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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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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世文豪 作者:木兰竹

    第26节

    不过就算是寒门,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师徒同乡同榜同僚,关系网也是一大片。许昌阁抢了别人这么重要的机会,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性,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但许昌阁既然要抢,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些。入朝为官,机会就那么多,不过是拼能力、拼家世、拼关系了。就连余柏林这种靠自己能力上去的,背后照旧会落人埋怨。

    在乎那么多,就得一辈子趴在角落里无法晋升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作为同样轮值的人,余柏林和许昌阁两人关系在表面上肯定是很和洽的。

    名单确定之后,许昌阁打头,和余柏林一起做东,请翰林院同僚吃饭。

    那被抢了名额的翰林也来了,照旧是笑容拂面,看上去似乎并不知道闲言闲语似的。

    官做久了,大家的忍性都不错。

    现在京城达官贵人请客吃百香楼已经是一种传统,这里有最好的环境、最好的服务,以及时时刻刻推陈出新的美味佳肴。

    还有当朝六元及第状元郎亲笔书写对联一副。

    百香楼一楼普通小富人家都能来尝尝鲜,楼上和后面雅间却是十分难求,就算达官贵人,也得排位置。

    据说有些人手上有贵人卡,贵人卡还有不同级别。白银贵人卡只是打折,和预定雅间排队优先。黄金贵人卡不但有折扣,还有特制美酒菜肴相送,并且专门有几个雅间平时不接待客人,专门为黄金贵人卡的人留着。

    百香楼客流量十分大,京城达官贵人多,每日酒楼就算雅间都是座无虚席。百香楼当初推出这么个措施,很是让人纳闷不解,觉得他们有银子不赚。反正只要服务好酒菜香,该来的客人总是会来的。

    但之后百香楼却打败几个百年酒楼,跻身京城第一,京中达官贵人宴请重要宾客,首推百香楼。可见其生意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了。

    许昌阁家中势力不大不小,钱财不缺,因此他手中是有一张白银贵人卡的。

    白银贵人卡是消费一定额度赠送,黄金贵人卡则只看身份。许昌阁手中有一张白银贵人卡,至少说明他很有钱。

    同僚们看着他拿出白银贵人卡,脸上不显,心底还是有些羡慕的。

    穷翰林穷翰林,翰林若没有冰耗等补贴,其实收入并不高。再加上平日打点,京城消费又贵,若家中没有些支撑,实在算不上富裕。

    翰林清贵,清在衙门清,贵在前途贵。

    当翰林熬到一定资历,无论外放、轮值,或是当讲官,瞬间就有钱了。那之前,就只能苦哈哈的等着。

    所以许昌阁炫这么一手,还是有资格炫的。

    余柏林脸上也显出羡慕之色,和周围人一起恭维许昌阁,并开玩笑道,这下给他省下不少银子。

    许昌阁笑道:“余修纂太妄自菲薄了,那对联都是余修纂写的,难道没送余修纂贵人卡?那店家也太不厚道了。”

    余柏林答道:“当时我写那对联时,还没出贵人卡呢。后来出了,我也不好意思因这么久远的事,去问人家要吧。我想店家估计以为,我平时花销早就应该得了贵人卡了,就把我忘记了。”

    大家都知道余柏林是在自嘲,也不再提起这件事。

    早听说百香楼的后台是德王,大概店家并没有把状元看在眼里吧。一些人心中酸溜溜的想。

    他们却不知道,余柏林的确没贵人卡,他只是吃饭喝酒都不给钱而已。

    许昌阁炫了一手,大家又都很给面子的赞扬,他非常高兴,点菜便点了许多贵的。

    陈磊不由担忧的看了余柏林一眼。

    许昌阁这是在找茬。

    他和余柏林共同请客,自然余柏林也要付一部分钱。他现在点这么多这么贵的菜,自己付钱倒是付得起,对余柏林而言,这花费就有些肉疼了。

    这一桌子菜,计算下来,居然要花掉千两银子。

    晖朝银子的购买力还挺强,一千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吃个十几年了。

    即使许昌阁的贵人卡能打折,余柏林也得付上几百两。若余柏林身上钱没带够,自然非常尴尬;钱带够了,也让余柏林肉疼无比。

    而这这刁难在明面上并无多大错。余柏林同意在百香楼共同宴请,许昌阁来带来了打折卡,点菜时点最好的那是给同僚面子。而且余柏林就算身上没带够钱也不会太丢脸,他借酒水喝多了出门更衣,就能让小二帮忙跑腿,让家人送钱来。

