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节
用生命在黑反派 作者:夜酒半归
第21节
还好随着走动,他渐渐移到了衣襟处,总算能看见一线外面的天地。
战后的正殿已经被清扫干净,甚至比之前更加华美,金银水晶铺地,连摇摇欲坠的石柱,都盘踞着金龙的雕像。
在一屋子的金碧辉煌里,台阶上的玉尊位居然显得寒酸起来。青丘登上这样的位置,有意义吗?
大概能让别人不愉快,就是她最高兴的事情吧。
主人还未到场,正殿内已经有了其他人等候。
钱亦尘不自觉屏息观察周围,贺兰玖带他在场内转了一圈,拖拖拉拉的站在树妖展松凉身边。
后者的神情依旧老大不乐意,微微皱眉,似乎在这种地方极为不安:“虽然殿内的结界已经破除,但那些小妖进来依旧不是什么好事……”
贺兰玖打完呵欠,才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漫不经心回答:“正殿内的妖怪已经很少了,毕竟,是为了给那些宗门弟子腾地方么。”
部下们来的很齐,除了随侍青丘的蓝终之外,其他人都在等待,只是不见勾灯的身影。
……难道七曜宗失守,他也会难过吗?
展松凉面色一沉。
的确,站在这里的除了他们几个有资格和青丘直接对话的,就只有两队戒备的小角色,其余大部分妖怪都在外面戒备。
而腾出的空间,是给七曜宗正统弟子准备的。
青丘不太稀罕一群妖怪认她为主,她要的是那些正道人士的低头。
钱亦尘百无聊赖的等了许久,突然察觉远处有一股庞大到可怕的灵压靠近。
刹那间灵乐奏起,百鸟齐鸣!
青丘一袭玄色曳地长袍,上面不见丝毫花哨的绣纹,却显得稳重端方,只有鬓间一朵牡丹,成了唯一的鲜艳。
钱亦尘偷偷摸摸地打量外面,青丘从御道而出,睫毛下清澈的眼睛望向这边,似乎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哪怕没有实体,钱亦尘也下意识一缩。
“咳咳。”青丘似乎也是无所察觉的样子,站在玉座前故作老成地清清嗓子,“各位等候多时,让我们开始吧!”
由妖怪看押的七曜宗弟子,纷纷被驱赶着从殿外走进来,绛紫色妖藤绕过脖子和双手,将串起来,无法反抗。
应该被下了禁言术,正道修士们没一个能开口说话,只能不甘地怒视青丘。
宗主刻清风被留到最后一个带上来,躺在星辰令所化的监牢里,伤口虽然包扎过,但治疗程度也就是堪堪保命,脸色灰白,鬓角霜白。
“妖孽……”
青丘站在台阶上愣了愣,挥手示意石也雅收起星辰令:“我是真的很纳闷,你们这些修士的师门传承中,骂人的话只有这两个字吗?还有一句……”
“人人得而诛之!”
“……人人得而诛之。”
刻清风捂着胸口剑伤,说得有气无力,还不如青丘的模仿感情充沛。
“请前代宗主交出建木指环,从此以后我来替你掌管七曜宗,让天下第一仙门继续站在其他门派之上,如何?”青丘笑完了换上还算温和的语气,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
“呼……呼……”刻清风勉强喘息着撑地起身,不愿对满座妖孽低头,却被灵力凝成的锁链吊在了青丘眼前。
青丘垂眼,望着他右手拇指上那枚木色扳指,伸手做了个讨要的手势。
那是神木的一截,已经随着传承磨得相当光滑,散发出温和的草木之灵。
“只要我活着,永远别想把宗主指环拿走!”刻清风牙关渗出一行鲜血,沾在松散落下的长发上。
青丘不满地斜了一眼座下:“石也雅,我记得好像是让你负责和这些人沟通的,本来以为聊了那么久,他们都非常理解我了。”
“青丘大人……”被指责的石也雅,急忙抓起旁边被缚的弟子,长剑横在脖颈上,“道长,我之前已经明确的告诉,不交宗主之位会是什么下场。你要相信,青丘大人会将七曜宗发扬光大的。”
说完没有半分犹豫,剑光一闪,血花四溅。
石也雅手里的小修士连呼救都没有,软绵绵的倒下去,热血从身下蔓延开来。
“……”刻清风咬牙,面色极其纠结痛苦。
石也雅面不改色,抓起下一个人。
“等等!”刻清风望向高处的青丘,露出一丝罕见的犹豫。
“师尊不要受他威胁!”第二名弟子断然开口,主动撞上石也雅的剑尖,引颈就戮!
