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节
穿越之卖狗粮夫夫的发家日常 完结+番外 作者:未妆
第17节
韩致远点头应了,竟然没有跟过来,江宁心中有点诧异,不过还是一个人去了,炒了几个小菜之后,韩致远这才匆匆从外面进来,额上带汗。
江宁有点奇怪地道:“你做什么去了?”
韩致远想了想,拿起筷子夹菜,简短答道:“办点事。”
江宁看了一会,心中了然,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饭,才道:“你去打谁了?蔡鹏?”
韩致远刚刚夹起来的菜吧嗒一声掉在了桌上,他有点震惊地看着江宁,问道:“你怎么知道?”
江宁指了指他的手背,那里还有一片未消的红痕,语气悠闲:“我诈你的。”
韩致远暗暗嘀咕一声:“看来下次不能亲自动手了……”
江宁啼笑皆非地敲了敲碗:“吃饭吧韩总。”
吃完中饭,韩致远照例去洗了碗,江宁从屋里取出两个小瓷瓶子来,在院子里捣鼓了半天,韩致远洗了碗出来擦手,正巧见到了,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江宁打开其中一个,示意他看,韩致远狐疑地接过来,往里面瞅了一眼,瓷瓶子里面是莹白色的膏药,散发着一股清淡的草药香气。
韩致远拿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奇怪起来,耳朵尖有点发红,他清了清嗓子,对江宁道:“这个……是你买的?”
他的声音不知怎么,有点沙哑,江宁疑惑地看了看他,点头道:“是啊,我前几天从药铺买的,你喉咙怎么了?”
“没事,”韩致远不动声色地盖上了盖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又揭开盖子看了看,道:“没想到这个味道还挺好闻的。”
江宁简短地应了一声,手中打开一个小纸包,里面是灰白色的粉末,他将粉末分成三分,倒进了另一个小瓷瓶中,然后用干净的竹签搅拌了一会,最后盖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韩致远看过来的目光极其的火热,抬头一看,韩致远的眼睛都快冒火了,他有点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他们刚刚吃的确实是饭,不是x药吧?
韩致远没理他,动作迅速地把两个瓷瓶子往怀里一揣,猛地将江宁拦腰抱起,身手敏捷地把人扛进了房间,关门上拴,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片刻后,房间里响起了水声啧啧,江宁的声音有点模糊:“嗯?那是什么——”
“等等!卧槽!你拿的是什么?!”
韩致远不答话,过了一会,江宁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总算知道韩致远为什么会突然发神经了,最后哭笑不得地捶床:“那个不是这么用的!”
韩致远总算是有空回话了:“那你教我用?”
江宁咬牙:“行行行,你先把手拿出去。”
韩致远应一声:“哦。”
江宁有点恼怒:“你应了,你倒是拿出去啊!”
韩致远只得恋恋不舍地照做了,江宁立刻道:“这个是用来擦手上的冻疮的,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哦,那正好,”韩致远顿了顿,毫不含糊:“用哪儿都一样啊,有效果就成。”
江宁闷哼一声:“你大爷……”
什么叫挖坑自己跳,他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江宁被韩致远拉着厮混了一下午,百日宣那什么,直到快到回营时间了,韩致远这才纵马离去,等到了营地门口,程武早就在那里守着了,见着他准时回来,面色才好看了一点。
韩致远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他,程武心疼地摸了摸大马的鬃毛,问道:“今天你给它吃什么了?”
韩致远想了想,答道:“草。”如果河边的枯草算的话,那应该是吃了的。
程武瞪他:“只有草?”
韩致远点点头,程武登时心疼得不行,道:“光吃草怎么能吃饱?会饿着的。”
韩致远表示,马会不会饿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没饿着。
从此往后,江宁发现,蔡鹏再也没有来找过茬了,然而在蔡鹏看来,别说上门找茬了,他现在看见江宁恨不得隔着三里地就躲着走。
由于天气冷得很快,沙河城的商人都已经撤得差不多了,等到了冬天,运河冰冻,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市集内逐渐冷清了下来。
这一日,天上下起了雨,江宁正在货行里算账,外面忽然过来两个中年汉子,两人都扛着一卷皮毛,站在檐下,似乎准备躲雨的样子。
江宁抬起头来,是两个生面孔,络腮胡子,面孔黢黑,长得膀圆腰粗,身材魁梧,偶尔拿目光觑着大堂里面看,江宁想了想,走过去道:“若是二位不介意,可以进来避雨。”
那两个汉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矮一点的人客气道:“谢谢,不用了。”
既然他们不愿意,江宁也不多劝,转身正欲走时,忽然瞥见他们肩上扛着的皮毛,他微微一怔,出声问道:“你们这皮毛,卖吗?”
两人不防江宁突然发问,皆是愣了愣,矮个的汉子犹豫了一下,拒绝道:“不卖。”
江宁笑了笑,语气诚恳道:“实不相瞒,我看到你们这里有一张白虎皮,正好我们货行缺货,能否打个商量,卖给我们?”