    就算家中现银真的不够,还有同僚可以借。与余柏林交好的陈磊、李潇,都不是缺钱的人。一人凑个一二百两银子,再加上余柏林身上本有的银钱,也该够了。

    只是余柏林心中肯定难受不说,之后也是挺大负担。

    许昌阁就等着看余柏林脸上变色了。

    不过余柏林丝毫不为所动,让许昌阁十分遗憾,心想那余柏林究竟是城府够深,还是真有钱?

    陈磊开始还有些担忧,后突然想到余柏林舅舅乃是皇商,与海外夷人打交道,且他听余柏林曾经说过,舅舅家就剩一独苗,还是养在余柏林身边,想来余柏林身边银子肯定不缺。

    李潇从一开始就没担心。他不比陈磊被余柏林的假象“懵逼”,而是知道余柏林和德王关系匪浅,比传闻中更甚。这百香楼的后台是德王,德王都能陪着余柏林摆摊卖字画自己假装护卫了,在德王名下产业吃饭,余柏林还需要给钱吗?

    余柏林没贵人卡,是因为完全不需要吧。

    显然,除了不知道这产业还有余柏林一部分之外,李潇全部真相了。

    百香楼饭菜为了刻意高大上,全是用精美的瓷碟分餐。比如一盆汤分给一人一小盅,那一盅就是一两银子。

    余柏林一边吃一边想,这次又给自家带来多少银子,心里十分高兴。他最喜欢带人来这里吃饭了。

    余柏林这么好的涵养,让想要让余柏林出丑的许昌阁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样,心里很是憋屈。

    不过大家倒是吃得畅快。这么贵的宴席,可真好吃啊。

    宴席散去之后,陈磊喝的有些飘,余柏林亲自将陈磊扶上马车,并准备送陈磊回家。陈磊上马车之后,眼神立刻变得清明,他问道:“你可知为何许编纂会针对你?”

    “大概因为弟子是拼实力争得名额,他却是挤下别人名额,还被人得知,受了不少风言风语,心中不满吧。”余柏林道,“若没有我半路杀出,我的名额当是他的。这样他又能轮值,又不得罪人。所以他倒是把我怨上了。不过怨上了就怨上了,明知我两将是轮值同僚,还做这种事,这人不足为据。”

    “连你缺不缺钱都不知道,想用金钱为难你,的确不足为据。”陈磊开玩笑道,“这次是否破费不少?你舅舅留给你的钱是否够用?”

    余柏林道:“舅舅恨不得把钱全给我了,哪有不够用?我只是平时不大爱铺张浪费,倒让人还以为我是当年那贫寒学子了。”

    陈磊点点头,安心不少。

    其实陈磊和余柏林倒是误会许昌阁了。许昌阁在轮值前故意去撩余柏林,的确蠢了些,但余柏林不缺钱这事,还真有许多人不知道。

    冯努说是皇商,不如说是皇帝手下直属的商人,为皇帝办事,丰富皇帝内阁,并未摆在明面上。陈磊那是因为也是铁杆皇党,且是余柏林师父,他才知道这事。

    虽因献粮之事,朝臣知道皇帝手下有商人效力,但具体是谁,朝中重臣可能知道,许昌阁家中的确是不知道的。

    余柏林又不爱显摆,极少出门摆阔,摆阔也是和友人一起,别人自然以为他家境一般了。

    ....................................

    许昌阁这事被何清知道后,何清气得砸了一个杯子。

    何清之前拦余柏林,就是为了让许昌阁轮值,为以后重用许昌阁打下基础。

    许昌阁作为翰林很是清贵,文章写得也不错,又和何成琥交好,何成琥说了许昌阁不少好话。

    巴结何清的人很多,他当然不会亲自一一考察,都是层层推荐。何成琥是他儿子,虽然这个儿子自身没多大本事,比不得他那叛逆的大哥,但感情上和何清是最近的。

    当爹的还有一通病,自己好,大儿子好,就觉得小儿子一定也好,只是不愿意做罢了。所以何成琥被他教导长大,眼光肯定也是继承自他。许家一直对何家鼎力支持,许昌阁能让何成琥如此推崇,想来的确可堪大用。