“正天地之道,扶世间理法,万死莫辞!”刻清风强忍悲伤深深吸气,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后,吐出一口鲜血。
青丘闻到大殿中飘散的血腥味,表情越来越冷:“不怕死的人,我见过很多。但‘无所畏惧’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那些家伙后来都死的毫无意义……就像现在这样。”
她从蓝终手里接过一柄短刀,慢慢抽出:“我想要的你的建木指环,但没有它现状也不会改变。准备好和你的右手告别了吗?”
刻清风眼底映出弟子的鲜血,没有求饶或臣服。
“铮——”
青丘挥出的短刀,突然断成两截!
白发苍苍的小孩子,击断那把短刀,从殿外而入,开口时声音却很老成:“你说你,非找个灵山干什么,像我风水宝地,是得天独厚的破地方,别说妖怪了,连本门弟子都不爱待。”
一票小妖倒退着飞了出去,间或能听到痛苦的哀嚎声。
风水宝地,迎战!
“苍掌门是来恭贺我继位的吗?”青丘镇定地丢掉刀柄。
掌门苍逢还是那副孩童模样,眉心一朵金粉描的兰花熠熠生辉:“青丘,我为你算了一卦,卦象说七曜宗的宗主之位,你坐不来的。”
身后,风水宝地无数弟子涌入大殿,战意凛然!
“若是我偏要坐呢?”
苍逢一笑:“七曜宗和风水宝地的祖师,当年是同门师兄弟,本打算一并开宗立派,却因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风水宝地的祖师为长,所以见了七曜宗的人,永远高半辈。”
“所以,你以后要叫我一声师兄了。”
青丘遗憾地摇头:“我不喜欢有人爬到头上去,看来这一辈两派的理念依旧不和。苍掌门,我听闻你擅长占卜,不知今天出门时可知道自己会死在这里?”
“叽嘻嘻嘻,死就死吧,反正人生下来就是要死的。”狡猾的笑声响彻穹顶,有人顶着两只黑眼圈,掐诀念咒,无数个虚影从背后飞出,或忧或怒,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空狸道人江雀,引情术迎战!
修为低一些的小妖已经开始自相残杀,生灵皆有情感,若是某种负面感情扩大到无限,无需动手,也能让施术者得到想要的结果。
青丘眉梢一跳,不为所动地走下台阶,站在刻清风面前:“继位大典继续,蓝终,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招呼客人。”
部下们都在抵抗不断搅乱心智的感情,与涌上七曜宗灵山的修士作对。
哪里来的人?难道被再而三的打压几次,还有人敢站出来吗?!
这种东西,不配她出手!
青丘放出灵识感知四周,脸色越来越阴沉:“来的人倒不少,你们还有人吗?”
“……有,我。”红衣的妖狐突然现身,抓住她触碰刻清风的手。
青丘甩开他的钳制,灵力汹涌逼迫其退出一丈:“贺兰玖,别忘了你自己做的事,现在想倒戈当个好人,太晚了吧?”
