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节
七十一公里 作者:阿焜
第16节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一直在调侃,江洺给他俩一人一脚,说:“干活都堵不上你俩的嘴”
打打闹闹过后,东西也都搬完了,江洺和黄锐打了一桶水开始收拾屋子,孙志胜则倚在门口看得乐呵。
黄锐和江洺眼神交汇了一下,随即把手里的水都泼在了孙志胜的脚底。
“卧槽!卧槽!”
孙志胜跳着脚,皮鞋上都是水珠,“我是火命啊,最怕的就是水”
这话把江洺和黄锐都逗笑了,黄锐把手上的水对着孙志胜又甩了两下,说:“让你不干活,今天我就替天行道收了你”
说完他端起手边的水盆,双脚叉开,对着孙志胜做了一个“收妖”的动作。
孙志胜反应也快,只见他看向走廊的方向,然后立正喊了句:“张大队!”
屋里的黄锐一听队长来了赶紧放下水盆,拿起拖布杆,吭哧吭哧地开始拖地。
然而江洺却没动,他搭着桌边站着,手里捏着一支刚从烟盒里拿出来的烟,光顾看热闹也忘了点。
黄锐累得满头大汗也不见张队长进屋,再加上孙志胜那已经憋不住笑出声来,黄锐这才知道上了当,他抄起拖布砸过去,孙志胜眼疾脚快,一溜烟就跑开了。
江洺看完热闹才把烟点上,边抽边收拾那些书,他找出一些看过的,准备拿回家去,放这也占地方,而且每次搬家都把他折腾够呛。
下班的时候江洺给陆焜打了个电话,说要是没事就过来接他一下,陆焜也答应了。
每次陆焜来接江洺基本都是早到,今天也如此,他在少管所门口等了半个小时才看到江洺怀里捧着一个纸袋出来,看样子还挺沉。
陆焜下车走过去把纸袋接过来,问他:“拿的什么啊?”
江洺拍拍衣襟,说:“一些不看的书”
“这么爱学习啊”
江洺笑笑,说:“正好跟你互补了”
这个。。。。。。俩人在一起的时候偶尔江洺看书陆焜也跟着瞅瞅,可他已经好久不碰书,扫两行就困了,到最后就变成江洺看得兴致勃勃,他在旁边睡得有滋有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来了,没什么波澜,却很好。
当陆焜抱着江洺的那些书气喘吁吁的回到家里的时候江洺早就在沙发上躺尸了,还得瑟地问候陆焜一句:“沉吧,是不是累坏了?”
陆焜把纸袋重重地搁在茶几上,一抹鼻尖上的汗珠,说:“没事儿,你别累着就行”
“。。。。。。”
许是陆焜这句话让江洺“良心”发现了,他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罐可乐,打开,递到陆焜的嘴边,说:“喝吧,赏你的”
陆焜挑眉,“可乐是我买的”
“冰箱是我买的”
陆焜大脑飞速运转,脱口一句:“连你都是我的”
“。。。。。。”
江洺瞬间无言以对。
陆焜笑着把喝了两口的可乐罐放在茶几上,顺手把纸袋里的书掏出来几本,其中有一本,一下抓住了他的眼球。
“省监狱系统2010至2015年违法违纪案例汇编”
陆焜眼神复杂地翻了两页,然后忽然定住了。
“怎么了?”
江洺凑过去俯身看了一眼书名,他猛然想起来这是单位前两天发的书,每人一本,队里还让仔细阅读来着,可能是夹别的书里凑巧被他带回来了。
江洺看着陆焜,说:“单位发的”
陆焜把书合上放在手心里摩挲几下,说:“借我看看”
“你什么时候也对监狱里的事儿感兴趣了?”
陆焜把书往自己的双肩包里一塞,说:“在店里闲着没事儿可以打发时间”
江洺笑笑,八颗小白牙露出来,说:“那你看完记得拿回来,这个是我们单位内部资料”
“嗯”
江洺并不知道陆焜对他撒了谎,他不是想看,而是刚才随手一翻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上面,虽然写的是“陆某”,但事件描述的就是当年发生的事,他没想到几年过去了不但没有被人忘记,还写进了书里!
