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38 章
底层官员 作者:杨少衡
第 38 章
她没说话,开门走了。
刘克服看茶几上的东西,是一只盐焗鸡,包着锡箔纸,里边还是热的。
当晚就吃那个,没煮粥。一只鸡让刘克服全部吃尽。
第二天他带着几个人去了合水镇。
一星期后,他到市里,找市政府副秘书长江平专程汇报情况。江平管新区筹建,事前刘克服跟他通过电话,约好两人先谈。哪想一到情况变了,江平握手时笑了笑。
“纪副说,他要亲自听。”
刘克服大惊。
所谓是祸跑不过,这种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刘克服跟着江平去了纪全洲的办公室。门一关上,纪全洲当头一棒,给了刘克服一个下马威。
“你脑子里还有几个馊主意?”他指着刘克服问。
刘克服不解:“纪副书记批评什么呢?”
纪全洲问刘克服,建议留下合水渡两个村子,起初是不是刘克服提出来的?
刘克服承认,是他,他在县常委会上提出的。
“现在你准备鼓捣小社?再当眼科医生?”
刘克服表示自己没那水平。小社的情况很复杂,纪书记最清楚。
“你还说过什么鬼话?比如割让台湾?”
刘克服否认。他没把划走合水镇与当年清政府割让台湾相比。他知道有人这么说,虽然是牢骚话,也属非常错误,很不妥当。
“你觉得自己有多大?”纪全洲问。
刘克服表示自己很小,常务副县长,任职经纪副书记等市领导研究过。
纪全洲说,在一个县里,常务副县长这个乌纱帽不算小了,含金量很足,许多人看得脖子酸,也还看不上一眼。古时候打仗,有时候需要砍一两颗违令将官的脑袋,警示激励将士。如今法制社会,以人为本,不好就砍脑袋,那就砍乌纱帽吧。他已经准备好了,有谁敢不听号令,暗中鼓捣,立刻砍乌纱帽示众。
刘克服咬紧牙关听训。
“现在你清楚了吧?”纪全洲问。
刘克服点头,他清楚了。
“说吧,什么情况。”他让刘克服汇报。
这还敢说吗?建议上级考虑一下小社村民的合理要求?为下边再争取一点利益?此时此刻不是找死是什么?但是刘克服是哪一种人?他这种人是干什么用的?应远为什么不叫别人上顶楼打乒乓球?
刘克服谈了情况,提了要求,没有松口。整个汇报期间,纪全洲盯着他看,一声不吭,没有训斥,也没有插话。
“纪副书记有什么指示?”未了刘克服问。
他把手一摆:“你走。”
刘克服感觉到自己脖颈间快刀落下的凉意,不禁身子发抖。
半个月后,合水渡出了大事。事情发生于晚间,位于江边的青溪引水管理处发生了一起恶性案件,有人把一包炸药从围墙外扔进院内,炸药在院墙边炸出一个洞,没有造成人员财产重大伤亡,却震惊四方。公安部门迅速介入调查,两天后破案,是小社一个年轻人干的,原因是工程纠纷。
青溪引水管理处建于合水小社地界内,当年征地建设过程中,工程部门与当地群众留有一些利益矛盾。管理处为市属单位,上级部门考虑需要加强与地方协调,特地派了一位合水籍干部到这里当头,这人却是大社人。管理处常有维修渠道等工程,这些年多由大社的施工队承接,小社这边人有意见,认为管理处设在小社地界,有活却用大社施工队,可见大小眼。这一次管理处又有一个维修项目,小社有人想揽活,最终还是让大社人拿走。未揽到活的人年轻气盛,一怒之下找来一包私藏的工程炸药,点着火扔过墙,制造了一起爆炸案。
这起事件与正处于胶着状态的区划调整事项联系起来,纪全洲下了重手。他赶到县里召开领导班子成员会议,宣布市里决定,即日起刘克服停职检查,接受相关调查。
为什么拿刘克服开刀?因为引水管理处爆炸案的表面原因是工程利益纠纷,深层次原因在于区划调整特殊时期领导不力。刘克服身负重任,只顾局部利益,没有服从大局,不能摆正位置,没有正确引导群众,不去妥善化解群众情绪,反而助长错误倾向,激化两村旧有矛盾,造成思想混乱。责任不可推卸。
纪大个果然如其所称,砍乌纱帽警示激励,号令三军。
刘克服黯然无言。
4
几个月后,合水镇再度生事,时为秋末冬初,又当蕉园收成季节。
事件出在星期六,其发生似非偶然。
收蕉时节,合水大社蕉园如历年一样,香蕉串屡屡被盗,蕉农再次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园头地角的看园窝棚夜夜有人,棍棒响锣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应贼而起。