贺兰玖侧脸的红色纹路越来越深,是将力量发挥到极限的征兆:“我从来不算好人,但想做个对得起他的人。”
尾字落地,身影已经冲向前方,挥手斩断囚禁刻清风的锁链。
“主人!”蓝终抽身拦在面前,轻柔地将青丘放在玉尊位上。
贺兰玖毫不退缩,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紧蓝终:“真是一条好狗。”
“过奖过奖,很多人都这么称赞过。”蓝终笑着领下这句话。
红色与黑色缠斗在一处,灵力妖力搅得地动天摇!石梁上簌簌往下落着粉尘,沾在青丘的睫毛上。
“……不如,再让场面更热闹一些?”她开心地看着一殿妖人混战,拍拍掌心,“贺兰玖,你私自带修士上山,总要付出点代价。”
半空中缠斗的两个颜色,赤红脱身而出,忙着去抢从怀中掉出来的那朵莲花。
镇命莲花受到牵引一般飞向青丘,后者张开手,握住的却非法器,而是魂魄。
“钱亦尘!”贺兰玖震惊地试着从上前,却被蓝终挡下。
“我……”钱亦尘想开口劝阻,但支撑他清醒的灵力悉数被抽走,意识越来越模糊,却仍然硬撑着说完话。
“我看到了……这些天始终清醒着,看到了你做的事情。你从来不是妖怪,这样就很好……”
青丘托着轻飘飘的虚弱魂魄,指尖用力想要将其捏碎:“后悔吗?为了让他活着听命于我坏事做尽,又为了让他满意试着做个好人,但最后只能一无所获!……后悔吗?”
“把他还给我!!!”贺兰玖拼命向钱亦尘的方向冲去,却还是太慢。
几乎能听到魂魄破裂的那一声轻响。
“嗤……”
贺兰玖眼角泛红,咆哮至哀嚎:“不!!!”
“主人……?”
蓝终的声音比他更震惊。
战势始终不分高下,却在这一声犹豫的呼唤呈现一边倒的事态,正道修士越来越占据上风。
因为一把剑,从身后洞穿青丘的丹田,尽管不见鲜血涌出,却能看见她难看的脸色。
七曜宗的弟子看清袭击者是谁,士气大增。
“大师兄!”
“是纪师兄!他终于来了。”
……纪浮茶?
贺兰玖被怒火冲散的理智找回一些,下意识摇摇头。
不,不可能,这时候出现的只会是——
七曜宗的大弟子,就笔直的站在青丘身后,手中拿的却不是拂尘,而是短剑。
元神也不过是强一点的魂魄罢了,抱恙剑既然能伤魂,对元神同样有效果。
勾灯拿走了纪浮茶的遗骸炼成皮囊,终于在这一天穿上,终于能够完完全全的成为那个人,踏上寻找“勾灯”的路途。
“七曜宗弟子听令,不要拘泥礼法,尚能战者带师尊撤出宗门,不要管我!”勾灯顶着和他完全不一样的脸庞,将青丘体内的抱恙拧动几下。
继而抽剑,狰狞地扫过蓝终。
犬妖忌惮抱恙的威力,后退半步,堪堪避开寒芒。
贺兰玖片刻愣神之后抓住机会,天地之灵构筑结界隔开蓝终,冲到青丘身边。
……元神,青丘的元神终于离开身体,渐渐在空中显形。
元神显相对她来说不是难事,或者说,以元神示人,对天地灵气的操控才能达到最强。
肃金之灵聚拢成利剑,瞄准钱亦尘的魂魄,而更多的灵气则用来修补青丘自身。
“别想碰他!”贺兰玖咬牙,仓颉字在掌心亮得让人心惊。
砰的一声,肃金利剑在空气中爆裂。
同时爆裂的,还有贺兰玖无法撑在如此多灵力的身躯!
正邪人士难以忍受地捂上耳朵,却无法隔断灵力爆炸的异动。
“这里有我顶着。”勾灯脸色同样不好看,反手一掌将他的魂魄送入赤炣身体,“带着他快走,别再来搅这趟浑水!”
他现在是七曜宗的大弟子,是可以为了他人牺牲的善人。
……终于,回来了。
狂风刮过大殿,贺兰玖重新获得身体,右眼角下泪痣明显,狐火在周身熊熊燃烧。
借着最后望他一眼,瞳孔深邃,抢过钱亦尘的魂魄,杀出一条血路,直奔自由而去。
……
青丘抬头,直到视线里再也没有那一丝红色,天地之灵对元神的修补才算停止。
“很有趣。”她平静地飘在空中,身影却比之前虚无,“不过也很可惜,我的元神永不破灭,让你失望了哦,勾灯。”
勾灯傲然站在她面前:“在下七曜宗弟子纪浮茶,宗门有难,九死不屈!”