    虽然拦不住余柏林,何清还是花了大力气,甚至被其余两位阁老用似笑非笑的表情嘲讽了好几日,终于将许昌阁也替换进名单。

    何清还专门让人给许昌阁带话,让许昌阁好好干,让他借此机会交好余柏林,看能不能把余柏林拉到自己船上。

    结果自己的话带迟了一天,许昌阁提前就把余柏林得罪了。

    还是用这么低的手段。

    翰林清贵,翰林就算穷,也不会有人觉得这是翰林的污点。你用钱侮辱人,在文人看来那是你自己上不了台阶。

    何清默默咽下一口血。许家是豪商,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读书人,结果还是摆脱不了商人习性。

    接到何清的带话之后,许昌阁拍拍脑门,好像也悟过来,似乎自己做的不太对了。

    虽然他愤恨余柏林抢了他的名额还让他背了污名,但余柏林的老师也是内阁学士啊,以后他入内阁轮值,被他老师穿小鞋了怎么办?

    于是许昌阁自以为非常聪明的,托人给张岳带去了名家字画一副。

    张岳:……

    何清:妈的智障!

    张岳默然无语的收下了字画。不收白不收。

    许昌阁以为张岳这是表明不会跟他计较了,很高兴的就把此事揭过了。

    余柏林:……

    何清:妈的智障!

    何清准备换人支持了,之前的心血就当喂了狗了。

    可见何清决断力和判断力,还是很有阁老水准的,只是之前被眼屎糊了眼睛。

    而余柏林,他虽然并不会因为酒楼那件事就对许昌阁报复为难什么的,但他对许昌阁一系列行为真是很无语。

    要是一个心胸狭隘的,肯定记恨上许昌阁了吧。这人也颇不会做人。

    余柏林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许昌阁这种小虾米他正眼都没打算给人家,也懒得花心思对付。但许昌阁一系列行为,让他在翰林院同僚心目中印象跌到了谷底。

    之前抢别人名额倒算得上官场常态,谁拳头大谁说话,虽然不满也没什么好说的。在酒楼用金钱侮辱余柏林,就让自诩清贵的翰林院文人们很是看不上眼。之后直接跳过余柏林,找上了余柏林老师,明晃晃的不给余柏林脸。

    大家都觉得,这人实在是一丁点同僚情谊都没有,不得深交。

    诸位翰林还没出翰林院的时候都是竞争对手,但一旦出了翰林院,昔日同僚很大程度上会成为助力。

    许昌阁还未混出头,就让同僚纷纷疏远。他以后为官之途可想而知。

    这些翰林们,只要出翰林,就纷纷是大官重臣啊。

    .......................................

    不过这些事都是很久远之后的事了,许昌阁能不能混出头都是个未知数,不用想那么远。

    两人休憩两日之后,领了新的身份牌,开始进入内阁就职了。

    因为内阁在宫中,一路上重重检查十分严格。余柏林和许昌阁经历了好几重关卡,终于到达内阁中,准备拜见阁老。

    门口小吏道:“首辅繁忙,两位在门口稍等。”

    余柏林和许昌阁自然称是,乖乖的等着。他两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小吏才出来叫两人依次进去,听首辅训话。

    许昌阁先进去,只一小会儿就出来了,估计也就说了几句话的时间。出来是许昌阁的神色不错,可能被洪敏之勉励了几句,心情真激动着。

    许昌阁对余柏林拱手道:“在下已经领了职务,先去一步了。”

    余柏林拱手告别,看着许昌阁步子都在飘似的,心中叹气。

    这内阁真是翰林们的梦想啊,哪怕只是轮值当个书吏。

    许昌阁离开之后,余柏林便紧接着进入拜见。

    洪敏之桌前堆了挺高一摞折子,他两眼布有血丝,看清来有些疲惫。

    余柏林道:“下官拜见首辅大人。”

    洪敏之微微点了点头,道:“坐吧。”

    余柏林坐下时,见到搬椅子的小吏眼中没掩饰好的惊讶,心想,难道之前首辅没让许昌阁坐下说话?

