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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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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能大太监 作者:轻微崽子

    第10节

    苻秋点头之际,长枪已然拔出,血洞落在东子眼里,他口中一声呼喝,反手一枪掷出。

    随即从袍襟上撕下一块黑布,替苻秋裹好伤口,抱起苻秋走下台子。

    狼狈瘫在地上的左禹全情形也甚是狼狈,苻秋那箭正中右手肘关节,方才长枪飞来,他不得不在地上一滚,没来得及拔出的箭更深地刺进皮肉。

    曹青梦半边罗刹脸甚是吓人,她看了苻秋一眼,朝他问,“没事吧?”

    苻秋痛得心里一串啊啊啊,脸上维持着平静,“无事。”

    “待会儿军医会去你帐里。”曹青梦言简意赅,一眼未看左禹全,身后红色披风随转身动作甩起。

    回到自己地盘,苻秋立刻苦着张脸,大声喊,“哎哟!哎哟!好痛!”

    “……”东子正在解他里衣的手不由顿住。

    苻秋努起嘴,“来,亲一口就不痛了。”

    “……皇上。”东子侧脸绯红。

    “唉,很痛的,浑身上下都是伤……要是你主动亲我一口,也许就没那么痛了……”苻秋话音未落,颊上轻轻一吻,他犹自觉得不满意,扒着东子的脖子,一记深吻,这才志得意满地笑了,“没想到我的箭法这么精准,要是那个左家王八蛋没穿那么厚的铠甲,我可以一箭取他性命。便宜他了。”

    军医在外求入。

    换了相凤过来伺候,东子走出帐外,在门口碰见曹青梦。

    “少帅怎么样了?”她木然道,目光搜索一转,似乎隐有失望。

    “无性命之虞。”东子回答。

    曹青梦这才发觉,明明是一个下人,面对她却无一丝卑微,浑身自有一股潇洒落拓,回话也不曾卑躬屈膝。

    “你是谁?”曹青梦英眉蹙起。

    “内宫之臣。”东子道。

    “宦官?”曹青梦嫌恶地皱眉,不再同他交谈,走到帐门口朝内窥了眼,她眸光微动,离开时总觉得那宦官在看她,于是她回过头。

    只见巍然不动的一袭背影坚如磐石,立在帐外,有如一尊高大的保护神。

    当晚,卫琨走进苻秋的帐篷,侍奉在床前的相凤浑身一颤,恭敬地跪到一边。

    卫琨眉毛动了动,戏谑道,“有衣服穿了?”

    相凤低头不语。

    卫琨捏住他的下巴,让他能看着自己,他的目光凝在这张脸上,欣赏少年人卑微的脸孔,他低垂的长睫因为恐惧不断抖动。

    卫琨乏味地丢开他,将脸转向自己的侄子。

    苻秋睡得很熟,白皙的面颊因为高烧而发红,卫琨打量他的眼神,犹如同情一只在生死里挣扎的蝼蚁。卫琨粗糙的手指抚过他的下巴,苻秋长得不很像先帝,更像宋皇后。那个尖叫声刺耳,笑声更刺耳的女人。

    “秋儿?”卫琨试探地喊了声,侧头,慵懒地将手搭在他细瘦的脖子上。

    忽然间卫琨的手被握住了。

    他诧异地看向相凤,笑道,“本帅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勇气主动靠近我。”

    “他是您的亲侄子。”相凤低声而快速地说,他不敢抬起眼睛,“您下令全军称呼他为少帅,他是您看中的继承人,不是吗?”

    相凤漂亮的眼珠里带着恳求,这让卫琨嗤笑了声,“才一个晚上,果然他是个年轻而温柔的好情人。”

    “不过,你在想什么呢?”

