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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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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作者:肉书屋

    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第17部分阅读

    再次钉在了息栈脸上,盯得息栈十分不爽,别过了头去,看向窗外。

    几个土匪径自一顿闲扯。酒过三巡,气氛玄妙,众人都等着马军长亮出底牌。

    马云芳身边儿的哈参谋,这时笑呵呵地端起了小酒盅,说道:“呵呵~~~,我家司令今日在这里请三位当家的吃酒,吃了这碗酒,还望大家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联起手来,在这边城三省,一同干出一番事业!”

    三家土匪头子这时不由得面面相觑,见惯了打打杀杀的场面,今天竟然从“甘肃王”马云芳这里,听到这样令人喷饭的话!

    马家军和土匪绺子,能联手干啥事业?难道马军长也手痒痒了,或者囊中羞涩,日子过得不够肥美,想要跟土匪们一起劫道砸窑,绑票吃票?

    那位参谋笑得十分周道,一副点头哈腰的德性,偏巧他这人就姓哈。

    “唉~~~,各位听我细说,我们军长已经跟省政府主席商讨过,省政府有意想要招安三路兵马,收为国民军编制,作为我们靖边剿匪司令部麾下的部队!这可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不仅我们甘宁青三省的剿匪武装部队势力涨了,几位当家的投靠了国民政府,以后也再不用去过那朝不保夕,刀头舔血的日子喽!”

    一桌的人听得都瞪大了眼睛。

    息栈低头瞄向自家掌柜,镇三关忍不住都乐了:“呵呵呵呵~~~,参谋长说笑呢吧?让俺们做剿匪部队?咱本来就是匪,你让俺们剿谁去啊?!是缴械投降么?”

    对桌的柴九接茬儿道:“哼,要是真把咱三个绺子都给缴了枪,以后这河西走廊也就没啥匪供马军长剿了,哈参谋也别忙乎了!”

    马云芳这时抖了抖络腮胡子,沉着脸孔看向三名匪首,开口说道:“几位也知道,前些年南方正闹赤匪,已经被国民政府的军队收拾得丢盔卸甲,在长江边儿上待不下去,开始往黄河沿儿上跑,日前红匪的残兵余部已经渗透到我陕甘宁大西北地区。请几位来,也是商讨一下共同剿灭赤匪的事宜!”(2)

    几家土匪头子这会儿才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要以毒攻毒,以匪治匪,让俺们土匪绺子去帮国民军打红匪!

    要说国民政府这些年来,最头疼的一是红党赤匪日益渗透,二是各地军阀势力纵横,三是遍地土匪横行无忌。这马家军想必是被蒋委员长下了命令,要跟红匪在陕甘边区死磕。磕又磕不过,不想耗损地方军阀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当,就想借用边关匪帮的势力,收为己用。

    这就叫做,阎王把脏活儿推给大鬼做,大鬼再推给小鬼做,等着看两拨小鬼互相掐!

    注:

    (1)海叶子:信件。

    (2)赤匪、红匪指的就是当时的红军。

    第四十回谋不合唇枪舌剑

    马云芳的招安论调一出口,陆大膘子的血红眼睛急剧缩小,柴九爷的两道俊眉一蹦一跳,镇三关唇边抽动,极力忍住心中泛起的阵阵冷笑。

    哼!俺们绺子势力小,扛不住的时候,你三天两头惦记着铲平了俺们!现在看见俺们势力大了,治不住了,又想出招安这么下三滥的招数,想借刀杀人?

    谁还没读过《水浒传》啊!

    在这间屋里头,也就息栈一个是老古董,没读过这么新潮的话本小说,其他人心里明镜儿似的!

    就连野马山大掌柜这类没念过几本书的粗人,都知道宋徽宗招安梁山好汉,利用宋江去征讨方腊,完事儿以后再卸磨杀驴!

    柴九首先笑道:“马军长,您让我们这些人去帮您剿红匪,那您的国民军第二军,养起来是摆着充门面的?”

    马云芳一脸傲然,并不答话,而是哈参谋在一旁帮腔:“唉~~~,柴掌柜,我们司令的部队,当然是冲锋陷阵,疆场杀敌,抢在前头的!您几位的队伍,主要是用来维护地区治安,协助我们司令,对红匪进行围堵和剿灭,到时候论功行赏,还能少了你们的?”

