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节
穿书之龙君在上 作者:山河故我
第37节
这一小块海域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假象,事实上,海底却有一片与水相隔的陆地,人或船从上面通过完全察觉不出异样。这样大范围的阵法,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萧白将生死咒图祭出,破了这阵法,海面下的场景尽数展现眼前。二人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向海底深处延伸的道路,看不见尽头。
他率先往海底走去,道:“下去吧。”
走在水里的感觉很奇妙,明知道它是假的,心头却仍然有一种被堵住的窒息感,萧白甚至可以感觉到它们从指缝间滑过的微凉温度,还有被水包裹住的那种不适。
萧白不是很喜欢这种感受,反观楼启,面上依旧是那副沉默的样子,看不出任何波动。
越往深海走,水压越强,那种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座宫殿一样的建筑,白的快要闪瞎人的眼睛,看上去那宫殿的材料应该与落日城中的房屋是同一种。
萧白的手边出现了一层屏障。他与楼启对望一眼,指尖穿过那屏障的波纹,整个人猛的被吸了进去,楼启随后而来。
窒息感顿然消失,海水被屏障隔绝无法流入其中,萧白深深了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被睡淹没的感觉太不好受了,即使那是假的。
他们的脚下依旧是纯白色的,每走一步都觉得踩在光滑的石头上,脚底没有踩在实地的感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再看那殿门,正光明正大的敞开着,仿佛在邀请君进入。
殿外没有一个人的痕迹。
楼启眸光莫测的看着殿门,道:“他们在等着我们。”
萧白抿抿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一向奉行这个准则,既然来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楼启没有回应,只是道:“待会儿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莫要单独行动。”
萧白见他脸上的严肃神色,也不由得郑重的点了点头。
大殿异常的宽敞,一丝人气也没有,殿中竖着几根光滑阴冷的石柱,也是白色的,萧白怎么看这大殿不似寻常的宫殿,倒像是别人用来祭祀用的场所。
再往前,他们忽然便看见了人影。
稀稀拉拉的几个白衣侍从正仿若守卫一般站立着,而不远处其他几个地方,也都有这样的白衣守卫。
萧白二人躲开他们的目光,楼启低声道了一句:“跟上。”
这宫殿也不知有多大,里面四通八达恍若迷宫,且走的深了,守卫越来越多,几乎隔几步远便能看到一个,萧白不得不加倍小心。
许是因为这里没有外来修士的缘故,那些侍从虽尽忠职守,面上却不似在落日城中的麻木,倒是洋溢着一股诡异的鲜活情绪。
二人没有看见的是,当他们逐渐往宫殿深处行进时,他们躲过的所有侍从皆动了起来,白色的衣摆晃悠着,不约而同汇聚到一起朝某个方向而去。
一直到接近龙蛋所在的地方,萧白与楼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甚至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萧白望了一眼楼启,他的下巴被刻画成坚毅的弧度,眸中闪烁着幽暗的冷光,从他的瞳孔里,萧白看见那放置在高台上的龙蛋,花纹神秘而强大,几乎触手可及。
但也只是触手可及而已。
萧白心中的喜悦多过不安,他抿唇笑了笑,就是这小家伙,让自己跟楼启花费了如此大的精力,却又如此值得。萧白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勾勒出以后的生活,他身为男人,无法为楼启繁衍子嗣(原谅萧白还不知道世上有男男生子这个东西),若是能收养一个也是好的。尤其,这还是一条跟楼启流着一脉同源血液的龙族。
除了楼启,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将这小家伙带回去。
萧白想要将它从高台上拿下来,双脚朝前一步,右手已经抬起,指尖快要触碰到那圆润的蛋壳,他的心里却陡然升起一股惊慌失措的情绪。
当他迈出的脚步落下,面前的景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萧白还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骤然到了陌生的环境,第一反应是去寻找楼启的存在,他在心里骂了声娘,每次在遇到这种事情他与楼启都会被隔开,就好像被人诅咒一样。
萧白忍不住小声喊了句:“楼启。”
