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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郎(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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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习室没什么人,姜年正低头解一道数学题,有人拿篮球碰了一下他脑袋,他抬头,见是同寝室的林翰,便又低头做题。
    林翰是属于后天听力下降,平时戴助听器就能跟普通人一样交谈玩耍,所以他在这所职专里比较吃香,学的是焊接,个儿高,篮球打得好,常常约了姜年一起去打球,这段时间他也忙着在外实习,好久没打球,手痒痒,特意来找姜年。
    姜年摇摇头,打了个手语,意思是自己不去了,等会还要去打工。
    林翰一边转着球一边问他:”不要告诉我你还要去那个地方!”
    姜年起身收拾书本,没理他。
    林翰笑得不怀好意:“你不会在那被富婆包了吧?”
    姜年手上动作一滞,平静地看了一眼林翰,没有什么表情,林翰以为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忙打岔:“看你最近一直在复习自考,是不打算再去保利大厦干了?”
    保利大厦的工作是姜年的另一份工作,上两天休两天,时间自由安排,主要给人看车库,晚上没事可以睡一觉,当初姜年喜欢这个工作的灵活性,但现在看来,给得不多,还不如不去了。
    “你猜我昨天碰见谁了?沈嘉玉!”
    提到这三个字,姜年顿住了,但脸上表情依旧淡淡,好像这是个陌生人,同他毫无关系。
    林翰撇嘴:“她说她是坐车路过的,但我觉得她是想跟你复合的,一直在跟我打听你的事,不过,我跟她说了完全没戏了,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比她漂亮比她有钱,她好像信了,还问我在哪上班哈哈,我说人家是白富美不用上班,她脸都白了,气得灰头土脸走了……”
    姜年收拾好东西,起身要走,林翰拦住他:“别跟我说你这好马还吃回头草?你可别忘了她当时是怎么把你甩了的!”
    姜年冷冷看林翰一眼,掏出手机,林翰还以为要他检查里面的联系人,但姜年却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意思是他真的要走了,林翰只好侧过身不再挡他的路。
    一路飞奔下去,正好能赶上四点的公交,再晚就到了高峰,他就要迟到了,姜年上了车,站在过道,侧了侧头,正好从车窗外能看见他们学校对面的那所综合性大学,那是沈嘉玉的大学,里面有他可以报考的计算机专业,可据说分数要求很高,这几年他完全都是靠自学,心里没什么底,但他还是固执地想试试。以前沈嘉玉就说过他,考大学没什么用,毕了业还是找不到什么工作,就像她,进了保利大厦还是要从底层做起。
    当初,沈嘉玉照顾他,把他介绍到保利大厦做工可能是出于同乡的关怀,可当他看见沈嘉玉身穿白领短裙、出入大厦对自己视而不见假装不认识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的底层和他的底层还不是在同一层。
    所以后来沈嘉玉和别人好了要同他分手,姜年也不反对,他知道他和健全人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他的世界里,发不出任何怨言。
    目的地到了,姜年下车,老远就看见白龙会所几个字,天没有暗下来霓虹已经闪烁,他从兜里摸出烟来抽,尽力让自己把沈嘉玉和学校的事再从脑中抛远一点。
    两个礼拜前他还只是在这里扫卫生,托刘姐的福,他能挣一笔不错的钱寄回老家,可冯奇思偏偏说他走了狗屎运,赚大钱的机会来了。
    “你记着,干这行,靠的就是运气,有人好你这口你就有价值,你只要抓住顾客的心思,拿捏他们的心态,他就怎么都愿意往你身上砸钱……别说我没告诉过你,你也见着了,小武一个月挣多少,人家名下房子有多少,开的是什么车,女朋友又换了几个……”
    姜年只是沉默。
    冯奇思也看不透他,只觉这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
    “我跟你说,”冯奇思拍拍他肩膀说,“有的人就是很变态,他们就有种喜欢残缺事物的癖好,这种人看见一个与自己不一样的人会格外地同情,关爱,你只要满足他们这个小心理,他们就会把你当宠物一样宠……所以,你要搞清楚自己的优势,这点你明不明白?”
    姜年还是沉默,明白,但就是不想回应,哑也有哑的特权,让所有沉默都免于尴尬和失礼。
    其实那天什么也没发生,纸条是冯奇思让他准备的,要他写一点浪漫的话,他从后勤那临时借笔写的,油笔都没油了,只写了几个字【我不会说话】。
    递给那女人看后,她也只是挑挑眉毛,一脸淡漠,请他坐到沙发上,递给了他一瓶饮料,他没喝,端正地坐在沙发边上陪她看电视。
    电视里好像演的是个爱情故事,但镜头大胆火辣,有几处接吻做爱的特写,姜年看得身上不自在,故意转移视线,却见她看得认真,没有丝毫不安,姜年倒觉得这时候,自己才更像个变态。
    “所以你会手语?”她问。
    姜年点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用手语表示?”
    姜年一手指向她,一手贴在嘴边做呼喊状,接着双手伸开翻转掌心向上,手指再摆出三字,另一只手在三根手指上画了两画。
    她回答:“我叫王媞媞,你可以叫我媞媞。”
    接着,王媞媞又重复了一下姜年的动作,做得很慢,但很标准,姜年皱眉,不知她是在学手语还是在问他话。
    “你在我手心里写一下吧。”
    她伸手直接摊给姜年,姜年低头看,那手是没干过活的手,纤瘦手指,手掌白净,中间细密纹线交错,手腕上悬一根细链,隐隐幽香,不知怎么,姜年好像一瞬间明白了古人为什么能写出那么多关于女人手的诗句。
    他没去碰她的手,只是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字给她看。
    王媞媞反手接过手机凑近看——“姜——年——嗯,好听的名字,你的字也写得很好。”
    她是由衷地夸,她的字常被王老板骂是狗刨字,所以她对写字写得好的人都有种天然欣赏。
    姜年看她在手机上按了几下,马上她兜里的手机就响了,王媞媞扔环手机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姜年接过去看,按了保存,在名字那栏只写了一个T字母。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其实都是王媞媞一个人的沉默罢了,她不想说了,也就不想说了,姜年则一直习惯这种感觉,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二人静静看电视,直到那个电影全部演完。
    王媞媞从沙发上坐直了,打了个哈欠又伸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哎姜年,你给我按按肩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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