徐奉常还如何能高兴得起来?此事办砸了,那还了得?

    “既然刘太卜如此说,那便与我干脆去仔细争辩一番!哦,刘太卜可还要腆着脸皮去问一问,王上为何撤了你的职?”内侍冷着脸走到他的跟前,那内侍却是比刘奉常高上一些,瞬间便令刘奉常感觉到了压迫。

    刘……太卜?

    被当众如此一叫,刘奉常登时觉得丢脸至极,旁人投来的目光都像是带着嘲讽一般,如同根根锋利的针扎在他的身上,令他无地自容。

    刘奉常的战力实在不怎么样,连内侍都说不过,还妄图挑衅自己?夺回奉常之位?

    徐福瞧着刘奉常窘迫臊红的模样,都替他尴尬。不过哪怕他如今的模样看上去再可怜,徐福也不会容忍他来抹黑质疑自己。你弱又不是理由,你自己本事不成,难道便能成为你肆意抹黑质疑他人的借口吗?

    “还请刘太卜说一说,我可曾抢了刘太卜表现的机会?听刘太卜的口气,身为新人,不管做了何等有功于秦的事,那都不能算作功劳是吗?”徐福顿了顿,回头问那内侍,“那日我在小朝上卜筮时,曾听王上说起,我大秦,皆是论功劳封赏,可是如此?”

    内侍笑道:“正是如此。”

    若非这个命令,又怎么能吸引得他国有才之人,统统奔往秦国来呢?

    “看来刘太卜对王令有所不满啊……”徐福才不管那么多,这刘奉常非要找事,他便不客气,他做这奉常,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他丝毫不心虚,他全凭本事而得,凭什么还要来看刘奉常的脸色?于是当即便扣了个大帽子在刘奉常的头上。他少在奉常寺中出现,也久久不与人进行口头上的交锋,这些人想必是忘记他的言辞能如何刺人了。

    “你……你胡说……我……我并无此意……”刘奉常一下子就慌了,甚至还往后退了退,他强自定了定心神,怒道:“徐典事何必如此污蔑我?”

    徐福打断了他,“哦?刘太卜没有证据指责我,那不是污蔑?而我用刘太卜自己说的话,来反驳刘太卜,反倒成了污蔑了?”

    一声声刘太卜响在耳边,点燃了刘奉常胸中的怒火。

    “徐典事不过是报复我罢了!”刘奉常气喘吁吁地高喝一声,“你初入奉常寺时,我不过是命你去洒扫茅厕,那时你便用言语威胁我……徐典事真是好宽厚的心胸!”

    众人都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用言语威胁?

    命徐福去洒扫茅厕?

    原来当初还有这么一出戏啊!有趣有趣!瞧上去今日之事不能轻易了了!

    哪怕这么多双眼睛都瞧过来了,徐福也是不慌不忙的,着重念了刘奉常话中的两个词,“不过?威胁?”徐福突然轻笑了一声,奉常寺上下都惊了惊,他们可还没见过徐福轻笑的时候,乍见徐福消去一脸冰霜,轻笑起来,除了被那抹笑容晕眩了一下以外,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不常笑的人突然笑了,要么是极开心了,要么是心头极为不痛快了。

    “刘太卜口中的话,也未免太过偏向自己了。”徐福面色骤然一冷,再不给刘奉常留面子,冷声道:“我初入奉常寺时,规规矩矩,不曾得罪于谁,刘奉常却恶意令身为太史的我,去做茅厕的洒扫,这叫‘不过’?看来在刘奉常眼中,利用手中特权,恶意欺压他人,也不过是常态了!我若记在心中,便是心胸狭隘了?”

    “这……你……”刘太卜被说得说不出话来。

    这的确是常态,可站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他不能如此说!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位内侍!他若是这样说了,会不会传进王上耳中去呢?

    徐福哪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当即便又道:“我初入奉常寺时,刘太卜恶意欺压我,我可曾责骂过刘太卜?后来我升为典事,可曾故意与刘太卜不对付过?如今奉常寺上下,哦不,如今想来秦国朝中官员,也都知晓我喜好为人相面。我不过是出于习惯,为刘太卜瞧了面相,便将刘太卜的面相据实相告。怎的反倒成了我威胁刘太卜了?那时我不过是个太史令!半点权力也没有!更尚未得到王上赏识,我如何能威胁堂堂奉常?”