    洪敏之抽出一篇文章,因桌案离余柏林不远,余柏林一眼看去,发现那文章居然是自己殿试上所写的第一篇策问。那字迹,应该是其他人抄录的。

    殿试试卷都要存档,难道洪首辅让人重新抄写了一份?

    洪敏之的确让人抄写了一份,他从这篇文章获得不少启发,又心知余柏林被皇帝陛下定下,自己不好特意召他见面,让别人看着似乎自己在拉拢余柏林。今日趁着余柏林报道,洪敏之便把那文章拿出来,解决自己许久的疑问,也算考校一下余柏林,看余柏林是否真对新政如此了解。

    余柏林自然是真的了解的。洪敏之和余柏林一问一答,很快一炷香的时间就过去了。小吏见着两人可能还要再聊一会儿,很有眼力的给余柏林也沏了一杯茶润嗓子。

    洪敏之越问越惊讶。

    他原来以为余柏林再了解,大概也就是政令读的多,再加上本身也有几分政治上的天赋罢了。现在细聊之后,他才发觉,余柏林对新政了解,甚至不亚于他。

    听余柏林说话,他居然有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要知道虽然支持新政的人多,但许多人都只是浮于表面,或单纯支持首辅决定,或只看到增加税收一样功能。其新政背后的意义,只有身居高位的人心里才明白。

    毕竟站得高,才看得远。

    余柏林身居寒微,却有如此眼界,怪不得能六元及第,成千古第一人。

    洪敏之不由对余柏林多了几分喜爱。

    他也老了,有时候想着,若是自己退下了,那新政还能不能延续下去。历史上许多新政,都是在推行者离世之后,就穷途末路。

    不过后来新皇继位之后,洪敏之心里踏实许多。新皇不比文宗皇帝,他是真的支持新政,并且自己也有一定见解。不像文宗皇帝,将所有事都全权交给洪敏之。洪敏之权势虽重,心里却不踏实。

    新皇权力集中,他手上权柄减弱,但新政推广更加顺利。

    新皇是自己想要改革,并且也有能力改革。就算他有一天干不动了,新皇也会找到合适人选继续下去,不会就此中断。

    但洪敏之眼界很高,他纵观朝堂,居然没有发觉一个能继承他的。

    不过余柏林能不能担此重任……

    洪敏之思考了一会儿,问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本官推行新政的根源是豪门土地兼并,以你所见,新政能否解决这个问题?”

    余柏林沉默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说实话还是说假话。

    他抬头看着洪敏之,洪敏之面色不喜不怒,看不出心中情绪。

    余柏林突然就淡定了。

    若是他说的话,能给晖朝带来一二好处,那也不枉费他穿越一场。再说,反正他背靠皇帝陛下,就算首辅心中不喜也没什么。大不了在洪首辅在阁这段时间,他不做相关的事罢了。

    余柏林道:“下官认为,不能。”

    在场立刻雅雀无声。

    守门的小吏竖着耳朵听着,已经吓傻眼了。

    这对话没什么机密,这小吏又是洪敏之心腹,自然没有挥退。

    小吏本见两人相谈甚欢,还以为余柏林一定会得首辅好感。谁知道这人语不惊人死不休,居然否定了新政。

    新政就是洪首辅逆鳞,谁碰谁死,这余修纂也太不自量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洪敏之的视线充满压迫感。余柏林此时已经站起来,躬身垂首,十分恭敬。

    略过了一会儿,余柏林身体已经有些僵直,洪敏之才道:“坐下吧。”

    余柏林谢过洪敏之后,坐回凳子上,心底松了一口气。

    余柏林观察力很敏锐,洪敏之虽然神情一直没变化,看上去是伪装,余柏林却知他的确和表现出来的一样,没有生气。

    “依你所见,如何才能?”洪敏之幽幽道。

    余柏林道:“天下之田皆交税。”

    门口小吏彻底控制不住自己惊讶,猛地抬头看向余柏林。

    洪敏之嗤笑一声:“你还真敢说。”

    余柏林继续道:“但这样,就是站在天下士大夫的对立面上,国家也就乱了。”

    “毕竟士大夫不交税,已经几千年。”洪敏之叹气道。

    余柏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洪敏之还真有这种打算?这还真……

    他毕竟是后世人,对现在的社会规则没有认同感,说出这种话正常。洪敏之可是地方望族,天生的士大夫阶层,他居然想废了延续几千年的士大夫特权?