他的手还未缩回去,指尖却被人握住,温热的大掌顺着他的脊背轻轻安抚。男人握住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蹭了蹭,他面上淡漠无言,嗓音泄露出一丝慌乱来,他低声道了句:“我在。”
他又重复了声,道:“我在这儿。”
男人低沉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萧白的心瞬间安定下来,感受到指尖传来肌肤相触的热度,他弯了弯眉眼,道:“我还以为这又是什么将咱俩隔开的阵法,都快想好了要怎么去找你。”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心情吐槽道:“这里的人一定全部都是单身狗,不然怎么老打着分开我们这对小情侣的主意。”
楼启不懂单身狗是什么意思,但小情侣他却懂了,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他的心中竟有丝庆幸。他将萧白的手牢牢的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忍不住吻了吻那干净圆润的指尖,坚定道:“不会分开。”他已经不能承受再一次的惊吓了。
萧白弯起眉眼笑了笑。
两个人没有多少时间磨蹭,因为几声悠长鸣啸的龙吟浩浩荡荡的在天地间扩散了开来,随即而来的是烈风呼啸,山林震动,大地轰响仿佛要皲裂。
那龙吟却不是自由欢喜的,而是夹杂了强烈的战意,仔细听去,竟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悲哀,当那缕悲哀在天地间吟啸而起,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为此哭泣。
他们看见了冲破九霄的龙族。
金色的巨龙迎风直上,扬起的龙尾甩出凛冽的寒光,他身上的鳞片犹如最坚硬的岩石,龙角顶破云层,雾气翻滚,龙身遮天蔽日的压了下来,阻挡尽一切光辉。
他的龙首从乌云之间探下来,恍若神明降世,龙须颤动,金龙口吐人言。
“人族小儿!欺我龙族子弟!夺我族人内丹!现如今竟妄想剥我血肉!抽我龙骨!”
“我楼战在此天地间立誓,龙族与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一字一句都隐藏着血泪,山间的风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方神明的怒意,猛烈的哀啸着,泣血悲鸣。
剥我血肉!
抽我龙骨!
若不屠尽仇人,我灵魂不死不灭!!!
萧白猛的一震,他不知自己怎么了,那金龙的恨意哀伤源源不断的传送进他的心里,剧烈的疼痛将整颗心充满,难过的要炸开。
他的手被握的生疼,转头看向楼启,只不过一眼,他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楼启抬头望着远空上的巨龙,喊了一声。
“父亲。”
萧白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在发出难过的悲鸣。
天地连成一道血红的接口,雷电交加,却没有一滴雨水落下来,空气干燥的像要将血肉都蒸发干净。每一寸土地都散发着腥臭的气息,每近一步,都能感受到死亡的来临。
两个人影迅速在林间穿梭,萧白咬紧牙关,纵使他再笨拙,也能猜出这里是千万年前的仙霖。
而他们即将亲眼目睹,这场上古战役的开始与结束。
亲眼目睹龙族被屠杀。
亲眼目睹龙族的消亡。
亲眼目睹……
血脉至亲的死去。
萧白想拉住楼启,想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幻觉,但他能做的只有紧紧跟在楼启身后,毅然决然的奔赴那一场悲剧诞生。
那是他们不可逃脱的宿命。
即便曾在脑海中想过千百遍,却永远不及那远远望去的一眼。当林木瞬间消退,视野逐渐开阔,无边无际的旷野映入眼帘。与此同时刺痛了眼睛的,还有那凄厉的哀嚎与流淌成河水的血液。
尸山血海,葬骨成山。人与龙相互厮杀,掺杂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腐朽腥热的血风,堆起的尸身竟将整个平原都掩埋。
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走上去,血红着双眼,龙首仰起发出尖锐的吼叫。
他们咬下敌人的头颅,龙爪撕碎人类的身体,身上却被长剑划出鲜血淋漓的伤口,逆鳞被硬生生拔出,龙尾被深深钉在土里。
萧白浑身都在颤抖,他们虽处在这幻境之中,却无法触碰到这里面的一切事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他身旁男人的眼睛化为血红的竖瞳,龙角冒出,从耳边泛至鬓角竟出现了冰冷细密的龙鳞。
他没有动作,背挺的笔直,站如青松,却有巨大的哀伤从他的身上蔓延开。
萧白喉咙动了动,左手被男人握在手中几乎要被捏碎,他却不抽出,转身勾上男人的脖颈,红着眼睛狠狠的将他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