    陆大膘子眯缝着小红眼睛,很精明地问道:“那俺们要是归顺了国民政府,政府是不是要管吃管穿?这军饷粮饷什么的……你们省政府给不给我们兄弟发银子呐?”

    “呃,这个嘛,等到剿灭赤匪之时,自然会论功升职行赏……陆大掌柜,你也知道,现在这个举国勘乱的非常时期,国民政府筹措军费也是很困难地!所以这个,这个,军饷方面嘛,还是需要陆大掌柜您,您,自行筹措,自行筹措……”

    “俺们自行筹措?怎么筹措?”

    镇三关在一旁跟陆大膘子递个眼色,乐道:“呵呵呵呵~~~,司令这意思就是说,陆老兄,你以后再去敦煌啊,肃北啊,沉梁峪啊,挨家挨户敲门收保护费,可就名正言顺了!你那一套以后不叫土匪吃票,叫做剿匪部队向百姓征税纳粮!”

    陆胖子这一尊吨位沉重的身子,猛然颤动了几下,肥膘在周身荡漾,似乎是对镇三关的话表示强烈地赞同,震得桌下地板都有些发抖。

    柴九爷这时说道:“柴某这些年做芨芨台的大掌柜,对官府是不上供,不纳税,不低头,不下拜。可若是做了你们剿匪司令部的人……以后平白无故就成了别人的下属,你们倒是能让我得个什么好处?或者,以后能把哪块山头划成我柴某的地盘?”

    哈参谋答道:“唉~~~,九爷,你这话不能这么讲!现下你虽然是那芨芨台的当家的,这一地之主毕竟做的名不正言不顺,与国民军为敌,你这绺子做得再大,能盖得过委员长的白日青天么?可你要是归顺了我们第二路军,将来战场上剿灭赤匪立了功劳,没准儿能挣个旅长什么的……”

    “旅长?!”三个匪首一齐瞪视哈参谋,这官衔儿听起来可真不算小哦,蒙人呢吧!

    拿一根不靠谱的胡萝卜就想忽悠俺们,拿俺们当成三头没脑子的驴么?

    柴九追问道:“哈参谋这话,是信口说说,还是有凭有据?省政府能认账?”

    “呃,这个……各位手下怎么着也都有千来号的伙计,就算挣不到旅长,好歹也是个团长吧!到时候带领人马驻扎一方,这威风难道还会比在山里做响马差?……”

    这哈参谋从兜里掏出一方小白手帕抹了抹一脑门子的汗,心里估计是在合计,这帮没啥文化的土匪,也不是很好对付呐!

    看起来这姓陆的是个财迷,姓柴的是个官迷!

    抬眼正对上了野马山某大掌柜那一双状似漫不经心,实则深不可测的淡金色眸子,忍不住问道:“三爷,你这意下如何?”

    镇三关大约是头一次被军政府要员如此尊称,顿时咧嘴笑道:“呵呵呵呵~~~,不敢当!俺就是个粗人,过惯了山里边儿逍遥自在的日子,对当官发财没啥兴趣,跟自家兄弟每日有酒有肉就够了!”

    “三爷这样响当当的人物,竟然窝在山沟里,不出来为咱国民政府做点儿实事,不为百姓谋福,不助国民军一臂之力剿灭赤匪,岂不是枉为人雄?”

    “唉唉,参谋长别给俺戴帽子!老子就是觉得,这事儿说不过去吧?参谋长你看哈,这啥共/匪红匪他们是匪,俺镇三关也是匪,大家都是道儿上混的队伍,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又没砸俺的‘保人’,吃俺的局票,老子凭啥去为难人家?只听说过匪与官斗,匪与兵斗,俺要是真去把人家红匪军给剿了,情理上就说不过去,俺这心里还不安呢,以后还咋个在江湖上走动,是不是?”

    野马山的大掌柜虽然说话粗豪,不拘小节,但是话糙理不糙,说得四周各家的伙计频频点头。

    镇三关身后的息栈,对这伙人商议的这些事情,其实是一窍不通,左耳进右耳出,全副心思就只放在自己男人身上,视线在大掌柜脸侧和下巴来回地游移。

    少年心想,这红匪究竟是何方神圣,引得这几路人如此纠结纷扰?听这意思,估摸是一支战斗力相当彪悍的农民义军,专与官府做对,反击苛政暴政,抗捐抗税,抗征抗敛,“党国将相,宁有种乎”?有如当年的陈胜吴广,一呼百应,令朝廷寝食难安!