真他妈的。。。。。。陆焜心里堵得慌,似有一股火闷在胸膛里,发不出来。
第二天早上,江洺刚到单位,警服还没穿上就被孙志胜拉到更衣室最里头,那儿有一排衣柜挡着,光线阴暗,也十分隐蔽。
“咋了?你又犯啥事儿了?”
孙志胜这个中二青年总是因为做错事被大队长骂,每每这之前他都拉上江洺一起背黑锅,或者让他给求情。
“不是”,孙志胜瞄了旁边一眼,说:“陆远调到病监是不是你给弄进来的?”
江洺点点头,也没想瞒他,“怎么了?”
“你。。。你和他哥陆焜是什么关系啊?纯朋友还是亲戚?”
“。。。。。。”,江洺一听陆焜的名字从孙志胜嘴里说出来着实有点慌,“朋友,怎么了?”
“是这样”,孙志胜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说:“你之前跟我说你俩不熟,我也就没多言,可是我前两天听说你把他弟调到了病监,觉得还是告诉你吧”
“到底什么事?”
江洺有点急了,就好像生怕被孙志胜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你最好离这个陆焜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江洺听了心里不禁唏嘘,这话怎么和吴野说的一毛一样。
☆、第四十七章
孙志胜见更衣室没人再进来,把身子往外挪挪,松了一口气,说:“说来他们陆家也是命里犯这个,他爸以前是个当官的,因为经济犯罪入狱,前两年病死在监狱里了,他弟陆远的情况你了解我就不多说了,再就是他,他也在监狱待过,被判了八年,但是后来减刑两年,提前放出来了”
江洺脸上风云变化,但还努力克制着情绪,问:“他犯了什么罪?”
“故意伤人”
故意伤人。。。。。。
“而且在狱里也不老实,和狱警吵架,殴打犯人,私藏违禁品,这些都是之前我哥跟我说起陆远的时候顺便提的”
江洺皱着眉,“那怎么还减刑了?”
孙志胜冷笑一声,说:“据说是有个挺厉害的黑道大哥保他,把他提前弄出去了”
“。。。。。。”
江洺脑袋乱成一团浆糊,他有些不敢相信孙志胜的话,陆焜不会是那样的人啊。
孙志胜见江洺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劝慰道:“也许是我多心,不过你想想他弟在你手里,怎么会不巴结你啊,对吧,这种朋友尽量离远一些,我听说最近单位职务有变动,你可别在升官的当口被人黑一把,影响仕途,再说咱们这样年纪轻轻的当公务员不就图个稳定嘛,也挣不了几个钱,再把自己搭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江洺故作沉静地拍了下孙志胜的肩膀,笑笑,说:“嗯,我知道,谢啦”
孙志胜跟着江洺往出走,“谢啥,就是给你提个醒”
“对了,咱们前几天发的那本《案例汇编》你看了没?那天我随便翻了两页还看到了陆焜的案例,讲的虽说不详细,但有事情经过的大概,你回去可以看一下”
江洺想起昨天陆焜拿走的那本书,难道是为了怕他看见才拿走的吗?
现在看来应该是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把话说开?
江洺下班回家的时候陆焜正在厨房里做饭,他看到江洺站在门口,笑着抬起头,说:“今天给你做鱼啊,我们店里的田师傅去江边钓的,给我拿了两条,江鱼,特别鲜,你回屋等着,马上就好了”
此时的陆焜在江洺眼里和平时没有什么特别,他就站在橱柜边上,两条长腿很自然地分岔着,上身连背心都没穿,肩膀宽广,背阔肌结实。
天气热,他鬓角处还有两滴汗珠,马上要落下来的样子。
江洺转身回到客厅,看见陆焜的包就放在沙发上,江洺搞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的时候手已经拉开了背包的拉链。
包口敞着,江洺扫过一眼,耳机,纸巾,一盒玉溪,还有手机充电器。
一目了然,没有昨天他拿走的那本书。
“找什么呢?”
