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不是正经炮 作者:归骨

    第14节

    这么想着，叶开看了眼剩下的人，傅红雪很显然也不适应这样的情况，吃饭的动作都略显僵硬。

    看着看着，叶开噗嗤笑了一声。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两人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了，反而是傅红雪注意到叶开的动静，不同于之前冷漠的样子，眼神看过来，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就看叶开在傅红雪的目光下笑个不停，自己笑够了，才对他勾勾手，傅红雪哪怕心存疑惑，也顺从地凑过去。

    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脸被他修长细软的手指划过，勾下来一粒米。傅红雪看清之后，冷着的脸也难掩窘迫，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就见那双在他眼里漂亮极了的手伸到自己面前，看过去，叶开笑眯着眼的样子映入眼帘：“不可以浪费哦。”

    说着把那粒米抹在了他的唇上。

    “……”

    不知怎么，傅红雪倏地觉得自己的唇火热起来，连带着脸也烧了起来。

    看着叶开，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般，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让傅红雪到嘴边的话也吐不出来，最后那句“……不要戏弄我。”声音低的好似只有自己能听见。

    注意到餐桌另一旁发生的事，唐寻和陆九奚对视一眼，觉得有些门头，陆九奚看着好似呆愣的傅红雪，眼里划过恶劣，唐寻一看就知道他要捉弄人，心里无奈，却乐得配合他。

    只见他挑起一粒米，看着唐寻，随后就照模照样地抹在了他唇上，随着一句“不要浪费。”被他说的慵懒沙哑，唐寻挑了挑眉，在他的视线下含住了他的手指，把米粒抿进嘴里后，淡定地说：“不错。”

    不提陆九奚的反应，就算是做出这样动作的叶开也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的举动太引人误会，然而现在解释也来不及了，他看了眼傅红雪脸上不易察觉的薄红，像触电一般的移开视线，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同样的动作被那两人再做过后，就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摸过傅红雪嘴唇的手指反射性的小弧度痉挛了下，他清晰地记得那唇瓣的柔软，让他有种等待人去亲吻的错觉。

    ……在想什么，停下。

    叶开一个激灵，不敢再想其他，老老实实地吃饭，只留下在发丝的遮掩下若隐若现通红的耳根。

    傅红雪不易察觉地抿了抿唇，看着叶开整个脸都快埋进碗里的模样，眼里划过一丝异样，随后当做什么也没发现一般跟着吃饭。

    陆九奚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懵懂的表情，在唐寻踹了他一脚后才收敛起越来越放肆的视线，几人沉默着祭了五脏庙，唐寻轻咳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后道：“因为你们的愚蠢，派给你们的任务没有完成，”说完这话，唐寻重点看了看叶开两人，在两人游移视线时接着道：“所以就一起去吧，去看看你们的仇人是不是确有其事。”

    几人毫无疑义的接受。

    不过傅红雪有了一丝疑惑：“你们”……的仇人？难道不应该是“你”的仇人吗？

    ☆、chapter 57

    唐寻带着两人直奔盟主府，而陆九奚，则是自愿隐在暗处，收集向应天密谋的证据。

    然后他们见到了所谓的向应天，这人面目方正，不是特别英俊，反而是那种充满正义感的面相，特别是当他微笑的时候，憨厚的意味浓厚，老好人的样子显而易见，也难怪其他人不相信这人会和白天羽的死扯上关系，这么一个长相憨厚的人，怎么会是心狠手辣的人呢。

    如若不是手里掌握着他谋害白天羽的证据，就连唐寻也无法相信这个笑得温和的男人是背后捅刀的人，就因为知道，所以更加痛恨这样的人，不关乎其他，只是厌恶这样表里不一阴险狡诈的人罢了。

    “几位远道而来，在下实在惭愧。”向应天笑容里又带了丝恰到好处的哀愁，“白兄是我之兄长，时隔多年能见到白兄的儿子，我也是十分高兴，尽管在这里住下，一切有你向伯伯在。”

    如果他是对之前并不知情的叶开二人说出这番话来，他们还有可能被打动，而现在因为唐寻的关系，两人已经对他有了些防备，怎么会被他的语言所蛊惑，反而不动声色认真地看着他的神态，观察他的动作。

    向应天在他们的目光下微妙的觉得有一丝不妥，但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笑容都被他们看得微微僵硬，只不过在一瞬间又变得自然，伪装了十几年的功力自然不会是被看着就破功，随后态度自然而然地引导他们说话，在话语间埋下软钉，暗示他们说出来这里的目的。

    这话对付傅红雪还好，但用在七窍玲珑心的叶开就不够用了，他本就机灵，又提前有了防备，自然没有被套出什么话来，而傅红雪，来时就觉得他如果被缠上，被套出话的几率极高，索性告诉他少说话，摆出气势就好。

    对于这个疑似杀父仇人的人，傅红雪没有立即拔刀就已经是用了极大的自控力了，这样的要求对于他来说自然不难。

    而唐寻，向应天在不软不硬地试探几次，统统碰了钉子，没套出话不说，还反而险些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时，向应天就对他提高了警惕，知道他是个硬茬，不好攻略，就渐渐地放他一人，转而傅红雪两人亲切的说话。

    所以现在向应天面对的就是不轻易能招惹的唐寻，一副笑眯眯样子的叶开，而自己说什么都会被挡回来，几个回合下来，向应天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两人的不好对付，想要转投傅红雪，却又被他的冷漠和他紧贴着腰间的刀打败，好似他们不是坐在这聊天，而是要上战场一般。

