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59 章
一醉三千场 作者:风钟
第 59 章
几千几百年过去,这栋楼的格局都没什么改变,真要说的话,就是多了,或者少了一些事物。
这一点,在修痕这个后来的阁主来说,更为明显。
比如,潭水旁的一株青竹是修痕没有见过的,但现在它挺拔坚韧的长在潭水边,枝叶婆娑。
再比如,在修痕的记忆力,这个院落里是有着一丛蓝色鸢尾花的,正是乐暖所种,但现在,乐暖还没有出现,鸢尾花自然也是不在的。而在楼阁的第二层是放着很多的东西的,有一把云纹的木梳,一条发带,一面桃花扇,一块蝴蝶玉坠,还有一把画着水墨兰草的油纸伞,和一把失了灵魄的长剑,很多很多,皆是历代阁主的遗物。
而现在,修痕并不能上去楼阁,他并不知道,在这时的二层楼阁里,已经有了什么,还有什么是以后要加入的。
他的目光正落在紫衣女子在潭水中滑动的那只手上,同乐暖一样,手再次收回的时候已经提了一坛酒,泥封未开,就是一股酒香传出,修痕嗅了嗅,不同于乐暖的清苦之味,紫衣女子的酒有着淡淡的酸甜,也不知道是用怎样的情愫酿成的。
女子将小狐狸放在潭边,指尖轻点它的小脑袋,一点白光落入了手中,再一弹指,白光随着重新取出的空酒坛一同落尽了潭底。
做完这些,她弯腰揉了揉小狐狸的小脑袋,轻声说:“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了。”她说完,就抱着自己的那个酒坛进了桃树林,面容恬静,脚下的每一步都仿若在云端起舞。
修痕想要跟上去,却被不知名的力量拉了回来,他一愣,回头看向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小狐狸。
是了,阁主之位已经转移,他是不能离开现在的阁主,也就是现在的小狐狸太远的,但也正是如此,他没办法知道那紫衣女子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修痕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走了过去,坐到了小狐狸的旁边,伸出手在小狐狸上方大概量了一下之后,呵的一声笑了,实在是它真的太小,全身团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他的手掌大。
他突然想摸摸它的皮毛,试试是不是和看起来一样的水滑柔软,但在毫不意外的穿过它的身体之后,修痕就安分了,真的是没办法触碰啊。
就这样,修痕陪着小狐狸在潭水边从清晨待到月光再临,一大一小,沐浴在月光里,却只留下一个小的影子。
月色里,皮毛火红的小狐狸动了动,似乎是不耐冷风的寒凉,幼小的身躯瑟缩了一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双如同黑曜石一般的湿漉漉的眼睛在月下闪动着清澈的光泽,它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疑惑的歪了歪脑袋,细细弱弱的声音响起:“君……欢?”
修痕在一旁点点头,明知道它是听不见的,但还是评价了一句:“嗯,君欢,还不错的名字。”
竹叶潇潇,落入静潭,倏忽之间就沉了底,潭面依旧清澈无物,不管落上什么,都终归什么也不会留下。
小狐狸蹲坐在水潭边,静静的想着,想起了一片紫烟萝色的衣角,想起了一双纤长温暖的手,想起了在面前的潭水的底部,有留给它的一坛酒。
小狐狸低下头,抬起右前爪舔了舔,转身向楼阁走去,一团云雾环绕在身上,火红的皮毛化为了一身华贵的火红衣袍,袖口随之伸出一双苍白细长的手,一个少年的身形渐渐显现,只给修痕了一个单薄的背影,长发未束,飘散在身侧垂到了腰间,修痕来不及看到他的样貌就见背对着他的少年伸出右手虚空一抓,一张狐狸面具握入了手中,少年戴上面具,推开了楼阁的门踏了进去,然后转身关了门,惊鸿一瞥间,那张狐狸面具妖娆非常,眼纹处朱红勾勒,眼尾上挑,衬上唯一露出的一双眼,却好似在哭泣。
‘吱呀’一声,一道木门,隔开了两人,处在不同的时空,一个身入剧中,不知何时开始,不知从何而终,一个红尘看客,辗转几百年的时空,看尽了所有,却不知有几分学到了心中。
爱恨情仇,因为本就不懂,才更难以理解,修痕张开手,看着手心的掌纹,又虚握住,将手背负身后,唇角微掀,嗤笑了一声,明帝之玺,昆山之玉,说到底,也就是一块贵重的石头罢了,冰冰冷冷的,无心无情的石头,只是……,狭长的丹凤眼中幽深了几分,修痕莫名的有些想笑,在沾染到那片炙热的鲜血的时候,被人紧紧抱在怀里保护的时候,他从千百年的沉睡中醒来,任由那些滚烫的血液渗进玉髓,再难抹去,都只是,只是……想留住一份温暖而已。