矮个的汉子正要开口,另外高一点的人却阻止了他,以眼神示意,矮个的汉子只好改口道:“可以。”
“请进。”江宁带着两人进了大堂,解开了两卷皮毛,其中果然有几张完整的白虎皮,而且还是刚处理不久的那种,毛色发亮,是最上乘的货色。
他略一思索,便对那两个大汉道:“这些虎皮你们想要怎么卖?”
其中一名稍微高一点的汉子伸出一只手,比了比,另一名汉子道:“二十。”
江宁摸了摸那些皮毛,继续问道:“这张皮多久了?”
高一点的汉子仍旧不说话,以目光示意了一下,矮个儿的汉子赶紧道:“两个月前打的,时间不长。”
他说话的口音有点奇怪,仿佛每一个字都想卷舌头似的,但是又强行撸直了,听起来有点含含糊糊,江宁微微皱眉,想了想,道:“小店如今没有这么多现银,这样吧,请二位客人稍待,我让伙计去一趟钱庄。”
那两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点头同意了,江宁不急不缓地写了一张纸,盖了私印,放在信封里,便去了后院,找到一名伙计,低声道:“送去史将军府,如果史将军不在府中,便去城楼处看看,一定要交到将军手中,速度快点。”
那伙计点点头,揣着信急忙忙地走了。
江宁深吸了一口气,在后院站了一会,又让伙计给那两位汉子上茶,这才进了大堂,对那两人拱手歉意道:“实在对不住,还请二位稍待片刻,伙计很快就回来了。”
两人听了,都点点头,不太爱说话似的,茶喝了一两口便放下了,像是不太合胃口,接下来便直愣愣地杵在那坐着,也不互相交谈。
货行里一时寂静无声,只能听到雨水落在瓦片上,发出的淅淅沥沥的轻响,过了一会,只听咚咚两声,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江宁立刻搁下纸笔,对伙计道:“快拿绳子来。”
那伙计从柜台后面取了平常绑货用的□□绳,两指头那么粗,有点抖抖索索地过来了,一边将晕过去的那两个汉子绑起来,一边对江宁道:“掌、掌柜,为什么要绑他们?”他们这不是黑店啊。
江宁目光有点深,在那两人身上逡巡一番,道:“他们不是泽国人。”
第75章
江宁之所以会这样判断,是因为在这两人身上发现了两点不妥之处,其一,说话的口音很奇怪,江宁曾经听过会夷族语言的商人说过话,夷族人说话总是喜欢卷舌头,非常好认,另外,这两个人非常沉默寡言,甚至不知道货币的单位,能不说话尽量不开口,再者,白虎皮在沙河城市集内,一直都是有价无市的,怎么可能二十两卖出四五张?
其二,便是他们卖的这些皮毛了,江宁在沙河城呆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边关所产皮毛的地方一共分为两个,关内与关外,据江宁所知,关内并没有白虎,只有靠近雪山的地方有,然而那里距离夷族聚居之地非常近,此时正是夷族与大泽正水火不容的关头,怎么可能会有人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过去猎杀一头白虎?
等店铺伙计将那两个大汉绑得严严实实之后,高个的汉子便迷糊着悠悠醒转,发现眼前的处境,顿时大吃一惊,立刻大力地挣动起来,嘴里开始骂些夷语,又急又快,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视着江宁,狼一般,仿佛恨不得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
江宁反正听不懂,全当他放屁了,对伙计道:“去看看,史将军来了没有。”
那伙计应声去了,刚走到门边,门便被推开,冷风夹杂着雨水扑了进来,史高岑一身戎甲,出现在门外,他看了看屋内的情况,问江宁道:“江老弟,就是这两个了?”
江宁点点头:“不错。”
史高岑嘿嘿一笑,听那夷族汉子还在兀自骂个不休,立刻上前一记窝心脚,将他踹了个仰倒,口中骂道:“狗夷贼!才多久不见,你们竟然还会来这一套了,等着,本将定然好好招待你们,”他说着,冲身后的兵士一招手:“带走!”
几名兵士应声一拥而上,将那两个汉子拖走了,史高岑转身对江宁道:“今日还要多谢江老弟了,若不是你机警,等他们潜入城中,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
江宁笑着摆手:“我也是碰巧罢了,将军客气。”
史高岑哈哈大笑,道:“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忙,等改日,一定做东,请你与韩老弟一同喝酒!”
“一言为定。”
两人又寒暄几句,史高岑便告辞离去了,江宁站在门口,望着不远处乌云沉沉,压城欲摧,风雨欲来。
又过了几日,全城忽然戒严起来,出入城门的时候,审查越发严苛,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在猜测,战事或许将近了。
这一日,江宁在货行中看账,门外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然后进来一个人,也不作声,在柜台前站了半天,江宁头也不抬地道:“今天怎么出营了?”
韩致远的声音传来,道:“营中有事,我被派来沙河城一趟。”
江宁写上最后一笔,吹了吹墨汁,这才抬起头来,望着韩致远,笑了一下:“怎么这样看着我?”
韩致远目光深邃,伸出手来,轻轻擦了一下江宁的脸,顿了一会,压低声音道:“你得离开这里了。”
江宁抿了抿唇,搁下笔,将账册收好,问道:“果然有战事了?”
