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第33节
精气神也属于观人重要的一环。
光看他能举着水桶直接往身上淋,徐福就觉得,此人应当是精神厚实的!这种人,抛开命格不谈,那也必然不会遭遇太大困苦。或者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有一副潜力股的相。
见徐福望得出神,侯生也没有急着打断他,其实侯生心中有些心痒痒,他十分想要知道,徐福那卜筮之法,究竟是如何卜筮,如今他定定地瞧着那青年打量,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批语了?
半晌之后,侯生没有开口,倒是那青年回了个头,似乎瞥见了侯生与徐福二人。
他的目光在徐福身上顿了顿。
那侯生不就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没什么可看的,但徐福就不同了,他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会来这里的人。青年皱了皱眉,莫非是来找他麻烦的?
青年放下手中水桶,大步朝徐福走来。
如今正面相对,带给徐福的感觉便更为明显了。
徐福的目光依旧紧紧放在他的面庞上。
待青年走近了,徐福心中一惊,这人……命格之中带破军!
再细看,徐福心中更惊讶了,是为将才?
就在他打量的这段时间里,青年已经在他跟前顿住脚步了,“你们是何人?”青年沉下脸,厉声问道。
徐福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那青年脸上的厉色不自觉地缓了缓。青年也觉得有些奇异,这人的目光扫过来时,竟然会让他有种被奇异抚慰的感觉,心中的躁动与警惕都消退了一些。
“路过此地,恰好为阁下算了一命。”徐福不急不缓道。
青年却是大笑一声,“算命?我可不需要这些玩意儿!不过江湖骗子,倒是坑到我的头上来了!”
徐福也不气,这青年看上去的确不像是会信命理的人,但他自有办法嘛。徐福与那青年目光对视,道:“你看我的打扮,像是江湖骗子吗?”
青年冷静下来,也终于看出了徐福身上穿的乃是官服,青年心中暗惊,目光之中透着更为浓厚的警惕之色,“阁下究竟所为何事?”语气倒是比刚才要客气些了。
徐福盯着他的眼,慨叹一声,道:“阁下生有一双美目啊。”
第71章
青年闻言面色微变,半天都难以从喉中挤出一句话来。
若不是对方的模样瞧上去太过矜贵且貌美,他都要以为对方是存了心地要调戏他了。
……就算调戏,那也该是他调戏对方才是啊。
青年憋得脸有些青。
就连侯生都不由得转了转头,一脸怪异地看着徐福。
“鹰眼。”徐福突然出声道。鹰眼,常被人误认为是阴鸷狠戾的代表。但在徐福眼中却并非如此。鹰眼,被视为大富大贵的象征。传统面相学中,有诗云:鹰目睛黄色似金,性强刚暴众难侵。
便有赞美之意。
徐福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见那青年同侯生都是一脸懵,全然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阁下长有一双鹰眼。曾有人将鹰眼比作狼群之首。鹰眼具有领头的象征,正是美好的寓意。生有鹰眼的人,刚强好胜,锐利无匹,向来都是难得的将才。”徐福顿了顿,才又反问了一句,“如此一双眼,难道不能算作是美目吗?”
侯生和青年的脸色却依旧有些怪异。
夸人眼睛本没有什么不对之处,令人觉得怪异的是,普普通通一句话,从徐福口中说出来,就好像带上了几分令人不自觉遐想的味道。
徐福说完这番话,转头却见侯生和那青年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徐福有些疑惑,怎么都跟突然间被点了痴呆穴一样?
“……想请教徐典事,这仅是观人面,便能抵过辛苦算上一卦吗?那为何却无多少人知晓此精妙之法?”这是侯生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若说见识过徐福的神奇之后,他心中没有半点不平衡,那都是假话。
他自幼便学习卜筮之术,因个中天分,早早便有了名气。但名气与付出都是对等的,卜筮之术何等复杂,他能学到如此地步已是不易。但偏偏有这么一个人,能用十分巧妙简单的方法,便算出他费尽力气才能算出的东西,他心中如何能轻松得起来?
这样的方法,究竟是徐福误打误撞,还是他在此道上,已经天赋异于常人,能自行创立出一套完整的体系了,旁人要头疼许久的东西,他却能轻易解决?