    镇三关刚才的几句话状似轻松,实则针尖对麦芒。

    马军长的一脸虬髯在腮上抖动摩擦,隐隐有几枚不安分的火星儿从胡须中窜出,声音含着怒意:“哼!我国民政府军是好意想要招安各位,给诸匪帮将来有一个出路和归宿,难道列位一日为匪,还想要终身为匪?!”

    镇三关唇边闪过一丝冷笑:“终身为匪也好过见着变天儿了就换旗子,吃着奶了便认娘!”

    这话息栈自然是听不懂的,在座的其他几位可全听明白了,这分明是在当面嘲讽马氏一门!

    话说当年马云芳的叔父马玉麟,出身并不高贵,打着反清旗号,走的农民起义道路,在青海湖畔大败湘军,一战成名。挟胜果而望风求抚,竟然就归顺了清廷,求得高官厚禄,从此称霸一方。

    鞑子王朝一夕灭亡,马玉麟和子侄们迅速易了旗帜,归顺北洋政府。等到袁大头咯儿屁,又即刻归了国民政府。每一次易帜,皆步步高升,才有了今日马云芳坐上国民军第二军军长的位置。天朝老子年年换,只有他马氏一门的西北王地位,是坚不可破!

    马云芳听得一双豹目倏然凸出,鼓涨饱和的眼球盯住镇三关,硕大鼻孔中喷吐着恼羞成怒的燎烟。一只粗壮的手掌骤然拍在了饭桌之上,震得那一只酥烤小羊羔在桌子中央跳了三跳,快给吓活了!

    手掌被另一只手轻轻压住,他身边儿的马俊芳这时低声说道:“兄长莫恼!”

    马俊芳的一双细韧眉眼与镇三关相对,略一示意,慢条斯理儿说道:“这位头领,且听本人一言。如今国家有难,匪患横行,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正是你我有识有能之人入世为将,替国效命之时。何不抛开往日恩怨,以大局为重,共讨贼寇,共议国事?!以天下兴亡为一己之责任,才称得上威震三关,当世英豪的名号!”

    镇三关一听马师长这一嘴文绉绉的话,登时就浑身痒痒。这人咋个说话这腔调,端得那酸不拉唧的架子,白呼这一堆假大空的废话,简直不像个当兵的!倒是很像当初见着小息栈,那娃子满口唧唧歪歪的臭德性!

    镇三关眯起两眼,眼角布满迷人的纹路,笑道:“这位军爷,不是俺说,这事儿吧,你们那国也不是俺们的国,你们那天下也不是俺们的天下,老子的天下就在这河西走廊,祁连山脉!这谁兴谁亡,谁上台谁下台,能碍着俺们啥事?朝廷再怎么换天,俺镇三关也不换旗子!”

    “这位头领,可现如今红党势力横行,渗透乡里,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你既是国民政府治辖之内,马上马下纵横之人,怎的就不能为朝廷效力,为铲平红党建功,他日加官封爵,光耀门楣,才不枉英名!”

    “哎呦~~~!你们那朝廷和红党之间的恩怨,跟俺们压根儿就没啥关系!俺知道你们谁是谁非?是谁抢了谁家的羊,还是谁把谁家媳妇给睡了?再说,你们两拨人到底将来谁能打赢这江山,现下有没有个谱啊?!”

    别说镇三关受不了马大师长七拽八拽的那一副腔调,现如今就连息栈听那些絮絮叨叨的话也有些听不顺耳。在土匪窝里混得时间久了,已然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走马跃关,快意人生,谁还理会皇帝老子跟哪一路农民起义军正在抓狂掐架?!