    苏邑听罢,冷笑道:“怕是刘太卜搞颠倒了吧!我瞧那时是刘太卜想要威胁徐奉常才是。只是刘太卜未曾想到有一日,徐奉常会接替了他的位置。”苏邑可不惧刘奉常,从前就不见得将他放在眼中,如今便更是如此。

    被人赤裸裸地揭开心中所想,刘奉常当即便更觉羞窘,一脸怒色,指着苏邑,“……你……你!”

    徐福这才慢慢道:“刘太卜可还有话说?不如我将当初为刘太卜下的批语,也说出来,同大家分享一番。”

    其他人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他们如今都已知晓徐福那神通的本事,徐福那时究竟说了什么,能让刘奉常心中记到现在,他们可都好奇得很啊!

    “你……”刘奉常被气得喘不上气来,竟是无法出口堵住徐福的声音,或者说,刘奉常已经被这一串问责的话给弄昏头了,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徐福了。

    他又羞又窘,最可怕的是,他发现,徐福说的话,似乎……没有错……

    内侍忙道:“不如便请徐奉常说出来吧。”

    有人笑道:“正是,我们也想学习一番,徐奉常的大本事。”

    此时那王柳站在一旁,听完了全程,心中也如同一把火在灼烧般,羞窘至极。当初将刘奉常叫来的人,可是他啊!若非他与徐福不对付,那刘奉常也不会不由分说,就罚了徐福。如此说来,他也逃不过这个罪责。如今再想一想,便觉得自己当初的作为多么可笑!再听刘奉常的辩解,也觉得十分可笑!

    当初他和刘奉常是什么心思,他们各自都清楚得很,绝不是刘奉常如今装的那样无辜。

    “当初我对刘太卜说了一句,裤子还没套稳,步子可别迈大了。可是如此?”

    这话一出,没有听过这话的人,当即便笑出了声。暗道一句,这徐福的嘴其实也够损的啊!只是平日里冷漠示人,看上去不声不响的,谁在知道这人内里根本不是能受欺负的呢?

    这话在众人面前被抖开,刘奉常如今哪还有半点面子可言?他有些退缩了,不想要遭受更多的嘲笑和讽刺。但是他已经骑虎难下了,从他开口表达心中不满开始,他就已经无法后退了。

    苏邑问徐福:“此话何解?”

    徐福道:“那时刘太卜刚做了奉常不久,又是意外得来了这个位置。我从他的脸上瞧得一清二楚。偏偏他刚当了奉常,便行事肆意,半分稳重也无,那时我便想,被褫夺官位也是迟早的事了,这才出声提醒刘太卜,不要太过得意忘形,失了奉常应有的气度。可惜……如今看来,刘太卜是半分也没将我的话听进去,反倒如今还倒过来指责我,实在威胁他。”

    苏邑怒道:“这如何能算得威胁?这话依我瞧,分明是徐奉常不与他计较,还好心提醒他,谁知道刘太卜自个儿心是黑的,看别人,倒觉得别人心也是黑的!”

    众人闻言,纷纷议论不已。他们既为徐福的断言如此之准感觉到惊奇,又为刘奉常那不知死活的模样感觉到可笑。

    原来从那时起,刘奉常便已自己埋下祸根了,可笑他不知悔改,还倒打一耙。

    内侍冷冷地看着刘奉常,不带半点笑意,问道:“如今,刘太卜可服气了?”

    刘奉常被旁人不屑的目光瞧得满头大汗,仿佛自己整个人都摊开来被人瞧了一般,他张了张嘴,急于辩解,但那内侍根本不想听他说话,于是直接打断了他,“服气不服气,也都是如此了,如今恐怕还要请刘太卜随我走一趟。刘太卜罪名簿上可又要多一项了。”说罢,那内侍才凉凉地笑了。

    “罪名簿?什么罪名簿?”刘奉常愣住了,忙结结巴巴地问道。

    众人也都愣了愣,心思敏锐的,自然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小事。这刘奉常恐怕……是要完了啊……

    莫说他们,就连徐福都怔了怔,还有什么罪名簿?不过徐福心中可无半点同情。落得什么下场,全都是有因才有果,当初刘奉常是如何作死的,如今可不是全都偿还在自己身上了吗?