“随便你屈不屈吧,只是落在我手里,会很疼。毕竟你的法器让我很不高兴,不管用多少灵气修补,都觉得元神上破了个洞啊……”青丘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到时候,喊得不要太激烈。”
疼……是纪浮茶那时候的感觉吗?
勾灯满意地点头微笑,抱恙剑牢牢握在手中:“我不介意更疼一点。”
“那么你就开始补偿吧!魂飞魄散,存在的痕迹被我一点点抹杀,来补偿你这一刻对我的冒犯!”
天地之灵孕育的怪物,终于露出凶恶。
台阶之下,正道修士在和妖怪苦苦作战,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哭着喊,纪师兄。
“……很好。”
从今以后,世人只知道此一战时,纪浮茶只身犯险刺伤青丘,智勇无双,是七曜宗人人称赞的大弟子。
不知道他曾经爱过某人,也后悔爱过某人。
世间传说里不会有勾灯的名字,或许有,最多评他一句丧尽天良,让正道人士引以为戒。
这就已经很好了。
是他们之间,最圆满的结局。
☆、第七十三章 新年
冬月,有雪。
从凌晨开始下,细细碎碎的飘落,为天地染上毛绒绒的白色。
钱亦尘作为一个昼夜颠倒的合格宅男,除非失眠,就没在凌晨五点前睁开过眼睛,隐约听见外面雪落的声音,熟练钻进枕头底下隔绝沙沙的声响。
枕旁有人,同样没清醒,却被潜意识主导着将手臂伸过来,缠住钱亦尘的胸膛。
很有力,然而也很冷。
“啪!”
钱亦尘不抬眼皮,娴熟的在冰手上狠狠一拍。
“呵……”
手臂带着千年捂不热的凉气,移到他腰间,不算妨碍呼吸,却依然有存在感。
还一点一点向更下方移去……
“……不要碰我!”钱亦尘终于爆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质问,“这才几点?昨天什么时辰睡的?”
散发寒气的身体,柔软的贴过来,侧脸磨蹭他的后颈:“若不是下雪,现在天已经大亮了。”
“午时之前别想让我起床!”钱亦尘不情不愿地翻身,小腿伸过去踢开他,“一边去,你身上凉死了。”
贺兰玖从善如流地握住他脚踝,上半身欺过去:“那说明你还不够暖,再更热一些吧……”
低头在钱亦尘锁骨上反复啃咬,留下的痕迹和唇色一样鲜艳,手在腰线上反复流连,滑向更隐秘的地方。
钱亦尘唰的睁开眼睛,花了几秒时间清醒,却已经无法再推开他:“你,你放手……昨天不是已经有过一次了!”
“一天一次,我们说好的。”贺兰玖把碍事的长发掠到耳后,眼瞳幽暗,喉结难耐地滑动。
钱亦尘无言以对了片刻,突然想到最关键的一点:“昨天已经过了子时,所以也算一天了,今天的次数算是用掉,哈哈哈哈!”