    大掌柜那几句有意揶揄马师长的话,说得息栈心有戚戚,嘴角抽动,十分地想笑,忍不住动情地用力看了男人一眼。

    而镇三关的视线,此时也若有若无地飘向了身侧的少年,甚至朝他挤了挤眼,瞳中含着戏谑逗弄的笑容。

    马俊芳被镇三关给噎得眼神黯淡下去,心下发觉,跟这帮无赖匪类实在是有理也说不通,白费口舌。

    顺着镇三关的视线,马师长瞟了一眼一直垂首沉默,眉眼出神的少年。

    这一瞟不要紧,眼睛都拔不出来了!

    冰雕一般皎洁而冷淡的一张小脸,性情全部刻划在那一道纤细小巧的鼻梁和单薄如纸的小唇上。裘皮小帽不偏不倚地遮到了上眼睫,只在帽檐之下露出绢细的两枚单凤眼,目光不时漠然扫过众人,却只独独凝落在身前某大掌柜的肩头和耳后。

    这少年身后,似乎是背了一把剑。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用剑,且竟然也是用淡青色的绸布包裹……

    宴席将散,这一场兵匪之间的小酌密议,并没有能达成什么协定。

    一片闹哄哄之中,陆大膘子就只揪着哈参谋问,究竟能拿到多少军饷粮饷和封赏,咱土匪可不是冤大头,不挣钱的买卖咱不干!

    柴九爷就只盯着马氏兄弟问,想要用他芨芨台的人马和家当,先封官封地!口说无凭,拿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旅长委任状,签了字盖了戳,才能做数!

    而镇三关此时心不在焉,目光游离于桌上的那一盘烤羊。他娘的,剿个屁红匪!老子就想先把桌上这只香喷喷的烤羊羔给填进肚里,等晚上回了绺子,再把炕上被窝里那一枚白嫩嫩的活羊羔剥皮吃肉!

    马云芳面色阴冷鸷酷,一言不发,即刻转身离席而去。

    哈参谋继续点头哈腰,答应回去和省军政府协商,优待加饷和正式委任,请几位掌柜耐心等候消息。

    马师长心有所念,若有所思,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将目光投向人丛中的少年剑客,越看却越觉得失落和萧索。

    这少年身形单薄纤瘦,面貌平淡无奇,完全没有那般精致妩媚的绝色容颜和令人过目不忘的绝代风华。

    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即使同样是用剑。

    更何况,那样一个风流婉转的妙人儿,怎是市井之间随处可见,山野之中随手可拾?这荒芜苍茫的西北边关大漠,怎可能再见到那云雾拢鬓,晨星为眸,桃瓣化唇,春水作肤的江南美少年?

    就只痛悔上一世,朝夕相对之际,揽颈合欢之余,还是不够疼爱,未及厚待……

    生死一线之间,隔世断魂之处,逆境方知忠义难寻,失去才道情分珍贵!

    人面桃花,一去不返!

    烟波水冷,愁满天关!

    第四十一回蹈鸿门天关遇伏

    羹残盏冷,曲终席散。

    大掌柜最终拱手告辞了各位,懒洋洋地起身离席,息栈跟随而出。

    转身的一瞬,束发用的两根雪青色发带自帽檐下缓缓飘出,潺潺流动,如翠如烟。长发随意垂于脑后,几缕青丝空中盈摆,逗弄着少年身后背负的一柄长剑。

    剑虽未露相,但内里剑骨清奇,剑气寒淬,即使静伏不发,已是摄人心智,夺人魂魄!

    马俊芳是在那一刻突然心头绞动惊恍,眼前影影绰绰,仿佛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扯住了心口的灼烈隐伤,顷刻间落红遍地,血色斑斓!

    那完全陌生的一袭单薄身影,分明与记忆中某个精灵般美妙的雪青色幻影重叠一处……

    起身飞快追出了门,却只见到少年的背影随野马山大掌柜下了楼,跃上一匹红鬃马,扬长而去。藕色的纯净丝带在风中徜徉,身形轻盈,飘然出世。

    镇三关汇合马队,片刻不留,随即出城。

    马鬃山的一帮人与野马山绺子行路方向一致,皆要出关西行。两支马队再次排成了两溜直线,一路蹄声不紧不慢,向着西门方向行进。

    息栈坐于马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隐约听得队伍后边似有一骑紧随跟踪,那马蹄声分明骁紧迫人,渐渐撵了上来。

    警觉地回脸望去,一名身着铁灰色军装,头戴大沿帽的军官飞马赶来,伸手招呼,口中还遥遥喊着:“前方的小剑客,留步!小剑客!……”

    息栈诧异,匆匆跟大掌柜知会了一声,撤出队伍,放缓马儿的脚步,回身等待那军官纵马上前。

    距城门不远处,马俊芳气喘吁吁地撵上了掉在队尾的息栈。四目相对,一个面色冷淡提防,一个眼神探询期切。

    息栈看到来人竟然是刚才酒席之上的马大师长,些微惊异地挑了挑眉毛,问道:“这位军爷,找我何事?”