    “如今陛下圣明。”洪敏之道。

    “正因陛下圣明,所以并不会这样做。除非是乱世之时,开国之初,当权者才敢大刀阔斧改革。在统治之中,治大国若烹小鲜,伤筋动骨之事,需慎重。”余柏林委婉劝说道。

    他之前的确因洪家嚣张之事和皇帝陛下□□之时对洪敏之多有偏见,但这一两年对朝政接触越来越深,对洪敏之的偏见也越发稀少,变成了佩服。

    若有可能,他还是希望见到这一位敢为天下先的能臣有一个好结局。

    真站在天下士大夫的对立面,别说这改革会不会成功,洪敏之百年之后,洪家家族肯定前途堪忧,甚至洪敏之身后名声也绝对会被泼污水。

    史书就是文人一杆笔写成的,皇帝不符合他们心意他们都敢乱写。千军万马对垒,将鞑子打的在位期间不敢再犯,到了文人笔下,史书之中,变成亲手杀敌一人,蒙古军队阵亡十六人,明军阵亡五十二人。双方共十万军队打仗,死伤还不如小混混斗殴。

    那皇帝诛刘瑾,平安化王与宁王之乱,大败蒙古,赈灾免赋,朝中高层几乎都为史书上有名有姓的贤才。就算好玩乐美色,看看那些所谓千古一帝的后宫和生平。在皇帝之中,他私德也不算差的。

    就是因为他不和之前几任皇帝一样对文人太过容忍,便背了千年的荒淫无道的昏君污水,直到现代历史学家多方研究,才拨乱反正。可在影视剧中,还是昏君无道的模样。

    洪敏之若是真敢触及天下士大夫的根本利益,那可不是现在新政查挂靠田这点小打小闹能比的。那得罪文人的皇帝就是洪敏之前车之鉴,他就等着遗臭万年吧。

    平民为了不交税,挂靠士大夫名下,这本就是历代所禁止的。虽然洪敏之新政改革触动了士大夫的利益,但好歹占了理字,也能得到原本清廉之人支持。

    要真是把士大夫的利益一锅端了,皇帝陛下都保不住他。要敢保他,皇帝陛下自身的统治都岌岌可危。

    洪敏之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百般为难。

    摊丁入亩,清查挂靠田,废除苛捐杂税统一为田赋税并以银钱交纳,废除徭役改为雇佣……新政种种措施,短时间内能减缓国家国库危机,但长久来看,只能急一时之需。

    且若换一个温和的首辅,稍稍放松一二,这些改革瞬间就会荒废。

    洪敏之想要一劳永逸,可以想象。

    但阻力太大,余柏林不在乎自己交税不交税,也不赞成洪敏之。

    洪敏之又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叹了口气:“罢了,今日之话,不要外传。”

    “下官明白。”余柏林拱手道。

    洪敏之又看向门口小吏,小吏满头冷汗,道:“小的绝不外传!”

    洪敏之点点头,对余柏林道:“你既入阁,必克己奉公,谨小慎微。内阁中人,出任何差错,本官都定罚不饶。”

    余柏林道:“下官谨记于心。”

    洪敏之这才让余柏林离开。余柏林离开之时,外面官吏纷纷侧目。余柏林进去时间太长,这都近半个时辰了,不知首辅和他说了什么。

    余柏林之后又拜见了何清和王海泉。

    何清虽心里已经对许昌阁失望至极,但毕竟是自己招来的人,还是耐着性子提点了几句。至于余柏林,他不太熟悉,便只略微说了些客套话。

    到了王海泉这里,许昌阁几句话就被打发走了,余柏林则被他留下来。

    “没有外人在时,你可随意些。听闻洪首辅留你说了挺长时间?”王海泉让余柏林坐下后,笑着问道。

    王海泉是余柏林老师张岳的房师,又是他座师,天然与余柏林一派,余柏林心情轻松许多。他道:“首辅大人拿着学生殿试试卷,询问学生对新政的了解。”

    王海泉笑道:“老夫就知道他一定会问你。能忍了这么久,也不容易。既然留了你这么长时间,看来对你还是满意的。”

    余柏林惭愧道:“首辅大人满意不满意,学生还真不知道。首辅大人表情从头至尾都没变过。”