韩致远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撇开眼,道:“过几日,运河估计就会被冰封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江宁沉默不语,气氛一时间有点凝滞而压抑,两人互相静默着对视,韩致远忽然伸手拉起他,将他带到了后院,随手推了一个门进去,刚关上便狠狠地吻上了江宁的唇。
呼吸相闻,唇齿交缠,良久,韩致远才低声道:“你回去。”
江宁不语,仰头望着灰暗的房梁,韩致远继续道:“你明天就去租船,回越州去,再过两天,沙河城就要戒严,不允许出入了。”
他声音带了点沙哑:“江宁,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半晌,江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上面还沾着未干的雨水,触手冰凉,韩致远紧紧地拥住他,力道之大,仿佛是想将他整个人融入体内一般,过了一会,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会回去的,江宁,你等着我。”
薄雨如雾,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子,将整座沙河城笼罩起来,沉沉乌云,风吹不散,连空气中都是一触即发的紧绷感觉。
九月底,一艘大船从沙河城出发,顺着河流一路南下,江宁站在船头,向着北方久久眺望……
越是往南,温度开始渐渐回升,因为是顺风顺水,船只行驶的速度比来时要快上许多,不出两个月,便达到了越州,此时正值十一月,越州小雪,天寒地冻。
余年茶行,常修之正坐在柜台后面记账,李跃和张公坐在旁边,烤火喝茶,一边闲聊着,正在这时,门口的帘子忽然被人掀起,一抹白色的身影走进来,寒风霎时涌入,夹杂着细碎的雪花飘落进来。
李跃忙站起身,迎上去道:“客官里面——。”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哽在了喉头,表情震惊:“掌、掌柜?”
江宁微微一笑,取下斗篷,道:“近来可好?”
他又看向张公,过去拱手施礼道:“张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张公乍惊乍喜,忙让他坐下,抚着胡子道:“好,好,我们方才还在说起你,眼看就是年关,还以为你今年不回来了。”
江宁听了这话便笑了,道:“我不在的这些时日,有劳张公照看茶行了。”
张公摆摆手,嫌弃道:“怎么出去一趟,回来竟与我生分了许多?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江宁立刻从善如流地告了罪,两人又寒暄几句,常修之从柜台后面出来,向江宁行了礼,江宁有点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几个月不见,你长高了许多。”
常修之一贯沉静的面上出现了些许赧色,正欲开口,李跃便嘻嘻地取笑他:“可不是,他近来吃得可多了。”
常修之的脸顿时拉长了,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回柜台后面继续写账了,江宁有点忍俊不禁:“好好的,你招惹他做什么?他如今正是长个子的年纪,饭量大一点也是正常的。”
李跃嘿嘿一笑,挠了挠鼻尖,不说话了。
江宁问他道:“我不在的时候,茶行如何?”
李跃忙答道:“生意尚可,今年一共卖了三批茶叶,两批送到锦州王记茶行去了,还有一批卖去了上京,其余在越州也零散卖了许多。”
“上京?”江宁有点诧异。
李跃笑道:“这还要多亏了张公。”
张公摆了摆手,一面煮茶,一面道:“我也没有出什么力气,”他说着,将一杯茶放到了江宁面前,道:“来,喝茶暖暖身子。”
两人方闲谈几句,门帘再次被掀开,进来一个中年汉子,向江宁道:“江掌柜,货物都搬去库房了,您要过去看看吗?”
江宁点点头,起身向张公告了罪,这才跟着那中年汉子往外走去。
呼呼寒风夹着小雪,吹得人脸都要发僵了,江宁拢了拢那一身白狐狸毛的大斗篷,总算暖和了一点,两人一齐到了市北的一处铺子前,他把在沙河城收购到的皮毛全部带了回来,茶行里肯定是没有地方安置的,索性租了一间店铺。
铺子里一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冷清得不行,几个伙计冻得直磕牙,一边抖,一边来回跺脚,江宁大致看了看,又重点查看了一下要紧的货物,这才对他们道:“天气严寒,多谢各位出力了,稍后我多给大伙发一份工钱,大家拿去吃酒,暖暖身子。”
众人面上皆是欢喜起来,都纷纷向江宁道了谢,领了工钱,这才各自散去。
有两个伙计是从沙河城的皮货行跟过来的,江宁给了他们些银钱,让他们在店铺里暂时安置下来,又道:“你们跟我去茶行,取一些炭火来,天气冷,日常用品这些,我稍后会让人给你们送过来。”
两个伙计都应下了,江宁锁了门,带着他们一路往茶行去了。
待到了茶行,江宁便将事情跟李跃提了提,李跃一口包揽了此事,带着两个伙计往后院去了,张公好奇道:“这是跟你一同回来的?”
江宁点点头,道:“从沙河城过来的。”
“你……”张公欲言又止,踟蹰片刻,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江宁知道他想问什么,放下茶碗来,坦然道:“我找到他了。”
“当真?”张公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语气既惊又喜,饱含激动。
江宁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
“好好好,”张公高兴地一连说了三个好,这才问道:“他现在如何了?”
