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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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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层官员 作者:杨少衡

    第 36 章

    半个多月后,刘克服到市里参加外经工作会议,会议期间,于会场外见到市委副书记纪全洲,刘克服问候纪全洲时,领导很严厉,劈头盖脸批评。

    “你胆子不小哇。”领导说。

    刘克服吃了一惊:“是哪里不对了?”

    “哪个大小眼?谁伤害谁?什么意思你?”

    刘克服一时张口结舌。

    “你以为你是谁?打抱不平的?眼科医生?”

    纪全洲身高一米八几,人们私下里管他叫“纪大个”。纪全洲不止个大,这人从基层起家,当过乡镇记,目前为副书记兼副市长,是本市书记、市长之后的第三号人物。这位领导资历深,本事大,手握重权,性格强悍,直言不讳,批评起人不留情面,下级很怕他。市县官员中流传六个字,叫“第一恶,纪大个”,说的是本市上层领导中,数这个纪最凶。如此形容虽含贬义,却很传神。纪全洲是合水大社人,为该村所产众多当今杰出人物中的代表性人物。本县县委副书记陈铭不是合水人,却被归为合水一路,这与纪全洲有关:陈铭娶的是他的妹妹,他是陈铭的大舅子。

    刘克服介入合水渡事务之前,跟纪全洲打的交道不多,只限于分管的工作范围,有事请示汇报,开会见面问好,没有个人接触,从没被所谓“第一恶”恶着过。处理“革命老区荣誉小学”让他一头撞上纪全洲。显然有人把意见反映到纪全洲那里去了,让纪副书记觉得所谓“大小眼”一说有影射他之嫌。纪全洲是本市最高级别的合水籍领导,如果真有厚此薄彼,当然会追及他。

    “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敢胡乱扯?”他训斥刘克服。

    刘克服说明,他在小社表示要一视同仁,并没有说谁大小眼,没有自命为治疗大小眼的眼科医生,更没有涉及上级领导的意思。即使以往有什么问题,对小社村民有所伤害,也是下边县和镇的责任,包括他自己。不是上级。

    “你还知道责任?”他不放过,“要把那两个村搅起来,我看你找哪里哭!”

    刘克服不说话了。

    刘克服并不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包括纪全洲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纪全洲起自乡间,堪称爱乡模范,多年来为家乡做了许多事情,大至修桥铺路,发展产业,小至村民儿女读书上学,凡找到他,几乎有求必应,不计亲疏远近。但是他也不失规矩,并不姑息纵容亲属。纪全洲有一个在老家当农民的亲哥哥,前几年他哥哥的儿子因恋爱挫折,一怒之下扼死女方,被逮捕起诉,办案人员知道案犯是纪副书记的亲侄儿,非常为难,外界高度关注。当时纪全洲在一份相关报告里批了一行字,要求严格依法办事,绝不手软。这起案子办得很轰动,最终他的侄儿伏法,被处死刑。

    对家乡大社小社之间的关系,纪全洲很清楚,也很留意,总说大社小社都在合水渡,都是他的父老乡亲。纪全洲为家乡办的不少事既有利大社,也惠及小社。修桥铺路之类事项,总是周边都好。早年小社搞自来水,经费不足,镇里找上他,他一手帮成。小社村民子女读书务工,求到他头上,他也视同本村乡亲相求。包括这一次,得知小社群众对老区荣誉小学问题大有意见,准备闹事时,他直接给县委书记应远打电话,要求高度重视,迅速派得力人员,妥善解决。所以指称他在老家事务上厚此薄彼大小眼,对他无异于严重冒犯。但是现实情况摆在那里,大社小社间利益得失差别明显,强弱分明,大小失均,不因纪全洲个人为对方做过什么就不存在了,否则小社村民包括王毅梅这样的基层官员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落差感?