徐福当然不会厚颜道,这是他一手创立出的方法。
“天下如此之大,卜筮之法自然也并非都出自一门。莫说是我采用的相面之术,世间恐怕还有其它更为精妙的方法,只是我们还未发现罢了。”徐福看似解释了侯生的疑问,其实什么有用的话也没说,就这样给一笔带过了。
侯生皱了皱眉,却是认真地深思起了徐福所言。
天下之大,的确难保会不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或许是他……真的还有不足吧……
侯生心中多少有些难受。
此时被忽略了的青年,忍不住出声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徐福转过身背对青年,“无事了,相个面而已,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青年愣了愣,有种被糊弄了的感觉。只觉对方连半点江湖骗子的职业道德都不讲。真要为他算卦难道不应该是说出一串话来,将他镇住吗?一旦有吉,就要往天上夸,一旦有祸就要往狠里说,这才是生财之道啊。
徐福淡淡道了一声,“人已见过,你我心中有数便是。”说罢,他顿了顿,这才对青年道:“有缘再见。”
青年忍不住上前一步,皱眉道:“你叫什么?”
徐福却反问了他一句,“你叫什么?”
青年声音低沉有力,“李信!”
徐福对这个名字并无什么印象,于是只随口说了一句,“等你成为将才时,自然便知晓我的姓名了。”电视剧不就爱这样演吗?徐福顺便就有样学样了。
比起这个,徐福想得更多的是,他拖的时间有些久了,等回到王宫时,时辰定然都有些晚了。
相面误饭点啊!
侯生只当这是属于徐福的高傲矜骄,点到即止便收手。
反正他已开了眼界,带徐福前来观人的目的也已达到,自然不会再做纠缠,利索地便与徐福道了别。
李信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焦躁,他上前一步,问:“你的意思是我以后能做将军么?”
徐福摇头,“命虽然有所注定,但命也总是会变化的。做不做得成将军,取决于你。而不在于我如何说。”
算命不过是个提前预知的手段,但若是只一味等着老天赐予,原本再好的命格也会逐渐变得糟糕。
所以算命并不是限定一个人的一生,相反的,算命是让人更能悟透生命之道,从而在天道规则之中,学会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李信却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那如此说来,这算命也做不得准了,那又有如何意义?”说罢,他便也不再看徐福,转身就朝自己搁下的水桶走去。
徐福高深莫测状,“如今你还不能理解其中奥妙,不过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他都未能参透呢。
侯生道:“正是这个理。”他虽然不太喜欢徐福此人,但徐福说的话,他也不得不承认,都与他的想法十分契合。
李信却已经从心底里认为这二人不过前来故弄玄虚的。
他们定然是在看见自己并不信命理之说,不敢再与凶悍的自己纠缠,这才说过寥寥几句之后,便要离开。
可惜了……
生得这样一副好模样,却偏生要做个骗子。
等李信走到那桶边时,他再回过头来,徐福就已经远去了,背影逐渐模糊成视线中一个小点。
李信心中被牵动着莫名动了动,随后甩了甩头,提着桶大步走开。
侯生站在那里动也未动,他知道李信总有一日,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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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殿门,一眼便能望见着一身黑色常服的嬴政,坐在桌案之前,正专注地盯着手中竹简上的内容。
或许是最近太过敏感的缘故,徐福第一眼看见之后,脑子里想到的便是,秦始皇背着他在偷偷看小黄书。
“徐典事。”宫女见着他,正要转头告诉嬴政,却被徐福阻止了。
徐福放轻了脚步,等他一走近,嬴政便察觉到了,嬴政见他过来,便大方地招手,命人在身旁摆了软垫,让徐福跟着坐下。
嬴政指着面前的竹简,道:“寡人提李斯为长史,欲令他前往秦国边境,秘密与各国大臣联络。”
秦始皇这么快就做好决定了?
徐福有些惊讶,但也佩服他的果决。
正是秦始皇有着常人所不能有的魄力,所以也只有他敢想并敢做统一六国的大事了。
嬴政也只是顺便向徐福提一句罢了。
或许是因为心意的改变,嬴政便会忍不住偶尔向徐福提上一两句,自己的事。嬴政本能地觉得,这样才更能促进二人的关系。
“太后病体已有好转。”嬴政转了话茬,他淡淡道:“今后寡人依旧可以陪你用膳了。”
诶?