贺兰玖拿掉碍事的枕头,手臂撑在他耳边:“人身一次,妖身一次。”
钱亦尘:“……”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万分熟悉,眼角下那颗泪痣鲜艳如血滴,逐渐生长出细密的纹路,从脖颈蔓延至胸膛,带着一丝可怜巴巴的讨好,是明显的求欢意味。
以赤炣的身体,他终于回来了。
钱亦尘意念一动,在贺兰玖的注视下停下反抗:“我真的……”
“我知道,我也非常喜欢你。”贺兰玖低头,攻城略地般掌控他的每一寸皮肤,“做不做人已经没有区别了,只要你还在……就好,不许离开。”
钱亦尘呼吸骤然加重,身体生出酥麻的疼痛,指尖沿着他脸上细而蜿蜒的红纹描绘。
这个人为他裂魂散魄,他还能去哪里呢?不是比喻,而是事实。
贺兰玖去过凤麟洲,也拿到了想要的塑人泥。而后将其藏到某地,分离出一丝魂魄,承载着那段记忆,封存在……赤炣的身体里。
青丘是天地之灵所化,对灵气的驱使出神入化,却不一定能察觉到赤炣身上多的一根头发丝般的游魂。
已经做好了被发觉后自灭魂魄的打算,他决定赌一把,事实证明,是赌对了。
青丘太过信任回溯能力,而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明朗的记忆,她是读不到的。
唯一的意外是勾灯帮助,让贺兰玖打算在修士围攻七曜宗时浑水摸鱼夺回身体的计划,顺利无比。
钱亦尘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在重塑身体醒来后,听见贺兰玖靠着他轻声说话。
“我们安全了,勾灯死了。”
一个转世投胎,一个魂飞魄散。宁愿和纪浮茶永世不得相见。
人这种生物,很难用好坏划分。
……
“我很想你,那些日子每天都在想,隔着镇命莲花和你说话,你却从来没有回应……”贺兰玖撑开他的身体,加快动作。
钱亦尘很想开口,却只有喘息的力气。
有点愧疚。
魂魄不会做梦,他陷入沉睡时从来不会思念什么人。
“对不起,我,我——”钱亦尘断断续续开口,侧脸沾着汗湿的黑发。
贺兰玖舔吻他的耳尖,得寸进尺地问:“那……以后一天两次?”
“人身两次,妖身两次?”钱亦尘崩溃地缩起脖子,“你,哈啊,吃饭也只是一天三顿吧!”
“我可以不吃东西,但不能没有你。”贺兰玖说的无比认真。
钱亦尘的意识和心脏一起,像浮在身体上,动荡不止,飘飘摇摇找不到方向。
他没法拒绝贺兰玖。
同意分骨之后,就愈发清晰的认识到了这点。
虽然自己一贯好说话,但只有面对贺兰玖,好像才特别没原则。
……
天色彻底明亮,雪停了许久,温暖室内的缠绵才算告一段落。
贺兰玖用发丝搔着钱亦尘的胸口,不让他继续睡:“起床吧,起床,不然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钱亦尘声音有点嘶哑,咳了几声,懒洋洋地没睁眼。
“我抱你去洗澡?用最新鲜的雪水,泡一天都不成问题,还可以帮你擦背。”贺兰玖拿过床头的茶壶倒了杯水,用妖力加热到最适合的温度,又嘀咕,“说起来,在水里好像很容易进去呢……”
“不不,还是算了,我都多大的人了,还需要你擦背?”钱亦尘察觉到其中的不祥意味,想起上次共浴的悲惨下场。
贺兰玖无声的弯起嘴角,靠着他蹭来蹭去。
狐狸明明是犬科动物,为什么这人撒起娇来像只猫?
“按照魂魄本质重塑身体果然是老天有灵啊,幸好你现在长得不像青丘。”钱亦尘任由他蹭了一会儿,发出无意义的感叹。
不然的话,在七曜宗的那段时间就会看到顶着贺兰玖皮囊的青丘,和顶着自己皮囊的贺兰玖了。
想想都惊悚。
雪落后隐约听见外面的麻雀在吱喳乱叫,贺兰玖侧耳听了片刻,突然提议:“不如等会我们吃烤麻雀。”
钱亦尘怀里依偎着毛发柔软的头顶,忽略酸疼的腰,这种事后姿势还挺有满足感的:“换一个吧。”
“那我把炭盆搬进来,你给我烤红苕吃。”贺兰玖兴致勃勃地继续提议。
尽管现在的事情都是他在做,但说起来时,还是会用很依赖钱亦尘的语气。
“这个也算了。”
空气不流通的室内再点起炭火盆,估计消息流传到钱亦尘的世界,就可以发个帖子,“知名反派和不知名穿越者,双双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钱亦尘歇了片刻,才起身独自去洗澡,作为直男……耿直的男人,平常随便搓洗下用一刻钟也就差不多了。但这次足足花了半个时辰——跟贺兰玖斗智斗勇。
“真小气。”贺兰玖托着下巴守在屏风外,满脸不高兴地嘟囔,红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钱亦尘撑着浴桶边缘起身,拿下屏风上搭的毛巾擦干身体,突然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鞭炮声:“外头怎么了?”