    马俊芳驱马近前,摒住呼吸,愣愣地注视少年,从头到脚细致打量一番,适才的满腔激动,顿时遭遇兜头的一桶冷水!

    完全不对,实在不像!

    眼前这少年容貌着实稀松平常,或许放在常人之中,勉强称得上眉目清秀,面庞俊俏。可是配上一身沾染砂砾尘土的羊羔皮衣裤和小靴,脖颈再缠上个黑巾还是白围脖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装饰,如此粗陋的装扮,十足就是个土匪山贼的面目。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

    息栈被对方两道灼热目光盯得浑身都不自在。这人刚才在酒宴之上,就十分无礼地盯自己盯了很久,跟那个柴九爷一左一右,四道眼光交汇,将他牢牢束于网中。

    忍不住说道:“军爷要是没有要事,我告辞了!”说罢就要掉转马头。

    小爷我忙着呢,没这闲工夫陪你相面,还得追赶我当家的去呢!

    马俊芳神色一顿,突然低声喊道:“这位小剑客可否告知姓名?”

    息栈心中顿时警觉,这玉门关乃兵家重地,不宜久留,这当官的究竟想干什么,将来要画影图形捉拿我么?于是冷冷地回道:“我不过是野马山大掌柜的手下,军爷何必盘问!有话怎不去问我家掌柜?”

    “……你,你身上背的一柄长剑,这剑可有名号?”

    息栈双眉轻蹙,不屑地答道:“无可奉告!”心下合计,这人是看上咱这把剑了?或许也是个耍剑的,又或许是个古玩收藏癖?

    正待要策马回转,行至城门前,突然天光变色,朔风卷尘,飞沙走石,怒云骤起!

    就这几句废话的功夫,野马山和马鬃山的两支马队都已经出了城门。城门这时突然发出“喀喇喇”一声巨响,在息栈面前轰然落下。

    胯/下的红鬃烈马骤然惊觉,在尘土飞扬之中疾步后撤。坠落的巨门将息栈隔于城内,那两支人马隔于城外!

    息栈惊诧之间,迅然醒悟!

    不好!

    中计了!!!

    这玉门关城门分内外两重,而内外两道城垣间隔约有六七十米,中间形成那四方形的一片开阔地,称为“瓮城”。古时的兵家惯于制造这样的城墙,诱敌至瓮城内,再从城上或发射羽箭,或坠下滚石檑木,瓮中捉鳖,歼灭敌人。

    息栈虽然看不到,但是可以想见,大掌柜的人马此时一定是刚刚出了内城门,却还未及出外城门,被关在了瓮城之中!

    “当家的!当家的!!!”

    少年唤不到大掌柜,又急又怒,策马上前向城楼之上大吼:“开门!你们要做什么?!快开城门!!!”

    几声怒吼当然唤不出人来开门,事实上根本没人搭理他。这时只听城楼上脚步声凌乱,大批兵勇集结就位,“咔咔咔咔”,架枪拉栓之声此起彼伏。

    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高声喝道:“马贼镇三关,陆大膘子,你二人中了我们司令的捉贼妙计,还不赶快放下手里的枪,束手就擒!”

    这声音分明就是几个时辰之前,在城门口打了个照面的彭团长!

    城内的人不知应了什么,刀疤脸彭团长嚣张嚎叫道:“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今天跑不出去了,除非你们这些贼人会飞!不要试图负隅顽抗,再不下马受绑,今日就将你们这群鸟人,一并乱枪打成|人肉筛子!!!”