难道一直不都是他在陪秦始皇吃饭吗?自从他当初同嬴政一桌同食以后,两人起居吃喝便是同在一处了。
这君臣融洽都快融洽得过头了。
不过抛开这个不谈,徐福想到自己对同李斯前往他国颇为意动……不知道秦始皇知道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徐福?”嬴政偏过头便注意到徐福微微走神的模样。莫非是心中激动不已?嬴政心中涌现了几分笑意。他却不知道,几日之后,他可能笑都笑不出来了。
徐福回过神来,笑着恭贺了嬴政得一良才,又恭贺了太后身体大安。
用过饭食之后,徐福才找出之前嬴政为他寻来的炼丹材料,拿着瞎玩儿了起来。
古代炼的丹是不能吃的。这点常识徐福还是有的。
反倒是嬴政出于对他的快要步入盲目的信任,深深相信着徐福能炼出什么不得了的丹药来,哪怕炼不出不得了的丹药,那也没关系。
那么多资源随便徐福怎么任性!
徐福玩了会儿,当然什么也没能搞出来,不过他扒拉着倒是从竹简堆里扒拉出了一个有意思的书简来。
讲的却并非炼丹之道。
上书炼药二字,个中内容却更多是围绕着医道来的。这是徐福从未接触过却极有兴致的一块。将书简拣出来以后,他便抛开了那些炼丹材料,认真翻阅了起来。
嬴政瞥见他的动作,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徐福并不是对他全然抗拒的,说不看他寻来的竹简,如今不还是看了吗?
嬴政哪里知道,徐福不仅不抗拒他,心底还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并且联想到了后续一系列可能,经过多方分析,最终觉得和秦始皇在一起,除了风险大一点,但总体还是很划算的。
若是嬴政知道,他早霸王硬上弓,那徐福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了。
徐福如今只是纯粹不想那么快下套罢了。
不知不觉便到了入睡时分。
徐福有些不舍地搁下手中书简,同嬴政先后沐浴,上了床榻。
第二日,嬴政便将李斯叫到了朝堂上来,于是秦国上下都知晓,嬴政跟前有了一位新贵。而这位新贵曾经到奉常寺,找过那位近来大出风头的徐典事。
想一想那位徐典事近来的升迁速度,众人不得不在他的身上打上了一个秦王的烙印。
这两人,如今应当同为受秦王青睐的红人了。
当然免不了有人心生妒忌或不满,李斯尚好,那徐典事,不过是奉常寺中负责卜筮之术的人物,怎么就能获得秦王青睐呢?他能做什么?这些人心里酸的时候,选择性地忽略了徐福在水患之中做出的贡献。
……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李斯被放到了徐福那艘船上,两人成为了一个派系。
这日朝上,嬴政并未直接宣布,他要命令李斯前去搅乱别国的君臣关系。他没有将自己想要一统天下的野心,暴露于众前,因为他很清楚,秦国上下并未齐心,仍有许多人安于现状,现在他急于展露自己的心思,最后换来的不过是众臣阻拦而已。
他只是寻了个借口令李斯为使臣,出使他国建交。
秦国与他国建交,大臣们自然不会对此有何异议。
而到了此时,嬴政也没忘记将昌平君拉出来遛一遛,他先宣布了太后病体好转一事,随后道,一定是昌平君在前往蜀地的路上,倍感愧疚羞耻,于是心中祈愿太后身体康复。
这话简直是又一次嘲讽了,当初昌平君将太后害得病重的举动。
下朝后,嬴政便光明正大地将李斯带走了。
进了平日处理政务的殿中,嬴政命人给李斯赐了座,但李斯却并未坐下,而是面色严肃,朝嬴政躬身,道:“王上,此行前去,我欲向王上请一人同行。”
嬴政此时心情正好,大方地道:“要谁?寡人这就给你允了。”
原本他对李斯的竹简并不是太有兴致,毕竟他师从荀卿,而荀卿对儒家的影响颇大,嬴政本身对儒家又并不怎么欣赏。只是在见过竹简内容之后,嬴政才发现李斯所言,与法家思想更为接近,也正迎合了嬴政的许多想法。于是嬴政瞧着李斯的目光这才带上了欣赏的味道,他爱才惜才,他委以了李斯重任,如今李斯有要求,他自然也会满足。
李斯内心兴高采烈,喜不自禁,他赶紧道:“便是奉常寺的徐典事。”
嬴政的脸色陡然就沉了下来,目光紧紧盯着李斯,一句话也未说。
原本以为能马上听到嬴政应允的话,但李斯等了半晌也未能等到,他不得不小心地抬起头去打量嬴政的脸色,这一打量,李斯才看清,嬴政眼底的冷意,和黑沉的脸色。
他……说错什么话了?李斯不解。
李斯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他会说错话,得罪人。
“王上?”李斯轻唤了一声。
这徐典事究竟为何不能提起?徐典事能将他引荐至王上跟前,就证明徐典事的确是受王宠的啊,如今王上又怎会露出这般神色?