江洺听到陆焜的声音手下一抖,回过头去,陆焜就站在他身旁,笑着看他。
“。。。。。。打火机”
“这呢”,陆焜绕过江洺,把茶几上的打火机递到他手里。
江洺暗暗咬紧牙齿,这个借口。。。。。。太烂了。
火机既然在手里了江洺就必须点根烟来把刚才的谎圆下去,可是他拍拍裤兜,没找到。。。。。。
陆焜忙又把他包里的烟掏出来一根递过去。
江洺把烟点上,抽了一口才慢慢缓过劲儿来,说:“饭什么时候好?”
“怎么?饿啦?”
陆焜说着从背后环着江洺的腰,手指伸进衣服里,在他的肚子上轻轻拍了两下,好像在试探里面空到什么程度了。
“不饿”
江洺把陆焜的手拿开,坐到沙发上,烟灰燃出挺长一截,很自然地断了,他也没注意。
“我回屋躺会儿,饭好了叫我”
江洺说着就往卧室走,他故意躲开陆焜眼里的话。
床上的被子没叠,今天早上是江洺比陆焜后走的,他给忘记了。
江洺脑袋沉沉地趴倒在被子里,上面的气味都来自陆焜,烟草混着男人味,很特别,江洺惊讶于他为什么辨别不出自己的,也许是时间久了,他们的气味都混在了一起,而属于陆焜的,占据了上风。
江洺闭着眼睛,闻着那味道,思绪缓缓地蔓延开来。。。。。。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都是陆焜睡靠门的那一边,晚上倒水,关灯,或者拿点什么也都是他的活,江洺很懒,和陆焜在一起后就更加变本加厉,而陆焜从来不跟他计较这些,他想做什么在陆焜那里都能得到满足,如果陆焜纯粹是为了他弟陆远的话,那他的牺牲也太大了。
这根本不合逻辑。。。。。。
正当江洺想得脑仁疼的时候床垫颤了一下,然后江洺感觉下巴一紧,等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陆焜掐着他那里,看着他说:“今天情绪不高啊”
“没。。。。。。”
江洺刚冒出一个字嘴巴就被堵上了,好像每一次都这样,在接吻这件事情上面陆焜从来不会给他暗示,心里想了就会马上落实到实际行动,但他每次动作都很凶,非得把江洺亲的呜咽出声才算完,而今天,下手尤其重。
等江洺好似一口气都喘不上来的时候陆焜放开了他,然后手指轻捏着他的耳垂,说:“咱们该吃饭了”
说完,陆焜翻身跃下床走出了卧室,就留江洺一个人重重地喘息,唇角热辣辣的火还没有褪去,烧得慌。
算了,要不要再给他一点时间,毕竟那是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去,如果换做自己,江洺想,他也不会很痛快尽酢貊来,这么一想,他觉得舒坦多了。
晚上这顿饭,大半条鱼都进了江洺的肚子,陆焜吃完,拿了根烟坐在他对面,边点边说:“你是不是属猫的?”
“不是”
江洺往嘴里送最后一口饭,很认真地回答问题。
陆焜笑着吐了口烟,说:“我看挺像,喜欢吃鱼啊?”
“嗯”
“那明天再给你做?”
“行”
陆焜朝冰箱看了一眼,说:“正好还剩一条,让我冻起来了,要不改天我带你去江边钓鱼啊?想不想去?”
江洺舔舔嘴角,说:“老头儿才去钓鱼呢”
陆焜梗脖,“谁说的?”