“别看。”萧白低头将他紧紧拥住,嘴唇张了几次没发出声音,他胡乱的在男人的脑袋上吻了吻,闷声道:“别看。”
他不敢想象,身处其中亲眼看到自己族人死去的楼启,是怎样的一副心情……
天空中巨大的金龙猛的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凄厉而痛苦。
金龙身旁有四人凭空而立,三男一女,受伤颇重,他们相视一眼,祭出手中的法器,冷冽的剑光交错,金龙吃痛的在云层中翻滚。
他无法守住自己的故土,无法守住自己的族人,只能战死在这天地间。
他有些撑不住了,身上血肉模糊,锋利的龙爪也断了几根,巨大的龙身从云层直直的坠落,轰然倒在了地上,激起一阵飞溅的血光。
金龙粗喘着,从喉咙里发出奄奄一息的低吼,他的瞳孔大大的睁开,仿佛要牢记住什么。
他目光的远处,一青年将高大挺拔的男人死死搂在怀里,男人身如磐石,坚毅沉默,他看不见男人的脸,只能看见男人黑色的龙角和耳边泛着寒光的龙鳞。
金龙低低的悲鸣,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场战争,是用鲜血尸骨铸就,从来都没有输赢。
风吹在脸上刮的生疼,萧白没有说话,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只觉得疼,心里很难过很难过。他的腰忽然被紧紧扣住,力气大的像要揉碎他的身体,男人将头深深埋入他的颈间,眸中血色弥漫。
萧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落下了湿润滚烫的温度,烫的他整颗心都要烧起来。
他眨眨眼睛,眼前被温热浸满,一片模糊。
他听见楼启又轻轻的喊了声。
“父亲。”
——
楼启的龙角而耳边的龙鳞一直未能消掉,他的瞳孔依旧是血红一片,每当萧白看他,他便用那双红色的眸子看过来,沉默不语。
萧白也不敢放开他的手了,这幻境不知何时才能消失,他干脆将楼启拉离了那一片战场,好在楼启乖乖的跟了他走。
他抬手用指尖摸摸男人鬓角黑色的龙鳞,冰凉冰凉的,龙角也是,再加上红瞳,男人看起来邪妄的能将小孩吓哭。
楼启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倒映出自己如今的相貌,他张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道:“很可怕。”
萧白又岂会不懂他的意思,他抬脚凑上去亲亲男人的龙鳞,摇头道:“不,一点儿也不可怕。”
他的男人,怎样都是最好看的。
楼启眼里的红光褪去了一些,他低头舔舐着萧白的唇角,细细密密,温柔如水,轻轻触碰着那唇道:“让你担心了。”
萧白用力抱紧他不说话,只拼命摇着头。
他是真的被吓怕了,不是怕他变成如此模样,而是怕他承受太多,心疼到恐惧。
他没有参与楼启的过去,所以无比庆幸,这次自己陪在了他的身旁。
萧白以为过了许久许久,实际上幻境并没有支撑多少时间,这方区域一破碎,萧白与楼启便回到了现实中。
还是那座大殿,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他们仍旧待在海底。
萧白收回手,倒是不敢随意拿那颗龙蛋了。
楼启身上的变化依旧没有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这种半龙半人的状态估计会一直持续到他踏出这片海底。
萧白正要问他这龙蛋还能拿不,忽的听见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遥遥回响。
人未至声先到。
“楼启,你身为我的大弟子,却隐瞒身份,偷盗龙蛋,你可知罪!”
“萧白,你所属昆仑,却助纣为孽,与龙族同流合污,你可知罪!”
萧白看着从殿外而来的人,眸光转冷。
那人四十多岁的模样,一身正气,风度翩翩,青丝长髯,正是昆仑掌门沧海生。
而此刻他的脸上已不复平常的温和从容,而是挂着沉痛的怒气,仿佛随时要用他手中的长剑大义灭亲清理门户。
萧白虽之前有猜想过引诱楼启入网这件事情四大仙宗的掌门参与了其中,但当真的看见这人时,毕萧白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毕竟他此前对掌门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老好人身上。他的脸上浮现嘲讽,冷笑道:“我不明白我们何罪之有!”
偷盗龙蛋?到底谁才是偷窃的鼠辈!
助纣为孽,到底谁为纣谁为孽!只因为楼启是龙族,所以他所做的一切皆是罪孽?!
简直是不可理喻!
沧海生气的胡子抖动,长剑已经出鞘,怒道:“竖子不可教也!你们若乖乖认罪,我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萧白才不怕他,当即冷眼相待,口中噼里啪啦吐出一大串:“我们认什么罪?我跟师兄不过意外掉进了这海底,又意外闯进了这宫殿,结果竟然看到龙蛋竟然被藏在了这里,心里想着拿回去归还给落日城的主人,我们可是真真的好人,掌门你不相信本门派的弟子也就罢了,还要硬给我们安上罪名,这是什么道理?!”