    话说这一天稍早一些的时辰,大掌柜带人进玉门关之时,这外城和内城之间不足百米之距,道路两旁熙熙攘攘,摊贩遍布,一派颇为繁荣的景象。因此当时就连颇为精细的息栈也没有注意到,这其实就是个瓮城,可以布为机关。

    等到镇三关带队出城之时,集市和那一群摊贩一齐不翼而飞,两道城垣之间空旷如野。人马快速从中通过,等到大掌柜意识到不对味儿已经来不及,前方的外城门突然关闭,身后的内城门轰然落下,将所有人关进了瓮城!

    除了意外掉队的息栈!

    镇三关的视线只微微往城楼上一扫,即低声骂道:“他奶奶的,有埋伏!”

    他想到了酒席之中菜里下毒,想到了姓马的可能当堂跟他掀桌子拔枪,想到了散席之后出了门即遭人围攻,却偏偏没想到将要出城的片刻,竟然会误入这样的陷阱。

    还是自己过于大意,看见城门已在不远处,便放松了警惕,也是多少被酒宴上马氏兄弟一番四六不靠的招安论麻痹了神经。

    马云芳分明比那宋徽宗行事还要狠辣得多!

    只见四周巍峨耸立的城墙之上,瞬间架起了一排长枪,黑洞洞的枪管子居高临下,将城内被困的人覆罩在密织如网的射程视野之内。

    两支马队迅捷地围拢到自家大柜四周。野马山的众伙计都暗自面露惊惶之色,但是惊而不乱,各自握紧手中的枪,看向大掌柜。

    镇三关的锐利视线迅速扫到了内城城楼的射孔之上,竟然架了好几挺机关枪,马云芳果然是要来真的!

    大头兵们将长枪架于射孔,大半个头颅和身体皆隐藏在雉堞之后,城内的人要想往上射击,很难杀伤敌人;而敌人居高临下,瓮城之内一片旷野,毫无遮蔽和掩体,那是一扫就扫倒一大片!(1)

    黑狍子凑近大掌柜,低声问道:“当家的,咋办?打还是不打?”

    镇三关漆眉紧锁,没有应声。

    打?怎么打?这形势,只要放枪,就是要被全歼的下场啊!

    四下里扫了一眼自己带的这三百来人和三百来匹马,正要寻思可能的出路,视线之内忽然惊觉:息栈呢?

    大掌柜猛然回头四面张望,面色阴霾,低声吼道:“息栈?!……你们谁看见息栈了?”

    众伙计面面相觑:“小剑客……他刚才还在呢……”

    大掌柜表面不动声色,心里一阵兵荒马乱:这小羊羔怎么关键时刻又找不见人了?跑哪儿去了?

    早知一定会遇伏蹈险,今日真不应该带他出来!这娃子要是陷在了城内哪个犄角旮旯,单人独骑中了埋伏,岂不是凶多吉少!

    马鬃山那一伙人中,陆胖子气急败坏坐在马上,朝城楼上怒嚎:“他奶奶的你个王八羔子!赶紧开城门放老子出去!”

    “刀疤彭”和城楼上站的几个军官模样的人,此时一齐仰天大笑:“哈哈哈哈~~~!陆大膘子,放下枪下马受缚,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姓陆的忌日!”

    陆胖子大怒:“贼你妈!马云芳那个狗娘养的东西,竟敢设计害老子!我/操/他祖宗十八代!!!姓彭的你个乌龟王八变的,赶紧放老子出去!!!”

    陆大膘子把自打娘胎里学会的所有骂人骂街骂娘词汇全部招呼了一遍。四下众人听得一愣一愣,都只怕这胖子把楼上那些大头兵给骂急了,这一交起火来,这帮人的命就全交待在这儿了!

    镇三关策马上前几步,朝城楼上的彭团长高声喊道:“马军长既是请俺们几个绺子的人来此赴宴,今儿个又来这么一出,到底啥意思?!”

    “哼!你们这一群匪类,也配跟我们军长同桌共席!今儿个就将你们关门打狗,一并歼灭,以后这河西走廊就全是我们马军长的天下,还轮得到你们这些宵小在这儿横行祸乱!”

    “马军长他人呢?咋个不见出来说话?”

    “哼!我们军长是什么人,怎会出来跟你讲话!马军长等着提你二人的人头送去下酒!镇三关,赶快弃械就死吧!老子会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马云芳他要是真想要老子一条命也好说,你开城门把俺这手下的弟兄们放了!”