    刘克服却不能跟纪全洲论理,他是下级,人家是上司,号称“第一恶”,下属官员谁敢跟纪副书记多嘴。刘克服明白该领导不是在意当地小学校的荣誉之争,是担心触及所谓大小眼、受伤害,会挑起两村百姓间的旧怨,激化两村的矛盾,要真是这样,刘克服真会哭都找不到地方。当着纪全洲的面他不敢多话,返县之后更不敢懈怠,除了要合水镇当地领导注意掌握,稳住大社这一方,他还着意让王毅梅起作用,帮助稳住小社一方。如土话所说,小心无大差,合水渡学校之争终于平稳渡过。

    刘克服暂时未曾寻无哭处。纪全洲却把他记住了。

    3

    王毅梅的侄儿与另一个小社青年因盗窃香蕉被大社人打死,引发抬尸堵桥阻碍交通事件,刘克服受命处置,再次以“两个眼睛一样大”方式化解了事件。事后不久,纪全洲驾临本县,在县级领导干部会议上高调提及,说到了刘克服。这一次是先表扬,再严词训斥,真是语重心长。

    纪副书记说刘克服值得表扬,但是不需要多表扬,为什么?大家是什么身份?领导干部,这种时候,哪怕让你去死,你也不能有二话。干得好是应该的,干不好是不应该的。这回谁没干好?合水镇当地领导处置不力,反应迟缓,没在第一时间阻止事件发展。还有女乡长王毅梅,关键时刻经不起考验,不能摆正位置,把自己的私家情感置于大局利益之上,可恶。

    “这里边谁没有侄儿?”他问,“因为死个侄儿就闹情绪,不认职责,不听召唤,不服从命令,指挥不动,这种干部有什么用?不撤还行?”

    纪全洲有资格说这个话,他自家恰好也曾死过一个亲侄儿,死罪当毙,该领导态度坚决,绝无二话。

    这一天纪副书记到县里开会,主题并不是表扬刘克服批评王毅梅,为香蕉园事件做总结表彰。他只是借题发挥,拿它当引子,为另一件事做足铺垫。这件事同样牵扯到合水渡,需要强调服从命令,所以纪副书记声色俱厉,拿表扬和撤职作他的关键词。

    这是件什么事呢?区划调整,事关大局,本县合水渡正面临切割。

    刘克服所在的这个县地处内地山区与沿海平原过渡地带,县东南合水镇一带与市区和邻县接壤,旧称三县地。市里出于中心城市经济发展需要,经上级同意,决定从相邻县区各划出若干地域,增设一个区级行政单位,直辖于市,合水镇将划出本县版图,归属新区。合水镇是个大镇,拥有大片平原和水面,历来以种植经济作物为主,因接近市区,工贸比较发达,经济状况较好,是本县数一数二的富庶乡镇。把这个乡镇划出去,县里很多人不能接受,有人开玩笑,将其比之为当年中日甲午战争之后的割让台湾。这种比喻虽属不当,却也表露大家心里的懊丧和不甘。

    纪全洲是市里负责协调新区建设的领导。纪大个身份高,既是副书记,又兼副市长,手握大权,可以协调各方,做出相关决定。他的个性强悍,处事坚决,号称“第一恶”,谁都怕他,有利破除新区设置过程中的种种障碍。他又是本县合水镇人,他来负责,本县与合水镇的事情好摆平。纪全洲经验丰富,他到县里开大会,一上来给个下马威,表扬刘克服服从大局,严斥王毅梅不服从命令,以撤职警示,会场上都是领导干部,谁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当天刘克服为受表扬对象,没过多久,他就摔在合水渡这个坎子上。

    事情还是发作于合水小社。与上回争荣誉学校的方式相同,该村村民联名上书,盖了数页手印,把上书状寄往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领导机关,提出了一个特殊要求,反对将本村随合水镇全镇划往新区,要求单独留在本县行政区域里。

    纪副书记大为恼火,下令追查。

    这里头有些情况。

    市里筹组新区,提出划合水镇并入新区之后,本县作为下级,大的方面必须坚决服从,决策过程中,在还没有拍板定案之前,也有权根据自身情况,对与本地利益攸关事项提出意见建议,供上级决策参考。行政区划调整是大事,主要领导亲自掌握,刘克服作为常务副县长,具体的不归他管,重大事项却要参与研究。在县里头头讨论时,刘克服提出了一个建议,主张大处服从,小处争取,同意把合水镇交出去,但是把其中的两个行政村留下来,并入相邻的本县另一个镇。留下的两个村就是古合水渡边的合水大社与合水小社。刘克服的这一主张得到了县里头头们的赞成。