他又拉住楼启的手,指着楼启脸上的龙鳞和角,睁眼瞎道:“师兄护着我走到这里,说不定中了什么毒,再者,我还说你们陷害我和师兄呢!”
“我还要问你,掌门,”萧白皮笑肉不笑,高傲的仰起下巴道:“请你解释清楚,为何被偷盗的龙蛋会出现在此处,而身为昆仑掌门的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身旁的楼启眼里闪过笑意,他已经快被这小家伙栽赃嫁祸颠倒黑白的本事折服了。
沧海生似是怒不可遏,却只站在远处不动手。若是二人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双眸变成了死寂的黑,没有眼白,这副躯壳里紧紧锁住的也皆是磅礴的死气,跟十年前的白鹿宗主白咻一模一样。
楼启忽然唤了声:“师尊。”他的红眸深邃莫测,猛的盯住了某一点,口中继续道:“我虽不了解沧海生,但我拜入他门下百余年,一些细微之处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望着对面那长髯男子,瞳孔猛缩,淡漠道:“所以,你到底是谁?”
萧白一愣,他是真的没看出来有啥子不同,但自家男人这样说了,肯定有他的道理。
气氛骤然紧张,落针可闻。
对面的男人却笑了,他这一笑,整个人的气势便大不相同,嘴角的笑容虽仍旧如春风般和沐,但却让人从心底升出寒意,他身上的邪祟之气不再掩饰,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
萧白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种气息,腐朽而腥臭,像是死尸一般。
“沧海生”抚了抚长髯,温声道:“我是不是他又有何关系,重要的是,今夜之后,你与你那位小情人的身体,便都属于我了。”
他忽的又说了一句,却不是对着萧白他们,而像是对着后方。
“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从殿外又走来三人,女子的娇笑声,还有锁链交杂在一起的清脆声响。
萧白看着那三人,心头大骇。
白鹿山宗主白咻,瑶池掌门妖月,普陀掌门颠痴和尚。
四大仙宗掌门尽数到齐。
只是他们这副皮囊底下,藏着的未必还是人类……
萧白同楼启对视一眼,他们的周围有阴凉的风刮起,殿中温度降到最低,而再看二人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又一层的白衣人,白衣人密密麻麻的包围,行动如鬼魅。
并不是所有的白衣人都是副人类的模样,而有些白裳底下,污浊的液体不时滴落,他们的血管下有黑色涌动,恶臭袭来。
这一切都如此熟悉。
当第一个黑色的怪物从白衣人身体里钻出时,萧白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在未央城地底的时候。
这些人的皮囊下,皆是一个又一个死气汹涌的无面鬼!
第106章 九只石砚青
十年前一战,至今仍记忆犹新。
萧白难以形容心里的感受,震惊或有,更多的是骇然,如果连站在修仙界顶峰的四大仙宗掌门都已陷落,那这世间还有什么能与此相抗?
他忽然想起初次在驭兽林里看见的无面鬼,或许这些怪物渗透进各大门派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还要早很多……
那么,现在整座山门中,还是个真正的人的数量只剩下多少?
萧白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他顾不得什么,当机立断伸手将高台上的龙蛋塞入空间,他出手并不算快,对面的四人却并未阻止,甚至对自己的动作毫无波澜的样子,萧白不禁皱了皱眉。
他们并不关注龙蛋,是因为有了楼启,还是因为他们以为已经胜券在握?