洗澡水始终保持温热状态,雾气腾腾,熏得脸都红了起来,让人面对面都很难看清彼此。
钱亦尘边穿里衣边走出去,脚下蓦地一滑。
贺兰玖眼疾手快地抱住他,胸膛相贴:“应该是快过年了。”
“……啊,还想让你去镇上买东西,不过应该没有商铺开门了。”钱亦尘胸前传来一阵凉意,热量迅速传递过去,“你就穿这么点,不冷吗?”
贺兰玖连中衣都懒得穿,直接披着那件红袍,没系腰带:“妖怪的身体就这点好,习惯了。我现在出去看看,兴许还有东西卖。你要吃什么?”
“这个随便。你多穿一些就好,早去早回,小心路滑。”钱亦尘湿漉漉的黑发披在肩头,转身翻出崭新的中衣和斗篷,帮他一件件穿好,突然发现自己的行为只有贤惠二字可以形容。
“那,我出去了?”贺兰玖笑得极其满足,出门的瞬间折返回来,压在他唇上狠狠亲吻,最后将风寒关在门外。
钱亦尘送他离开,在寂静的屋内坐了片刻,继而将窗户开了条缝隙,雪后的空气偏冷,却可以让头脑更加清醒。
屋子里的家居摆设一应俱全,都是贺兰玖提前安置好的。他居无定所,意外的却很了解凡人的生活方式。
“真是没什么过年的气氛……尤其是这个世界没有电脑手机,连平常嫌弃的春晚也没得看……”钱亦尘的视线落在书桌的笔墨上,突然来了兴致。
春联,是古代百姓的智慧结晶。
钱亦尘研墨执笔,两联红纸一铺,左书妈的智障,右书黑人问号,只差横批。
他对着喜庆红纸思考片刻,大笔一挥留下两个字:
“冷漠”。
……
“笃笃笃。”
钱亦尘正对着那副对联笑得前仰后合,外面突然传来极轻的敲门声。
“回来的挺快嘛,直接进来吧,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他头也不抬地招呼。
“这可是你说的。”门外的客人直接进来,夹着一身风雪寒意,眉间神态有种千年难化的坚毅冷感,“地方偏远,门口又有三重结界,你们隐居的这个地方真不好找。”
封,封梵?
钱亦尘拈着红纸吹干的动作彻底僵硬,半晌后才说:“我已经没有驭灵术了,你还来干什么呢?”
他拯救不了世界,只能拯救一个人。
☆、第七十四章
外头雪压松枝,落地时发出簌簌的轻响,衬的室内愈发宁静。
封梵应该从天不亮时就在街上寻找,身上还有些积雪,站在门口等肩头的霜雪融化:“所以,你就躲在这里吗?”
钱亦尘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不是你刚说的,我这叫隐居。”
这种环境闭塞的小地方,外面闹翻了天的消息都不一定能传过来,邻居们都是凡人,不会法术,连修士的概念都很陌生,最适合休养生息。
仿佛住上一阵,连他们都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隐居就是好听一些躲藏,让人看上去没那么悲惨而已。”封梵抖掉身上的水珠坐下,“你又不是真正的隐士,在这里只是为了保证安全,要那么好听的说辞有意义吗。”
钱亦尘:“……”
如果没有青丘,他应该第一时间与贺兰玖游山玩水,把那些没来得及体验的时光补偿回来吧。只是没想到领教主角的嘴炮能力的会是他,所以恍惚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还要我怎么做呢?”良久,他决定把这个问题抛回去,“打不赢青丘的!离开这里我还能怎么做?再去送死,然后把贺兰玖搭进去?世上没有多余的塑人泥了,失败的下场我们承担不起,不管封印她还是消灭她,那都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
青丘的力量来源是整个天地,把她放出来就已经是最大的错误了,他不是不想弥补,而是不能。
光是把自己搭进去也就算了,但时至今日,钱亦尘已经明白,在他出事后贺兰玖会做出何种选择。与其买一赠一的赔命,还不如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沙子里,装作对外界的风浪一无所知。
“也有你要做的事情。”封梵笃定地打断他,声音低沉,“现在妹妹的魂魄已经找了回来,但我始终没有时间回去看她……如果你从前的承诺有效,就来帮我吧。”
钱亦尘露出怀念神色,想起自己最初的只是为了让他过上想要的生活。可现在,没有放弃的还是封梵,而自己已经有了其他更想做的事情……哪怕一无所有也要前进,还是留在这里守住自我安慰式的幸福?