    猝不及防的一脚踹来,相凤来不及闪躲被踹翻在地。

    “他是大楚天子,拥有王朝里最高贵的血统,难道本帅会对他不利?”卫琨高声道。

    帐门此时被掀开,东子站在帐门口,手里端着苻秋的药。

    “大帅。”他略一点头。

    “嗯。”卫琨对待东子的态度十分让人奇怪。

    相凤恭敬地跪到一边,眼角余光偷瞥向床边二人,他隐隐觉得,卫琨对这个皇帝带来的下人反倒有三分忌惮。

    “军医怎么说?”卫琨擦了把手,一只手肘撑着膝。

    “无甚大碍,静养五日即可。”

    卫琨拿起苻秋受伤的手。

    东子警惕的目光紧跟着他。

    卫琨将苻秋的手轻放回被子里,讪讪道,“本帅又不吃人,你的主子没教过你,不能直视主子?”

    片刻沉默,东子说,“我只有一个主子。”

    卫琨嗤之以鼻,“你倒像北狄野人。”

    帐外卫琨带来的五名随行和曹青梦静立等候,卫琨的声音之大,门外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曹青梦察觉到若有似无的视线,她却只安静地仰着脖子,她的脖颈线条极美,像一只傲然的天鹅。

    东子没有说话,示意相凤过来扶起苻秋,他将汤药含入口中,不避忌卫琨在场,一口一口唇贴着唇喂给苻秋。

    中间苻秋睁开眼片刻,又迷糊地闭上眼。

    等药碗见底,东子从怀中摸出一盒冰糖杨梅,喂给苻秋。

    “大帅看见了,主子不省人事,今日无法谈事。”

    “你是在给本帅下逐客令?”卫琨的话语极富压迫力。

    东子低着头,倔强地梗着脖子,双手按在膝上。

    卫琨睨眼,蓦然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

    “让秋儿好好养着,全好了来找本帅,本帅要给他派任务。”卫琨站在门口,回过头,最后看了眼仍低着头冲着门的东子。

    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在宫中见识过的,那批见不得人的深宫鬣狗,一个个阴魂不散,专于暗处蛰伏。

    第26章 割喉

    昏天暗地睡了三天,苻秋再醒来时,精气神都好了很多。脸蛋红扑扑的,坐在床上,等着吃一碗豆浆油条。

    帐门开,东子进来,带入一股寒气。

    苻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眯眯道,“过来。”

    油条剪开成小段,在豆浆里泡软了,再一勺勺舀到苻秋嘴边。甜丝丝,软糯的口感,带着点油香。

    “我那四叔来过了?”苻秋状若不经意地问。

    东子握勺子的手顿了顿,嘴唇试了试温度,喂到苻秋嘴边,“嗯。”

    “怎么没告诉我,要不是相凤说起,我还不知道。他都说什么了?”豆浆从嘴角挂下来,东子的手指轻轻替他拭去。

    “没到时候。”东子淡淡道。

    “已经没事了,这么一直躺着,会被那起子趋炎附势的家伙嘲笑。”苻秋想得很清楚,这些人不接受他,主要是因为他没有战功。空降而来,直接成了少帅,必定会引起跟着卫琨多年,战功赫赫的那群人眼红。

    “左禹全想给我个下马威,我反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苻秋嘴角挂着笑,略有得色,“怎么样,我的箭术不错吧?”

    东子板着脸,像个木头人。苻秋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别不高兴,我有分寸,要是真有性命之危,我会大声呼救。”

    这是他们二人之间不成文的约定。

    苻秋盘腿坐着,眼珠上翻,晃了晃脑袋,一只手捏着酸痛的脖子,轻轻吁出一口气,“这次是真的被打惨了。”

    东子无奈地放下空碗,坐到他身后,两条长腿圈着苻秋,力道刚好地替苻秋捏肩膀。

    “不过接下来可不能偷懒了,得争取在军营里立功。”苻秋在宫里时,接到的圣旨全是说,南边防线又要申请军饷。他当皇帝以来,印象里就没有北方战线,现在看来,卫琨的军队在自给自足状态。多半一边杀人一边抢掠,把军队带得像土匪。

    “左边。”苻秋偏了偏脖子,手指指了指左边颈窝。

    冷不防被抓了住,东子就势亲了亲他的手指,嘴唇呼呼地在他脖颈里蹭来蹭去。苻秋笑推开他,“别闹,三天没洗澡,都臭了。”