李斯当然不会知道,此王宠非彼王宠。
他挑谁都好。
却偏偏要挑寡人的徐福?!嬴政心中暗自咬牙。
沉寂许久之后,终于响起了嬴政的声音,“……寡人不允。”四个字被他平平淡淡地说出,却带着坚决的意味。
李斯暗自咬牙,心道若是真得罪了秦王,那也已经得罪了,不差这么一句了,他又躬身,问道:“王上,为何不允?徐典事博闻广识,又身有卜筮之术,若能随我前去,必是一大助力,届时何愁不能成功?”
“徐典事身在奉常寺,怎能随你去秦国边境?”嬴政沉声道。
“王上,徐典事有大才能,自然不能拘泥于奉常寺中,应当多处走一走,为我大秦未来称霸添砖加瓦才是!”李斯说得慷慨激昂,处处从国家的利益出发。
按理来说,嬴政自然不会拒绝。
但现在已经没有常理可以放在嬴政身上了。
想一想徐福去蜀地的时候,他当时真觉得自己去晚一步,说不定就见不到徐福这个人了。徐福能力固然强,嬴政都看在眼中,但徐福有个最大的毛病,生存能力太弱了,在王宫中如今享尽舒适,届时又如何去吃苦?在外生病,哪来的侍医?哪来的上好的药?哪来的补汤和体贴的宫人?
徐福在外面,把自己玩儿死都说不准,他能放徐福走?
“不必再言。”嬴政脸色丝毫都不松缓,语气也同样的,不放松分毫,“你若要寻一人,可以另外再挑。”
“可徐典事自己也愿往啊!王上!”李斯不服输,再度道。
嬴政的脸色再度变了,“徐福如此说?”
“正是。”
嬴政虽然心中极度不满,但他还是强忍了下来。若只是李斯请求,他大可不必理会,但如果徐福的意愿也是如此,那他就不得不尊重徐福的想法了,哪怕心中想要阻拦的声音叫嚣得那样厉害。
“寡人会与徐典事再商讨一番,来人,送李长史回去。”嬴政一口阻绝了李斯的请求。
见嬴政终于松动,李斯便也没再继续纠缠下去,在秦王跟前太过不识相,那是蠢人。只是李斯心中微微动了动,总觉得秦王的用词有几分微妙。同徐典事商谈一番……并非朝中重臣,却值得秦王用商谈二字。足见秦王对其的信任与看重。李斯不得不重新估量起这位徐典事的地位。
李斯将这些想法都按捺在心中,然后由内侍引着,大步走了出去。
而这边嬴政也按捺不住了,起身带上人便朝着寝宫而去。
今日徐福并未去奉常寺,如今应该还在寝宫之中看那些书简。
只是等嬴政到了之后,却扑了个空。
“徐典事呢?”嬴政微微皱眉,转头问那宫女。
宫女低声道:“似乎被扶苏公子请走了。”
嬴政走到偏殿去,却也不见扶苏的身影。他们二人能上哪里去?嬴政当即命人去找他们的下落。
……
院子里落英缤纷,气氛静谧,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徐福踏进去,又顿住了,他似乎并不适合踏足这样的地方。于是徐福退了出去,转头对扶苏道:“公子已经到了,那便自己进去吧。”
扶苏点了点头,也不再请求徐福,带着人便进去了。
徐福便独自带着内侍等候在院子外的树下。
今日轮到他休息,徐福便未去奉常寺,而是独自在殿中翻阅那炼药书简,只是还未看上一会儿,便见扶苏小心翼翼地跨进殿来了。
“老师,扶苏想请老师为扶苏帮一个忙。”
扶苏的表情太过诚恳,徐福便放下了手中书简,问他:“做什么?”