江洺拿过水杯喝了一口,眼神瞟过陆焜手里的烟,说:“你说的,田师傅去江边钓鱼”
陆焜被他的强词夺理逗笑了,烟夹在两指间,比划着,“田师傅才四十岁,也不算老头儿啊”
“长得那么着急,我以为六十了呢”
江洺想起之前去陆焜店里,一走而过的时候见过田师傅的脸,他眼角的皱纹简直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说到这陆焜目光沉下,淡淡地说:“田师傅比较操心,他媳妇儿早些年跟别人跑了,他一直一个人带儿子过,他儿子刚高考完,今年还要上大学”
江洺为刚才嘴上失言有些过意不去,说;“那你没给他多开点儿工资啊”
“有啊”,陆焜弹弹烟灰,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他说:“我每个月都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五百,和他的工资一起打到他卡里”
江洺从没问过陆焜挣多少钱,而且家里的开销陆焜也从不让江洺花一分,没办法,江洺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会不定期地给陆焜买几件衣服,他也欣然接受,不过江洺想,陆焜一定不知道身上随随便便的一件都顶江洺半个月的工资了,好在江洺不经常买,所以也还负担得起。
思绪又回到陆焜给田师傅钱的事儿上来,江洺想,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成为吴野和孙志胜嘴里的坏人,还是陆焜有多面人生,他的坏只是吝惜展现给江洺而已。。。。。。
“欸?”,江洺此刻又想到一个人,也是陆焜店里的,就是那天要向他打听监狱里的事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江洺把问题抛给陆焜,然后陆焜回答他说:“毛毛,你怎么想起来问他?”
“说田师傅然后我就想到他了,他这人怎么样?”
陆焜摇摇头,说:“不咋地,以后你再去我店里要少跟他接触”
看来江洺对他没有好感是对的了。
“具体一点呢?”
陆焜挑眉看他,“怎么?对他有兴趣啊?”
他特意把“兴趣”二字拉得老长,没办法,他一看江洺的乖乖样子就忍不住调戏,简直是条件反射。
“我还会遇到比你再帅的男人了吗?”
陆焜坚定地摇着头,说:“不可能”
“那不就得了”
好,不要脸到此为止,言归正传,陆焜回想着和毛毛共事这么久以来,他好像没做过什么特别狗的事情,可能就是一点点小事堆积着才形成今天让陆焜打心眼里讨厌他的局面。
可这些小事跟江洺真的没法说,陆焜站起来,冲江洺甩甩手,说:“进屋去吧,我要洗碗了”
江洺正想着那天见到毛毛时他闻到的那股味道,刚有点眉目就被陆焜的声音打断了,他回过神来,“哦,我来吧”
正在拣筷子的人愣住了,抬起的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这太少见了。。。。。。
江洺被他盯的心里发虚,把面前的碗一推,说:“还是你来比较合适”
欸?谁也没说不让你洗啊?!
陆焜嘴里叼着剩下的半截烟,看江洺的眼睛微微弯着,似笑非笑,如果江洺此时回头看一眼,他一定愿意回来和他一起洗。。。。。。
☆、第四十八章
吃完饭两人找了个电影窝在床上看,《大卫戈尔的一生》,很老的片子,陆焜说他没看过,江洺就顺手点开了。
当电影演到大卫戈尔在奥斯丁大学上课时的那一段台词深深吸引了陆焜,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江洺发现陆焜放在他后背一直摸来摸去的手忽然不动了。
“拉康哲学的重点是,幻想必须超越现实,因为在你到手的那一刻你没办法也不会再想要它,为了继续存在,欲望的客体必须永远无法达成,你要的不是“它”本身,而是对于“它”的幻想。欲望与疯狂幻想相辅相成”
“这正是帕斯卡所谓的真正的快乐,来自对未来快乐的白日梦,不然我们怎么会说,“猎比杀更有趣”,或“小心你许下的愿望”,不是因为你会得到它,而是因为一旦得到它,你再也不会要它”
“所以拉康给我们的教训是:心想事成的人绝对不会快乐,最符合人性的真谛是,尽力活在你的想法和理想中,不要依据你达成多少欲望来衡量你的生活,而该以获得多少真诚、怜悯、理性,甚至自我牺牲的时刻来衡量,因为到头来我们生平轻重的唯一标准取决你如何看待他人的生命”
下课铃声响了,大卫的课也结束了。
陆焜懒散地抻了个懒腰,翻身,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看着天花板发呆。
“怎么了?”,江洺问他。
“教授讲的课还挺有道理的”
“那你怎么不看了?”,江洺移动鼠标,按了暂停键,屋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他俩没开灯,电脑屏幕晃着陆焜的脸,从江洺的角度望过去,他坚挺的鼻梁履虚在冷光源里,将英俊的面庞一分为二,一半模糊,一半昏暗,像是老放映机里的影像,散发着幽幽的格调。
在静谧的时间里,这个有着好看唇线的男人缓缓低语道:“会讲道理的人很多,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处世哲学,所以很少能听进别人劝,如果光凭听道理就能过好这一生的话那我保证没有人会不喜欢学校”
“不过教授说的有一句话我挺赞同的”
江洺:“哪句?”