    “不臭。”东子浑不在意,把苻秋的脖子吻得湿漉漉的。

    “等会儿,等会儿……放开,伤口痛……”手碰到东子的脸,苻秋疼得直蹙眉,手上的洞还在。

    他遗憾万分地看着东子的眼睛,顶了顶他的额头,“过两天再来。”他咽了口口水,叼着东子的耳朵,用低沉的声音说,“让你也躺三天。”

    这时相凤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大帅到了。”

    没等苻秋说话,卫琨人没露脸,话声先传了进来——

    “秋儿醒了没?本帅听军医说,已无大碍。”

    雄浑的声音犹如天顶滚过一道闷雷。东子的手指替苻秋整理好衣领,苻秋盘腿靠着枕头,歪在床上。

    “四叔。”他作势要下床。

    “坐着,本帅就是来看看。”卫琨瞟了东子一眼。

    东子从床上下来,面无表情地侍立在旁,像一尊石像。

    “多年不见,你八叔总是来信说你性子软弱,武艺不精,倒是他看走了眼。”

    八叔与四叔有来往?!苻秋手指摩挲,想了想才说,“八叔也去了……”

    “人都要死,没什么好伤心的。”

    苻秋偷偷打量卫琨,他脸上看不出悲伤,拿不准卫琨与他的八叔是否私下有勾结。

    “左禹全的伤也好些了,他是四叔的爱将,能教你很多东西。入伍之前,他是一名屠夫。”

    难怪力气惊人,肉吃得多,脸也纵生出横肉。

    “这一个月你先跟着他练练,招呼给他打过了,若要出兵,他也会带着你。听令行事,不要贸然行动。北狄人奸猾,个个骁勇。擅长马上作战,他们骑的不是普通战马,而是性烈难驯的野马。等你杀敌过百,四叔有份大礼给你。”卫琨眯着眼,似笑非笑。

    “四叔大恩,小侄永不会忘。”苻秋眼眶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手指在膝上攥紧。

    卫琨前脚离开,苻秋抬起平静的双眼,眼泪隐去。他撇撇嘴,骂了声,“老滑头。”真要是顾念亲侄之情,也就没有左禹全这出。

    “只要卫琨肯出兵,事情就好办多了。”东子坐下来,手指穿过苻秋披散的乌发。

    “嗯,我知道。”苻秋沉声道,眼神坚决,“我忍得住。”

    东子粗糙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脸,“朝中有支持你的老臣,我已在暗中联系。”

    苻秋眸中一动,“真的吗?有人支持我?”

    “当然,你是真龙天子。”东子点头。

    “嗯,朕会好好学,怎么当一个好皇帝。”苻秋干劲十足地站了起身,让东子伺候他下床。

    接下去的一个月,无论下雪还是艳阳天,苻秋每日去左禹全军营里报到,和其他将领也混得熟了,连酒量都涨了。

    苻秋渐练就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从前在宫里就炉火纯青的吃喝嫖赌,到了军营里使起来得心应手。

    这日晚上,他喝得有点醉,脸红通通的,一只胳膊架在东子肩膀上,脚底下把雪踩得咯吱作响。

    “我还能喝两斤,怎么样,厉害吧?”

    潮湿的热气喷在东子耳廓里。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目光没离开过苻秋被酒气点染得冶艳的侧脸。

    苻秋眉目偏秀气,一双柳眉,似乎化在酒香中,作温柔的春风,将东子周身环绕。他心口里燃着一簇火,没等进帐,离帐门尚有五米,灵巧的手指已探入苻秋的软甲。

    唇舌火热交缠。

    帐外苍茫大雪。

    天地间烈风苍莽,如同一头怒号着的野兽,咆哮而过,将顶顶渺小的帐篷吹得簌簌作声。

    帐中,火盆烧得通红,沉重的帐门遮蔽住一切寒冷,牛油蜡烛默默垂泪。

    两条影子在墙上紧密交叠,弧度优美,充满力量。

    一个瘦弱的人影坐在帐门口,大雪沾满他的眉发,嘴唇冻得发紫,只有呼出的热气显示那是个人。

    脚步声传来。

    一袭沉重温暖的毛麾披到他身上,他抬头看了眼,冷淡道,“谢谢。”

    鹿皮贴身紧实地包裹出精壮完美的小腿,曹青梦抱胸站在相凤跟前,问,“怎么不进去?”