    几句话下来，向应天就有些暴躁，但他的面上还是挂着温和的，平易近人的笑意。向应天知道这三个人来这里的目的不纯，但他知道又有什么办法，他没有理由揭穿这些，反而要和这几个人虚以为蛇，最好和二十四年前的事情没有关系，不然这几个人也要留在这里。

    他心里想着阴暗的念头，面上反而笑得更加和善。

    有了唐寻的事先指点，叶开二人也能渐渐地看出什么不妥来，他们看不出向应天有什么不对，因为他的表现实在太“正常”了，提到白天羽的哀伤，诉说傅红雪这些年生活的不忍，这些情绪来得恰到好处。

    而就是这些恰到好处，才更显得“假”。

    傅红雪借着喝茶的手挡住充满杀意的眼神，叶开也笑眯了眼，让人看不出情绪。只有唐寻看着向应天假模假样地演戏，唇间不易察觉地勾起嘲讽的弧度。

    一席谈话下来，双方都“宾至如归”，好像傅红雪真的认了向应天这个叔叔，叶开真的为他的作为感动。

    向应天笑着把人送到客房，可亲地说：“夜也深了，你们就住下吧，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下人。”

    叶开回应：“劳烦了，麻烦向盟主了。”

    向应天连连摆手，跟着客气：“哪里，既然和我傅侄儿是好友，一样叫我叔叔就好了。”

    叶开停顿了下，然后毫无障碍地开口：“那么向叔叔也早点休息吧。”

    听出了这话的送客意味，向应天掩盖在夜色里的眸子闪过精光，随即笑道：“那么我就告辞了。”

    “吱哑”一声，房门关上，隔开了几个人的暗涛汹涌。

    向应天眼里闪过阴沉，随即快步离开。

    叶开漫步在房里，对着抱臂不语的傅红雪道：“怎么样，我就知道他有问题，唐哥说的果然如此。那一脸假笑让我鸡皮疙瘩都起立了。”说着抖了抖肩膀，一脸嫌弃。

    傅红雪眼神阴暗，对于叶开的话也并不回应，叶开看他的样子一愣，转眼一想就明白他为何如此。

    如果向应天真的是杀害白天羽的人，那么对于傅红雪来说就是杀父仇人，当一个真正的杀父仇人站在自己面前，而且还过得不错时，是个人都不会露出好脸色。而杀父仇人……叶开想着想着，脸色也变得复杂起来，一个谎言是多个隐瞒造成，而要掩盖这个谎言，需要编造出更多的谎言。

    他不知道还能瞒多久，虽然说那都是上一辈的恩怨，造成这一切的也是他的母亲花白凤一人的责任，但不能否认的是，承受这一切痛苦和罪孽的人，是无辜且不知情的傅红雪。

    他无法想象，一个以复仇为终身目标的人，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他，复仇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不是他的父亲，只是被利用的无辜孩童，那么这个人还有没有活下去的支撑。

    就为了这个理由，他宁愿时时瞒着他，哪怕最后的结果并不乐观，但至少他喜欢现在的傅红雪。

    其实叶开又何尝不无辜呢，他从小被养在深山里，没有父母的疼爱，只有师父和阿飞师叔粗糙的关心，能指望两个男人能多好的照顾一个孩子呢？当他知道自己有个兄弟时是多么开心啊，但随后就有人告诉他，那个兄弟，只是自己生母的一时私心，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生，别人在替他过，本该背负的仇恨，别人在替他抗，就好像游离在他们之外的一个闯入者，明明拥有诸多羁绊，最后只能像个陌生人一样重新接触，慢慢熟悉，他是多么的寂寞啊。

    这种不经意间的漠视才是伤害的源头，叶开什么都没有，他只有笑。

    他用自己的笑来掩饰自己的寂寞，又用笑来遮挡自己的在意。

    但他又是良善的，他开始担心，一个本应陌生的人，没有支撑他的仇恨该怎么活，于是在真相和隐瞒中挣扎，一天多过一天的接触，越来越深的把这人放在心上，所以更不忍心伤害，这份隐瞒最后一定会变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他们两个人，无法逃离。但那又怎么办呢？这份单方面的知情，折磨的是一颗善良的心。他无法在傅红雪的注视下说出来，只有侥幸的度过一天又一天，假装他们之间并没有这些纠葛。

    叶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想得入神，回过神来就看见傅红雪面露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说的好好的人怎么突然间陷入沉默。

    叶开看着傅红雪漆黑的瞳孔，突然间有种冲动，这种冲动促使他开口问道：“红雪，如果，向应天真的是罪魁祸首，你报仇之后要做什么呢？”

    傅红雪面对这个问题沉默了，如果换做之前的他，被问到这个问题只会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巨大的空虚席卷而来，随后就会回到无间地狱找母亲复命，最后……就会找一个喜欢的地方结束自己的一生吧。

    他想这么回答，但看着叶开亮亮的眼睛，里面深藏着的小心翼翼，他不知怎么就说不出口了，他想到了唐寻和陆九奚展现给他看的另一个不同的世界，让他知道还可以这么活，他又想到在公子羽的地盘上面临死亡时和叶开放手一搏的决心，那时的心情仿佛又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让他觉得除了死亡还有别的事情可做。他沉默半晌，破天荒地反问道：“你呢？”

    叶开一愣，瞬间懂了这个问题的意思，他抓着傅红雪的手，想要告诉他，哪怕他们不是亲兄弟也好，但他们会像兄弟一样友爱，会一直在一起。他不介意父亲的死亡，就像他不想回去见花白凤一样，说他迁怒也好什么也罢，他只想和这个男人待在一起，哪怕和他沉默相对也好。

    想得再多，脱口而出的却是：“如果是我，我想和你浪迹天涯。看遍世间的美好风景。”