江宁顿了顿,回道:“他如今在沙河关前线的兵营中。”
“倒也不算太差,”张公想了想,又感叹道:“吉人自有天相,你这一番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
江宁闻言,微微笑道:“也让张公忧心了。”
张公笑着摸了摸胡子,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来来来,喝茶喝茶。”
第76章
御昭二十六年冬,十二月,北方沙河关遭夷族大肆入侵,战报传来,一时间,大泽国内上下举国震动。
过了几日,江宁让人把租来的店铺打扫了一番,又招了两个伙计,皮货行便开始正式营业了,仍旧叫余年皮货行。
时近年关,小雪不断,正是呵气成霜,天寒地冻的时候,来一件新皮袄子过个年,倒也是很不错的一桩事情,于是北市新开了一个皮货行的消息便传了出去,再加之价格公道,品质又好,一时间倒是引来不少客人,门庭若市。
皮货行的生意很是红火,江宁在货行内看了看,同几个伙计打了招呼,便往酒坊方向去了。
酒坊的匾额上落着未化的积雪,门半掩着,能听到内里院子的人声,江宁推了门进去,只听陈念寅道:“爷爷,您进屋子里去,这里我来弄。”
陈老翁哼道:“等你来,等你来太阳都落山了,就你那副磨磨蹭蹭的样子,做事不利索……”
陈念寅哭笑不得:“行行行,您别——”他略一转头,惊讶道:“掌柜?”
江宁微微一笑,道:“我来看看酒坊。”
陈念寅擦了擦手,过来行礼道:“掌柜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宁回了礼,笑道:“前几日的事了,近来可还顺利?”
陈念寅回道:“还行,没有什么大事。”
陈老翁瞪了他一眼,开口道:“怎么叫没有什么大事了?你的记性被狗叼走了不成?”
闻言,陈念寅一拍脑袋,笑道:“爷爷说的是,掌柜来了正好,有一件事情想告知你呢,请随我来。”
他说着,转身往耳房走去,江宁心中好奇,便跟了过去,耳房里水蒸气弥漫,暖烘烘的,丁余正在灶下烧火,见江宁来了,十分惊喜,赶紧地过来问好。
两人寒暄几句,便见陈念寅拿了三个酒坛子来,一一摆放在江宁面前,笑着道:“掌柜的尝尝。”
江宁微微挑眉,看了看那酒坛子,诧异道:“新酒?”
陈念寅笑而不答,将酒坛的封泥拆了,倒了一小杯出来,随着酒液汩汩流出,一时间酒香四溢,丁余在一旁馋的口水都下来了。
那酒香气不算浓烈,但是酒液清纯透彻,喝起来味道细腻醇厚,与之前的远志酒相比,去除了其中的些许涩味,口感很不同,江宁有点意外,问道:“这是什么酒?”
陈念寅笑着答道:“爷爷将远志酒的方子改良了之后,酿造出来的,掌柜的觉得此酒如何?”
江宁点点头:“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之前的远志酒可以说是匆促之下酿造而成的,确实有很多不足之处,而这一次酿造的,将那些不足之处都一一填补了,可见他们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陈念寅又示意他尝尝另外两种酒,江宁都试了试,其中一种酒的颜色微微泛红,入口的时候会有一股剧烈的辛辣之味,有点像喝现代的碳酸饮料一样,又像是吃了满满一口的跳跳糖,那滋味,简直只能用酸爽来形容……
江宁的表情有点难以言喻,古代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的,这种味道的酒居然也能酿的出来,他放下酒杯,陈念寅与丁余两人俱是满眼希冀地盯着他看,江宁顿了顿,答道:“这酒的味道很特别,是怎么酿出来的?”
陈念寅连忙回道:“爷爷试着改用籼米做了酒曲,试了好几次,这才成功,掌柜,这酒如何?”
江宁笑了,道:“很不错,起码在入口的第一瞬间,我便记住了这酒的味道。”
陈念寅这才放下心来,江宁又端起第三杯酒,这酒的味道很香,几乎要盖过了另外两种酒,味道不算烈,但是入口清冽,余味醇厚甘甜。
他喝完之后,放下酒,问道:“这酒叫什么名字?”
陈念寅答道:“还没有名字,请掌柜起一个吧。”
江宁微微一怔,尔后想了想,才道:“这酒就叫香销雪吧。”气味清香,入口冷冽,倒也名副其实。
然后他又看着那一杯略微泛红的酒水,其实心里有点想恶搞起个名字叫可乐的,但是想一想,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想了半天,索性道:“叫红曲酒吧。”
从此往后,这三样酒便成为了余年酒坊的招牌,销往大江南北,备受好酒者推崇,虽然眼下,它们还仅仅只是在这个巴掌大的小酒坊中呆着而已。
江宁在酒坊中呆了半日,直到天□□晚,这才离去,路上积雪未化,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寒风拂过,送来远处的鞭炮声,他停下脚步,侧耳仔细地听着,直到片刻后,那鞭炮声消去了声迹,年关又到了。
江宁再度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往茶行方向走去。
远远的,便看见常修之站在茶行门口点灯笼,李跃给他举着挑灯笼的竹竿儿,不时问道:“好了没?”
