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86 章
情僧 作者:索嘉楠
第 86 章
说实在的.普雅沒想到法度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在听得法度如此回复后.她心中便是一震.然而很快的.她便又起了如织的动容.那动容如浪涛一般绵绵的将她整个人灌溉.使她有若醍醐.又心甘情愿将时光永远的停留在眼前这一刻、再也自拔不出……
克制着翻涌的心潮.普雅无声饮泣.旋又浅浅问他:“那为何.不避反找.”既然知道是劫.既然知道是一道大劫.既然早已预知到这一切.又为何还要來、为何不避开、为何要回來.
法度抬目.这目光里闪烁着一脉坚韧.如苍松、如劲柳:“因为避不过.”又是淡淡的五个字.似乎不加情态、又似乎情态自成.
普雅听在耳里.那心境何其芜杂.她忽而有些惶惶然不知所措:“那该怎么办……可该怎么办呢.”颦眉徐徐叹息.这字句不像是在问法度.而是在自问.
该怎么办.可怎么办啊.这劫闯不过也避不过.但又注定不得不去闯.不得不面对那最终注定的分离……
法度有着他加身的责任.有着他的路要走;而普雅亦有着她的历经.有着她合该遇到的人和事.或许当真是她太过于执着.但这万丈软红、娑婆俗世.执着者又何其之多.有情众生苦.故而明知道一些事情是注定的求不得、注定的会失去、甚至连真正的开始都不能有.但就是依旧自苦的使自己陷入囹圄.使自己苦苦熬着、耗着.遁形不出、也挣脱不得.
目染着普雅面上这一层纷乱.法度心境是何其的平和.这份平和起源于他对命里注定的事物一种特有的坚定感知.他看定普雅的目光沒有离开.颔首一字一句:“闯不过.无法成佛.”俗世尘缘自有因果.花报果报俱是缘法.若是了结不干净、若是就此牵绊住.便无法成佛.无法回家……可是该了断的不去了断、该经历的不去经历.曼陀罗花扬洒而下时那花瓣便依旧还是会粘身.便是往去净土.又如何做到真正的无牵无挂、永恒自由.
普雅心中一动.敛了一下眸子.又定定问:“得多久.”这蚊蝇般的发问很是撩拨.撩拨的心下酸酸涩涩的.
却也不知道问的是得多久能闯过这劫.还是得多久才能成佛.亦或者是得多久才能结束……还是.其它一些别的什么.
这一刻.法度看着普雅被阳光染就的一张芙蓉面.那是比挂着露珠的玫瑰花还要娇艳欲滴的一张面孔.他的心倏然一动.就在这一瞬间.有这么一瞬间.他觉的自己已经沦陷.且他甘愿沦陷.心甘情愿就此牵绊在如织的幻象里.永堕阿鼻、万劫不复.
循着心中不可压制的一脉动容.法度目光里有磷火浮动昭著:“永远.”唇畔开合.两个字眼背后隐匿着太多厚冗的欲说还休.
永远.永远闯不过.永远无法将她放下.永远沉沦在这一道生命中最后的大劫里、无极大劫里.耗尽累世修为一身报.再也挣脱不出了么……
这却又该是一段什么样的因果.这样牵绊住一尊净土的佛.又该身受怎样不能承受之报应呢.一定是会遭报应的吧.
普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不敢相信法度会有这一刻几近失心失态的动容.即便她知道过不多时候.这动容便会消失不见.他还会是那个淡然出尘的法度和尚、大志大爱的修行法师:“永远不成佛.”侧首徐徐.普雅声息如朝雾.
法度的神志被一阵风扑向面目的势头.引的回了一回.他神志半醒半醉.他觉的自己沦陷在善道与恶道的边缘.纠葛难平之际.法度默咏了一段心经.抬目时眼中肃穆:“自有天数.”
普雅张了张口.只是无声.旋即又将那眸子错了一错.心中万念纷沓.又不知自己是被浸泡在一种怎样的情绪中:“那你现在.找到了么.”慌乱里就口又问.
那道无极大劫.你.找到了么.
那道无极大劫是在这大漠绿洲之上的沧古疆域么.是……我么.
终究还是会怕这一切的一切本是自己自作多情.但普雅问的又怕又期待.她期待着自己心中的臆想不是臆想而是真实.时今她已不再苛求法度会一直陪伴着她、或者带她走;但她仍然想要保留做梦的权利.即便她知道这是一种苦海的沉沦.可是.她放不下.她唯愿苦中作乐长醉不愿醒啊.
她承认自己是陷入执念了.陷入执念的人是被业障蒙住了自性的.一任那净土佛国再美丽再极乐.她都只愿如此苦海翻腾.守着梦与yuwang贪婪的渡过着苟延残喘的岁月.因为她不愿意真正的对他放开手……这茫茫的苦海性灵苦煎熬啊盼救赎.
唯.盼救赎.
法度看定着普雅的目光一直都不曾移开.淡淡的金色光波里.趁的他眉目如画、眼中翩跹着睿智的金波.一切一切看起來俱是那样不可抗拒的生动与光鲜:“我想.我找到了.”定定然一落声.字句珠玑.有如落地生根、顷刻后绽出一簇超凡入圣的曼陀罗华.