    “看会儿雪。”漫天雪花倒映在相凤充满渴望的眼睛里,他的眼睛会说话,如泣如诉。曹青梦心头一动,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指已勾起相凤的下巴,那人的眼光始终没有落在她脸上。

    一丝讽刺冰冷钻进曹青梦心底。

    她狠狠吻他,极细的血线从相凤嘴唇滑下,呼吸交错的一个吻结束之后,曹青梦的指腹漠然擦过他的血,低声警告,“露出这副样子,是想勾引谁呢?”

    风从相凤宽大的袍子领口袖口钻进去,令他浑身冷得透透的。

    他嘲讽地眯起眼,“这不是勾引来了将军你吗?”他踮起脚,轻轻亲了亲曹青梦。

    曹青梦不可思议地后退一步,仿佛被蛇咬了一般,快步转身而去,愤怒地擦了擦嘴唇,身后被风扬起的大红皮披风彰显着她的愤怒。

    相凤眨了眨眼,他的眼神十分清澈,充满天真。

    深夜,刚进入梦乡的苻秋被一阵尖锐的号角声惊醒。

    帐外,无数士兵手持兵器,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扣上腰带,其中一个望向他,连声少帅都没来得及喊出,就被同伴拉拽着跑走。

    相凤站在帐门边,脸色煞白,“突袭号角,少帅,您必须立刻赶到集合场。”说这话的同时,相凤已拿起苻秋的铠甲,替他披戴。

    前夜东子并没回来,在相凤的手里被打点整齐的苻秋拿起桌上粼粼生光的双刀,出门时回头看了眼相凤。

    相凤紧咬着嘴唇,“今天您可能得杀人了。”

    苻秋眉毛一扬,莞尔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老实呆着,等本帅回来。”

    与北狄野人的交战在一座杂草丛生的小山坡上进行,一排火龙横卧在山坳里,每只火把后面都是一个人。

    苻秋戴着皮手套的手指一松。

    立刻有一只火把跌到地上。

    北狄野人十分英勇,他们只懂往前冲,从不往后退,而且像蝗虫一样,杀之不尽。这场战役从二更天打到天蒙蒙亮。苻秋右臂全麻,身后一只大掌抵住他的背,低沉的声音传入耳,“怎么样了?还挺得住吗?”

    苻秋以双腿支撑住身体重量,竖起右掌,“无事。”

    他们从高地深入山坳中,清点被杀的敌军,北狄人多穿兽皮,下身虎皮战群,没有复杂的铠甲和头盔。

    苻秋割下第一只耳朵,血气冲入鼻孔,令他几欲作呕。东子在旁穿起鲜血淋漓的人耳,约摸有两百人,苻秋两手血腥,站在尸体之间,深吸一口气,又厌恶地吐出一口气。

    “他们没有首领。”苻秋说。

    东子在地上搜寻一转,没一会儿,他蹲身,从一个死人脖子上扯下一块白色玉石,玉石穿在一根黑色粗绳上。

    “他就是。”

    苻秋这才发现,别的北狄人脖子上都没有这个。

    他们的脸上花花绿绿画着图腾,苻秋看不懂那些,他们的神,在这场战役中没有护佑他们。冷风吹得苻秋浑身一凛。

    “少帅!左将军被杀了!”慌慌张张的小兵跪在苻秋脚前。

    “什么?”苻秋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半刻钟后,他被带到左禹全的尸体前。虎背熊腰的左禹全偌大的身躯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脸上糊满血泥,胡子纠结,前所未有的肮脏。

    “谁发现的尸体?”苻秋冷静道,手指翻看左禹全的尸体,铠甲上有许多砍痕,但都未能突破精钢的铠甲。致命伤在脖子上,一剑封喉。

    这让苻秋几乎立刻想起了一个人来。薛元书。他回头与东子交换了个眼神。

    东子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发现尸体的是一个小兵,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属下发现将军时,就已经……”