“扶苏许久未见母亲,想要回去见一见母亲,求老师与我同往。”
“公子让宫人带你过去便是,何必还要令我同行呢?”徐福不解。
扶苏诚实道:“若是老师与扶苏同去,就算父王有所不满,也不会生扶苏的气了。”
徐福当时被堵得无话可说。难道他与秦始皇的奸情,连个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了吗?哦不,他们还没有成人呢。或许只是秦始皇对他太特殊,连小孩子都能感受到一二了吧。
正巧,徐福也想知道那郑妃,究竟是什么身份。想了想,应当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等走到院子外时,徐福才骤然想起,自己这似乎算是……擅闯后宫了?万一被秦始皇怀疑他要戴绿帽子怎么办?
徐福挪了挪脚底。
在王宫中也有不自由的时候啊,他的来往几乎全在秦始皇的寝宫与奉常寺之间,其他地方都未曾踏足过,如此一想,还有点心酸呢。也不知他答应秦始皇时,这容纳了无数美人的后宫,是否还会存在?如此想一想,真有点不太爽啊……徐福忍不住皱眉。
就在此时,他身后的宫人惊呼了一声,“郑妃?”
徐福转过身去,便见到了那沉默静婉的女子,正是郑妃。
只不过她却是从另一头过来的。
而此时扶苏也小跑着从院子里出来了,见到了郑妃,他低声叫了句,“母亲。”然后才挪着步子到了郑妃的脚边。
徐福惊奇地发现,扶苏真的见到郑妃,却又不如何热情了。
真是一对怪异的母子。
徐福向郑妃见了礼,随后便道:“我送扶苏公子前来,郑妃与公子叙母子情,我这便退下了。”
说完他就要走,郑妃却突然出声道:“徐先生,等一等。”深宫中消息不通,郑妃不知他如今得封典事,只知他姓徐,因卜筮之术颇受王上器重。所以才如此称呼他。
徐福顿了顿脚步,“可有何事要吩咐?”
“吩咐不敢。”郑妃淡淡道,她的声音与徐福差不多,透着股清冷的味道,哪怕她同扶苏说话也是如此,看上去,她就像是对扶苏并不亲热一样。
郑妃顿了顿,才又道:“听闻徐先生卜筮之术甚为厉害,我想请徐先生……为我算一卦。可行?”
徐福不经意地瞥见了郑妃脸上的紧张之色,想了想,点头,“自然可以,只是在我这里卜卦,是要收卦钱的。”也就只有徐福能将收钱二字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还半点不沾俗世气了。
郑妃点点头,命人取来刀币,交与徐福,“若徐先生觉得不够,我便再取首饰来抵,可行?”
徐福只伸手取了一只刀币过去。意思意思便可。他为郑妃算卦,也是好奇郑妃的来历背景,但他并不想落人口实,所以才张嘴要钱,拿钱算卦,那可不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毕竟之前他就是个街边摆摊的算命人啊!
郑妃微微惊讶,但也没矫情,收起剩余刀币后,便问徐福:“先生可要做些准备?”说这话的时候,郑妃身上的紧张都还未消退。
“无须准备,我只问郑妃一句。”
“什么?”郑妃脸上的紧张更为明显了,连带着她身旁的扶苏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郑妃可知广电总菊?”徐福面色自然地吐出这么一句问句来。问其他的,或许会有人不知道,但这玩意儿,只要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定然会知晓。
但出乎徐福意料的是,郑妃也露出了茫然的神色,道:“……这、这是何物?我并不知晓。这……可会妨碍先生为我算卦?”
“不会,我只是问一问罢了。”徐福心中的疑惑翻腾不已,但面上却是不显。那郑妃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说假话,难道她真的是与李斯有奸情?不可能啊!郑妃入宫时年纪似乎并不大,那时她能与李斯有个什么私情?