这一天很特殊,偷蕉贼不是在半夜三更趁黑摸进蕉园,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窃,一车两人,摩托车马达轰隆作响,于下午三点来钟大摇大摆进入蕉园。他们选中了靠路边的一片蕉园,下车后猖狂行事,既偷又毁,一弓香蕉被他们砍下扛走,旁边的几株香蕉也遭了灾,株上所挂蕉串遭他们乱刀横砍。小偷和摩托车的体力都有限,通常一次只能偷一弓大蕉串,无法多多益善,按照蕉园小偷以往之不成文规则,偷走了算自己的,偷不走的还应当留给人家合法主人,不好欺主太甚。眼下这两个小偷连这个规则都不要了,偷不走就毁,行径极其恶劣。
下午时分,蕉园并不是无人之地,到处有蕉农劳作。被窃蕉园的主人当时大意了,跑到邻近蕉园的窝棚跟人喝茶,直到有人进来提及有动静,主人才赶紧跑出去,一看即大叫,敲锣。两个贼听到锣响并不慌张,发动摩托溜走时,没忘记扛上所盗蕉串。
由于是白天,光线很好,有利小偷驱车逃跑。白天时蕉农防范意识反倒薄弱,连锣声也不如晚间激动人心。几分钟工夫,蕉园里还乱哄哄如沸腾一般,小偷的摩托车已经窜出蕉园,冲上大路,顺着小社方向扬长而去,蕉农们只看到摩托车后头鼓起的尘土,还有两顶黄色的安全头盔。
这时能怎么办?自认倒楣,权当让小偷玩一回吧。主人却咽不下这口气,他在蕉园跳脚,破口大骂,恨不得把两个小偷立时拍死在眼前,因为他损失的不只是一弓香蕉,居然是毁了一片。很快主人的姐夫骑着摩托车赶到了,姐夫小舅子两人怒气冲冲,坐一辆摩托冲出蕉园,直扑合水小社而去。
所谓兵贵神速,捕贼也差不多。两个小偷毁了一片香蕉,扛着一弓蕉串跑掉,此时不可能跑远,肯定还在他们的贼巢。香蕉串不是什么细软,它又重又大,不可能藏在裤衩里边,更不能一直扛在肩膀上,小偷需要为它赶紧找一个去处。生鲜货品不是收藏品,也不是自己要吃的,最好能迅速脱手变现,小偷很可能会直接把它送到蕉商的手上。小社那边也有若干蕉园,有几户经销商,可以协助小偷销赃,被盗蕉串此刻可能已经丢在经销商家的院子里了。赃物在它的销赃处不可能呆太久,慢则一两天,快则几个小时,蕉串就会被运走,远销外地,那就无从寻找了。
因此失物主人快速行动,跟踪追击,捍卫自己的私有财产。蕉农一天到晚在自己的园地里劳动,看着自己的劳动果实一天天成长,蕉串有如他们的亲生儿女,其大小长短全在脑子里,从成堆蕉串中一眼认出它没有任何问题,就像从放学拥出校门的小学生里一眼认出自己的儿女一样。追贼追赃需要证人和帮手,被盗蕉农找来他的姐夫,这是个合适人物,他姐夫年富力强,会一点拳脚,还有个特殊身份,是大村一个村委,在村委会里分管治安和社会稳定,防盗事项他管得着。
两个人心急火燎,奔小社而去。还没到村口,远远的居然就发现了嫌疑对象,一辆摩托车,两个年轻人,摩托车架在小社村头路边,两个年轻人站在路旁喝矿泉水,他们戴着头盔,头盔是黄色的。但是没看到蕉串,不知藏在什么地方。
失主开足马力,朝两个疑犯追过去,打算问个明白。没待他们靠近,疑犯把矿泉水瓶一丢,上车走人。后边这两个一看,顿时疑心大增,所谓做贼心虚,不做贼跑什么?于是奋力前进,穷追不舍。两部摩托车一前一后,穿村而过,直往山边而去。
山边是小社的腹地,附近有两个小山包,山包前是田野,村道沿山而修,村道边建有一幢幢农舍,有平房,也有两层楼房。村道另一头向山包延伸,山包后边就是河,青溪流水哗哗而过。追赶者的摩托车驶到山边,发现前边逃窜的人和车忽然都不见了,不知藏进哪个旮旯里。两人却不气馁,没有轻易放弃,他们顺着村道继续往前,不时停车,向路边过往村民打听询问,问着问着,就到了一座二层砖房门口。
这是一幢尚未完工的新农居,房子的主体结构已经完成,门窗也都安好,还未泥墙,主人已经拿它派上用场,屋外空地上停着一辆小货车,旁边地上放着几弓蕉串,还有一架地磅,一望而知,是一户蕉商。
两个追赃者停了摩托车,仔细查看地上的蕉串。蕉串不多,就四五弓,失主仔细辨别,没看到他们家的“被盗拐儿童”。
屋主人在场,在场的还有主人的儿子,是开那辆小货车的。看到来的两个眼神蹊跷,主人询问他们干什么。两人并不多话,转身想走,其中小舅子眼尖,看到屋主人身后半掩的铁门里,屋子的厅堂地上也堆有香蕉串。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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