“我们生平轻重的唯一标准取决你如何看待他人的生命”
江洺调侃他:“台词说那么快,你记性够好的啊”
“我智商一百四”
“切!”,江洺信他就出鬼了。
陆焜翻了个身,又把手伸进了江洺的衣服里,摸着他细腻光滑的脊背,说:“我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学习很好,全年级一千多名学生我基本回回都是第一,有一次月考赶上篮球赛,我才滑到第二,不过不是因为没复习好,是因为打篮球太累了,考最后一科的时候我没答完题就睡着了”
“那时候班主任总是当着班里同学的面夸我,最常说的一句就是:“陆焜同学啊,以后一定是个非常有出息的人,以他现在的成绩考清华是没有问题的”,如果我现在的样子被当年的老师看到他一定认不出我来,就算他记得,他记忆里的陆焜也不应该混成现在这样”
一部电影引得陆焜讲起了以前的事,这对江洺来说无一不是惊喜,可惊喜之余他还有些小小的担心,不知道陆焜会把自己的过去定格在哪里。
江洺把电脑屏幕合上,躺在陆焜身边问他:“那你为什么没考上清华?高考没发挥好吗?”
陆焜转过头,拱拱身子平躺下来,说:“谁说我没考上,那年清华大学的录取分数线是687,我考了702”
“卧槽!”
江洺是发自内心的惊讶,他回想自己当年考警官学院那时候的分数,被陆焜甩掉了好几条街。
陆焜摸摸江洺的下巴,笑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吹牛逼?”
“。。。。。。没有”
江洺不是不相信,只是这一切和陆焜那一段经历对比实在太过强烈,清华大学的高材生因故意伤人入狱?!
“后来呢?”
江洺已经忍不住好奇心先发问。
“后来。。。。。。真要听啊?焜哥的过去可不太光彩”
陆焜自嘲地笑着,心里也是没底的,他不确定话说出去后江洺会怎么看他,一脚把他蹬了也说不定。
“说吧,我想知道”
带着点恳求的语气,江洺还没跟谁这样过。
“那得交点课时费啊”
江洺扭过头去,就见陆焜慢慢靠近,随即唇齿相贴,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在这个黄昏里云雨欲来,把江洺所有的感知都压在身下,逃脱不开。
当江洺身上一件不剩的时候他推开了陆焜,呼呼地喘着气说:“等等”
陆焜从他的颈窝里抬起头,问:“怎么了?”