徐福抛开这个谜团,先看起了郑妃的面相。
郑妃的模样生得很美,如何美呢?
柳叶眉,如秋水般的睡凤眼。
曾经红楼梦中林黛玉的扮演者便是睡凤眼,常给人清高懒怠之感,目光清冷,不言不语时,便会给人造成锐利的错觉,偶尔会引得人不喜。
曾有古话说,生有睡凤眼的人,颇富才情,但却易孤独终老。
仅仅观郑妃一双眼眸,便是如此。
而生有柳叶眉呢,性情温柔,心思细腻,感情平淡,倒也与郑妃如今表现出的性子相当契合。
她的唇,唇较为丰厚,应当是有福气之人,只是唇角却带纹理,便生生破坏了唇丰的福气。唇角纹理有些深,且向下,说明郑妃不爱笑,过的日子并不欢畅,于是才养成了时常唇角往下抿的习惯。
唇角向下,有的或是经常生怒气,有的则是难生欢喜。
曾经的邱机属于第一类,他性情暴躁,唇角往下,之所以能如此判断,是因为加上他眉间的怒纹,这才否定了他是第二种的可能。而郑妃眉间并无怒纹,所以应当是第二种。
王宫之中,会有何事才令她难得欢畅呢?
……
徐福将她的脸大量完毕,却并未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相面虽然快速便捷,但有时候正是如此,它也有不灵的时候,难以看出更多的信息。于是这时便要可通过观手相来获得此人的命理。
“郑妃可否借手一观?”
若是换做胡姬那样的妃嫔姬妾,听见这句话之后,肯定早一巴掌扇到徐福脸上,骂他下流了。
只是郑妃并不在意,而且她也曾听说,这位徐先生算卦时,总是与旁人不同的。
郑妃二话没说,便伸出了手来。
徐福先观了她的左手。
人的手掌之上,有三大纹路,分别是十字纹,星纹,和岛纹。十字纹由在手掌上由两条‘短短的纹路’交叉而成,星纹由三条或三条以上‘短短的纹路’交叉而成,岛纹则是由手掌的五大线纹组成,其中便包括了生命线、感情线、事业线等……
普通人看手相时,都是从岛纹看起,瞧一瞧生命、爱情与事业,便足矣。
只是手相分类也极为繁复,并不是那样轻易便能断定一个人的命格。
手相之上也有八卦之分,坎、艮、震、巽、离、坤、兑、乾,八区各有不同。
如今细细瞧郑妃的手掌,徐福不得不感叹一声,这掌纹实在有些凌乱啊,她手掌上的岛纹几乎是全部乱七八糟地交织在一起,其中以婚姻线最为凌乱,而事业线极短。
而她手掌八卦八个区,以巽最为暗淡,皮肤也极薄。徐福对于手相研究不多,但他从书上看见过一个说法,便是巽区主子嗣,若是巽区表现不佳,那便说明此人与子嗣缘薄。
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契合,郑妃与扶苏之间瞧上去就有几分疏离,如此下去,母子关系定然会越来越冰冷。
撇开这些,她手上最乱的是生命线,按照常理来讲,她应当是体弱多病小灾不断的,不过郑妃虽然瞧上去冷清,但却并不柔弱,脸色苍白,却无病象。
徐福便问她换了只手来看。
常有言,左手主先天,右手主后天。
后天若是有何变化,那就应当全是呈现在右手之上了。不知这只手掌又是如何呢?
或许有人认为这两种说法纯粹扯淡,左右手的纹路难道还能不一样吗?但无论是从看相的角度,还是科学的角度,人的两只手掌都是不可能一模一样的。
……
郑妃也并不觉得徐福在戏耍她,听见徐福如此要求,她便伸出了右手来。
倒是扶苏有些紧张。
扶苏也知道徐福的神奇之处,但为什么为郑妃算卦时,便有如此多的工序呢?难道是有什么麻烦灾祸?
徐福仔细打量了一番郑妃的右手,比起上只手,她的掌纹清晰了不少,也并没有那样凌乱了。
生命线有断截处。
“郑妃年幼时,约莫五岁至十岁以内,是否生过一场大病,险些夺去性命,此后大病虽好,但却小病连连?”
郑妃呆了呆,随后才恢复了脸上冷漠的表情,点头,“是。”
“恕我冒犯,郑妃及笄乃是几岁?”