    就已经被人割破了喉咙。

    苻秋冷冷扫视一圈,战场上极目所见,除了死尸,还是死尸。

    他只得命人把左禹全的尸体带回,胜利的喜悦因为折损一员大将而大打折扣。大楚士兵个个垂头丧气。

    当晚,中军主帐,军医当场验过左禹全的尸体。卫琨居于上座,缓慢地喝一杯酒,酒液鲜红,犹如人血。

    苻秋则站在尸体旁,军医皱巴巴的脸抬起,跪在地上禀道,“一剑封喉,剑招十分熟练,干净利落,割断喉管致死。”

    “秋儿,过来。”卫琨冲他招招手。

    苻秋看了一眼东子,他站在众将末尾,低着眼,食指在身侧动了动。

    苻秋走上前去。

    “这场战役你所获颇丰,斩杀两百余人,左禹全既死,他的兵都交给你带。”左禹全的死似乎未给卫琨带来任何悲伤,他拍了拍虎皮,苻秋只得在他身边坐下。

    帐内寂静,卫琨犀利的目光掠过每一个人,最后定在曹青梦身上。

    “曹将军。”如雷鸣的隆隆声滚过,卫琨雄浑的嗓音让曹青梦浑身一僵,她出列,跪在左禹全的尸体右侧。

    “把左将军的尸体带下去,以你们北狄的方式安葬。”

    曹青梦惊慌地看了卫琨一眼,她北狄人的身份已少有人提及,这些年她为卫琨立下汗马功劳,几乎是卫琨的左膀右臂。此言一出,帐中将士小声交谈起来,曹青梦耳根通红,但也只得应道,“是。”

    “即日起,苻秋任东翼将军,领左禹全帐下一万名将士。传令下去,加强警备,全力追捕舒瑞儿残部。”

    冷汗湿透曹青梦的背脊。

    将领一个个从主帐出来,看见曹青梦纷纷绕道。曹青梦不禁苦笑,当苻秋的身影闪现出来,她立刻迎上去,抱拳道,“少帅,末将有话要说。”

    曹青梦现在卫琨帐下领西翼将军一职,在苻秋面前本不必自称末将。

    苻秋眉毛动了动,曹青梦看向他身后的东子,苻秋走出两步,“他是我的人,将军可放心说话,不过这里不行。”

    他们换了个地方,在苻秋的帐内,相凤被打发去门口守卫。

    灯光摇曳照在曹青梦脸上,她半边脸上的图腾在昏黄的烛光里显得柔和,她一手搭在膝上,攥着拳,痛恨道,“大帅怀疑是我杀了左禹全。”

    苻秋哦了声,没有接话。

    曹青梦凌厉地望向他,“少帅也这么看吗?”

    “我怎么看不重要。”苻秋打着太极,替曹青梦斟了杯热茶,“重要的是大帅的信任。”

    “大帅固执非常,一旦他认定的事,很难再改变看法。”曹青梦脸很瘦,下巴尖,全身都被皮甲包裹着,身段苗条,十分性感。但图腾和臂上的蛇纹,徒增了她给人的恐怖和森冷感。

    “将军希望我能做什么?为你求情?”苻秋问。

    “不,请你为末将保护一个人。”曹青梦用力捏着茶杯,她坦然的语气仿佛就算现在赴死,她也不会眨一眨眼。

    “谁?”

    “就在少帅帐中,他没有自保的能力,在军中多年,一直有末将照拂。”曹青梦苦笑,“怕是我也照拂不了他多久了。”

    第27章 天地

    曹青梦走了之后,苻秋找来相凤。

    相凤跪在他面前,头低垂。

    “你喜欢曹将军?”苻秋尽量平静地问。

    相凤幽幽抬头看了他一眼。

    “……曹将军都告诉我了。”苻秋循循善诱道,“你就老实说,你和曹青梦到底是不是一对吧?”