江洺支吾着,“家里好像没。。。没套了”
“我以为多大事呢”,陆焜幽幽地说着,然后又低下头来,“没有就不戴”
“。。。。。。”
江洺事后每每回忆这一次都像时光错位一般地与几年前他们的第一次相遇重合,那晚,他们还是陌生人,那晚,他们也毫不犹豫地交出了彼此的身体,江洺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跟陆焜走,他唯一能说的就是,如果重来,他依然一如反顾。
当陆焜停下身下的动作时很罕见的在江洺背上趴了很长时间,久久的不肯离开。
同样筋疲力尽的江洺也懒得动,就一直任他压着,两人不说话,在夜晚来临的一刻细细地品味情欲消退的过程,肆意的,放纵的,百爪挠心。。。。。。
他们总是习惯在事后抽一根烟,今晚也一样,陆焜让江洺靠在他的肩膀上,俩人各点一根,烟雾飘散,像同时升起的蘑菇云。
然后在第一口烟后陆焜就毫无铺垫地讲了自己那段没有向任何人提起的过去。
“我爸在我妈去世后的第三年给我和陆远找了个后妈,名义上是这么说,反正我和陆远一天“妈”都没有管她叫过,她还带过来一个儿子,你应该能想象到那时候我家里乱成什么样,她对我和陆远很不好,背着我爸对我俩除了打就是骂,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大了吧,她没有打过我,顶多就是骂几句,但是陆远就没这么幸运了,我上清华那年的第一个暑假本来不想回家了,因为我们导员帮我联系了一份挺不错的兼职,可就在我准备上班的前一天接到陆远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哭着让我回家看看他”
“等我买了票回家后就听到屋里有打骂声,陆远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哆哆嗦嗦地吓得够呛,鼻子还直往出淌血,我后妈还有她那个儿子手里各拿着一根棍子,我后妈看到我回来就冲我喊,说是陆远偷了家里的钱,还说那钱是给她儿子上钢琴课用的,我当时根本顾不得思考直接上去就把她儿子一脚踹地上了,然后抢过棍子把他俩都打进了医院”
“她被我打成了脑震荡,她儿子一条腿折了,终生残疾”
“我爸知道后气得住了院,我后妈就趁我爸住院期间把我告上了法庭,我被判了故意伤人罪,八年。。。。。。然后我就成了一名犯人,学也上不成了,那年我十九,陆远才七岁”
陆焜讲得很平静,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也许是时间过去得久了,伤痛压缩成最小,他也快忘了自己是当事人。
“你说我不知道里面什么样?我可能比你还要清楚,成年监狱比少管所要黑暗得多,我在里面那几年什么苦都吃过了,后来认识了一个大哥,就是我现在管的这个店的老板,叫陈君成,他因为什么进去的我不知道,他不告诉我也从不让别人打听,他比我先出去的,也顺便捞了我一把”
“出来后我就跟着他干,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要说有什么变数那就是遇见你了”
事情讲到这应该是告一段落了,陆焜小心地注视着江洺脸上的表情变化,他想知道江洺心里是怎么想他的,好的,坏的,哪怕是厌恶,他也欣然接受。
这些过去永远不会被无缘无故抹掉,所以早说晚说都还是要说,瞒着,只会让江洺看不起。。。。。。。
此时的江洺心里有其他的顾虑,他仰着头问陆焜:“那个陈君成为什么平白无故对你这么好,他没让你替他做什么吧?”
陆焜笑笑,手掌抚过江洺的头顶,拍了两下,说:“我在监狱里替他挨过打,他那人挺看中哥们义气的,再说我帮他管店这几年给他挣了不少钱,互惠互利而已,不过他对我也不错,给我开的工资是你们这些公务员的好几倍,也比我在外面随便找个工作强”
江洺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说:“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地对你好的,你自己小心点,还有你们店里那个叫毛毛的,他比陈君成还得让人多防备一些”
“怎么讲?”
江洺说:“他吸大麻”
这也是刚才江洺忽然想到的,在店里,他从江洺身边经过的时候江洺闻到的味道就是大麻。
显然陆焜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他眉头皱得很紧,说:“你怎么知道?”
“以前文文吸过”
“。。。。。。”
☆、第四十九章
陆焜有些不可置信,他知道杨子文玩得开,但是没想到她胆子大到碰这个。
“那是她刚去迪拜没多久的事,有一次休假回来她当着我的面吸了一根,跟我说是朋友送的,让她尝尝,还说在国外,有钱人都吸大麻,穷人才抽烟,不过她现在不吸了,她也就是一时好奇而已,文文虽然很爱玩,但好歹是有分寸的”
“但是我见到毛毛的时候他应该是刚吸完一根,不然他身上的味道不会那么重”
“擦!这小子特么是不是找死?!”