☆、渡(中)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修痕跟着君欢在人世或是山林四处穿梭,经君欢的手给出的酒不计其数,却都是些濒临死亡的人,修痕看着他们饮完酒后,含笑死去,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而在闲暇时,君欢就躺在院落中的木榻上,晒着暖暖的阳光,整个人睡的松松软软,看的修痕都有些羡慕。
少年一身炫目华贵的火红衣衫,胸前衣襟松散,露出精致纤细的锁骨与一小片胸膛,一种懒懒散散的样子坐在榻上,尽管脸上盖着一面妖艳的狐狸面具,让人看不见他的样貌,可只是一个举手投足就是风流恣意的入骨风情,却没有丝毫的女气,只是一种本该如此的风姿。
修痕抱着双臂斜靠着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君欢,少年抬起一根白皙好看的手指往上扶了扶面上的狐狸面具,露出白净精细的下巴,一张薄唇弯起浅浅的弧度,似乎是对今日的天气极为满意,连带着一双桃花眼也舒服的眯了起来,闪动着狐狸的狡黠,蜷缩在榻上的姿势也愈加慵懒起来。
斜阳日暮之时,君欢才会从榻上醒来,然后进入楼阁,一日就这样过去了。
在修痕来看,君欢实在是最为安静的一位阁主,话语极少,更少见有什么喜恶,似乎躺在楼阁外的梨花木榻上晒一天太阳就是他的生活方式,那一身修长单薄蜷缩在榻的中央的时候,火红衣衫更加显得厚重,那张面具因为头被埋在臂弯处而遮了大半,少年睡的惬意而安然。
那个时候,修痕就会倚在一旁的桃树上,抱着双臂静静的望着天,桃花雨落纷纷,修痕移眸回首,只见木榻之上,花瓣落肩人不醒,宛如酩酊醉梦,梦蝶庄周,孰醉?孰梦?
眼前骤然模糊,又是一次转移,再次清醒时已然是在一处闹市之中,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琳琅满目,叫卖声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修痕抬眼望去,人群中君欢慢慢的穿梭而过,那一身火红好似一朵霞彩飘落尘世,飘摇如雾,每当要撞上人的时候,却都好像隔了一个什么一般,双方都是自动避开,徒留对面的人疑惑的四处望了望,自然是什么都发现不了。
修痕依旧走的从容,面具下的一双眼漂亮依旧,却不映照红尘千万,他只看需要看的,然后就可以回去睡一觉,睡一觉,什么都不用看,不用想,不用做,安安静静的,这样很好……
修痕眯起眼,眼眸狭长,是带了三分笑的,他跟了上去,锦袖微荡,避开了人群,一步步紧随其后。
一直跟着他走进一户破败的农家,家徒四壁,连老鼠都不会光顾。
修痕看见在角落里缩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她已经快要饿死了,只是还吊着一口气罢了。而君欢正在走向那个女孩。
妖冶漂亮的少年蹲下身,狐狸面具眼纹上挑,一双眼宁静若空谷,似笑还哭,他将手中的酒碗递给面前的小女孩,声音很轻,蛊惑万物:“喝吧。”
女孩看着碗中的水眼睛亮亮的,她大口大口的喝着碗中的酒,近乎贪婪的喝着这蚀骨的毒,君欢看着她将酒喝得点滴不剩,没有再说一句话。
女孩伸出小小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面具,小手指慢慢的,细致的描绘着上面的纹路,她的手真的好小,又小又软,整个手掌贴上去,连面具的一小半都占不全。
君欢没有动,任着那小小的手在面具上滑动,最后落了下去。
然后,修痕终于明白了,君欢的酒,是死亡。
收取今生的命,来酿自己的酒。
修痕知道自己又该离开了,白雾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没有犹豫的踏了进去。
但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却吃惊于那个白衣女子的存在,没有理由的,他就是知道,这个一身白衣,白纱蒙面的女子比他们更适合阁主的位置。
而她的手却正放在君欢的胸口,就在修痕的眼前,君欢的身体渐渐的缩小,最后变成了一只火红皮毛的狐狸,趴在了地上,脸上的面具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磕坏了一角,滚落在修痕脚边。
修痕被这一幕惊得连眼角带的三分的笑意也失了踪影,然后慢慢抿紧了嘴角。
他不知道自己在白雾中的一进一出外面过了多久,但只是从旁边的一坛新酒来看,君欢的酒已经好了,那这个女子又是谁?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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