“十五。”
“便是从那时起,郑妃才与过去的病痛彻底告别吧。”生命线上转折应当就是在这里了。
郑妃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心底此刻正掀着如何的惊涛骇浪,她有些紧张地握了握左手,他会看出来吗?
那件事,他也会看出来吗?
再看爱情线。
前面有小的纹路分支,徐福难以判断这是因何引起的,但是爱情线到了后期,也发生了巨大的转折,有断截之处。而那个时候,郑妃的年岁还未到,也就是……几年后?
徐福愣了愣,她如今身为秦王的妃嫔,还能有什么爱情上的大转折呢?
徐福想不明白,但他也不打算想明白,这种宫闱之事,他掺合进去做什么?
徐福的目光迅速从十字纹,星纹,岛纹之上扫过……都并无灾祸的征兆。这边是好的手相了。不求能有富贵前程,没有灾祸那便已经很好了。
只是看她八卦,巽区依旧单薄暗淡,那一块的纹路也很深。
还是与子嗣缘薄吗?
徐福犹豫了一下,他要不要提醒郑妃呢?可是他一个男人,来教一个母亲如何带儿子?似乎有些奇怪啊。
“可是我有祸事?”郑妃眉头微蹙,问道。她的声音虽然并无改变,但颤抖的音调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她在担心什么?徐福想不明白。
“并非祸事。”徐福抬起头,“郑妃的命格,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除却那个爱情线会有重大转折,以及与子嗣缘薄以外,其它都很好。
郑妃却有些激动,道:“当真没有吗?”
“没有。”徐福说完,却又补上了一句,“不过人的命格是会发生变化的,谋事在人,如果做了有些事,有可能会改变自己的既定命格。所以算卦也只能固定在某段时间内,之后的时间里,卦象可能是会发生变化的。”
这些话郑妃都听不明白,她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半晌之后,才问道:“那……那我请问徐先生,将来,我能否得偿所愿呢?”
“那要看是何愿望了?”
“微不足道的愿望。”
徐福却摇了摇头,那瞬间,他从郑妃的眼中窥见了些微撒谎的心虚痕迹,“郑妃的愿望,应当是大到难以实现的吧。”
郑妃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徐福,有种被窥破的慌忙感。
“不过……我却要告诉郑妃,郑妃将能得偿所愿。”
第72章
虽然如此盯着女士不太礼貌,但徐福的确瞥见郑妃心中有些激动,激动得她的胸膛都微微起伏。
“你……为何如此说?”郑妃的嘴唇微微抖动,问道。
徐福也觉得惊奇。
原本他从郑妃的面相上瞧不出什么来,手相也是如此,只是在短短的时间内,不知道郑妃的思维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突然间,他就发觉到郑妃的命格竟然变了!
这在看相过程中是从未有过的事,但的的确确是变了,徐福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郑妃的命宫之前不显,而此时却是落入了子午宫,子午宫的主人性格外刚内柔,遇杀星,知音难觅。她的福德宫则是入了太阳星,且会了吉星,这是最重要的一大征兆。若是会凶煞,则是主人奔波不息却难得结果,而会吉星,自然就是与之相反的得偿所愿。会入太阳星,一般都代表了绝对不平凡的大事。
那么最后的结果,不正是,愿望虽过大,但却能如愿以偿吗?
郑妃的命格实在够奇妙了。
不仅是命宫,还包括她的手相,都十分奇妙,总是能遇到转折,破而后立,死后重生。这样的福气,也难得一寻了,算命不讲究前世因后世果,她会有如此福德,要么是她年少时积下的功德,要么是她父母为她积下的功德。
从前徐福并未见过这样神奇的命格,此时开了眼界,也算值得了。
徐福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道:“郑妃的命格总是在变化,之前命宫不显,而此时却……”徐福还没将话说完,便被郑妃打断了。
郑妃已经迅速冷静了下来,她出声道:“厚颜求徐先生将今日所言刻于竹简之上,再交于我,可否?”