    王海泉大笑:“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不过既然没训斥你,想来至少不是不满意。至于是否满意,老夫也不知道了。”

    “有恩师这话,学生心中安稳不少。”余柏林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王海泉道:“翰林轮值内阁,不过是起草诏书之类文书之事而已,于你而言很轻松。你要多看少言。”

    “学生铭记恩师教诲。”余柏林道。

    翰林官轮值,实际上算是提前去内阁实习政事,别让翰林在翰林院抄书抄得眼高手低,成书呆子了。

    翰林官别看现在官职很低,但若轮值之后,就渐渐开始参与政事,入六部之后,基本从侍郎做起。

    所以即使吏部官员和外官比翰林品级高很多,见着翰林,也是客客气气,从不敢得罪。

    既然余柏林只是个实习生,自然要多学多看少说话甚至不说话。

    王海泉道:“为官做宰,许多人汲汲仕途,懈怠事功。洪大人是做实事之人,你要多向他学习,为社稷苍生多做实事。”

    看来恩师对洪首辅评价很高。余柏林心想,若洪首辅不想步子迈得太大,直接跟天下士大夫全杠上,他还是很想向他学习的。

    不过余柏林不打算把和洪敏之对策之事说出去,连封蔚都不会说。他道:“学生定向首辅、恩师学习,不辜负皇恩。”

    王海泉笑道:“你少年老成,胸有丘壑,老夫并不太担心。”

    余柏林离开之时,许昌阁早已离开。

    虽何清与许昌阁对话时间较长,洪敏之留了余柏林半个时辰,许昌阁早就拜见完了三位文辅。

    只是余柏林和许昌阁同为翰林院轮值同僚,一同来拜见文辅,许昌阁居然提前走了,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且不说就算两人私下再有间隙,表面上大家也不会撕破脸。再来,这可是内阁,在当值之前,与内阁官吏打声招呼,闲聊几句,提前混个面熟也是有好处的。

    内阁管得严,闲杂人等不得进入。许昌阁本应接着等余柏林的机会,趁机留下来,与内阁官吏多摆谈几句。许昌阁居然把这机会白白浪费了,还给人以一种他与同僚不睦的感觉。

    京中之事流传很快,许昌阁想用金钱羞辱余柏林之事也早就被内阁官吏听闻一二,本来他们还想同是翰林,许昌阁不至于做这么俗的事。

    现在看他居然丢下余柏林自己走了,难道他们两真的不和睦?

    “翰林院能有什么冲突?”内阁官吏多是从翰林所出,对翰林很熟悉。翰林就是编书修典,能有多大冲突?唯一冲突就是机会。可不是许昌阁抢别人的吗?和余柏林又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嫉妒吧。一个是凭关系,一个是凭实力。”

    “凭关系又怎么了?有什么可自卑的。”

    “所以是嫌才妒能吧。”

    …………

    几位官吏窃窃私语,然后见有人过来时,统统住嘴,继续工作。刚才八卦好像是从未发生一样。

    何清事后知道许昌阁居然抛下余柏林,自己率先回去了,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又把杯子摔了。

    就这么副德行,他儿子到底是怎么看上他,还大力向自己举荐的?难道是太会伪装了?现在目的达到,就露馅了?

    何清还是不愿意相信,是自己二儿子眼神不好。

    或者,更有甚者,人以群分。

    .....................................

    余柏林回到翰林院,与宁桂洲报备一二,收拾东西,第二日就该去内阁当值了。

    回到家中,封蔚瘫在竹椅上,手捧着一份奶油水果冰激凌,十分惬意。余柏林心里有些堵。我在内阁拜见阁老战战兢兢,你倒好,在家里悠悠闲闲。

    “七月流火,天气已经转凉,吃什么冰?”余柏林没好气道。

    封蔚慢悠悠道:“好吃啊,冬天也是可以吃的。围着火炉吃。”

    余柏林默然无语。半晌,他才对身旁下人道:“给我也来一份。”

    “老爷要哪种的?”

    “酸奶加寒瓜。”余柏林道。

    “是,老爷。”

    寒瓜即西瓜,华国很早就开始培育了,经很多代改良,味道已经很不错。

    封蔚吞完最后一口冰,道:“那三个老头跟你说什么了?”

    “……你尊重点,有一位还是我恩师。”

    “好吧,我错了,三位中堂找你说什么了?”