    “呸!放了他们日后再来找我们麻烦?!哼!今日就将你们这群贼寇斩草除根!”

    黑狍子一拍大腿,怒道:“他奶奶的马云芳这个王八养的!老子大不了今天搭一条命在这儿,跟他们拼了!当家的,打吧!!!”

    话音刚落,城楼上突然冒出机关枪的一阵“突突突”嘶鸣,火光迸裂之处,扫出一排硬生生的枪子儿。野马山一拨人中,离内城最近的三个伙计,应声中枪,从马上栽倒在地,遍身穿孔,血染黄土!

    生死关头,众人个个面色凝重,这时缓缓抽枪上膛,默不作声地策马聚拢在大掌柜四周,用肉身和马匹护住自家的大柜。

    镇三关是万万没有料到,马云芳根本就没打算跟自己面对面交手,而是设下圈套,派来一帮小喽罗就想轻而易举结果自己的性命。

    死到没啥了不得,他镇三关并不怕死,只是今日如此窝囊地丧命于此地,连个反抗的招数都使不出来,当真是死有不甘!

    更何况,手下这三百个弟兄,也要这样交待了……

    而小羊羔这时竟然连人影儿都找不见!

    息栈他人呢???!!!

    注:

    (1)雉堞:筑于城墙顶部的连续凹凸的齿状矮墙,又称垛墙,在敌人来犯时,掩护守城士兵所用。上有垛口,可射箭和瞭望。

    第四十二回生死界雏鸾惊魂

    息栈此时单人独骑被挡在城内,叫天天不应。

    万般担忧大掌柜的安危,心急如焚,面容僵冷得毫无血色,一双细目却骤然爆红,扭头怒视马俊芳,嘶声质问:“我就知道这玉门摆宴有诈,果然是鸿门宴!什么招安纳降,联手剿匪,统统是障眼法!你们设的如此毒计,原是想要加害我家掌柜!”

    马俊芳这时亦面露诧异,应声说道:“我并不知晓会这样,这并非我……”

    帽檐之下压抑的凤目流现恶寒之色,嘴角扯动,一腔恨意露骨:“一群卑鄙无耻龌龊小人!”

    “……”

    息栈懒得听眼前这人啰嗦。他既然是堂堂马家军的一师之长,可不都是一丘之貉,难道能揪着这人跟他掰扯道理,让他不要害人?

    心中急迫想要见到大掌柜,这时一手撑鞍,双脚离镫,纵身试图飞上城楼,与城墙上埋伏的兵勇拼命!

    马俊芳下意识地冲他喊道:“这位小剑客,你等等,别……”

    息栈两眼瞥见马师长,心中一动。这样蹿上城去,跟城楼上成百上千持枪的大头兵硬拼,胜算渺茫。直接跳进瓮城跟大掌柜汇合更是下下策,无异于一起送死!

    死并无可惧,但若要救得自家男人,逃脱升天,绝不能空手入城!

    这念头在脑子里转瞬掠过,息栈飞身而起,没有上城墙,而是直向马俊芳扑去!

    一手于半空中直接擒住对方脖颈,五指发力。马俊芳毫无防备,登时被捏住了要害,右手下意识去腰间掏枪。

    息栈哪容得他用枪,指关节在对方肋下狠狠一磕!马师长顿时疼得“嗷嗷”叫了出来,胃中一股甜腥上涌,窜至喉头。息栈趁机下手拽掉他腰侧挂的两把盒子炮,狠狠掷飞!

    小凤的身子于空中灵动,轻轻落在马俊芳身后的鞍上,两腿夹紧马腹。迅速一把抽掉对方裤腰上的皮带,将人双手反绞,干脆利索地捆了个猪蹄扣!

    马俊芳目瞪口呆,手脚挣扎:“你要干什么?!”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就用你一用!

    息栈用三枚手指死死扣住对方的喉咙,另一只手凌厉的指锋顶进左胸第三根和第四跟肋骨之间的柔软之处,怒喝道:“别动!动一下就结果你性命!”

    一手锁喉,一手掏心,随便哪一只手爆发,都可以须臾之间致对方于死地。

    两手发力,拎起对方的身体,一声“起~~~”,带着马俊芳一起蹿上了城墙!