    这次换成傅红雪愣住了，哪怕他再单纯，经过唐寻和陆九奚的洗礼也懂得了些常识，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的话吗？

    但看着叶开真挚的表情，他反而镇住了，随即他想了想之后的样子，好像，照着叶开这么说，也算是不错？他下意识的忽略了听了这话时心里的异样。

    随即认真地点头：“如果我还活着。”

    叶开知道，这句话就是傅红雪的同意了，他紧紧地抓着傅红雪的手不放开，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傅红雪有心提醒他，他们两人现在别扭的姿势，但看着叶开的笑，他的心情不知怎么也变得很好，也就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跟着柔和了表情。

    直到陆九奚推门而入，看到了他们的样子，挑了挑眉，笑道：“怎么，终于打算在一起了？”

    ☆、chapter 58

    现在他们的姿势有点暧昧，不怪陆九奚这么说。

    让我们来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傅红雪本是坐在椅子上，刀被他解下来放在一边，叶开在走神，随后问出那一句话，被傅红雪的回答激动地走到他的面前紧抓着他的手，身体也因为激动而紧贴着他。

    陆九奚推门时看到的也就差不多是这样了，他的目光久久流连在两人相握是双手上，在他的视线里，两人倏地回神，然后不等陆九奚的调笑，就飞速地收回了手，对上陆九奚似笑非笑的眼神，原本觉得没什么不对的叶开二人也觉得有些别扭。

    ……这一定是陆九奚和唐寻两人总在自己面前秀恩爱的锅。

    叶开这么想，但视线却怎么也不敢对上傅红雪的眼睛。

    陆九奚看着这两人别别扭扭的样子，笑道：“我来之前不还是甜甜蜜蜜的吗？是我打扰你们了？”

    叶开忍不住反驳：“胡说！我们什么都没有！”

    傅红雪也想反驳，但他天性寡言的性格让他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更让他觉得糟糕的是，看着因为陆九奚的调笑而涨红了脸的叶开，他眼神游移就是不看自己，微妙的有一种满足的心态。这让他想起了几分钟前两人相握的手，和这人亮晶晶的眼睛。没有什么所求的他，在那一瞬间突然很想要对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这个发现让他更加沉默了。

    陆九奚注视了眼异常沉默的傅红雪，又看了眼炸毛的叶开，好心的放过了这两人，笑着转移了话题：“唐寻呢？”

    叶开快速接话道：“之前出去了。”他顿了顿又道：“……也许是去找你呢？”

    他还想调侃几句，但又想到自身，在陆九奚似笑非笑的眼神下闭口不言。

    就在这档口，唐寻推门进来了，一眼就看到杵在中央的陆九奚，他给自己倒满水，润了润喉，随后问道：“说罢，找出来什么了？”

    说到正事，陆九奚也敛了神色，几人围着桌子坐下，然后陆九奚严肃地说：“不能说找到什么，”在其他几人抗议之前继续道：“那老家伙特别谨慎，但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说着他掏出一份清单，上面清清楚楚列着各种机关零件的用途以及由来。

    唐寻挑了挑眉，继续看下去，才发现这是向应天与百晓生的交易清单，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关键：“这是利用百晓生的声望来掩盖自己所做的事？”

    陆九奚认同的点头：“这么说也没错。”

    唐寻笑道：“那这就好办了。”

    想来百晓生也不会因为几批零件就得罪他，再甚者他和陆九奚去见他时他就应该有这个预感，在什么都要请教自己的当口，百晓生也不会站在向应天那边。

    要想要挖掘向应天所做何事，还有什么能比得上通晓世事的百晓生呢？对于百晓生来说这只是他知道的隐秘之一，和向应天合作也只是因为对方可以提供给他便利，但这在唐寻的面前就不算什么了。

    唐寻想到这儿，当即就给百晓生去信一封，要向应天近些年来做的龌龊事证据。

    几日后，收到信的百晓生一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心里感叹着终于轮到向应天遭报应了，动作却毫不犹豫地把几封密信塞入，卖队友卖的毫不含糊。

    废话，他还想要唐寻时不时的解答呢好吗？再说了他住的远，和向应天也就是互取所需的关系，谈不上什么交情，他百老头还不屑和一个手段阴损的伪君子叙交情，只不过向应天可以提供给他机关零件，少了其他地方的诸多繁琐手续，作为交换他才任由向应天作威作福这么多年。

    至于这些材料泄露出去，向应天是个什么下场，他根本不用去想，只要和唐寻那人扯上关系，或者说想要收拾的人，他会有好下场吗？

    活得时间久了，自然能看得见别人不怎么注意的方面，自从看了那人第一眼，百晓生就知道，这是个麻烦的人。

    更别提他的拿手出神入化的机关功夫，就连自己都打怵。

    至于向应天……嘛，就当做为民除害好了。

    这么想着的百晓生慢悠悠地摆弄自己前几天刚做好的精巧机关，转眼就把合作了几年的“伙伴”丢在了脑后，转而思考，怎么能更快更轻盈的让机关移动。

    不提百晓生的光棍想法，唐寻接到回信，满意地看着里面的诸多内容，随即甩给陆九奚和叶开傅红雪，里面包括怎么设计谋杀白天羽，吞并其下势力，怎么杀害上任武林盟主，并利用人心的力量把自己推上盟主之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还没看完，傅红雪的眼睛就变红了，一旁的叶开担忧的看着他。

    陆九奚抚过信封，笑道：“有了这个，我想向应天是怎么也不能翻身了。”