“没。”
“还没好?手酸了。”
常修之瞟了他一眼:“那你松手啊。”
李跃:“松手灯笼不就掉下去了?”
常修之哼笑:“那你就举着啊。”
李跃:“……”不懂你这种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抬眼一瞅,果然见对面的店铺也在点灯笼,不由冷笑一声:“我看是不是今儿我们俩在这门口蹲着吹冷风,他们铺子也会来俩伙计照着样子做?”
常修之抽空瞅了他一眼,道:“你想多了,说不定人家觉得你是脑子没长好呢。”
李跃皱着眉,语气愤愤道:“赶明儿我去雇两个人来,天天跟他们铺子前边哭丧。”
常修之嗤笑一声:“这种法子也就你这脑子能想出来。”
李跃拧眉,瞪着眼道:“你脑子好,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常修之冲着缓缓过来的江宁扬了扬下巴:“喏,想办法的人来了,用不着我。”
李跃转头一看,登时大喜:“掌柜,你来了!”
看他那副恨不得扑过来的模样,江宁有点受宠若惊,道:“这是怎么了?”
李跃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常修之觉得在大门口这样子,实在有点儿丢人,他忍不住转过脸去,道:“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三人进了货行,大堂里燃着炭火,温暖如春,江宁取下斗篷,忍俊不禁地对李跃道:“说说,你这是怎么了?”
李跃这才将事情一一道来,原来从去年曾记倒了之后开始,余年茶行在第一时间开业,又包揽了越州周边县府的一部分茶叶,生意一直蒸蒸日上,直到江宁去了一趟锦州,余年茶行的生意愈发红火,这就招来了不少人的红眼。
今年六月,余年茶行的对面新开了一家茶行,叫阮记茶行,一开始,李跃他们两人也没怎么在意,毕竟越州城这么大,局势也不同当年的曾记在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别人想怎么做,那是别人的事,做好自己的就够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个阮记茶行还真是一朵奇葩,没多久,李跃便发现自家茶行的客人渐渐有所减少,而对面阮记茶行的茶客却日渐增多。
他心中便起了疑心,与常修之两人刻意去调查了一番,这才发现,那阮记茶行刻意模仿余年茶行,从大堂布局到茶叶品种,甚至茶叶价格,都比余年茶行少那么一两文钱,这就带走了不少客人。
偏偏你还不能拿他怎么样,说起来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的,人家阮记没偷没抢,你总不能先动手,但是阮记此举,就像是癞□□蹲在脚背上,不咬人但是它恶心人啊。
这半年多来,李跃每日看着那阮记茶行,差点没被他们膈应死。
听李跃倒了一肚子苦水,江宁想了想,拿起笔来,快速地写了一张纸,递给他,道:“这样,从明日起,你们将茶行的茶叶价格调整一遍,按照这纸上的办法来做。”
李跃接了那纸,看了一遍,皱着眉道:“这样有用吗?”
江宁笑了笑,道:“有没有用,要自己试过才知道,你只管照做便是,若是不成,我们再另想他法。”
过了几日,余年茶行的茶价忽然变了,每种茶叶都分成上中下三种价格来,下品茶叶价格与原来的价格一样,但是中品茶叶和上品茶叶却分别往上做了不同程度的调整。
紧接着,过了两天,对面的阮记茶行果然也开始打出了上中下三种茶叶的招数,也是分了三种价格售卖茶叶,然而尽管如此,他们家的生意渐渐地没有之前那么红火了,眼见着茶客都去了余年茶行买茶,阮记茶行的掌柜急出了一头汗,他想不明白,明明这一回也是照着做的,怎么就出现了这样大的差距?
第77章
百思不得其解的阮记掌柜派了小伙计,悄悄过来余年茶行买茶,然而还没进门,便被李跃拦住了,呵呵一笑,毫不客气地把人赶了出去。
茶行内有不少客人在买茶,有人问常修之道:“怎么这上品毛尖和下品毛尖没有什么分别?”
常修之一边记账,一边回道:“您若是觉得都一样,那就买下品毛尖好了,您再仔细比对比对。“
那客人看了半天,果然还是买了下品毛尖走了。
及至午时,茶行内的客人才渐渐的少了,李跃笑呵呵地过来道:“想不到掌柜的法子竟然这么管用。”
常修之头也不抬,在纸上算式写得飞快,口中道:“是管用,只看能管用到几时了。”
江宁给他们的方法,确实是将每种茶叶分为上中下三个价格卖出去,但是三种档次的茶叶实际上都是没有任何差别的,客人比较之后,自然是愿意买下品茶叶,然而下品茶叶价格与原来的价格一样,所以余年茶行并没有任何损失,这个小措施也不过是新瓶装旧酒罢了。
但是阮记茶行并不知道其中的关窍,仅仅是凭自己的判断,将自家的茶叶分为了上中下三种品质,价格仍旧参照了余年茶行,然后问题就来了,当客人发现他们家的下品茶叶比之余年茶行要劣质许多,价格却又十分相近之时,自然会选择余年茶行了。
这种状况持续了半个月,阮记茶行总算是反应过来,立刻又照着余年茶行,将茶叶换了回来,然而此时已经晚了,客源一旦流失,想要挽回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在余年茶行又出了新招数的时候。
余年茶行又推出了新的揽客方法,每当客人买的茶叶超过六斗的时候,茶行会送一点小物件,比如茶碗茶杯,又或者泡茶的小器具,各式各样,任君挑选,虽然都只是几文钱的小东西,但是却激起了客人的购买欲。
为此江宁做过调查,一般来说,客人来茶行买茶,买一次一般都是在五斗以下,最多五斗,五斗茶叶可以喝上三个多月,那么在客人看来,只需要再花钱买上一斗,就能获得免费的赠品,何乐而不为呢?