    刘奉常懵了懵,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了。

    “怎会……怎会如此……”他恍惚了一阵,突然间骤然回过神来,大喊一声,“我要见王上!我要见王上!”可话说完,刘奉常自己心中的害怕却更甚了。是了,他找王上又有何用呢?他连见王上一面都难,而徐福却能自由出入王宫。孰轻孰重?王上能不知晓吗?届时,说不定等着他却是更重的惩罚。

    “见王上?”徐福微微挑眉。

    刘奉常顿觉徐福身上气势逼人,平白又矮了他许多,连声音都不自觉地讷讷了起来,“我……不……我、我不见王上……”

    旁人见状,不由得嗤笑出声来,瞧这模样,可不是心虚吗?若不是心虚,怎么先说要见,后又不敢见了呢?

    苏邑冷冷地看着刘奉常,“刘太卜以后可不要将脏水往徐奉常身上泼了……”他顿了顿,突然道:“当然,以后刘太卜也没这个机会了。”

    刘奉常心中恐慌更甚,目光胡乱一扫,便扫到了一旁的王柳。

    “王太卜……”刘奉常出声道,他的声音有些低,但随即他便更大声地叫道:“王太卜!”仿佛抓紧了什么救命稻草。

    众人朝王柳身上看去,暗暗咋舌,这刘奉常是要死也拉着王柳一块儿啊?王柳这可才刚升了太卜丞呢,这刘奉常可真是够缺德的啊!

    王柳此时也羞窘不已,尤其是再看苏邑那样维护徐福,他便更觉得胸中焦灼,直想骂苏邑有病!刘奉常也有病!

    “王太卜救我!王太卜,当初为难徐福之人,可也有你在其中啊!”刘奉常大叫道。

    这话当即又引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这刘奉常的脑子当真是被驴踢了?幸好他不再做奉常了。不然这样的人,指不准什么时候便寻着你来挡矛头了。见谁咬谁,如恶狼一般,谁敢与之相交?

    王柳站在中间,也感受到了方才刘奉常那样被无数目光打量的滋味。

    当真是……自己种下的苦果,便要自己尝了!

    王柳是真想出口骂刘奉常的,但是想到前些日子刘奉常才推举了自己,他如何能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若是这样的话,他与那刘奉常又有何区别?他在徐福眼中,是不是依旧是过去那个王柳?

    他憋着气,咬了咬牙,良久才道:“曾经莽撞之下,是与徐奉常起了龃龉,但之后,我与徐奉常已经和解。刘太卜此时何必将此牵扯出来?”

    刘奉常却不信,如今徐福会对他冷眼相待,难道对王柳就能毫不计较了吗?不可能!

    他惨笑道:“是,如今徐奉常便只记恨我一人了……”

    “记恨?我何时记恨你了?说话要有证据,若是嘴皮子一碰便要污蔑我,刘太卜可别过了分。”徐福冷声道,随即对王柳道:“我与王太卜之间恩怨已销,王太卜还是到一旁去吧。”

    王柳悬在胸口的那口气陡然松了。

    而刘奉常没想到徐福真的会放过王柳,当即瞪大了眼,“不可能!徐奉常如今可是刻意要为难我一人?”

    徐福实在懒得与他胡搅蛮缠下去,明明半分证据也没有,反倒是他自己罪行都可清晰数来,偏偏刘奉常就要装傻,非要往他刻意报复上扯。面对一个装睡的人,你能如何?那就是干脆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疼痛教训!