陆焜忍不住地骂了一句,胸膛起伏,连带着那只鹿角也动了两下,江洺翻过身来,盯着那只鹿角一直看,不但看了,还上手摸了。
陆焜耸了下肩帮,看着他,说:“我感觉你很喜欢这个”
他说话的时候唇边温软的气息打在江洺的脸上,江洺低下头,下巴抵着他的胸膛,淡淡地说:“嗯,我喜欢”
江洺说着身子探过去,头一点点向下沉,蜻蜓点水般地吻在那上面,一下,两下,仿佛还不够,他又伸出舌头去舔,辗转反侧,直舔的陆焜呼吸发紧,双手不禁箍住江洺的头,时而轻抚,时而用力,很久很久,谁也没有停下来。。。。。。
之后过了两天,江洺接到队里通知,要出差去木城进行保外就医考察,去年是大队长和孙志胜去的,今年队里决定让江洺和黄锐去。
当江洺把这件事讲给陆焜的时候他老人家立马就撂下脸来,很不高兴地说:“就不能换个人去吗?”
江洺哭笑不得,“这是我的工作”
“那。。。。。。去几天?”
“顺利的话,三天吧,木城比较远,坐火车要一宿,具体还要等到了再看”
陆焜若有所思般地揉着耳垂,说:“那我这几天怎么办,你不在家我也没意思”
“找你朋友啊,你不是说以前经常和他们开车出去玩吗?”
话是这么说,可陆焜自从和江洺在一起之后就把应酬能推的都推了,更别说去外地。
“算了”,陆焜手一挥,好像大赦天下一般地,说:“你去吧,我忍得住”
“。。。。。。”
“要不我开车送你去吧,一宿的火车,坐到那人就废了”
江洺有些难为情,说:“买的卧铺,再说还有我同事呢,你去送我我不好解释”
貌似有点道理,陆焜点点头,说:“哪天走?”
“明天下班就走”
陆焜拣起门钥匙,说:“我下楼去给你买点吃的,留着火车上吃”
江洺赶忙拉住他,说:“不用,黄锐刚才给我发信息说他买了”
黄锐?陆焜看着他,“就是帮陆远调到病监的那个同事啊”
“嗯”
“那你把胃药带着”
自从上次去青海那次过后江洺都没有再犯过胃病,可陆焜还记得。
“好”
“早点回来”
“。。。。。。我还没走呢”
“哦”,陆焜自己也憋不住笑了,说:“我刚才是不是有点神经病?”
“还行”
两人对视一笑,大概每一个傍晚都是这样的,聊聊天,笑一笑,吃饭,看电影,然后一天就过去了。
出差那天下午,江洺和黄锐受领导批假先走了一会儿,因为火车站离单位有点远,如果下班时间走的话会堵车,虽说市区地铁已经开通了,但只有一号线,而且也不到火车站。
就在江洺背着背包在马路边上寻思着坐几路公交车能到车站的时候黄锐抬手就招了一辆出租车。
“单位给报销,坐什么公交啊?!”
江洺愣了下,随即跟着上了车。
半小时后,俩人赶到了车站,发车时间是六点,黄锐提议先吃点东西。
“牛肉面,汉堡,砂锅。。。。。。。”
黄锐指着对面的牌匾挨个念着,“水哥,想吃什么?”
“。。。。。。”,江洺眯眼看过去,火车站附近的餐馆很多,但大都是应付来往旅客的,以吃饱为主,味道真不敢恭维。
“吃汉堡吧”,江洺并没有多喜欢这些快餐,只是连锁店的东西相对会干净一些。
“ok,我来份牛肉的,你呢?”
江洺:“。。。鸡肉吧”
黄锐斜了他一眼,撇撇嘴,说:“瘦的小干巴样,要吃牛肉才有力气”
江洺双手插在兜里,照着黄锐的大腿踢了一脚,说:“说谁呢?我特么比你高那么多。。。。。。”
话还没说完江洺兜里的电话就震动起来,他掏出来接,电话那头幽幽的男人声音,“我刚放你出来你就打情骂俏啊!”
江洺本能地向四周望去,然后在十点钟的方向,民航大厦下面看到了陆焜的车,离得远,他的脸并不真切。
他一手搭在车窗上,歪头朝这边看着。
“你怎么来了?”