    “翻身？”唐寻冷笑，“做下此等恶事，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傅红雪的指尖发白，紧紧攥着薄薄的几张纸，那上面白纸黑字清楚明白地写着一件件骇人听闻的事，他猛地抬头，眼睛因为滔天的恨意而红了一圈，他的声音好像寒冰结成丝丝缕缕的冰棱，在那一瞬间，他的恨意仿佛要把他淹没，坠入万丈深渊，支撑他的只有那毫不熄灭的恨意，腰间的刀感受到傅红雪冲天的恨意，应和一般发出低低鸣吟。

    “我要杀了他。”

    叶开心神一颤，无视他现在可怖的样子，毫无阻碍地抓住他的手，力道让沉浸在仇恨里的傅红雪都能感受到清晰的疼痛，就在他失神的一瞬间，叶开把两只手都放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暖意和担忧，直直地望进傅红雪的心底：“我陪你。”

    傅红雪坚固无比的心咔嚓碎了个缝隙，这次他没有沉默着拒绝，也没有出言反驳，喉咙里压抑地发出一道气音。

    叶开笑了，他知道这个从相见就把自己封闭在复仇的世界里的人，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不一样。

    “对于一个野心和面子一样重要的人，没有什么比万人唾弃更加痛苦了。”

    几人对视一眼，代表着向应天偷来的那么多优渥时日就要告终了。

    ==

    不知从何时起，江湖上流传着这样的传言，光明磊落的武林盟主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和公允，他其实是个谋害长兄，阴狠狡诈的小人，为了地位和财富，做出了许多丧心病狂的事情。

    刚有这个传言传出时，江湖人并不当回事，更有满腔正义的人怒斥这些传谣言的人栽赃陷害，怎么也不相信这些话。

    实在是向应天的确是个代表正义的人，在江湖人的眼里，他就是舍己为人，公正公道的代表。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事件披露，让他们渐渐动摇了。

    “越好骗的人，爆发起来才更加致命。”

    还真是应了这句话，随着二十四年前白天羽的死因流露出来，江湖人已经不在乎是不是真的了，他们急需一个解释，一个向应天瞒着整个江湖作恶后心安理得的解释。

    向应天现在不好，很不好，他不知道那些陈年旧事是怎么流露出来的，只针对他一人，那些他自己都要忘记的事情一件件被说出，让向应天心里开始慌了，他首先怀疑的就是傅红雪，但现在再多的怀疑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回天乏力了，每天应对那些义愤填膺登上门来的江湖人士费心解释，澄清，已经费了他极大的精力。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流言刚起时他就警惕起来，立刻派人手去收拾了，却不曾想，好像反弹一般，第二天又有更多的人散播，最后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哪怕是不相信这些的人，一遍遍听这些事情后，心里也埋下了钉子，更何况那些事详细的好像亲眼所见一般，说得有模有样，时间久了，不相信的人也开始动摇。

    就好像有一双背后的手，一步步把他推入深渊，而他却不知对方是谁，能知道他这么多隐秘的不是死了就是残了，而这么详细……向应天神色一凛，终于想到了百晓生，就在他因为自己的猜测而坐立不安时，陆九奚颠了颠手里的东西，笑着说：“让我们再推一把。”

    不过几天，江湖上风起云涌，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原因就是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被证实了是个心急缜密，阴险毒辣的小人。

    曾经有多敬佩他，现在就有多厌恶。

    因为向应天派出去灭口传言的杀手被人抓住，当众交代了向应天的打算。

    这下所有人都炸了，就像往本来就烧起来的火上又浇了一桶热油，让江湖人的情绪高涨，几大门派的势力聚集，势要擒住向应天，让他给众人个说法。

    向应天弄清了来龙去脉，心口一疼，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掀了房间里唯一的桌子，噼里啪啦的就像他的心情。他知道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他派的杀手哪里能那么容易就吐出话来，想罢眼中含恨，阴毒的让人不敢看过去。

    ☆、chapter 59

    向应天早年为了地位的确做过不少骇人听闻的丑事，不过都被他用手段给掩盖下去，知情人早就被他处理掉，现在想来那些人的骨灰都散在不知什么地方了。

    他抚摸着自己的扳指，陷入了深思。

    而现在，不知是谁把这些事情又抖出来，显而易见的是为了把他扳倒，能跟自己有仇的，都去见了阎王。而没仇的，不会费这么大的功夫弄这些，所以……果然还是住在自己家的那几个人最可疑啊。

    想到这里，他招了招手，一名死士转瞬间跪倒在地，他凑到那人的耳边，低声吩咐了什么，眼里的恶意好像要化作黑水流淌出来。只是这个程度，是没办法对他造成什么巨大伤害的，逗弄着鸟架上的黑鸦，他笑着，曾经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放肆又袭面而来。

    一边传言散布，一边向应天就把它转到其他方向。

    两边很快陷入了拉锯战。

    而向应天也很快知道了是谁卖了他，他咬牙切齿地看着百晓生光棍一样，自己问过就直接承认了的信件，恨不得直接当面把他杀死，就像曾经那些知情人一样，统统去见阎王。但他又知道自己做不到，因为百晓生本身的神秘莫测和诡秘的机关术让他忌惮，更别提他身后的庞大组织，不然仅凭百晓生一人，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隐秘呢？这是他背后的情报组织带给他的消息，在没有摸清底线前，向应天是不会也不能出手的，这就使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至于最后一句来自百晓生善意的提醒“不要招惹唐寻”则被他完美的忽略过去，不招惹？怎么可能，是怎么落得现在这个地步，向应天清楚的很。他现在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息事宁人？在他发现几人不见在客房时就再也不可能了。

    至于在向应天眼里已经失踪的四个人去哪了呢？

    自然是跑去江湖人聚集的一方，唐寻和陆九奚陪着，叶开和傅红雪很快加入了讨伐向应天的队伍里，面对几大门派的掌舵人也毫不畏惧，展现出他们高超的武艺，很快就获得了江湖人的好感，至于理由，叶开和傅红雪统一说是为父报仇。江湖人听罢，对于这两个年幼丧父的人更添疼惜，对向应天的厌恶也更上一层。