无面鬼群涌上来,萧白与楼启瞬间被包围在方寸之地,黑压压的如同潮水一般密不透风。
岁寒一出,封地三尺,楼启将萧白护在身后,再不遮掩自己的龙威,庞大的气势源源不绝的散开,他的剑尖遥指天地,温度骤降,地面凝出冰寒的结晶。
“沧海生”手中依旧是那仙器拂尘,“白咻”手中锁链同白发乱舞,“妖月”眼中的魅惑便是她的武器,再加上“颠痴和尚”已结成法印,二人已无处可逃。
萧白只觉身体被一阵软劲一推,他瞬间脱离了四人的包围圈,青芒震慑退涌上来的无面鬼,萧白看着楼启站在众鬼中央的肃杀模样,血气翻滚涌上喉咙。
多年前他曾看见龙族传承被四大掌门围攻,如今所有人都变了,包括他自己,唯有楼启始终是那副样子。
而现在,他代替了传承的位置,要在这天罗地网中挣扎。
破碎的灵力割裂空间,楼启身上带着磅礴的剑意,杀气直冲云霄,再加上那四人已经接近大乘期的威压,石柱瞬间崩塌,宫殿的墙面已经开始出现裂纹。
这片区域的屏障将海水牢牢隔绝在外,即使海底再动荡,海面也不会起任何变化。
萧白劈过一道剑光,他的修为在几人面前太过弱小,光是靠近了一点,那气势就压的他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他心中焦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楼启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样子。
萧白开始尝试着一点一点接近那几人,无面鬼众多,他清理完一群总会有更多的扑上来,他想,只要能碰到楼启,便可一起进入空间,待他个十天半个月再出来。
那四人实力太过恐怖,萧白不想发生任何意外。
他想与系统联系,在识海中唤了数十遍,却没有得到一丝回应,萧白的心有些慌了,他试着进入空间,不出意料,他的人还在原地。
萧白进不去空间了。
他想起多年前在驭兽林的那次,也是这般,最后若不是楼启救了他,只怕他已葬身鸟腹。
宫殿塌陷,碎石银灰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突的一声龙吟长啸而出,白光崩射中,巨大的黑龙扫开滚落的石头,鳞片在水光的映照下竟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冰冷而无情。
四人却丝毫不觉震慑,他们的眼中皆出现了狂热的烫度,几乎是在黑龙出现的那一刹那,四人兴奋的灵魂都要扒开皮囊而出。
阔别多年的龙啊……
他们等了这么多年,终是等到了这一天。
黑龙一尾甩落在地,无数无面鬼死于龙尾下,萧白身旁的威胁眼见被扫清,他站在黑龙庇护的阴影下,仰天静默。
纵使他这十年修炼到元婴期又有何用,生死咒图至今召唤不出战神卫殇,阵法对于高出自己这么多阶的强者根本无用,青芒他到现在都未能凝出剑灵。
终究还是要靠楼启护他性命。
萧白从未如此痛恨自己。
又是一声龙啸,萧白看见黑龙那金色的瞳孔,随后波纹一样的灵力将他的身子渐渐推远,从无面鬼群头上掠过,明明速度快到看不清身形,萧白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他知道楼启的意思。
那声龙吟告诉他的是:带着龙蛋逃出去,我很快会来找你们。
要相信我。
萧白相信他,他也知道自己修为不足,在这儿待下去只会成为楼启的累赘,说不定还会成为他的软肋,他距离楼启越来越远,远到看见那条巨大的黑龙翻滚在半空中,都带着一种模糊的光辉。
最后一眼,萧白只看见黑龙居于众鬼中央,魑魅魍魉一般的无面鬼涌上,有三男一女分布龙身四处,结成天罗地网,黑龙的瞳孔闪烁着燃烧的血色,他的每一个鳞片,每一根利爪,每一次长啸,都带着决绝的悲壮之意。
将他推远的灵力渐渐消失不见,萧白回头望了一眼,转身顺着来时的道路飞身而去。
这条道路一直延伸到陆地上,明明来时宽敞明亮,萧白此时却觉得狭窄而黑黝,整条路上死一般的寂静,萧白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萧白告诉自己,要相信他。那么多次他都平安无事回来了,这次也不例外。
这颗龙蛋是他们拼死拿到的,他要将龙蛋完完整整的带到陆地上,这样……这样楼启肯定也会很高兴。
若是明日他没有出现,若是自己没有等到他……
若是……
他便将龙蛋安顿好,独自来寻这群怪物,生同衾死同穴。
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萧白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眼睛被这带出的风刮的生疼,眼看着出口就在眼前,只差一步,便可重见天日。
那出口却拦了一个人。
只差一步。
那人形骨消瘦,相貌不俗,一身戾气,宽大的衣袍空荡荡的挂在他的身上,他抬起没有眼白的双眼,嘴角扯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萧白认得他,江书道。