余年茶行这厢生意眼看着日渐红火,那厢阮记茶行急了,再次故技重施,也跟着出了送赠品的规则,由于他们的茶叶比余年茶行便宜了那么几文钱,确实因此揽回了不少顾客。
然而紧接着,余年茶行又出了累计购茶的方法,但凡在茶行累计买茶超过两升以上的客人,日后再来买茶,一律按照八成价格算钱,超过四升以上的客人,按照七成价格算钱。
凭着这个办法,余年茶行算是保住了回头客,任阮记茶行再是照抄,也没有办法了,毕竟无论是哪种手段,余年茶行都占尽了先机,他们也只能跟在后边吃点漏下的。
转眼年关已过,御昭二十八年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与此同时,北方持续了两个多月的战事,捷报频频,帝心大悦,大力奖赏了边关有功将士,国内上下因战事而带来的紧迫感顿时消失无踪。
三月上旬,江宁带着李跃一同前往越州县府附近各大茶乡,向他们订购今年的茶叶,一概签了契纸,原本也有其他茶商竞争,但是唯有余年茶行一家愿意提前给出三成的定金,力压众人,一举拿下了越州地区大部分的茶叶。
这一日,江宁正与张公在院子里喝茶,忽然院门被叩响,外面传来李跃的声音:“张公,我家掌柜在不在?”
张公应了,李跃便推了门进来,向江宁道:“方才知州府上遣人送了信来,我担心是什么要紧事,赶紧过来了。”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江宁接了,当场便拆开来一看,原来是师天华写的,信中邀请江宁前往上京,说要给他一个大的惊喜,让他赶在中秋之前到达上京,然后信中末尾还对江宁的酒念念不忘,让他此番若是去上京,一定要带上几大坛子才好。
四月清明过后,第一批茶叶已经炒制出来了,江宁带人将茶叶收了回来,同时将款项全部付清,茶叶仔细装了箱,分为三批,一批还是卖往锦州王记茶行,毕竟去年签了契本的,还有一批在余年茶行卖,最后一批,江宁准备带往上京。
茶叶装好之后,仍旧是李跃带着商队上路了,过了几天,江宁去了一趟茶行,常修之正与伙计在点货,江宁问他道:“你想要回老家看一看吗?”
常修之闻言一怔,江宁又道:“商队前往上京的时候,会绕路去宿州一趟,你要不要随行?”
常修之略一思索,便向江宁拱手道:“那么就多谢掌柜了。”
既然常修之要随行,那么茶行就势必要再找一个管事,招人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一时间倒是有许多人前来想要碰碰运气。
江宁经过几番挑选,筛去了大部分不太适合的人,又筛去其中对茶叶一窍不通的人,最后只剩下了两位,一个是名叫郭同的中年人,从前在曾记的一个茶楼做管事,江宁见过他,正是当年退了茶客一半茶钱,把人赶出去的那位。
另一个就有点意思了,是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名叫刘志,对茶叶很精通,说起话来也是有条有理,江宁问的一些问题基本上都能答出个一二三来,据他所说,曾经也是在别处的茶行做过的。
虽然他很符合管事的条件,然而江宁最后还是拒绝了,他有点着恼,气愤追问道:“不知江掌柜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做管事?莫不是在耍着我们玩?”
他说着话时嚷嚷得很大声,旁人听见了,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望过来的目光带着些许不善,江宁笑而不语,常修之开口嘲道:“你若是今日早上自个警醒点,不从对面阮记茶行后院出来的话,我们或许就信了你了。”
最后那刘志灰溜溜地走了,众人也尽皆散去,江宁微微皱了眉,对常修之道:“再找一找。”
常修之应了,这时,门外进来一个汉子,高高壮壮,进门差点撞着门框,跟铁塔似的站在跟前,几乎能投下一片阴影,江宁和常修之登时有点被震到了。
那大汉打量了茶行一眼,问江宁道:“你便是茶行的掌柜?”
江宁缓过神来,点点头,道:“不错。”
大汉又道:“听说你们茶行招管事,掌柜看看我如何?”
他说着,还摊开了手,让江宁好好打量,江宁顿时有点无语,这又不是招模特,你还转上一圈是作甚?
他强忍住笑,问道:“这位……”
大汉接口道:“我叫陆福。”
江宁从善如流:“请坐,你可懂茶叶?”