    至于私下里傅红雪询问时，叶开则笑得灿烂：“我们是好兄弟，自然你的仇人就我的仇人。”

    这话让傅红雪一愣，没有出言反驳，至于他的心里怎么想，又是怎么动摇，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唐寻和陆九奚就在旁看着两人的诸多纠结，面上却是割不断的羁绊，陆九奚也曾担心地对他讲：“……这样，收场时当如何。”

    就见那个一脸冷漠的人难得柔和了目光，唐寻看着陆九奚道：“再多的仇，躲不过深厚的爱，不论什么。”最后一句说的意味深长。

    陆九奚微愣，然后笑笑，“所以你就看着他们纠结着也不点破。还真是难得的恶趣味呢。”

    唐寻斜了他一眼，紧跟着道：“说我这样，你不也一样放任。”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搁下这个话题不谈。

    倒是叶开和傅红雪在朝夕相处的接触里慢慢明悟了什么，气氛中都带着淡淡的暧昧，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每次肢体相碰都能别扭上一阵。

    时间慢慢过去。

    越来越多的江湖人明白了向应天的人面兽心，也都知道了曾经他做下的各种恶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的痛恨和厌恶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像陈年老酒，酝酿着更加暴烈。

    势要把向应天逐出武林，推下盟主的神坛。

    这天，江湖人齐聚武林盟。

    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首先说话：“向施主还请出来，以还当年血泪下的真相。”

    随后崆峒派接道：“枉把你当做品德高尚之人敬仰，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几句话挑起了江湖人的愤怒，一时间讨伐声不停。

    就在这时院门大开，一个眼球突出，青嘴獠牙，皮肤泛紫，指甲突长的“人”缓步走来。

    姑且算作是人，只因为他还能勉强维持人的形态，但却再也没有人时的仪容，称作怪物也不足为奇。

    他带着半面青铜面具，身形却拉长不少，高出在场人许多，他普一出现，吓得在场人一愣，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那人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就好像是尖锐的东西划在地上一般刺耳，武功低微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一时间内腔阵痛，险些内伤。就听他声音愉悦：“怎么，我没来时叫嚣的厉害，我出来后反而没话说了？”还能听到些许笑意，只不过这笑意配着这样的声音更加可怕就是了。

    听了他的话，在场人明白，这就是向应天，一时间惊惧。

    少林方丈刚正不阿，皱眉怒斥：“老衲真没想到，向施主就这么直接堕落了！”以他百来年的资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向应天这是在断时间内学得了什么邪门武功，才变得如此模样，想他做下那等恶事不说，还急于求成，偷练邪门歪道，这对于少林方丈这样一辈子耿直的人来说更加不可接受，之前想要感化他的想法瞬间改变，除之而后快的心思占了首位。

    向应天大笑：“什么是堕落，我一直都是武林第一人！”

    傅红雪看着他的样子，眼里不悲不喜，心里却不知名的想要催促他做些什么，于是他上前一步道：“昔日白天羽为你义兄，你为何痛下杀手！”

    向应天转了转眼珠，看见站在一干人等里也夺人耳目的傅红雪等人，眼里闪过强烈的恨意：“没想到你们竟然跑到这帮废物堆去了，之前一直没能杀死你们是你们的幸运，你们还以为能逃过今天吗？”

    周围听了他话的“废物堆”们骚动不已，纷纷想要为武林除害。被各掌门阻止后勉强静心，看着事情发展。

    叶开冷笑一声，手里的飞刀让他转得眼花缭乱：“也不知是谁逃不过今天这劫。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跑。”

    傅红雪握紧了手里的刀，又一次重复地问道：“你为何痛下杀手！难道他对你不好吗？！”

    向应天眼里闪过不耐，被他一遍遍的询问，好像也想起了二十四年前的事情，那时白天羽的确对他很好，好得让他挑不出毛病，但他就是嫉妒，这让他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卑劣，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回答傅红雪：“你爹的确对我很好，但那又如何？我才是武林第一人，他算个什么？！只有他死了！我才能真正的心安！”

    一时间哗然不止，知道当年是他做的是一回事，但听到他自己亲口承认自己的卑劣又是另一回事。

    “白天羽死后，他的一切都会是我的！财富！地位！那么，他为什么不去死呢？”向应天说道，沉浸在白天羽刚死之后所有被自己接手的快_感里，他狂妄地继续道：“所以，他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傅红雪再也忍耐不住，他也不用忍耐。他手里的妖刀声声低鸣，响应着傅红雪的磅礴杀意，提刀就砍了下去。一旁的叶开早就飞刀齐飞，直冲向应天而去，带着无边的锐利和杀意。

    他的这番话是真正捅了蜂窝，让两人的怒意和杀意止不住地外溢。

    江湖人通过他们之间的谈话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纠葛，为父报仇，也无怪如此气势惊人。

    少林方丈摇了摇头，种下什么因，今日就会摘下什么果。无外乎是向应天的咎由自取。

    这么想着，也手持武器加入了战局。

    房顶上站着两个人，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战况，看到向应天渐渐落入下风后，其中一个转移了视线，看向旁边那人：“怎么样，真的不下去吗？”

    被问的那人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笑：“自然，他们的仇，就要自己来报。”

    陆九奚泄了气，盘腿坐了下来，看着下面向应天又口喷一口血，幽声道：“那人呢？也快来了吧。”

    唐寻紧跟着坐下，唇边的笑意没有消散，好心情地答道：“就快了。”