“送你啊”
“怎么送?”
“。。。。。。目送”
江洺看了一眼走在前边的黄锐,说:“我要和我同事去吃饭,你回去吧”
“你吃你的,我就是过来这边办点事儿,马上就走了”
“嗯,那挂了”
就是陆焜这通电话把江洺搅得心神不宁,一边咬着汉堡还不住地四处看,怕陆焜在某个角落蹭地钻出来,那样他的小心脏会受不了的。。。。。。
吃完饭后换票、候车,到火车开走,江洺都没有再看到陆焜,也没收到他的短信或者电话,也许他是真的过来办事的,江洺想。
木城是距离江洺所在省会四百多公里的一座三线城市,不大,但人口很多,江洺和黄锐清早从火车站出来就打车去了事先定好的宾馆,洗漱后直接去了犯人陈凯家。
陈凯是木城人,三年前因抢劫入狱,去年七月又因肺结核保外就医,一年的时间到了,所以少管所要派人来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
按照档案上提供的地址,江洺和黄锐找到了陈凯的家,他家离市区很远,几乎到了城边,而且是平房区,旁边是一个工地,此时正在施工,尘土飞扬,把他俩呛得直捂鼻子。
“水哥,到了没?”
江洺一家家地看着门牌号,终于看到了陈凯家的门牌,“这儿,到了”
江洺抬脚就要往屋里走,可是却被黄锐拉住了,只见他从裤兜里掏出两个蓝色的医用口罩,说:“把这个戴上,肺结核传染”
江洺皱了下眉,“不用了吧”
“叫你戴你就戴,快点”,说着,黄锐就把手里的口罩贴到江洺脸上,松紧带各挂一只耳朵,戴好后江洺看着门玻璃上自己的影子,活像个医学院的学生。
陈凯家比江洺想象的还要破旧,客厅连沙发都没有,就几把塑料凳,还有坏的,出来迎客的是陈凯的爸爸,个头不高,满面沧桑。
他看到江洺和黄锐都戴着口罩先是一愣,随即江洺拿出警官证亮了身份,陈凯他爸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招呼他们坐下。
黄锐看着这个一贫如洗的家,说:“叔叔我们就不坐了,你儿子呢?”
“在里屋躺着呢”
“那你叫他出来跟我们去医院检查,出完诊断还要去派出所”
陈凯他爸一听“派出所”三个字神色有些紧张,问黄锐:“警官,为啥还要去派出所啊?”
“哦”,黄锐解释道:“就是走个程序,问问陈凯在保外就医期间有没有遵守纪律”
“小凯得这个病几乎都不出门,哪还敢做违法乱纪的事儿啊,警官,我保证我儿子真的很听话”
见老人情绪有点激动,江洺赶快上来安抚,说:“叔叔你别担心,就是走个程序,如果顺利的话下午就回来了”
“这样。。。。。。”,陈凯爸爸不像是轻松的样子,反而叹了口气,说:“我这个当爹的没能耐,挣不着钱,他妈还有间歇性精神病整天只能被关在家里,小凯是因为家里拿不出钱给他妈看病才去抢劫的,都是我害了这孩子啊”
老人止不住地抽泣,江洺别过脸去,站在窗口不说话。
黄锐“咳咳”了两声,说:“叔叔,您也别上火,先把孩子的病治好要紧,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您去把他叫出来吧,我们抓紧办事儿”
陈凯爸爸用磨破的袖口擦了两下眼泪,说:“我这就给你们叫去”
两分钟后,陈凯从里屋走出来,十九岁的少年,身形消瘦,眼窝凹陷,脸色也不好看,蜡黄蜡黄的。
“警官好”
虚低的声音在这个破旧的家里环绕,给人一种下一秒他和房子就要一同消失的脆弱感。
黄锐点点头,说:“收拾好了就走吧,先去医院”
陈凯答应了一声,在门口换了鞋就跟着江洺还有黄锐身后出去了。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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