    “烦请内侍将他请走吧,这等人,不配站在我跟前,与我说话。”徐福一甩袖子,也不看他了,“真相如何,在场众人心中已有评判,到时候王上必然也另有评判。既然刘太卜不服,非要陷害我,那就让刘太卜去好好服一服气吧。”你不是说我记恨你吗?不是说我威胁你吗?我现在不记恨你,也不威胁你,我当场就把仇给报了,让你感受一下,真正被我记恨,那是什么滋味儿。

    那内侍也被闹得有些烦,只是碍于徐福不发话,他也不敢随意胡来,免得反倒污了徐福的名声,令他人胡乱往徐福身上抹黑,如今听徐福下了令,他哪里还能等?

    “把人带走!”他高声道。

    有人上前来要去抓那刘奉常。

    或许是破罐子破摔,他剩下的最后那点儿脸面,他自己也给撕了扔地上了。

    他竟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赖在了那里,口中还喊道:“王柳!你实在不厚道!我如何对你的?你如今却见着我被徐福欺侮!也不肯施半点援手!”

    王柳面色冷了冷,心头十分不快。刘奉常举荐他的事,他可是已经还了人情了。若不是他,刘奉常夫人的胞弟之事,哪会这样轻易解决?王柳也是被刘奉常这副不要脸不要皮的模样,给气着了,脱口而出道:“刘太卜,你举荐我之事,我可是已经将情分还了,何必如今还故意在他人面前攀扯我?实在太不要脸!”

    徐福注意到王柳口中所说的话,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当即便出声道:“什么举荐?”

    此时王柳也冷静了下来,低声道:“太卜丞之位的举荐。”

    听完,徐福脸色一黑,皱眉道:“太卜丞之位,刘太卜何曾举荐过你?”

    王柳愣了愣,“……他,我去问刘太卜,他便说是他举荐的。难道……不是?”

    而刘奉常此时已经蜷缩在了地上,恨不得将脸皮都藏到地里去才好,他心跳如擂鼓,咚咚咚,敲在胸膛里,他不自觉地紧了紧呼吸,脑子里眩晕一片,只剩下几个大字:他要被揭穿了!

    “当然不是。”徐福是真的很想冷笑,他没想到刘奉常这样大的胆子,这也能往自己身上揽,何况自己还站在这跟前呢,刘奉常就敢以此来要挟王柳了,实在不知是说他胆子大好,还是说他实在蠢的没边儿了好。

    内侍也惊讶道:“王太卜恐是误会了吧,当时竹简呈上来,刘太卜推举的却是他一个侄儿。并未推举王太卜。”内侍顿了顿,道:“推举王太卜的乃是徐奉常啊,王上极为重视徐奉常的意见,这才从众人中择选了王太卜,升为太卜丞。”那内侍都还暗自道,徐奉常实在善心呢。听方才所言,王柳与徐奉常也是有过节的,但徐奉常却能大义举荐,让人家做了太卜丞……

    这份心胸!

    实非常人能所及!

    其实不止这内侍,就是包括王柳、苏邑在内的奉常寺上下人等,听过之后,也都愣了愣,与那内侍想到了一块儿去。

    他们不得不承认,人家年纪轻轻,为何能这样快便坐上奉常的位置,盖因他本就优秀,又心胸广阔,能容纳他人,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卜筮的。

    而王柳回味过来之后,心中五味杂陈,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又是羞窘。

    他没想到,徐福真的不与他计较了,他见平日里徐福对自己冷言冷语的,还当徐福依旧记着当初自己的错处呢,每当这时王柳都是暗道,这本该是自己承受的,若不是自己非要去为难徐福,又如何会惹得徐福不喜?但他真的没想到,徐福早就不记在心上了……竟然还推举了他做太卜丞!他知道徐福与王上是什么关系,徐福开口……他那太卜丞的位置的确是坐稳了。

    可再看刘奉常。

    明明并未推举他,却厚着脸皮认了,他出手帮了刘奉常,如今刘奉常还拿着这份根本不存在的恩情,来要挟他!

    其卑劣,尽荆越之竹,犹不能书也!