    话音刚落，远处就急速地飞来一个身影，看着被围攻中向应天狼狈的样子，眼里闪过快意和恨意，她娇声喝道：“向应天！你还我夫君命来！”

    向应天知道今天不能善了，承受着叶开和傅红雪全力攻击，时间一久，哪怕是他自己仗着诡秘的武功，也坚持不了多久。他萌生了退意，这时的一声娇喝打断了他的思绪，一时不备被傅红雪在肩头砍了一刀，鲜血瞬间涌出。

    他抬眼望去，看到昔日的魔教公主款款而来。

    傅红雪早就在她落地后就敬畏地停下攻势，低头唤道：“母亲。”

    叶开例无虚发的飞刀在听到傅红雪的称呼后，一个偏移，飞刀顺着向应天的脸颊钉入了身后的墙壁，有一瞬间的失神。

    周围的江湖人因为这一波三折的发展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围攻有一瞬间的减弱。

    向应天看了眼朝他走来的魔教公主，抓紧攻势减弱的机会，很快施展轻功跑了。

    ……跑了。

    花白凤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紧跟着向应天的身后追去，傅红雪叶开紧随其后。

    唐寻拽着陆九奚，瞬间展开机关翼，无视他“硌……硌着腰了！”的叫喊，腾空而起，追了过去。

    只留下一地的江湖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望尘莫及的轻功，沉默。

    ☆、chapter 60

    花白凤最近身在无间地狱，也听说了江湖上流传的沸沸扬扬的向应天事件，她就像最初的江湖人一样，本是不信的，因为他是自己情郎的结拜兄弟，感情一直很好，怎么会做出此等事。

    但慢慢的随着流言愈广，花白凤觉得有些不对了，因为有些事情就连她也听情郎说过，有了怀疑后，证实起来就不是那么困难了。

    可想而知，当花白凤知道一切为向应天这个伪君子所做时的愤怒。曾经有多信任，现在就有多愤怒。

    所以她来了，她要为白天羽报仇。

    这时候的她已经不会想起傅红雪怎么了，她的眼里只有仇恨，杀了她心爱之人的仇恨。

    一个女人疯狂起来是不计后果的，哪怕代价是玉石俱焚。

    向应天的身形穿梭在前方密林，利用层层叠叠的树叶遮盖自己的行踪，而花白凤紧随其后，一时间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叶开的轻功师传李寻欢，也是不错的。

    只苦了傅红雪，本就不算出色的轻功，凭着一腔恨意，艰难跟在后面，胸腔里闷闷的痛，不知是气息不够还是别的原因。

    叶开敏锐的察觉到傅红雪的处境，他略微一提气，就带着傅红雪向前，追上了因落后而拉开的距离。

    陆九奚在后面悠闲地跟着，看见傅红雪的怂样，笑着开口嘲讽：“怎么，追不上了？”

    惹得唐寻警告地一瞥，被嘲讽的那个也不怎么开心，他跟着开口：“说我，你不也一样要被带着？”

    “……”陆九奚看看现在被唐寻揽着在机关翼上的样子，想反驳说自己是懒，再说唐门的机关翼多快呀，虽然他也不差，但这话怎么说出口。再被唐寻一瞪，心里想着让你先猖狂下。于是没有接话。

    向应天就算跑得再快，也无法掩盖他身受重伤的事实，所以他的身形无法避免的慢了下来，只一个疏忽，就被身后紧追的花白凤逮到了。

    两人对峙，花白凤手里紧攥着皮_鞭，眼里冒火，二话不说就抽了上去，就看向应天身形诡异地一折，躲开了直面而来的皮_鞭，随后伸出了因为变异而威力更强的手，趁着收鞭的一瞬间闪身直掐过去。花白凤腿向后踢，一时间混战成一团。

    身后追赶的几人感到，一个提着刀，一个抓着飞刀，一拳难敌四手，何况还带伤呢？向应天很快就败倒在这三人的攻势下。

    他灰白着脸，身上的刀伤一直在流逝他的生命力，嘴角流出暗红的血，破败的嗓子断断续续地说道：“……就算杀了我，白天羽也回不来了，哈、哈哈。”说罢停顿了下，看着傅红雪的眼睛，狂笑道：“你这个可悲的人……！你以为你真的是这个毒妇的儿子吗？！”留下这句让人惊疑的话，他不等其他人动手，凝聚功力，照着自己的胸拍了上去，一瞬间就咽气了。

    向应天到最后也没有让别人杀死，他是死在自己手里的，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恨。

    看到向应天死的不能再死，花白凤好像失去了什么，神情都萎靡了。随即她好像看到还有其他人在，又打起精神，看着在场的其他人，眼神顺着傅红雪看过去，在站得稍微远些的唐寻和陆九奚身上停顿了下，然后看着在傅红雪一旁的叶开，不在意的移开视线，随即淡漠地唤道：“傅红雪。”

    傅红雪想着之前向应天的话，波澜不惊的眼睛第一次带上迟疑，叶开在旁一脸复杂，他有预感，今天会是一切结束的时候……不论是什么结束。

    傅红雪依言跪下，但却第一次抬头看向花白凤，他身上的温情好像随着这一声叫喊而褪去，重回曾经那个走过尸海，沉浸在仇恨里不理外物的模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却还是开口问道：“母亲，向应天的话是……？”

    叶开在身旁看他如此，心里一沉。

    就听花白凤叹息一声，好像所有的强硬都随着这一声叹息溜走了一般，她上前扶起倔强地跪着的傅红雪，大仇得报的心情再加上一直以来的复杂心绪，促使她面对傅红雪那双漆黑却执拗的眼神时脱口而出：“……没错，你是我收养的孩子。”