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江书道与十年前恍若两人,他在江书道身体里留下的那根针也消失不见,他不止一次听说过,江书道是被掌门救活的……
哪里是救活,分明是里面换了一个芯子。
那么多破绽,萧白却从未在意过,或许他曾怀疑过这些事情,却没有追查下去。
萧白前路被堵,后路不可退,他只有拔出青芒迎战。
他的后方忽然蔓延来一阵冰凉之气,熟悉的龙威在海底震耳欲聋的翻滚扩散,萧白的脚下忽然凝成了一层薄薄的冰面。他身旁虚幻的海水如同镜子一般破碎,真正的海水涌进来,萧白封了鼻息,那海水未触及到他的衣摆,忽的在一瞬间结成苍白坚硬的冰棱。
所有的海水在极寒的低压下倏的凝聚成冰,晶莹的固体颗粒封锁其中,开出一朵一朵剔透的结晶花,这样的景象如同风暴一般席卷了这片区域的海面。
萧白的眼前……千里无垠,深海炼冰。
第107章 十只石砚青
“江书道”的胳膊下垂成诡异的姿势,他的脸上被破碎的冰棱割划出一道道伤口,里面却并未流出殷红的血液,而是黑色的雾气在里面蠕动,迅速将伤口愈合。
他的手中出现一把极煞的剑,似是由万鬼祭成,隔着很远萧白都能感受到里面冤魂的嚎哭。
萧白不动声色的问道:“江师兄缘何来此?”他脚步变幻,手中青芒已做出攻击的姿势,说话的同时,萧白身形一闪,剑尖猛的刺向“江书道”的心脏。
“江书道”竟徒手抓住他的剑,未退一步,萧白只觉刺到了一滩烂泥,那手如同软虫一般蠕动,黑气很快包裹住青芒的剑身。
萧白一惊,右手翻转,剑尖挑开那怪物的手,瞬间黑血喷溅。有几滴溅到他的胳膊上,外衣发出“呲拉呲拉”的腐蚀声,萧白心中惊骇,他的皮肤已经感受到了那灼烫的痛苦。
这怪物远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得多,那腐蚀的黑血似乎还在向下渗透,萧白几乎怀疑自己有那么一瞬间那着青芒的手在抖。
这地方狭小而幽闭,生死咒图的威力发挥不出十分之一,反倒会阻碍自己的行动。
“江书道”手中的剑本不该存于世,这般邪气的东西,青芒每一次对上都会发出嗡鸣,戾气顺着手臂侵入骨髓。
萧白身上多了无数细小的伤口,这些伤口不深,都是邪气侵入所致,甚至好似在一点一点腐蚀他的血肉。
“江书道”一手提着剑,手腕迅速干瘪,手上的指甲又黑又长,弯钩一样,看一眼便会挖去人的双眼。
有什么从他的手中钻出,那东西立马渗入地底,黑影一般的又钻入萧白的脚下,一股尸寒之气从萧白的脚底直冲脑门。
萧白终是不敌。这不仅仅是心智的问题,而是实力的问题。他与江书道之间修为相差太多太多,多到像是十年前他面对卫殇的时候。
相差一阶已是天与地的差距,好比蚍蜉撼树,他不过是只蝼蚁。
他看见江书道的剑尖,上面还挂着自己的血,血珠从顶端滴落在冰面上,恍若一朵血色的花瓣。
黑色的锦靴缓缓朝他走来。
萧白想回望一眼,面前的景色却开始天旋地转,他的身子倒在凝冰的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缓慢而又艰难的眨了一下双眸,眼皮沉沉欲坠,他定定的望着冰层下晶莹剔透的裂纹,眼里最后一丝微弱的萤火也在挣扎中堙灭。
而后是漫长而孤寂的黑暗。
江书道嘴角咧开,看上去像是下巴上开了一道口子,他将剑收回剑鞘,弯下身将地上躺着的青年扛在肩膀上,直接消失在这通道中。
他未曾看见,一张小小的纸片人随着他的动作从青年袖口滑落,纸片人歪了歪头,没有五官的小脸上怔怔的望着青年消失的地方,它忽的抬起头,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一呲溜就不见了。
而那方向……正是就在眼前的出口。
远处旭日从海面腾腾升起,火红的朝阳霞光映染了天际,光芒一瞬间挥退黑夜,明辉万丈。
海面风平浪静,波光粼粼,仿佛那冰封奇景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天亮了,梦也该醒了。
——
落日城出现了一件怪事儿,有人说昨夜晚偶然得见黑暗中天边白光崩裂,甚至有人睡梦中恍惚听见几声妖兽吼叫,那声音悠长而震荡,他们心中隐隐的生出了恐惧的情绪,灵魂都要被摄的离体而出。
而对于萧如是他们来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发现萧白已经一日未曾出现了。
他们晨起的早,自然也听到了这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正想结伴去告诉萧白他们打听到的消息,结果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有反应。
众人一开始以为他出去了,便没有在意,那之后萧如是又去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在。直到时间行至傍晚,石砚青才察觉出了问题。
他们住处的守卫越来越多,萧如是敲萧白门的时候,都感受到几股视线在自己身上打转。