    “何阁老只说了些客套话,恩师提点我多学少说,洪阁老问我新政之事。”余柏林道。

    封蔚道:“王中堂对你有几分真心喜爱。洪中堂是个实干之人。何……嗯,你无视吧。”

    余柏林不由笑道:“我知道。”

    余柏林想起今天洪敏之所说话,忍不住好奇道:“我观洪阁老言行,并非权力欲重,持身不正之人。之前为何纵容家中子弟乱来,还故意铺张排场,看着有几分故意的样子。”

    封蔚狡黠笑道:“你猜?”

    余柏林想着洪敏之前后言行不一致之处,猜测道:“是否是因为先帝将改革之事全交给洪阁老,洪阁老为推行新政,必须手握大权,且……需让先帝安心?”

    封蔚点头:“我最初也看不明白,后来见他与哥几次交锋之后,就干净利落的放弃了争权夺利,反而坚定的站在哥那一边。我想,是哥不但也要推行新政,而且愿意承担责任的缘故吧。文宗他想要推行新政,但又不想得罪人,害怕失败后史书评说,便全推给洪敏之了。”

    “洪敏之要安心做事,自然要让文宗放心。他不能是一个私德端正的人,不能没有把柄。”封蔚毫不避讳的对余柏林评说先帝道。

    “可若这样做,洪首辅百年之后,洪家下场肯定凄惨。说不定不到百年就……”

    “是啊,所以我现在蛮佩服他的。”封蔚点点头,“你可别跟他学,要保重好自己。江山社稷,又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余柏林道:“现在有陛下在,洪首辅想来也放心了,才会恢复本性,约束家人。”

    封蔚骄傲道:“当然,哥岂是文宗那种人?若一心为国之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天下还有谁敢做事?”

    可大部分君王都是这样做的。陛下若是真愿保下、真能保下洪首辅,仅凭这一点,陛下就已经是千古一帝。余柏林心道。

    今日之事,余柏林心中激荡许久,辗转反侧,最后披上外衣,来到书房,点上蜡烛,磨墨铺纸,提笔蘸墨。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余柏林郑重的在一角落笔提款,作为今日与洪敏之对策后的结论。

    第二日,余柏林早早的赶去了内阁。今日不上朝,封蔚慢吞吞的洗漱完毕,听闻余柏林昨夜写了一幅字,便来到书房一观。

    他看着那一副气势逼人,可窥见书写者当时心境绝不平静的大字,歪着脑袋想了想,伸手将字一卷,不去兵营,入宫去了。

    封庭看着封蔚顺手牵来的字,微笑道:“我记得昨日长青是去了内阁?”

    “然后问了许多洪敏之的事。”封蔚道。

    “长青看来很敬佩文博。”封庭笑道,“我又得一良臣。”

    封蔚虎着脸道:“我可不是来恭喜哥又得一蠢臣的,我是问哥怎么打消长青向洪敏之看齐的愚蠢想法。”

    封蔚失笑:“哪里蠢了?”

    “我不希望长青不顾自身。”封蔚埋怨道,“为国报效是很好,可不顾自身安危就过了。”

    “你倒是体贴。”封庭笑道,“你多在他耳边念叨几句,他就记住了。”

    “真的?”

    “大概?”

    “哥……”封蔚幽怨脸。

    封庭大笑道:“好了,不逗你了。长青心中有数,不是鲁莽之人。长青与文博对话,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足以窥见他行事准则。再来,有你我护着他,担忧什么?”

    封蔚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说罢,他拿起余柏林的字,就要走。

    封庭打了封蔚抢字的手背一下,道:“既然你都把字拿来了,就别拿回去了,我有用。”

    封蔚一脸为难:“我回去怎么向长青交代?”

    “照直说啊。有胆子偷字画,没胆子说吗?再说了,你偷的还少吗?长青什么时候与你计较过。”

    “这倒是……不过我想这幅字在他心中地位不一般,他可能会埋怨我。”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封庭慢悠悠的将字卷起。

    封蔚挠了挠后脑勺,一脸为难。可他哥要的东西,他又不可能抢回来。

    封庭将字重新摊开,看了看,然后微笑的叫人收起来,送给正在读书的太子。

    他让人磨墨,自己提笔,重新把这句话写了一遍,盖上私印,然后将这幅字连同一些金银巾帛作为赏赐,让内侍送至洪敏之府上。

    封庭有野心,有很大的野心。他的野心,就是成为史书上功劳不可磨灭,堪比尧舜的帝王。为了成就此野心,他当为手中贤臣,创造最为安心的实战才华的环境。

    洪敏之接到赏赐时并不惊讶。他时常接到赏赐,没什么惊喜的。但他摊开卷轴,以为是皇帝赐下的名字名画时,见着那字迹和文字,他顿时愣住了。

    他忙问道:“尚公公,陛下可还有话给微臣?”