    傅红雪“啪”地挥开了花白凤的手，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他看着这个没有给过他一丝温情的女人，本以为她的性子就是如此，而现在却告诉他他无法受到她的温情是因为不是亲生的，这让他如何能接受，哪怕是每日承受着鞭打也比这个真相来得温柔了。

    他的喉咙动了动，视线下移，看着自己的手，好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声音断断续续，也低得让人听不清：“那……你的亲生……儿子、呢？”

    也许是终于为了情郎报了仇，放下了一直揣在心里的事，对于这个从小没有受到一丝人情的孩子来说也多了愧疚，花白凤难得有耐心回答他的话：“我的亲生儿子被李寻……”

    话音未落，一旁的叶开上前一步，强硬地打断她：“别说了！”

    傅红雪看了他一眼，眼里的血丝好像要化作血泪流出，让叶开的心也跟着流血，他却无法表现出来，只能又一次重复：“别说了！”

    傅红雪看着叶开，声音低哑：“如果你不想和我断绝，就让开。”

    叶开被他的眼神镇住，听了他的话，嘴里发苦，却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阻止傅红雪知道真相，哪怕……这个真相的重量难以承受。

    花白凤沉默了片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事实对于傅红雪来说是多么的残酷啊，却没有办法停下这一切了，她眼里划过不忍，纠纠缠缠几十年的真相还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我的亲生儿子在刚出生时，就被李寻欢抱走，当做徒弟收养，取名叶开。而我，则抱养了另一个孩子……”

    叶开的眼前一黑，心里知道，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直直地看着花白凤，不敢向旁看一眼。

    傅红雪看着花白凤开开合合的嘴，却听不清她后面说了些什么，脑子里只循环了几个字“取名叶开”。

    他的视线里都出现重影，颤得都握不住手里的刀，他现在才明白，什么叫绝望，孤身一人走过尸海时他没有绝望，花白凤饿着他几天几夜时他没有绝望，年复一年地挥刀时他没有绝望，就连花白凤杀了他的童年玩伴，他也挺过来了。

    而现在，只是四个字，就好像让他在绝望里挣扎着冒不出头来。

    他现在甚至能看到叶开不敢看自己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原来蒙在鼓里的一直是他自己，叶开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也没说。整天看着自己沉浸在仇恨里的模样是不是在笑话自己呢？笑自己愚昧无知，笑自己活该被利用。而他满心以为的心动，现在却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叶开……叶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叶开！”

    他的视线模糊了。滚烫的液体从那一直干涸的眼里流出，他不知哭是什么样，从很小的时候想要一个抱抱，还给他的是一个巴掌时，他就懂了。所以他从来不哭。

    而今天，他才知道痛哭是什么模样，而可悲的是，哪怕这样，他傅红雪也不想和叶开刀剑相向。

    这是不是很讽刺？这是不是很啼笑皆非？

    是啊！

    就是如此！

    他傅红雪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

    活在别人的阴影下，还那么投入，当做是自己的人生而活。现在，一切的假象被戳破，只剩下狼狈的他止不住的痛。

    花白凤呆住了。

    叶开慢慢跪下，不知为何他的脸上也布满了泪水，他膝行，抱住傅红雪。哪怕是那人奋力挣扎也不松手。

    傅红雪睁大了眼睛，看着呆愣的花白凤，满脸泪水却癫狂地笑道：“你的亲儿子，亲儿子就在你面前啊！”

    “叶开！叶开！就是这个叶开啊！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说着他把叶开掀翻在地，踉踉跄跄地后退，艰难地抬起手，把漆黑的刀插_入泥土，抱着自己的刀又哭又笑。他的力气仿佛都被这个惊天的消息带走了，留下破败不堪的身躯，好像行尸走肉般行走在大地。

    花白凤惊疑地看着叶开，快步向前，急声道：“叶开，开儿，你是我的开儿吗？”

    叶开被掀翻时没有什么反应，但在花白凤握住他的手时却反应极大地甩开她，满脸厌恶地说道：“放开！”

    说罢不理花白凤，爬着过去傅红雪的背后，抱住他的后背，揽住他的肩，哭泣道：“你别这样，别这样，我瞒着你是怕你骤然知道真相后崩溃，所以想要温和地告诉你的。”

    傅红雪抱着自己的刀，有了些安全感，这时也冷静少许，听了他的话再次发怒，怒极反笑道：“我还要多谢你的体贴？”

    叶开连连摇头：“不不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花白凤会这么说出来。”

    傅红雪突然觉得自己好累，累得不想要看到他们，看到这些事，他摇了摇头道：“你放开我。”

    叶开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心里又慌又急，他急声道：“你想要走吗？你要走哪里去？！”

    这话不知又触碰到傅红雪的哪根弦，他猛地挣扎道：“不用你管！放开我！”

    叶开抓着他的肩，狠声道：“我不管谁管？我爱你你不知道吗？”说罢不顾傅红雪的挣扎，掰过他的脑袋，混着血腥味一口咬上了他的唇。

    “……！”

    傅红雪一时呆住，他们的确有些暧昧，却不想叶开在就要闹崩时这么做，反应过来时用上了十二分力的挣扎。

    叶开把人按在地上。用唇舌侵_犯在自己身_下的人，探入口腔，夺走呼吸，那人很快就挣扎的幅度变小。心里一狠，傅红雪捏着叶开的下巴夺过主动权，一时间吻的好像两军对战，以两人的口腔做战场，难舍难分。

    不远处的花白凤看着这两人，是真的傻了眼。

    ☆、chapter 61

    自己的亲生儿子和收养的儿子啃到一起去了，怎么办。

    花白凤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一个发展，还来不及多看几眼叶开，没有好好看看一只养在外面的儿子，转眼就和自己的养子抱在一起，看样子还不是那么生疏。