石砚青将发现萧白消失不见的事告诉萧如是与小和尚,萧如是一听这消息急了,四人连忙在落日城各处寻查萧白的踪迹。
至于萧白的住处,他们破了那锁,进去后丝毫未发现奇怪的地方。
石家兄弟同萧如是他们找遍了落日城的各个地方,却依旧一无所获。
不过很快,他们便从别人口中得知了萧白的消息,只不过这消息不亚于噩耗。
落日城忽然响起了震彻云霄的召集号角,一声一声,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吸引过去。
四大仙宗的掌门时隔多日再次出现,他们满面凝重,威严不语,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那些落日城的侍从。
所有修士渐渐往召集的地点聚集,熙熙攘攘的人挤在一起,吵闹纷杂,萧如是他们自然也在其中。待他们看见各门派掌门出现后,瞬间声音消了下去,只敢小声的窃窃私语。
“这将我们所有人召到一块儿到底有什么事儿?”
“会不会是龙蛋找到了?!”
“我看不一定,说不定是龙蛋没找到,还要赶我们回去。”
沧海生环视了一圈,长髯随风而动,他面上一片严肃的凝重,上前一步,声音颇有些痛心道:“数日前,落日城内的龙蛋被盗。而我已与各位掌门查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拔高了声音,悲痛惭愧道:“同时我们也抓住了偷盗龙蛋的弟子……”
萧如是眼神一跳,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与无道对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忧虑。
萧白至今还未回来……
沧海生顿了顿,继续道:“那名偷盗的人,正是我昆仑门下弟子——萧白!!”
众人震惊的哗然,声音又开始嘈杂,每个人都在交头接耳。
只有昆仑的弟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们心中不信,可这又从自己门派的掌门口中说出来,由不得人不信……
萧如是更是握紧了双手,她的心被高高的吊起,提高了声音:“掌门!萧师兄一直安分守己,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望掌门明鉴!”
石砚青沉着脸,他一直是温文尔雅的样子,此刻面上却乌云密布,他紧跟着道:“掌门!我们要求亲眼见到萧师兄问清楚!萧师兄实力不俗,完全有实力夺得头筹,他为何要冒着风险去偷盗龙蛋?这事疑点重重,请各位掌门重新查探清楚,说不定萧师兄是被人陷害至此!”
无道双手合十,目光清明,好似可看透人心,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在事情未下定论之前,请掌门将萧师兄放出来。”
石宴唐巨大的块头待在那就是震慑,他声如洪钟:“这事我石宴唐第一个不信!望掌门明鉴!”
只要一人站出来,剩下的人再出来说话便容易多了,质疑的声音与嘲讽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我虽与萧师兄接触不多,但一直听过他的传闻,他不像是会偷盗的人。”
“这可说不定,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们要求与萧师兄方面对峙!”
“对!当面对峙!”
“怎么说也是我们昆仑的人,再者萧师兄没有理由这样做,我们不相信!”
“我们要求重新寻求真相!”
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基本是昆仑的弟子,百来人聚成一团,同其他门派的人泾渭分明,以萧如是四人为首,不顾周围人幸灾乐祸的眼神,固执坚决的要求亲眼见到萧白。
摇光咬了咬嘴唇,忽的站出一步,仰首道:“我瑶池灵女,请各位掌门还事情一个真相!”
她站出这一步,便再没有退回去,瑶池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一副她们的灵女已经疯了的表情。
从此,她便与瑶池隔了一条永跨不过去的鸿沟。
只听的柔笑一声,温润的男声缓缓响起,他面目苍白,在一众和尚中间显得尤为病弱。
“我温君柏,与萧兄弟神交已久,他的为人我多少知道一点。各位掌门不如先将萧兄弟放出来,也好让这里的千名弟子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如此,才可服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噤了声音。随即更加激烈的吵闹声响起,他们寸步不让,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凑热闹的,都开始控制不住。
四位掌门面色各异,只沧海生还算正常,他扬了扬手,声音传遍所有的耳朵。
“安静!”