    合水渡两个村人口地盘都不算大,其中小社相对还穷,为什么县里想留?因为两村地位比较特别,它们位居江畔,扼于旧日合水渡的渡口边。渡口早已废弃,并无交通利益,不需要特别考虑,留这两村主要考虑的是取水,合水渡为当地重要水源地。

    合水渡一带汇流的两条河流水质有别,自北向南的一条称“青溪”,出自山区,水量丰沛,水质较好。自西而东的一条从丘陵流出,水质略差,颜色显黄,被称为“黄溪”。二十多年前市里于合水渡投建引水工程,取水地点设在汇流处之上,取的是青溪的优质水。所取水被导入引水渠,出合水镇后分为两支,一支向市区供水,一支则流向本县另两乡镇,是当地数万人口饮用、数万亩土地灌溉的主要水源。水利向称命脉,淡水在世界范围内已成稀缺资源,县里出于保障辖下两乡镇居民饮水灌溉出发,希望把取水地留在自己辖区内,今后掌控得住,不必受制于人,从一县角度考虑无可厚非。

    但是水源区划给新区,等于市里直接管住,对市里当然更有利。因此县里的主张不为认同,市里相关协调部门认为,新区承担对城区供水任务,水源地归进来为妥,县里两个乡镇的饮用灌溉需要,可以由市里协调解决。

    双方意见不合,纪全洲下令:“可以听听当地意见。”

    纪副书记很有经验,也高明,他心里有数,不急着强做决定,只要求分别开开座谈会,听听合水镇及相关村当地干部群众的意见。这意见还用听吗?基本一边倒,支持划归新区,特别是镇村干部。区级财政一般较县级为好,待遇较县里高,不说别的,划给新区后,比照目前市郊标准,村主任的补贴顿时可以多近一倍,大家何乐而不为?

    于是意见基本确定,县里的提议被否决,合水镇还拟整体划归新区。

    这时忽然枝节横生,合水小社村民变卦了,联名上书,反对划入新区,要求留在本县。纪副书记非常恼火,认为不正常,背后可能有人捣鬼。如果是县里官员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打民意牌,对上级施加压力,。性质就严重了,纪大个哪里允许。

    一天下午,临下班前,应远给刘克服打电话,问他走了没有?刘克服告诉他自己还在办公室。应远说:“过来吧,顶楼。”

    刘克服顿时心情沉重。

    他去了办公楼顶层,乒乓球室里只有应远一个人,独自练发球。刘克服在屋角落柜子里找出自己常用的那把拍子,握在手里比了两下,两人各自站好,开始练球。来回推挡几下,书记即发觉异常。

    “你怎么了?不舒服?”他问。

    刘克服苦笑,看着自己的手:“不太得劲,手抖了。”

    “为什么?”

    “紧张吧。”

    “紧张什么?”

    刘克服表示不只是紧张,是有些恐惧,害怕。书记球技太高,抵挡不过。

    应远不吭声。好一会儿,他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刘克服说:“书记也难。”

    他们说的是球吗?不是,他们以球说事,讨论眼前的棘手事项。合水渡这件事怎么办好?作为负责官员确实两难。所谓屁股指挥脑袋,坐在县里位子上,如果不为本县利益相争,必然遭到大家怪罪,被视为只听上头只顾自己不顾辖下百姓。但是过分相争肯定有不服从大局之嫌,会招致上级的责难,最终对自己不利,特别是碰上“第一恶”,哪个不头痛?如何在两端之间把握,有如接受大考。应远是第一把手,主要责任人,首当其冲。他还有个特殊情况:本市在任县委书记里,他的资格最老,年纪最大,有传闻说即将提拔到市人大当副主任,要紧时刻碰上这种事情,让他格外为难。不尽力为本县一争,下边意见大了,可能影响上进。反过来也一样,如果让市里领导不满意,机会也可能失去。

    这时候能怎么办?应书记打个电话,把刘副县长叫到了顶楼。刘克服一握球拍就显得紧张,自称是恐惧。应远让他放松,别紧张。可以先分析一下情况。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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