    废话，生疏了能抱一起去吗。

    说实话她现在内心有点凌乱，因为她不知道是该上前阻止好，还是静待事情发展，也就是等他们亲完。

    花白凤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情不招人待见，会被仇视也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她不确定再贸然上前会造成什么后果。上一次冲动的决定就是收养傅红雪，然后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所以，向来杀伐果断的魔教公主，在面对两个儿子时，难得的迟疑了。

    她害怕因为自己的举动再次造成不好的结果。

    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被自己抛弃，而剩下的那个亲子，现在很显然是和养子一个阵营，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进退两难。

    风也静了。

    唇舌交缠的亲吻维持了很久，这个吻极重，眸光幽深，傅红雪咬着他的唇，仿佛一头许久不识肉味的恶狼，逮到了叶开唇上的美味，就再也不松口。也像想通过这个吻杀死对方一样，火热且热烈。

    叶开被放开时，已经没了破釜沉舟的心情，被吻的气喘吁吁，身上都变得软了，头抵着傅红雪的肩头，慢慢调整呼吸。

    傅红雪眼神一凛，推开他。握着手里的刀，很快站起身道：“……我们还是远些吧。”

    说着不顾叶开的反应，直直走向唐寻两人所在的位置。

    被推开的叶开一脸震惊，看着傅红雪毫不留恋的背影，觉得自己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现在的腿还有点软，亲吻带来的酥_麻充斥着指尖，按照他的想法，傅红雪就算再生气，这个吻再加上理智回笼，也会愿意听他说说。而下现在，那个本应该愿意坐下听他解释的人却抱着他的刀，直接走掉了，什么远些，你亲的时候怎么不说要远些！

    叶开有点生气，还有点委屈。

    他不想再追过去了，但看着那人的背影，心酸的感受到自己的不舍和心疼，他可没忘记几分钟之前发生了什么。如果因为这个，在这档口真的让傅红雪回到那个冷心冷情、没有温情的“以前”，他哭的心都有了。

    于是心里又有些心疼，又有些酸。

    他爬起来追过傅红雪去。

    傅红雪站定在唐寻面前，看了看陆九奚，汨汨流淌着鲜血的心脏稍缓了一些，因为他突然察觉到，不论发生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唐寻总是站在自己身后，默默的守护着，哪怕他不说话，但他就是存在，让他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了一丝安宁。

    至于旁边的陆九奚，他选择性忽略了。有的人天生气场不合，比如他和陆九奚。

    他感谢他们的不插手，没错，这是他自己的事，不管怎样都要自己面对。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人生，哪怕鲜血淋漓，他也要自己承担。

    也许被察觉，他是个感情热烈的人，只不过因为常年的鞭打和复仇的理念才狠狠压抑，所以当他一切都释放出来时，才那么的惊天动地，宁愿毁了自己也要追求一个结果。这是傅红雪，也只能是傅红雪。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帮他善后的人，一个能给他在肆意的爆发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地方。

    所以唐寻站在那里，等着他。

    就是意识到这点，傅红雪才深切的感谢他。他的人生虽然充满了悲哀，但总有那几个人走进了他的心里，感受到冰层下如火的感情。

    他看着唐寻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的脸，眼里闪过一丝脆弱，他声音淡淡的，却好像隐藏着无数孤苦的情绪，压得人喘不上气来：“带我走吧。”

    唐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深切的感受到养一个弟弟的艰难，痛了不行，苦了不行，感情危机了更不行。

    一个感情内敛的人，爆发起来才更震撼人心，所以弟控理所当然的心疼了。

    他冲着陆九奚点了点头，看都不看叶开一眼，转身带着傅红雪就走了。

    唐门的轻功被他用到了极致，被带起的风，凛冽的刮在傅红雪的脸上，让他感觉到刺痛。

    而就是这份刺痛，让他更加清醒，清醒的知道，刚发生的这些变故。

    不论是多年坚持的仇人的死亡，还是突如其来的身世真相，还有……那个吻。

    在这冷风里，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生命，除了复仇再无其他，而从现在起到自己死亡那天，他的心都变得空荡荡了。

    让他突然想起了叶开的那句问话，他问自己，如果复仇过后，和自己浪迹天涯好不好。

    现在想想，不外乎物是人非。

    那时的小心翼翼就是因为真相到来时的试探吧，可笑自己还动摇的不行。

    被留下的叶开，眼睁睁地看着傅红雪被唐寻带走，他还无法说什么，看着同样留下来的陆九奚，一直强撑着的叶开也把表情放下，看着他这个样子，陆九奚眼里闪过无奈，轻摇了摇头。

    叶开总是开心的，他是笑着的。因为他觉得没有什么事是不能面对的，所以他总是乐观。

    而现在，一直挂在嘴边的笑意敛去，他的面上竟然变得冷酷十足。当一个总是笑着的人不笑了，那不可否认是可怕的。

    但陆九奚不觉得可怕，他只是叹息。

    傅红雪骤然知道真相时会崩溃，因为内心太过痛苦。

    而叶开呢？他就不痛苦了吗？

    他痛啊，痛的要死了。

    但他不能表现，因为有个人在他面前崩溃的哭，他只能挺着。

    一直怀揣着这样的真相，开始时是开心的，但时间越久，他就越寝食难安。在傅红雪还不知所以时，他的眼里就带上了忧愁，他的心里装下了太多的事情，但他没法找人倾诉。

    所以他只能直面面对傅红雪的情绪，在不伤害彼此的试图挽回他。

    他就像怀里揣着炸弹，花白凤把它拿出来引爆了，伤了所有人。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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