陆福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听了这话,便回道:“我从前是做屠夫营生的,每日也喝上一缸子茶,虽说对茶叶不算精通,但是好歹也识得几样,再者,论斤称两,我敢说没有人比得过我,东西只需用手一掂,保准分毫不差,从不短斤少两。”
江宁顿了顿,又问道:“识字吗?”
陆福满不在乎地答道:“粗粗识得几个大字,猪肉记账时用的上。”
见江宁默然,陆福便是眉毛一挑,眼睛一瞪,粗声道:“这些都算什么?几片茶叶而已,猪肉也有好有坏,也有过夜肉和新鲜肉,分猪腿肉和肚皮肉,花个心思学一学就是了,这还能难得倒我?再说识字,我花上三天四天时间,难道还能认不全几样茶叶的名字?”
一旁的常修之忍不住了,开口道:“你还是——”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江宁便阻止了他,面上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向陆福道:“你若确实有意,何时可以来茶行做事?”
陆福闻言大喜道:“哪个时候都可以。”
此时日头已经到了中午,江宁便让他先回去,下午再来,陆福走后,常修之不解地问江宁道:“他看起来既不懂茶叶,又不识字,掌柜为何还要雇用他?”
江宁答道:“我会用他,是因为他说的确实没有错。”
见常修之仍旧一头雾水,江宁便道:“你认茶叶花了多长的时间?”
常修之想了想,道:“跟着李跃,认了七八日左右,才算将茶行里所有的茶叶认完。”
江宁又道:“茶行一共有多少种茶叶?”
常修之答道:“一共有一十一种茶。”
闻言,江宁便笑了:“一十一种茶,每样茶算两个字,也不过区区二十二个字罢了,一个成人想要完全记住这二十二个字需要多长时间?”
常修之若有所思,江宁继续道:“若是他笨了一些,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天时间,加上认茶,一共才花上十来日,这些都不重要,七八岁的稚儿都可以学会,我也并不差这点时间,我所看重的,不过是他做生意的诚信罢了。”
江宁看着常修之,道:“我们此番前往上京,必然需要不少时间,若是招来一个管事,爱耍手段,卖茶缺斤短两,只怕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茶行早已关门大吉了。”
常修之想了想,问道:“掌柜又怎知他不是在扯谎话骗你?”
江宁笑道:“有道是听其言,观其行,你下午便知道了。”
第78章
当日午时刚过两刻,陆福便到了茶行,比江宁与他约定的三刻还要早,他一进门,常修之便觉得整个大堂的光线都要暗上一瞬,实在是因为他的体型太壮实了。
陆福嗓门特粗,道:“掌柜的在吗?”
常修之摆了摆手,往后院一指,便自顾自写账去了,陆福瞅了瞅后堂的门,转身自己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常修之一边写账,一边道:“桌上有茶,自己倒。”
陆福道:“谢了。”
他说完,便端起茶壶来,顶着大太阳一路过来,似乎是渴得狠了,一气儿喝了三大碗,看得常修之眼角直抽抽,这时,江宁从后堂进来了,陆福放下茶碗,过来向他问好。
江宁示意他到柜台这边来,对常修之道:“取茶叶来。”
常修之搁下笔,转身从茶叶柜子里称了八两毛尖,放在柜台上,江宁指了指那茶叶,对陆福道:“称在这里,你将茶叶分出两份来,一份三两,一份二两。”
陆福满不在乎地道:“这点小事,何需用称?”
他说着,拈起几片茶叶掂了掂,两根粗粗的手指随便那么一拨拉,便信手把柜台上的茶叶分出来两份,抬头对江宁道:“行了。”
江宁听了这话,示意常修之称量,一称之下,便有些奇怪,每一份茶叶竟然多出了一点点,不多不少,正好半两,实话说来,半两茶叶其实也不多,不过几片而已。
常修之放下称,道:“数量不对,多了。”
陆福却呵呵笑道:“不多不多,正好是这个数。”
常修之看了他一眼,语气有点不悦,道:“难不成是我的称不准?”
陆福这才道:“你的称也是准的,只不过我是故意多分出了半两罢了。”
他说着,继续解释道:“我从前卖肉的时候,切肉全靠两只手,从来不用称,便有不少客人质疑我,认为我称的肉不准,每回遇上这种事情,我都让他们取别人的称来称,每次都多出那么一两半两肉来,客人也就不说话了,时间长了,我的生意要比其他人好上不少,也不再有人说我的肉不准了。”
闻言,常修之若有所思,江宁笑了笑,道:“从今日起,你便跟他学习认茶识字吧。”
就这样,陆福每日都准时过来茶行,跟着常修之接手茶行里的事务,江宁又另招了一个账房,半个月后,常修之已经可以完全脱手了。
及至五月上旬,江宁带了商队,将一些茶叶和酒装船,一路往北而去。
船行驶了一个月,到达宿州境内,时值六月,北方的天气还有点凉,不像江南地区,早就气候闷热,阴雨霏霏了。
此时的宿州城和江宁当年初来此地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常修之跟着他经过城里,有点好奇地四处张望,一边说:“我从前来过这里,还有那个铺子,父亲带我去买过糕点。”
他在这个时候才显露出一点少年的天性来,神色也十分轻松,和往日大不相同,过了好一会,他才问江宁:“爷爷还在家里吗?”