徐福却是立刻摇头,“恕罪,不能。”
他刻字的那个速度?是能避免则避免。
郑妃眼中的光很快便黯淡了下来。
不过徐福倒是想到另外一种方法,在衣服上写字,比刻字容易多了,反正是给郑妃看,又不是上交到秦王跟前,何必非得用竹简刻字呢?只是为了避免不引起误会,写之前,他肯定要先请示秦始皇一番,不然闹到后面,被有心人污蔑成是他与郑妃有一腿的证据,那便麻烦了。
不过还未报告给嬴政,他就不能擅自答应,所以徐福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见算卦已经结束,扶苏这才出声道:“母亲,扶苏有话同母亲说。”
郑妃的脸色恢复如常,点点头,与徐福说了声“多谢”,便带着扶苏进了院子。郑妃二人一走,徐福正思考着是要先走,还是等一等扶苏,却见那头一行人匆匆踏步而至。
为首的嬴政一身黑袍,高大的身躯压迫感十足。
徐福顿觉自己站在他跟前矮了不少。
嬴政原本沉着的脸色,在见到徐福之后,还是缓和了不少,他老在就远远地瞥见这头徐福同郑妃站在一起了,这二人身上的气质有部分的重合,嬴政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不是滋味。
从前年少时,他觉得郑妃这样的女人便是对他胃口的,但如今,倒是反倒同这样的女人吃起醋来了。
嬴政压下心中的酸气,待走近了,原本是想厉声问徐福为何会想要与李斯同行,但是等对上徐福的双眸之后,嬴政心中晃了晃,脱口而出,“你要与李斯同行,寡人可以应允。”说完之后,嬴政就后悔了。都怪徐福那双眼眸太过惑人。
而徐福却是怔了怔。
什么?什么他与李斯同行?徐福有点儿懵,他不是都还未答应下来吗?怎么秦始皇这边突然就应下了?
见徐福一言不发,嬴政心中想要收回刚才的话,但他向来又是说了话便不会更改的人,怎么能给了徐福希望,又一口否决呢?嬴政眉头皱了皱,最后突然想到了一点,于是嘴上道:“要走寡人已经应允了,但你却要拿一样东西来换。”
原本徐福想说我还没想好走不走呢,但听嬴政如此说,他便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何物?”
“你。”嬴政的声音陡然沉了沉。
徐福却没能读到其中的暧昧意味,他摇头,“我如何将我自己给王上,再换来出行的机会呢?”
嬴政用一本正经的表情,对徐福说着话,“没关系,寡人可以教你。”
再度对上嬴政的目光,徐福陡然反应过来他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了,这是要出门先肉偿的意思?
想得可真好……
徐福嘴角微抽。
那也得看他跳不跳这个坑啊?
徐福收起目光,语气平淡,“哦,那我不去了。”
嬴政被这句话堵了堵,心中反倒失去阻拦徐福的欲望了,只是另一方面的欲望陡然升起了。
“你不是很想去吗?如今寡人应允你了,有何不好?”嬴政的声音更沙哑了些。
徐福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宫人们都自觉地低着头装柱子。
光明正大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愧是秦始皇啊……半点脸红都没有。
两人之间的气氛稍稍僵持,徐福低头认真地考虑了会儿,不等他说话,扶苏已经从院子里走出来了,他走到了嬴政的跟前,叫了声“父王”。
有个扶苏站在跟前,嬴政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在孩子面前讨论这种事。嬴政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道:“寡人前来接你们回去。”
徐福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郑妃没有再出来,哪怕是秦始皇站在外面,她都不会出来看上一眼吗?在宫中无欲无求到这种地步,实在有些奇怪了。
从后宫之中离开回到寝宫后,不知不觉便到了用膳的时间,既然扶苏同行,自然也是坐下来一同用膳了,于是嬴政又这样错过了撩拨徐福的机会。
当夜睡了一觉之后起来,徐福神清气爽,嬴政从大梦中回过神来,望着徐福的方向,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第二日嬴政上朝,徐福则是坐在奉常寺中,用顺走的布和炭笔,沾了点黑乎乎的东西,便往上头写,许久不用硬直的炭笔,徐福还有些不太习惯,不过写上一会儿,便比刻字快多了。完成之后,他还趁机翻了翻手边古籍。
有人站在门外,轻声道:“徐典事,侯太卜来了。”
侯生?难道又有什么与赌约相关的事?
徐福当即命人请他进来。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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