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林强战死(3)
西河风雨录 作者:煤都抚顺
第十九章,林强战死(3)
西河风雨录 作者:煤都抚顺
第十九章,林强战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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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林强的尸体被运了回去,埋在了支队临时营地的后山上。林强牺牲的当天夜里,谭洁冒着被伏击的危险,带着田亮等人去了林强牺牲的地方,把林强的尸体背了回来,当天晚上就让林强入土了。林强是为了让她活下来而牺牲的,她没有理由让他暴尸荒山,虽然她是个女人,但是她同时还是战士。那天晚上她一夜未眠,为林强守夜,这是另一个为她牺牲的男人。当年的穆雨宽也是为了掩护她而被捕的,最后死在刑场上。她的心好苦好苦,幸亏她是无神论者,否则会抱怨命运的不公。
今天早晨起来不久,她又一次来到后山,看着简陋的墓碑。碑的身后是一片松林,巨大的坟堆上,放满了黄表纸,地面上的瓦罐里,袅袅的烟雾时时在升腾。系着白布的谭洁脸白如纸,纤弱的手指不停的往罐里扔着黄表纸,仿佛她的生命已经中止了,只能机械似的,用烧纸的方式来解脱苦难,她是以林强女人的身份来祭奠他的。如果说,她过去没有爱过林强,当林强离去了,她不但爱上了他,而且爱得很深,很苦。世界上的许多事就是这样,当悲剧发生了,你身边的他不存在了,你才会发现他的价值,才知道你本来就该属于他,谭洁的心中正是如此。她越是这样想,林强在她心中的形象就越是高大,完美。尤其是当王繁山来告诉他,林强临终时的表现极男人,极大的震惊了皇协军,眼下的皇协军中好多人提起林强无不竖起大拇指,她心中的自豪和悔恨就交融在一起,那是一种柔肠寸断的感觉,和当年穆雨宽走向刑场的感觉是一样的。两个深爱她的男人都顶天立地,又都离她而去,上苍对她太不公平了。谭洁像哭而无泪,想喊而无处申述,不知道没有了林强,运河支队还能不能挺得住。林强在,有事可以和他商量,在她拿不定主意时,林强的刚毅,果敢可以一锤定音,让她省却许多烦恼。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她的精神支柱,只不过过去没有意识到罢了,现在意识到了,可是人去楼空。面对眼前的危局她要**承担,她能够承担起来么?谭洁实在感到力不从心。
飞虎山的惨败,留下了无数的后遗症,整个西河地区的抗日斗争变得艰巨了。乌专员的愚蠢,不但使国民党的势力退出了西河,也使运河支队的力量受到了重创。眼下运河支队的武装力量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伤员,而这仅仅是开始。小野借此机会进一步扫荡,建立、扩大治安区,当村村联防搞起来,运河支队的活动空间就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当军队疲于奔命,不能保护老百姓的利益,指望他们为你做出牺牲,不是笑话吗?当运河支队离开了人民就等于鱼儿离开了水,死得就更快了。所以谭洁明白,没有一支足以威慑敌人的武装力量,想在西河占住脚很难,更不用说打击敌人了。然而眼前的一切困难重重,支队能否生存下去都是问题,更不用提发展了。谭洁扪心自问:她没有能力扭转乾坤。
“政委,回去吧,时间太久了。”许放走过来说,他的胳膊上绑着吊带,心里的悲哀一点不比谭洁差。但他是男人,男人在这种时候只能把眼泪咽到肚子里。
“给特委的信发出去没有?”谭洁问。
“早发了。”许放回答,“现在部队情绪不稳,伤员少药,吃饭也成问题,但是我们要咬紧牙关,挺过这个困难时期。”
“放心老许,我不会被困难压垮的,只是心理难受。按说我们这些人对敌斗争的经验不算少了,为什么还会着了小野的道?”谭洁忿忿的说。她不服啊,她是在林强到来之后来到运河支队的。那时的运河支队也是困难重重,兵员缺少,武器弹药匮乏,老百姓不大信任他们,可是他们并没有惧怕,她和林强两个人联手,共同支撑起部队这片天。林强抓军事,她管政治,负责和当地百姓的沟通,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困难,运河支队不但没有萎缩,消亡,反而在不断的壮大,迅速地成为西河地区最强大的抗日武装力量,让敌伪闻风丧胆,在整个冀州地区,他们树立了值得别人效仿的榜样。难道是他们的骄傲,给了小野可乘之机?林强或许有些轻敌,但她还是比较清醒的,感觉到了这里有阴谋,可为什么还是着了道?谭洁到现在为止,想破了头也不得其解。