决心有一瞬间动摇。
这大概就是主角和路人之间的区别。
“吱呀——”
门板被推开,寒风狂涌。
贺兰玖去而复返,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立在门口,轻松的笑容慢慢收敛:“我怎么不记得,今天有客上门?”
“打扰了。”封梵没有起身,平静地坐在原处。
“既然知道打扰那就赶紧走吧,这里小门小户,接待不了你这种贵客。”贺兰玖手里的东西放在墙角,一指外面,没有关门。
封梵并不生气,俯身拿起靠放在身旁的重剑:“我是来带他一起离开的。”
“一个人来的就要一个人滚!听不懂话吗?”贺兰玖猛冲上前,兽化的利爪和剑身摩擦出星点火花!
钱亦尘始终心事重重的坐在原地,把一张写着“黑人问号”的对联反复折叠,最终成了方方正正的一小块:“……住手吧。剑气冲开结界,会把妖怪引来的。”
封梵挥剑格住封梵的手,分神道:“你沉稳多了,换做从前,遇到这种情况会第一个冲上来制止。”
“人都是会变的。”钱亦尘把叠好的红纸包弹出去,“小玖停下,他没有逼我,是我主动要跟过去彻底解决青丘的。”
利爪摩擦剑锋发出尖锐噪音,贺兰玖脸上闪过受伤的错愕:“但是……”
“我清楚后果。”钱亦尘揉了揉眉心终于回神,眼中有下定决心的闪亮光泽,“最坏的下场是身死魂消,公然背叛青丘足以让她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但不是躲起来就能避免这种结局。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吗?总是藏在这里,可出不去啊。”
与其被命运掌控,不如追逐命运前进。
哪怕死,也会死的更好看些。
“……嗯。”贺兰玖终于妥协,抓住重剑的手使劲甩开。
问题不解决,就永远没有自由可言。青丘就像头顶的一把利刃,更危险的是连根悬吊的头发都没有,什么时候落下全凭心情。
钱亦尘郑重补充:“就当为了我们最后努力一次……还有,如果我出了事,你不要再受人威胁去换回生机。”
“是让我随你一起死吗?”贺兰玖笑着握住他的手。
钱亦尘死死回握,将温度传递过去:“如果你不希望分开的话,那就一起吧。”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不辜负旁人,不辜负自己。与其在受制于人的威胁中挣扎,倒不如断个干净。
封梵用油布一圈圈将重剑缠上:“就知道你会同意的,而且这次不一定会死。青丘元神不灭,但会受伤。虽然那次未能成功夺回七曜宗,可我救回了宗主等人去安全处休养,同时打探得知,她的伤势从那天后始终未能痊愈。”
贺兰玖倨傲地示意他坐下,自己站在钱亦尘身后:“……不能痊愈,是因为抱恙剑?”