第九十九回 我柔情万种,他去志更坚
普雅猛地一抬目
他说他找到了 那一场无极大劫已然找到了……
这大劫他“实闯不过” 他“找到了” 既然如此 那么为什么不甘心沉沦 不甘心抛却一切自然而然的含笑赴劫难、人间也好地狱也罢恶道也罢全都欣然领受之
法度那声音回的并不高 是法度一贯有着的沉淀、稳然、坚韧、大智……这让普雅心中惊喜欢欣却也沒有底气 她觉的自己面对着的是一位真正的大德 她觉的自己在他面前从來都是身躯直立、灵魂匍匐
面对着这样一位救度世人远离苦厄的法师 她便只剩下慑于他威仪而不断颤粟的份儿 又哪里还敢有其他半点的奢求
可是她的心中仍然有残余的希翼倔强的闪烁 她不甘心 不问出她心中的疑惑 她想她这一辈子都是无法真正安生了
普雅身子未动 面上的神色流转的急促 即而惶惶的一抬首 目波里荡涤了一脉湍急:“既然找到了 你还会走么 ”问的不确定 甚至声息间期许又害怕
“会 ”法度知道这样的回答是何其残忍 但是他知道更残忍的是对她的欺瞒 她既然如此看重自己、敬慕自己 那么她便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她不该被万丈的迷惘与嗔妄遮迷了双目 她该同他一样、这有情世间的所有性灵都应同他一样 飞跃出苦厄的轮回、挣脱出无边的幻象、待莲花开放之时真正离开苦海飞升极乐长驻净土觐见佛陀
果然 普雅听到法度这样的答复时 心中好容易涌起的希望再一次被生生的幻灭 她心中一痛 不过也并不意外 若是法度回答她说他自己会留下來那才委实是意外
普雅以片刻的时间调整了一下心绪 抬目缓问:“又是为何 ”
法度当真是一个矛盾体 至少眼下他所对她说的话便委实是矛盾的 若非普雅对他已经相当的了解 在听到他说自己闯不过那一道无极大劫、并且不能成佛的时候 她简直以为他是答应了自己要永远的留在她身边 以一辈子的时光來真正了却这最后一场缘了
可是果然 他说他还是会走 闯不过也好、不能成佛也好 什么都好 都不会成为他停留在此地的牵绊……他都是要走的 他会走的很决绝
这样的法度 真的很残忍……
耳闻了普雅这样的疑问 心中也明白着普雅的想法 法度沒有急于马上回答她的问題 而是抬目看了眼头顶那片亘古未变的天空 向那阳光洗礼、灿金烧云的地方定神敛目 旋即稳稳的:“往西走 是为了邂逅这劫缘;再往西走 是为了断绝这劫缘 ”不缓不急 就此一气呵成的句子 铮地一下阻隔了所有不该的憧憬 还有所有不切合实际的妄念和贪欲 是这样的决绝且残酷
普雅勉励使得自己不至于失态 事实上她这副柔曼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几欲倒地 她以一抹理性强自支撑住这躯体 抬首凝眸 顺着法度的目光一路看向那抹溶溶镀金的绚烂的云:“你在看什么 ”她这样问 心知他看到的未必就是云 因为他的眼中、心里 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从來便与旁人不一样
法度反倒不再继续看了 他缓缓的阖上了双目 抬手展开双臂 对着虚空似乎做了一个拥抱的姿态 感知着大漠深处郊野林丛间难得的清风一缕缕吹拂过身 心境跟着一舒然:“每一缕阳光照耀在身上 都是我佛广袤无涯、浩瀚无边的度化 ”温温的声线 动容口吻
普雅也不自觉跟着起了憧憬 阖眸深深的嗅了一口带着灌木香气的幽风 那纷乱的思绪当真是被梳理的有了几分清明
“法度啊 ”就着这一份几欲乘风归去的错觉 于这羽化飞仙的须臾 普雅睁开双眼又唤了他一声
法度亦睁开双目 收整了姿态向普雅看过來
普雅微染雾霭的双眸里 终于在这时重又有了几分熠熠的明澈 她对上他淡然的眼睛 侧了侧首、眉心微颦:“你会一直走下去……一直向西走 一直走一直走么……”不是疑问的调子
声线里夹着些苦涩 呼应着这似乎极贴近自然、又似乎只是贴近了内心深处一份感伤的氛围
法度顺势:“我会一直走 一直走 ”将心中一直以來从不曾加以掩饰过的那段心曲再一次诉于普雅听 “迎着太阳、追着月亮 一路往西、但不止是往西 ”后边儿的补充 便显得禅机深沉了
普雅颔首在心中辗转 才要再度顶礼于法度的发愿时 思绪却倏然一动 她蹙眉 品味出其中几分不同寻常:“向西 迎着太阳……不对啊 太阳升起的地方 那是东边儿啊 ”一语出口 恍若惊醒一场久久不散的梦
面对普雅的存疑 法度神色如常:“太阳升起的地方 是西天佛国 ”又一补充 定定然间口吻因濡染了激动而不由抬高了几分 “西天极乐世界 太阳升起的地方 它永不落下 ”
正巧又一脉盈盈的风灌过袖口 撩拨的整个人都衣袂汩汩 似乎有意造势一般 将这神圣且肃穆的大阵仗倏然间便铺陈起來 一切一切入在目里何其的神圣、又何其的肃穆威严庄重动容
洋洋洒洒的势头吹乱了普雅的发丝与衣袂 她似乎懂得了、又似乎依旧不懂得 趁着心头热浪流转攀附 她敛敛眸子问的急急:“为何‘佛在西方’ ”一顿继续 “佛宗净土极乐世界为何称为‘西方极乐’ 那是天外的西方么 ”她的心中流转着一脉真切的不解 她渴望去了解 这样的渴望似乎与法度有关 又似乎与法度无关 但无论有沒有关系 普雅梅朵若是有朝一日真正往生佛国净土 那委实是法度的一件功德 委实是法度的功德
因为是法度将普雅一步一步引入佛门 使她怀揣着无比的喜悦与激动、怀揣着探寻的欲望与福泽 满心期待的迈入另外一个看似未知、其实早在冥冥之中缔结出了缘法一段的注定的世界……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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