江宁笑了笑,回道:“在的,我们当年经过这里时,常公的身子骨还很硬朗,能自己下地种菜呢。”
常修之这才放下心来,跟着江宁,两人租了一辆骡车,往小乔庄的方向去了。
江宁看着一路上的景色,觉得有点新奇,当年他便是和韩致远在黑夜里,一路奔逃,匆匆走过这些风景,如今回头再看,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等到前面一个小小的村落轮廓出现在眼前时,常修之有点紧张,他坐立不安地在骡车上动了动,江宁好笑地道:“你若是近乡情怯,不如现在下车,自己走路过去,缓和一下心情也好。”
闻言,常修之难得的有点局促,呐呐不语,随着骡车越行越近,已经能看到村落里面有人在走动,此时的小乔庄,也不再像三年前那般败落了。
房屋间有稀疏的炊烟升起,狗吠鸡鸣,屋前也有一大片整齐的庄稼地,还有小孩在河边桥上戏耍,隐约能听到人声呼喊,小孩们听见了,大声应答,恋恋不舍地往家里走去。
骡车在村口的河边停下,两人下了车,常修之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对江宁道:“掌柜,我、我……”
江宁微微一笑,道:“你不去了?”
常修之立刻脱口道:“去!”肯定要去,都到家门口了,怎么可能不去,但是当年他随父母在外漂泊一年多,父母过世后,一人独自生活了一年,后来遇见江宁,在越州呆了一年,如今细细算来,离家已三载有余,猛然归乡,近乡情怯也是在所难免的。
常修之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在胸腔子里砰砰砰的,几乎快要跳出来一般,好半天,他才努力咽了一口唾沫,道:“掌柜,我、我们进去吧。”
江宁应了,带着他往村里走去,桥上有几个小孩好奇地看着他们,见他们过去,便嬉笑打闹着跑开了,过了一会,又远远地跟在后面,满是好奇地盯着这两个陌生人。
江宁循着记忆中,常公家的方向走去,小径旁边的荒草不再,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江宁觉得熟悉而亲切,院门前有鸡鸭在追逐着,旁边的篱笆扎得整整齐齐,里面豆蔓丛生,葱葱郁郁,长势喜人,可见打理菜蔬的人十分精心。
院门仍旧如从前一样是半掩着,露出一点缝隙来,常修之伸着脑袋,往里边觑了一眼,然后迅速缩回来,江宁笑着道:“你去敲门?”
常修之搓了搓微微颤抖的指尖,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变了调:“我、我去?”
他往日里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做派,做事沉稳,情绪也少有波动,江宁见他这番神情,颇有些好笑,道:“你不去的话,不如我去?”
“算了,”常修之阻止道:“还是我去吧。”
他说着,伸手轻叩门扉,过了一会,门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常修之清了清嗓子,还未来得及答话,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常公出现在门后面,略带惊讶地看着两人,他的眼神不太好使,微微眯起,仔细地打量常修之,顿了许久,才颤颤地道:“是……是修之?是我的孙儿修之吗?”
这一声呼唤中略带着颤抖,情真意切,听得常修之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他忙上前一步扶住常公,语带哽咽道:“爷爷,是我。”
两爷孙多年未见,就在院门口抱头痛哭,过了半晌,常公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江宁,忙抹了一把眼睛,与他寒暄。
江宁微微笑道:“常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常公连忙将他们两人让进院子,扯开点笑意,道:“是,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了,你们坐,我给你们倒茶。”
常修之将他拦住,道:“爷爷,还是我来吧。”
他说着,自己进屋里去了,常公又请江宁在院子里坐下,顿了顿,长舒了一口气,感慨道:“真是没想到啊……当年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本没有抱希望的……没想到……”
他摇了摇头,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了。
然而江宁的心一直提着,不敢放下来,他望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知道该如何将那个噩耗告知他,常公没问,他就不敢说,只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
直到常修之从屋里出来,端着两杯茶,递给他道:“掌柜,喝茶。”将另一杯递给常公,笑道:“爷爷,您也喝。”
“好,好,好,”常公一连说了三个好,笑容满面地接了茶,面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其中洋溢着满满的愉悦和欢喜。
江宁看着他低头喝茶,满头白发在微风中颤颤,忽然就觉得这一幕无比心酸,他心情沉重地放下茶杯,深吸了一口气,对常修之道:“你们爷孙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我先去别处看一看,等一会再过来。”
常修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眼圈微微发红,点了点头,江宁赶紧放下茶杯,转身出了院子。
院子外面,鸡鸭成群,夏季的微风拂过,带来植物特有的清香气息,比院子里沉重的气氛要好得多了,江宁长舒了一口气,抬脚往从前他们借住的民居走去。
一路上,总算是找到了些许熟悉的踪迹,没走几分钟,便看见那民居出现在眼前,遗憾的是,主人家已经回来了,又或者是换了主人。
房屋修葺一新,门前新种了两颗桑树,不高,但是果实累累,下面一圈的桑葚早被小孩摘光了,留出几根光秃秃的纸条来。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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