    相凤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道,“我只是军营里最下等的奴,人尽可夫。”

    苻秋想了想,相凤在军中没有地位,曹青梦又是卫琨身边的得力爱将,一来二去,眉来眼去,也不是没可能。

    “那你就说,你对曹青梦是个什么想法吧。”苻秋道。

    “奴才没有想法。”相凤木然道。

    苻秋看了眼站在一边的东子。

    东子说,“少帅意思是,如果你和曹青梦真的有什么,他就想想办法。”

    “对,也是一桩好事,我看曹青梦人不错,至少她是真心爱慕你。”苻秋话音未落,听见相凤一声冷笑。

    “你不信?”他眉毛扬起,伸直左腿,脚尖轻轻踹了踹相凤,“你这弱不禁风的样,曹青梦平时没少为你打抱不平吧?不然何以平安活到今日。做人要知恩图报。”

    相凤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奴才只记少帅的恩。”

    “穿衣服的恩情?”苻秋觉得好笑,玩味地偏着头,“平时没看出来,你这人倒倔。”

    “是。”相凤平静道,“微不足道的小事。于我而言,却是一件大恩。”

    一个遥远的形象浮现在苻秋脑海中,他总算想起,相凤到底像谁了。这发现令他忽然说不出话,片刻后才道,“你先出去,不要走远,待会儿我会叫你进来。”

    东子在苻秋对面坐下。

    苻秋看着他,毫不掩饰震惊,嘴唇有点颤抖,“你见过我父皇吗?”

    东子点头。

    “你不觉得,这个相凤,很像一个人吗?”相凤像他的父皇。苻秋心底里叫嚣,却仍控制着情绪,他的眼珠像暗夜里的星星一样闪烁,神情有些走样,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当年四王爷,同先皇有过一段禁断。我也只知道一点。”东子缓慢地说。

    “你早就知道?”苻秋眯起眼,“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和你夺回帝位没什么关系,我认为没有必要……”

    苻秋深吸一口气,扭过脸,手指向门口,“门口那人,和我什么关系?”

    “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母亲是北狄人,先帝奉命征讨北狄时曾临幸过一名北狄军妓。没人想到她会怀孕。”东子平静地说,苻秋愤怒的脸倒映在他眼睛里,东子又道,“只有这些,四王爷知道他的身世,将他养在军营里。”

    “父皇知道吗?”苻秋的声音发颤。

    “知道。”

    “他没想过要把他接回宫?”

    东子歪着头,想了又想,才艰难开口,“这算是先帝对四王爷的赏赐。”

    苻秋冷笑一声,气得有点说不出话。

    “你想拿他怎么办?”东子问。

    “能怎么办?”苻秋气急败坏地笑了笑,“我爹丢的烂摊子,他娘的我要是知道怎么办就对了。如果只是个普通的男宠,想个法子让他和曹青梦跑了,曹青梦武艺高强,带着他跑还不成问题。既是你说的这样……恐怕放走一个男宠倒比放走曹青梦还难。”

    帐门轻轻动了动,一只瘦弱的手扣在门帘边。

    “进来吧。”苻秋叹了口气,无奈地盯着东子。

    相凤再次跪在苻秋跟前,这回苻秋的心绪又全然不同了。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现在在他帐子里当男宠,问明白以后,他的脸越看越像先帝。

    苻秋简直要疯了。

    “你就一点武功都不会?在卫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他一点武功都没教给你?”苻秋自己武功是个渣,没想到亲哥哥也是。

    在这个遍地高手的地方,他想弄个人出去,偏偏这个人半点本事没有。怪不得只能当男宠让人压……

    苻秋的眼珠转了转,“你在我帐里呆着,有我一天在,不会让大帅的人动你。”

    “奴才可以为主子杀人。”这是相凤第二次提起要帮苻秋杀人了。

    苻秋疑惑道,“你想杀谁?”

    “是主子想杀谁。”

    苻秋把眉一竖,手在桌上一拍,疼得抓住手腕,“老子问的你!”