封梵点头:“你不觉得最近天地之灵都稀薄许多么?那是被她调走大量去修补魂魄了。”
元神只是生灵有修为的魂魄,被抱恙刺伤后会染病不起,最后渐渐魂飞魄散。
青丘的强大是因为有天地之灵加持,足够的灵力能不断修补魂魄——但无法彻底治愈。毕竟世上没有第二个纪浮茶为她医治。
“她能以元神显形,可毕竟不如有身体方便,更何况现在元神有伤,所以急需一个身体。不管赤炣还是塑人泥,其实都是原身的替代品。而商周一战后她的身体没有被彻底毁掉,还有块骨头留在世界上——这是她对蓝终说的。”封梵将这几个月的情报整理清楚,定下目标,“犬妖已经在四处寻找那块灵骨,我们抢在青丘之前找到她仅存的身体,或许还有一丝胜算。”
贺兰玖听到胜算二字也没露出轻松的模样,冰冷地扯了扯嘴角:“你以为这就能扭转局势?原身和魂魄有一定程度的联系,哪怕我们再迅速,也不可能在青丘之前拿到骨头。”
“我可以确定青丘现在同样找不到,否则不会派手下去。”封梵深信不疑地握紧重剑,“物久为怪,更何况是天地之灵所化的东西,那块骨头经过千年时间浸染,不一定变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该怎么找,掘开泥土一寸寸搜吗?”贺兰玖仍然不抱希望。
钱亦尘突然开口,打断他:“有办法。邪道三大世家之一,太阴镜苏家,可以找到这种尚未妖化的死物……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过来找我了。”
苏家的人已经失踪许久,最后一次露面的地点在……红染村。
如果能找到那个执镜的男人,说不定真的可以抢在青丘之前找到残骸,彻底毁掉之后甚至不用别人动手,她就会自行衰弱下去。
贺兰玖回忆起那时,这才觉得事情有几分可行性,蹙起的眉头舒展几分。
封梵起身向屋外走去,承诺道:“放心,我不会让人去送死的,没有希望的事不如不做。花了很多力气才得到这条消息,那么就绝不能放过。但是我并未去过红染村,也未能接触苏家……”
“所以这件事交给我了。”钱亦尘深呼吸几次,总算找回一往直前的心态,“青丘虽然更想要她的原身,在没有的情况下,赤炣可以当做替代品。所以小玖绝对不能和她正面接触,甚至不能暴露行踪。”
不服输的贺兰玖,闷闷的声音飘过来:“我没事。”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钱亦尘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你和我从红染村开始查,那是苏家人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作战的部分就交给别人。现在出发。”
封梵性格一贯利落,见他跟上来,微不可见地笑了下:“……再好不过。本来担心你会果断拒绝,那就只能先探出消息,让鱼先生去找了。”
“对了,鱼如水怎么没来?”钱亦尘这才发觉少了个熟人。
封梵沉痛地开口:“鱼先生他……”
钱亦尘顿时紧张地心脏揪起。
“他冬眠了。”
钱亦尘:“……”
日光映得积雪明晃晃的,有种刺目的洁净感,这段时间一直深居简出,钱亦尘吸了口带着冰碴的冷气,才算回过神。
“我现在只是个凡人了……”他忍不住又自我怀疑起来,“但不管如何,到了红染村会给你消息。”
封梵能够御剑,来往倒不麻烦,又问:“你怎么去?”
贺兰玖默不作声的推开他,站在空地上,用指尖点点眼角泪痣:“当然是我背着。”
兽化只是一瞬间的事,话未说完,他的身影已经被巨大的赤色妖狐取代,睁着琥珀金的眼瞳,走上前蹭了蹭钱亦尘。
“速战速决,妖化时间太久,青丘恐怕会察觉到我们的行踪。”钱亦尘没有半分犹豫地跨坐在他背上,柔软的毛发几乎将他淹没,“走了。”
☆、第七十五章
曾经……不,直到现在,钱亦尘都保持着少年的中二梦想,像什么手持烈焰长剑劈开日月,于千军万马中逆流而行,总之是说出来会忍不住笑,但没人时总忍不住去想的场面。
今天好歹实现了一个——
乘着巨大妖兽掠过长空,甩开身后的追兵从天而降,然后……
“阿嚏!阿嚏!”
钱亦尘哆嗦着抱紧双臂,把脑袋埋进赤炣蓬松的背毛里:“好冷好冷啊啊啊——冻死我了!!”
“嗷?”贺兰玖在雪地上低空奔跑,留下一串银蓝的狐火痕迹,将身后紧追不舍的小妖怪烧成灰烬。
然后身影在山坳处一转,利爪缩回化为人形,是打横抱起钱亦尘的模样。
“……痕迹已经清理干净了?我察觉不到什么气息,应该安全了。”钱亦尘埋在他颈间,冻僵的脸半天还是没知觉。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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