    城楼上,马家军的兵勇个个眼中暴露出兴奋的红光,荷枪实弹,隐蔽瞄准,大屠杀之前片刻的宁静。

    瓮城内,两拨土匪的马队聚拢成两团儿,气氛肃杀,被屠戮之前压抑的悲壮。

    这时,半空突然风向骤变,传出异动,两拨人纷纷转头,惊诧地看到两枚重叠的人影自城墙背后升天,翩然落在了瓮城西南角的瞭望台上!

    城楼上不少大头兵下意识地掉转枪口,瞄上那诡谲的身影,枪口之下定睛一看,却发现瞭望台上站的这人,竟然是他们马家军的马大师长!

    彭团长惊呼:“马师长?!您这是怎么回事?”

    马俊芳喉咙被扣,刚想张嘴喊救命,被一根中指狠狠戳进了颈间的肌肤,指力的狠辣几乎刺穿颈动脉,顿时疼得喘不过气来,嘶嗥声被堵进了喉管之内。

    站在他身后的息栈这时高声喝道:“你们快开城门放人,不然我拧断他的喉咙!”

    军官和兵勇们一听这话大惊,纷纷举枪上膛瞄准息栈。

    息栈精明地将自己的头颅和身体隐蔽在马师长身后,丝毫也不给对方射击的空隙和角度。

    野马山众人一看这样的情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镇三关目瞪口呆地看着息栈像是凭空从地里钻出来了一样,紧要关头突然现身,手心儿里竟然捏着这位更是不知道从哪条缝里冒出来的马大师长!

    “刀疤彭”嚎叫道:“你这狗娘养的!你赶紧放了马师长!!!”

    “把外城门打开放人!”

    “你个小兔崽子先放了我们马师长!!!”

    “哼,你不放我家掌柜,这位马师长今日就没有活路,看谁死得更难受!!!”少年双目决然凛冽,毫不相让,小牙的牙缝中搓出冰冷摄人的一缕寒气。

    城楼上的几名军官顿时不知所措,埋头商议起来。

    “怎么会这样?!马师长怎么这样愚蠢,落到土匪手心儿里了?!”

    “能放人么?这镇三关可是军长点个名儿一定要弄死的人,绝对不能留!”

    “可是马师长是咱军长的堂兄弟,不能把他也给弄死啊!”

    “咱好不容易把这帮土匪给治住了,还等着去邀功请赏呢,妈的难道就这么再把人给放了?!这不是白忙活一场!”

    “他娘的,这姓马的平日里就知道抽大烟膏子和玩儿娘们儿,屁本事也没有!净给老子这儿扯后腿!”

    “今儿个要是能灭了野马山和马鬃山这俩土匪头子,这功劳可是大大的!可是……要是这马师长有个啥闪失,军长估计也饶不了咱们,到时候还是要拿咱们开刀问罪……”

    “可若是放跑了镇三关,咱几个也捞不着好儿啊!他娘的!你们说怎么办?!!!”

    远处的息栈见那一群军官扎堆儿窃窃私语,唯恐有变,自己孤身悬于城上,毕竟双拳难敌几百上千条枪,这时暴怒吼道:“到底放不放人?!把城门打开,不然小爷活剐了他!”

    “刀疤彭”这时低头对手下飞速耳语了几句,身后几个兵勇立时掉头退走,各自换到隐蔽的狙击位,架好了长枪,四五条火力交叉,瞄准那重叠的人影。

    五十米开外,眼神精准的大掌柜立时瞄见了敌人的动向,急得大吼了一声:“当心枪手!”

    息栈一听这话,危机关头,急怒攻心,额头青筋暴起,额角那一道白色的枪痕伤疤,此时隐隐现出了血红之色。

    左手捏住身前之人喉间的要害,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一声抽出了隐藏于腰间的那一把凌厉短刃,一刀杵在了马俊芳脖颈之上,两根锁骨之间,那一点柔软的要害之处!

    雏鸾刃并没有狠命往脖子里捅,而是故意将刃柄压低,戳进了一侧的锁骨。锋利的刃尖立时刺破皮肉,剐上了骨头,血水洇洇流出!

    这一刀不会戳死人,却可以疼死人!

    马俊芳疼得尖利

    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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