    相凤两手紧握成拳,低垂着头。

    半晌苻秋才听见那声如蚊讷,“杀老虎。”老虎头上一个王。

    苻秋脸色剧变,低声威胁道,“这话朝谁都不准说,曹青梦也不能说。”

    相凤嘲道,“奴才不敢的。”

    苻秋稍放下心来,心烦意乱地把相凤赶出去,叫他去熊沐他们那里对付一晚上。吹灭了烛火,苻秋在床上翻来覆去。

    外面隐有雷声。

    世道不好,冬雷阵阵。

    苻秋叹了口气。

    东子的手臂从后揽住他的腰,头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下巴贴着苻秋的颈窝,他低声说,“人各有命。”

    苻秋睁着眼。人各有命,各安天命,谁说不是。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个哥哥,在卫琨帐内受了这么多年苦,折辱得什么都不剩了,如果这人无声无息死了还好,结果还让他碰上了。

    “你说,曹青梦要是有机会,会带那家伙走吗?”苻秋懵懂的声音问。

    “不会。”

    一句话让苻秋冷静下来。这么多年,曹青梦多的是机会带他走,最终却什么都没做。仅仅在军营里让相凤能有一口饱饭,多一件衣穿。所以相凤对曹青梦不仅不感激,说不得还怀着怨恨。

    “别想了。”东子摩挲着苻秋受伤的手,让他窝在自己怀里。

    苻秋在黑暗里眨眼,脑袋快炸了。

    刚睡没一会儿,苻秋又不安地翻个身,问东子,“四叔会对付曹青梦吗?”

    “卫琨多疑,这几天我混在军营里,也打听出来了。曹青梦本是北狄野人,卫琨看中她杀人的本事,从俘虏中挑出她来,亲手训练了半年,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杀过不少卫琨最早带来,后来不听话的将领。这支戍边军队,自先帝驾崩之后,几乎与朝廷断了联系,将在外,军令不受。卫琨除了站出来说一句脱离大楚之外,整个军队的体系已完全自给自足。”

    苻秋静静听完,有点不安,刚动了动,腰上一紧。

    东子紧抱着他,低声道,“不过卫琨一定会帮你拿回皇位。”

    苻秋莫名其妙,“你又知道?”他语声里有淡淡的不悦,东子知道得太多,其中很多他都不知道,这让苻秋有点无语。

    “先帝给他写了一封信。”

    “……”苻秋从东子怀中挣脱出来,退开些,一双眼在黑暗里警惕地望着他,“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

    “……没有了。”东子伸手去抱,苻秋朝后退,东子朝前挪,苻秋退无可退了,被抱着扭来扭去,一边骂娘,“你他妈再瞒老子试试,打不死你!”

    “……”

    “发誓没事瞒着我了!”苻秋指着东子的鼻子。

    “我发誓。”东子好说歹说,低声哄着,把苻秋抱着,任由他张牙舞爪一阵乱挠,渐渐苻秋也困了,在他怀里疲惫非常地打了个哈欠,迷糊地低声威胁,“以后再瞒老子事儿,就把你挂在军旗上放风筝。”

    “好。”

    “朕要睡了。”

    东子没说话,他的手轻轻抚着苻秋的背脊,像安抚一头炸毛的小狮子。

    按照北狄野人一族的惯例,左禹全的尸体被剥去盔甲,大块头挤在一件贴身的白色丝衣内,他浑身肌肉松弛,脸皮像干瘪的橘子皮似的垂到下巴两侧。

    竹筏载着他的尸体,顺着湍急的流水而下。

    不一会儿,在天空中虎视眈眈已久的秃鹫侧转身,自空中俯冲而下,只消半个时辰,一群秃鹫就将左禹全的尸身啄食干净,唯独剩下白色丝衣搭在竹筏上,被流水浸透,漂向远方。

    曹青梦孤单地站在河边,冲身边的士兵说了几句话,两个士兵朝苻秋跑过来。

    “将军请少帅过去。”

    一大早曹青梦便让人来叫他过来观礼,苻秋以为会有很多将领来,没想到到了才发现只有自己。他连东子都没叫,熊沐等人进入卫琨军中后就被分派去不同的营帐里效力,用卫琨的话说,他的军营里不养闲人。

    紫云、紫烟两个还是伺候苻秋,不过也没多少要伺候的,打水洒扫罢了,白天几乎不出自己的营帐,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冲突。

    苻秋走过去,曹青梦望着水面,她淡淡道,“人最后还是得死,茫茫天地间,留不下一点痕迹。”

    苻秋没接话,蹲身抓起一块石头,朝水中丢去。

    “昨日拜托少帅的事,少帅可愿答应?”