    “刘太卜冒认他人之功,脸皮如此之厚,实在令我开了眼界!”王柳冷笑一声,看着刘奉常的目光冰寒至极。

    刘奉常打了个哆嗦,再难说出一句话来。

    完了……完了……如今什么都完了……

    刘奉常并未觉得羞愧,并未觉得自己有何处错了,他先想到的却是自己恐怕要丢了官位,还要遭责难了……

    内侍冷笑道:“我也未见过这样的人,恐怕王上听了都会觉得惊奇呢,我瞧刘太卜也应当觉得欢喜了,毕竟也能在王上面前露个脸了……”

    要告知被王上?

    刘奉常如今还能忆得起,当初大傩时,因为有人晕死过去,王上对着奉常寺发起怒来,是何般模样,今日想起来,他都仍旧觉得双腿发软,内心蒙着一层恐惧。

    越往下想,刘奉常便越觉得惊惧,甚至还联想到了那长信侯的死法……

    这么一想,刘奉常竟是生生厥过去了。

    押住他的人,鄙夷地轻嗤一声,押着人便出去了。

    而徐福也没了继续留下来的心思,那刘奉常恶心人的本事,实在是一等一的!为了个奉常的位置,也是丑态毕露!当初他的批语,可真心没冤枉刘奉常!

    众人见一场大戏落幕,这才心思各异地散去。

    他们都不由得想,王柳这样得罪过徐福的人,尚且都能在徐福跟前讨到好处,那他们岂不是更容易了吗?

    只可惜徐福拔腿要走,他们也不敢上前拦,如今他们也算看出来了,徐福是个不好惹的人,他不惧任何人,若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上去得罪了人,那可就不好了。方才刘奉常的做派,肯定让徐福心中不快,他们还是且等一等,再去与徐福结交也不迟。

    众人一散,便只剩下了王柳与苏邑。

    王柳暗暗咬牙,迟疑一会儿还是跟上了徐福。

    “多谢徐奉常。”王柳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道。

    苏邑淡淡道:“我都未能想到,竟是徐奉常举荐了王太卜。”

    王柳听完,当即便转头横了他一眼,颇不高兴地道:“难不成你觉得不配做这太卜丞吗?”

    苏邑摇头,“我可并非此意……”

    “那刘太卜是个麻烦,我去瞧一瞧他的罪名簿,你们且自己聊去吧。”徐福心思已经不在这边了,说完之后,便跨出了奉常寺的门。

    原本还等着好好感谢一番徐福的王柳愣了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也就只有刘奉常这样的人,才会将这种恩情捏在手中来要挟他人了,而徐福这样的人,却是压根未将这份恩情看在眼中。

    刘奉常挟恩求报,他心中不快,而如今徐福不要他报答,他反倒心中觉得难受起来了。

    苏邑扫了一眼他的模样,皱眉道:“别看呆了。”

    王柳回过神来,不悦道:“我何曾看呆了?分明是你看呆了!”

    苏邑皱了皱眉,暗道一声不与王柳计较!这边转身离去了。

    王柳瞪了瞪他的背影,心中不快道,分明是苏邑不知死活,觊觎徐奉常!怎么苏邑还反倒指责他?果然是个怪脾气!有毛病!

    苏邑也心道王柳有病,以前与徐奉常不对付,如今又倾慕徐奉常,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

    徐福并不知那刘奉常被带往何处了,而此也没有小内侍在外等他。徐福也不耽搁,拔腿步行往王宫的方向而去。左右王宫的守卫都已经认识他了,哪怕不坐那马车,也没有什么所谓。

    而此时那宣布王令的内侍,跑得飞快,已经到宫中先寻嬴政禀报去了。

    嬴政很早之前便知晓徐福在奉常寺中,曾经遭遇过责难了,只是那时他对徐福半点心思也无,二人之间陌生得很,徐福对他也只有一个可利用的作用。对于这样的人,他怎么会上心呢?只是如今再听内侍提起,嬴政的记忆回笼,这才觉得愤怒不已!

    如今换了个身份,他成了徐福的情人,他自然难以容忍有谁欺侮了徐福。那些过去,如今一想起来,嬴政便觉得刘奉常当真可恶!

    撤职便都是便宜了他。

    那内侍又将刘奉常在奉常寺中大闹的事托出,嬴政听了之后,面沉如水,半晌连句话也不说。

    那内侍却战战兢兢低下头,知道嬴政这是真的怒了。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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