“战场就是这样,强中自有强中手。我们过去总是认为鬼子的伎俩无非是那几板斧,烧杀抢掠,大炮轰击,机枪扫射,仗着武器好,采取野蛮战术,论心智战略战术平平常常,看来是我们错了,鬼子中的确有高人,小野就很不一般。他敢拿两个重量级的鬼子做筹码,撒开大网引我们上钩,这份胆量,智慧都不寻常。在小野整个计谋中,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不但网不着我们,很可能赔上老本,连鬼子专家的命都得搭上,可他就敢赌,这说明他看准了这步棋。此外,我们谁也没想到在这盘棋上袁喜才是关键,但是小野看明白了,抓住了,确实比我们高明啊!”这些人中,许放军队资历最长,遇到过的对手最多,但是像小野这样强悍的,他自问还没有看见,所以说出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受教育的时间长,他是相信群众创造历史论断的,现在则对这个观点产生了疑虑,因为小野的到来,他们败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看见一向很少夸人的许放,对小野发出这样的赞叹,对谭洁的震撼是巨大的,她更加感到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和小野匹敌。
“你说的有理,但我们不能认输,如果上级没有合适的人派来,你敢不敢挑起这付担子?”
“我?”许放苦笑了一下,“我有多少斤俩自己太明白了。不用说别的,论魄力,我比不了林队长,比你也差远了,一个缺少魄力的人是不能独当一面的,我很清楚自己这一弱点。我相信,凭西河在冀州以至于华北的重要地位,上级一定会派个能干的队长来,绝不会扔下我们不管。”
“希望上级快一点派人来。”谭洁说,然后和许放向营地走去。她心理何尝不明白,许放不是当队长的料,可是如果上级不派人来,别人还不如他啊!
支队的临时驻地是一处不知道废弃多少年的旧矿山,满山遍野都是乱扔的废矿渣和高高堆起的石块,燃烧过的树木,破旧的鞋帽随处可见,偶尔也能看见死人的骸骨。在凄凄的荒草丛中,不但有大批的田鼠出入,还能看见野狗。四周的山上,大大小小的坟茔星罗棋布,树梢上可以看见变了色的白幡,给人一种鬼蜮世界的感觉。这里虽然算不上远离西河,但是处在群山怀抱之中,原有的道路早已经被萋萋的荒草占领,使人们很难想起它往日的辉煌,的确不易被外面发现。
运河支队隐藏在这里安全是够用了,可是远离了人群,远离了百姓,供给成了问题,部队两天没有吃到蔬菜了,战士们就住在废弃的工棚里,虽然工棚经过了简单的修缮,还是免不了四面漏风。更主要的是:这到处荒凉的景象让战士们提不起精神,让他们心情烦躁,容易和失败联系在一起。这些人打起仗来或许并不怕死,艰苦的生活却能摧毁他们的意志,这一点,作为政治部主任的许放最清楚,所以他竭力劝说谭洁振作精神。因为许放明白,林强不在了,作为全队精神力量支柱的谭洁一旦颓废,给队里带来的影响是灾难性的。
他们刚刚走进大门,一群人就围了过来,说什么怪话的都有,多难听的话也敢说。自古以来败兵难带就是这个道理,因为败兵败的不只是身体,更主要是精神。看见这种情景,谭洁到是冷静下来,这就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一个出色的领导,不是看他在顺境的时候如何表现,主要就是看他在逆境的时候如何作为。坚定的信心,百折不挠的意志才是领导者最该具有的。毫无疑问,谭洁拥有这种素质。别人安静的时候,她可能内心骚动,到了局势混乱的时候,她反而能够冷静下来。所谓真正的领导者,要有每临大事有静气的素质,指的就是谭洁这一类人。
“你们谁先说?有什么事?”谭洁一边说着一边往队部走,绝不站在门口给闹事者造成围攻之势,更不能表现出胆怯和不安,因此她的话冷得像块石头,毫无烟火之气。如果这时候表现的温和,甚至有着哀求的儿女态势,等于火上加油,反而助长对方的邪恶气焰,所谓鬼怕恶人就是这个道理。
谭洁这一手果然管用,刚才还像乌鸦一般的嘴,此刻都成了哑炮。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先说话。群体运动就是这样,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又都像让对方冲锋陷阵,人的本性往往在这时表现的最干脆,最彻底。当然,无数的事实也教会了人们,先出头的人多数都会先完蛋,枪打出头鸟是一定的,说是不会秋后算账那是鬼话,谁愿意成为别人的牺牲品?