    苻秋眯起眼,“相凤对我有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曹青梦沉吟道。

    “是这个道理,但这件工具,他是个人。是个人我就无法完全掌控住,他也有自己的心愿,也可能会有一念之差。我只能答应你,在他为我效力时,我会照顾好他。他在我这里,能活得比谁都有尊严,从前的事,绝不会再发生。”苻秋坚定道,转头朝东子招了招手。

    等东子走到跟前,他毫不避讳地搂住他的脖子,嘴唇碰触嘴唇,东子扶着他的腰,令他站稳。

    这么一来,曹青梦就全明白了。

    “末将相信少帅的为人。”

    苻秋笑了笑,“我也相信自己。”

    曹青梦皮肤焦黄,青色的图腾像是一只兽头,有点像豹子,又比豹子要宽阔方正。

    “你们北狄有多少人?”苻秋问。

    “北狄很大,如今与大楚交战的,算不上北狄民。北狄朝廷将野人部族赶到南方,抵挡大楚的进犯,野人在大山荒野中生存了百年,即使战乱不休,楚人依然没能将疆土朝北扩展。”

    “野人很了不起。”苻秋点点头,“虽然谋略不行。”

    想想蝗虫一样密集的北狄野人,苻秋就有点头疼。

    “他们熟悉自然,山野中又遍生虫蛇,还有瘴气沼泽,如果没有当地人引路,楚人不敢上山。”

    “你不就是当地人?”苻秋笑道。

    “我离开北狄的时候,太小了。部族留给我的只有这个图腾。”她抚开颊边的发丝,那图腾的青色在金色的阳光中,尽显璀璨。

    “与北狄人作战,你一直很难受吧?”苻秋同情地问。

    曹青梦紧抿的嘴唇里露出一丝笑意,“为了活下来。我没有太多选择。”

    如果不能为卫琨所用,曹青梦恐怕早就像左禹全,被秃鹫啄食干净。苻秋心里一凛,卫琨比他想的难应对多了。想要在卫琨的手底下带走一支军队恐怕也很难,即便推他坐上帝位,恐怕也是赶走豺狼引来虎豹。

    苻秋一边思忖,脚底下一边踹了东子一脚。

    “……”东子看他一眼。

    苻秋斜斜看他。

    曹青梦只当做没看见,遥望青山绿水间,似乎要化鹤归去。

    趁着曹青梦没看,东子使劲揽过苻秋的腰,飞快在他嘴上一亲。

    “要是有来世,末将一定会好好报答少帅。”曹青梦的视线落在苻秋微红的脸上,“……?”

    苻秋的嘴唇尤其油光水滑,他轻轻舔了舔,叹了口气,“来世太远,放心吧,答应你的,本帅说话向来算数。将军回营吗?”

    “一起走吧。”曹青梦从高处走下来。

    “不不。”苻秋摆了摆手,又拱手道,“请将军先行,本帅还想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曹青梦道,“末将可以等。”

    “不用不用,本帅很急。”苻秋望了望湖水,“在这青山绿水之间,能彻底舒展身心,一定是桩美事。这种事比较适合独处的时候做。”

    曹青梦醒过味来,也许苻秋是想尿尿。

    “那末将先行告退。”

    “退吧退吧,本帅很快回去。”苻秋笑眯眯的,等曹青梦走远了,才懒洋洋地把东子一抱,一个过肩摔,两个都摔到了湖里。东子猝不及防被弄了一身水,登时哭笑不得,天冷得让人直哆嗦,苻秋衣服没脱,直接一脚插入水中,朝东子扑去。

    第28章 同盟

    “不冷吗?”东子反手搂住苻秋,他的臂膀健壮有力,湿透的衣衫勾勒出完美的肌肉。把苻秋圈起,让他依在自己胸前。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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