    内侍笑道:“陛下并未有话让奴婢带来。”

    洪敏之谢过内侍,自己拿着那一副字,独坐书房,沉思许久。

    直到洪正德来书房时,洪敏之还在沉思。

    洪正德道:“父亲,这幅字可有不对?”

    洪敏之摇摇头,道:“并无不对。”

    “那父亲为何……”

    “只是感叹罢了。”洪敏之收起字,道,“你叫人把字装裱起来,挂在书房。”

    “是,父亲。”

    洪敏之又道:“你要小心谨慎,看看是否族中还有人仗势欺人,为非作歹。”

    “儿子知道。”

    洪敏之顿了顿,道:“陛下……是个好皇帝。你要忠心为国,将来匡扶社稷,为君效力。”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洪敏之低头看着已经卷起的这幅字,双眼紧闭,眼角满满沁出两滴热泪。

    ...................................

    余柏林结束第一天入阁工作,回家之后,到书房,到处找不到自己昨夜所写那副字。他询问之后,知道是封蔚拿了,便去隔壁王府一问,封蔚居然留宿兵营,说不回来了。

    余柏林:“……”

    王府总管干笑道:“大概王爷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余柏林:“……或许吧。”

    总不能是把他的字弄丢了,躲出去了吧?

    字倒是能再写,但那副字是余柏林心有所感时所作,现在再写,就没那必要了。毕竟也不是什么非写不可的东西。

    余柏林等了封蔚好几日,到休沐之时,封蔚终于回家。

    看着封蔚缩头缩脑的样子,余柏林顿时无语。难道他真的是因为把自己写的字弄丢了,才躲出去的?

    “我觉得字写得好,就去宫里炫耀,被哥要走了。”封蔚舔着脸谄笑道,“然后给大宝了。我总不能和侄儿抢吧?”

    余柏林苦笑:“多大点事?你就为这件事去兵营住了几日?”

    封蔚使劲点头。

    余柏林:……好无奈,好头疼。

    “你跟我说一声就是了,不过是一幅字,大宝喜欢就给他好了。”余柏林对大宝小宝都很宠溺,虽然这幅字是他准备挂在房中激励自己,但大宝要走了,他也不会舍不得。

    至于封蔚乱拿他字画……也不是第一次了。最开始他还有些生气,要和封蔚切磋一二。后来就习惯了。反正是自己写的,封蔚拿出去炫耀,也只会带去宫里,也算是帮他给皇帝陛下刷好感度了。

    “不早说。”封蔚傻眼了,“早知道你不生气,我就回来了。”

    怪我啰?余柏林乐了:“你问过我吗?”

    封蔚开始耍赖,要吃冰,要余柏林给他画画,要余柏林给他弹琴,要余柏林陪他下棋还要让他十个子。

    十个子,亏你说得出口。余柏林脸都黑了,伸手就把封蔚收拾了一顿。

    结果封蔚提出的诸多要求,就满足了吃冰一项。

    更悲催的是,他一时悲愤,吃多了,还吃坏了肚子。

    余柏林叫御医的时候,封庭抱着他大儿子小儿子,携夫人一起,来看望吃坏肚子的封蔚,大肆嘲笑了自己愚蠢的弟弟一番。

    封蔚:qaq哥!你是我亲哥!

    封庭:v我当然是你亲哥。

    作者有话要说:  太监自称也是奴婢,大概是因为不是男人了?

    被文臣黑了的那个皇帝想来你们都知道是谁。强烈推荐来自远方所有文,我是她脑残粉,古耽新坑第一章就跳进去了。主角老妈有我见犹怜,主角老爸有入幕之宾,主角搞基理所当然哈哈哈哈。强烈推荐!比我写的好一百倍!

    第2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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