“你们是想说,这个鬼地方,不是人待的,要吃没吃,要喝没喝,除了孤魂,就是野鬼,赶紧换个地方,对不对?”谭洁见自己的气势压住了骚乱的声音,不等他们说话,先说道,然后用那冰潭一般的目光扫视着人群,脸色冷得可以冻死人。漂亮的谭洁平时就有冷美人的称号,如今气色不好,心情不愉快,那种冰冷绝对是可以打死人的。
“就是吗!”半天没有人说话,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但是并没有人响应。
“就是?西河镇里有的是好地方,有吃的,喝的,还有热炕头,小野让你去吗?冀州城更好,有高级饭店,有席梦思床,只是有你的床铺吗?咱们闹革命就是为了享受?遇到挫折就叫苦?这是革命者应该干的?”谭洁最后一句话声音抬高了,脸色非常严峻。
此刻的谭洁只要稍稍表现出软弱,就会有刺头跳出来,军队里从来不缺少害群之马。不错,人是有觉悟的,但是不要过于相信人们的觉悟,面对挫折百折不挠的是少数,这是人性共同的弱点,所以最后走向成功的,就是那么几个人。“我们现在遇到了小小的困难,你们就受不了了,对得起死去的同志?对得起林队长?”说到林强,谭洁不由自主的流出了眼泪,感到心中有把刀子在扎。如果林强在,他不用说这么多废话,凌厉的目光一扫,保证没人敢说个不字,林强就是这支部队的神,任何一支部队都需要军神,权威对于部队来说就是大脑的中枢神经,可惜自己还做不到。“你们知道小野现在在想什么?他就是希望我们出去,和他正面的再打一场,将我们彻底消灭,那样一来西河就真成了鬼子的天下,我们能干这种蠢事?”
“不能,决不能上鬼子的当,死也要死在这里。”谭洁的话起了作用,有人开始响应了。
“对,绝不上鬼子当。”谭洁开始借题发挥,语音高亢的说,随后又把声音放缓了。“不过,我们可不是要死在这里,我们要活,要比鬼子活得好,活得长久,因为我们要为牺牲的同志报仇,为林队长报仇。”
“为林队长报仇,打倒小鬼子!”有人带头喊起了口号。
许放惊讶的看着这一切,脸上浮现出了开心的笑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不能不佩服谭洁的口才,换了是他,绝对说不出这般激动人心的话,也拿不出那股冷劲,所以他是最担心的。败兵闹事古今都有,是最不好处理的矛盾,因为他们是自己人。
回到队部,他扶谭洁坐下,给她倒了杯水。因为他心理清楚,谭洁是在用最后的心力说话,她本身就已经脆弱到了极点的,林强的离去对她打击最大,更需要得到安慰。但是为了支队的利益,她只能硬撑着,还要把自己装扮的强大,多么不容易啊!真是难为她了。
谭洁费力的喝了一大口水,然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虽然她的眼睛闭着,脑子里却在翻江倒海,刚才这一幕给她的震惊太大了,心知必须尽快的离开这里,否则不稳的军心,不一定会闹出什么乱子。可是往哪里去呢?小野正在四处张网,等着他们往里跳呢。
“老许,打开发报机。”
许放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就走上前去打开了发报机。自从张秋菊走了之后,支队里能发报的,只剩下谭洁了,好在这个地方僻静,不怕鬼子侦听到。谭洁稍稍调试了一下,清晰的发报声就传了出来,一会儿,谭洁的脸上发生了变化,吓了许放一跳。
“老许,我们有救了。”
许放走过去看到了译好的电报稿,上面写着:新任队长已经启程,速派人去接,后面是接应地点和暗号。许放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亮光,那是一种由衷的欣慰。“我就知道特委不会不管咱们,行动多块啊!”