他面上是作为一个掌门的为难与复杂,完美的看不出任何异样。他道:“我知你们不愿相信此事,可事实便是如此。萧白偷盗龙蛋,并妄图将其私藏,我们已将其抓获,人证物证具在!”
“我沧海生身为昆仑掌门,岂容如此败类存于昆仑!”
“萧白虽不是我亲传弟子,但他却是我师弟秦九歌的亲传弟子,若论辈分,他喊我一声师叔。如今我师弟云游四方,那便只能我代替他清理门户!”
“三日后!我将于此亲自审判萧白!自此,萧白便不再是我昆仑弟子!”
一声一声,如同闷雷一般在众人心头炸开。萧白被逐出昆仑,按照沧海生那样子,三日后必然会在千人面前惩戒,萧白能不能活着走出落日城都是难事。
萧如是一口腥血涌上来,性子暴躁的她立即要冲上去,却被无道拉住,她急得要挣脱,石砚青对她摇了摇头。
沧海生压根不给他们见到萧白的机会,看这场面,萧白罪论已定,纵使他们吵的再厉害,在四位掌门面前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
他们不会听这百人的质疑的。
现在他们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萧白被关在了哪儿,才能将他救出来。
第108章 一只无面鬼
石砚青环视了众人一圈,低声道:“先回去,从长计议。”
萧如是心中不忿,在几人的阻拦下只好作罢。
四大掌门离开后,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闲言碎语是不会少的,不过刚刚经历了那么一桩事,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嘲讽些什么。
石砚青几人商量着再回萧白住处查探一下,他们刚走没多远,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摇光一身素色,脸上未施粉黛,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诚恳道:“我们谈谈。”
几人相顾一眼,最终还是石砚青点了点头。
不远处温君柏谢过普陀和尚要送他回去的询问,他望着渐行渐远的几人,目光忽的转向未知的方向,面上沉思顿现。
几人直接去了萧白的住处,那地方四面的墙壁上还有残留的屏蔽阵法,石砚青曾尝试破除,却未能成功,现在倒正好用来秘密的谈话。
他们倒不是对摇光有多信任,只是刚才摇光那句话也算是仗义执言,看她那样子,说不定能从她那儿得到什么消息。
而摇光,确实知道点儿什么。
她看着四人都在等她言语,踌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想,我应该知道一点儿事情的缘由。”
萧如是心中一喜,激动的神色都表现在了脸上,她顾不得与摇光之前的恩怨,急急道:“你知道?!那你知道可师兄被关在了哪儿?”
无道安抚的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别急。”
摇光摇摇头:“这事我也不是很确定。”
石砚青道:“不管怎样,还请灵女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砚青必当重谢。”
“重谢不必,”摇光道:“萧白被冤枉,我亦是担忧他的,不然也不会来找你们。”
她不自觉的捏紧了手指,继续道:“这事还得从十年前白鹿山宗主白咻发现他的亲传弟子顾青衣为妖修并将其置于死地说起。”
几人面面相觑,对这顾青衣都没有印象。
一直闷声的石宴唐道:“我知道他,哥,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在白鹿山遭遇的那群怪物吗?”那次他们九死一生,自己昏迷不醒,石砚青为了照顾他四处躲藏颠沛流离,直到遇见了萧白和楼启。而那一次战役,萧白也因此失踪了整整十年。
石宴唐虽一向沉默不言又心思简单,但那事给了他巨大的打击,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不记得,相反的是,他将此事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并以此为戒。
石砚青道:“你说的是那个顾青衣?我记得,当年白咻并未能抓住他,而是让他逃了,这事跟萧白有什么关系?”
摇光指尖泛白,道:“这事跟萧白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顾青衣逃出后,一直在追查一些事情。”
“你们既然在白鹿待了一段时间,那就应该知道,那时候白咻白宗主突然一改性情,大肆追杀妖兽。而据我所知,白宗主此人,他的本体正是一只麋鹿,正宗的妖修。”
“你们有想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对妖兽百般宽容的人突然残杀起自己的同类?”
摇光并未等他们回答,她的脸色稍显凝重,继续道:“我并不了解其中的缘由,但顾青衣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这样道:‘白咻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白咻,他只剩下了那副皮囊,里面的灵魂已经被怪物占据。’青衣让我小心,不可相信任何人,那时我不懂什么意思,自是没有放在心上。”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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