“不知道会是谁来,能力怎么样?”谭洁说,刚才她还为没有新队长而忧心忡忡,现在却又担心新来队长的领导能力。
“不会有问题,鉴于西河地区的特殊、重要,上级一定会派个能力强的领导。”许放倒是信心十足地安慰谭洁。“让田亮去接新队长,如何?”
“行啊,他合适。”谭洁点点头,却又叮嘱许放说:“和田亮说明这次工作的重要性,千万不能出纰漏。自从林队长遇难,他的情绪一直不稳。”
“我知道,他和林队长的感情太深了,可以理解。”许放深有感触的说。由于田亮的机灵,能干,林强一来到队中就看中了他,去哪都带着他,两个人就像大哥哥和小弟弟。
许放还没有动地方,田亮就不请自来了,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政委,主任,你们猜谁来了?”
没等谭洁许放说话,一个大伙都熟悉的身影扑了进来,谭洁顿时怔住了,眼圈红红的。但是那个身影直奔她而来,扑在她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像是离娘很久的孩子,突然回到了娘的怀抱,这个人自然就是张秋菊了。
“你还有脸回来?”片刻后,谭洁硬着心肠推开了她。
“我错了,谭姐,原谅我吧。”张秋菊哭着说。
其实,谭洁并不想过多的责怪她,可是作为支队的当家人,她必须做给别人看,否则怎么你服众?张秋菊在队伍遭受严重挫折的时候不是选择背离,而是回归,这本身就说明了她的革命性,也说明谭洁没有看错她,当初谭洁就不相信她会投敌。
“谭政委,既然秋菊同志认识到了错误,给她一个机会,我党对待犯了错误的同志,一向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许放接过话去,这就是许放的聪明,总能在领导最为难的时候,适时的挺身而出,不露痕迹的替他消灾解难,所以他尽管做不好一把手,做副手却是最佳的。
“既然许主任替你说情,就允许你归队,不过你要写出深刻检查,在全队面前宣读。”谭洁仍旧绷着脸说。
“是!”张秋菊没有想到归队如此顺利,所以答应的异常响亮,脸颊上的小酒窝,像是初绽的蓓蕾,笑得十分灿烂。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许放心细,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部队在这里集中,外界是不知道的,如果暴露了目标,那是非常危险的,必须转移,因为眼下的部队是没有战斗力的。
“干爹告诉我的。”张秋菊回答。
“你干爹是谁?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许放又问。
“这个我知道,秋菊干爹叫张大伯,是个猎人,这里的三山五岭没有他走不到的。”谭洁接过话去,似乎明白了张秋菊这些日子待在什么地方,彻底放心的长出了一口气。那个疾恶如仇,又深明事理的老人是让她极为敬佩的,虽然她只和他交谈过一次,却留下了深刻印象。“老爹身体还好吗?大妈呢?”
“挺好的,他知道我一直在想着你们,所以看到了你们的行踪就告诉了我,尽管他舍不得我离开。”秋菊回答说。
“他是个明事理的好人。”谭洁不由自主的发出了赞赏。
“是的。你们还不知道,干爹还救了李威。”秋菊得意的说。
“什么?李威还活着?”谭洁和许放听到这不约而同的吃了一惊,同时问道,李威给他们的印象太深了。当他们知道李威跳崖后,难过了好一阵子。尽管他们的信仰不同,但是谁也不会否认,这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是个值得尊敬的人,连一向高傲的林强提起李威都竖大拇指。“他在哪?怎么样?”谭洁问。
“在老爹家,一直昏迷不醒,找了个土郎中,可是看不出毛病,急死人了。”张秋菊脸色暗淡的说。
“老许,你照看着部队,我带卫生员去看看。”谭洁说着站了起来,心里突然敞亮了不少。如果李威可以站起来,就等于运河支队增加了力量,他领导的别动队可不是吃素的,小野也就多了一个对手。那样一来,运河支队的日子就会好过多了,所以她急着看见李威。
“好的,把家里的好药都带上,说不定用得着。”许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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