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427 章
范进的平凡生活 作者:普祥真人
第 427 章
李彩莲与太后堂妹坐在一起,万历皇帝皱着眉头,小脸阴沉地看着自己的姨母问道:“皇姨,那些盐商真有那么阔?”
“那还能有假?臣在宫外听多了盐商富贵的故事,内中或有夸大,但大多数却都是真的,那些人富比王侯,在地方上遮奢无比,家中金银珍藏,怕是比宫中亦相差无几。”
自从一记事就被穷字管束的皇帝,对于财富有着莫名地渴望,其贪婪程度与其说是皇帝,倒不如说更像一个黑心商人。对于范进奏章里参奏的盐商杀人,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秋天的时候边塞上打仗,死的人远比扬州多十倍不止,在他看来,那些人命只是个数字,这么小的数字压根吸引不了他的注意,这位帝王关心的就只有一样东西:钱财。
想起范进给自己上的密章里,记载的盐商富贵,又听着姨母描述,两下印证,盐商的富贵段子便越发做实了。
太后也道:“盐商自然是富的,哀家在娘家时就知道,其实听你皇外公说也该明白,他们收盐,一斤不过几文,卖盐时一斤就要好几十文,一进一出,这里面是多大的利钱?再说天下人谁能不吃盐?整个大明百姓,都是他们的财源,人又怎么能不阔气?在哀家没选进宫的时候,你外公家穷得很,一个月有十几天是要吃淡食。当时你外公就说,要是有朝一日天天能吃上咸味,这辈子就不算白活了。”
万历笑道:“每年外公都向朕讨要那许多盐引,原来是吃淡吃怕了。这倒是无妨,朕回头赏外公些淮北盐引就是。不过这些盐商着实可恶,自己家里有金山银山,朕这里的盐税还敢拖延不办。朕已经让冯大伴去找两淮每年完课的数字了,倒要好好看看,他们每年完了多少盐课银子。”
李彩莲道:“陛下,盐课总得有人去征。若是派去收税的人,被盐商用钱买通了,帮着他们说话。拿着陛下的钱,却卖了自己的人情,害的国库没有收成,盐商自然就富了,朝廷自然也得不到好处。办事先要用人,咱们得有个可靠的人派下去才行。”
“是,姨娘说得对。可是这可靠的人也不好找,黄恩厚也以为是可靠的,居然贪墨了几十万银子!提起这事朕就有气,过去觉得宫里的伴当们最值得亲近,可是黄恩厚也是父皇的伴当,却也贪墨这许多银两,一帮阉竖连后代都没有,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连他们都不可信了,这让人还能信谁?”
李太后知道堂姐的想法,一准是思念情郎了,心里暗自叫着冤孽,嘴上还要为她想办法:
“陛下,盐道上从来没有用太监的道理。哀家想来,还是得用文官。满朝那么多文官,难道就没有你信的臣子?”
“有是有,可是京里事情多,他们也走不开啊。”
“京官不好……没历过事,派出去也许就被人骗了。要派去巡盐,得派个足智多谋,还得是放心可靠的。到时候让你皇姨也去,到扬州给报国皇恩寺募一笔银子重新庙宇。有你皇姨给你做个耳目,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万历点着头,同意母亲的看法,于大臣中想了一圈,恍然道:“范爱卿!母后说的人选,范爱卿最是合适。朕这就让内阁拟旨,宣范爱卿回来,让他去扬州管盐。”
李太后道:“哪有这么急的道理?他刚到上元立足未稳,现在派出去不是前功尽弃?再说人还未曾完婚,哪有就让人干活的?知县三年一任,怎么也要干满一任啊。”
万历道:“母后,朕觉得这一任时间太长了,朕等不得。干脆这样,今年先派个人到扬州打前站,等到明年让范卿抓紧完婚,然后就赶紧去扬州。早去一年,便是好几十万的银子呢。”
太后姐妹拿万历这话当成了童言,谁也不曾考虑到,天子现在的注意力,就已经全放在钱上。两个女人一阵笑,随后李太后才道:“皇帝有自己的主见,哀家很满意,这个想法,你和张师傅说一说,让几位师傅们拿个主意,哀家就不管了。”
一名小太监抽个空子飞奔出去,时间不长,皇帝母子的对话内容就落到冯保耳中。冯保皱着眉头,心里暗骂着:昌妇!咱家给你遮掩着丑事,你反过来坏咱家财路,天底下还有没有道理?早晚找个机会让你好看!
不过想归想,眼下的事总要结局,略一琢磨,冯保吩咐道:“告诉大受,今年两淮盐道的价码翻一倍,明年这时候这缺卖不了,得今年把本钱追回来。”
第四百七十七章 春景(上)
噩梦如同洪水,席卷而至,瞬间没顶。
喊杀声,惨叫声,以及刀斧砍入身体切断骨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虽然学过一些防身武艺,在这种场合下却没什么用处。眼看着老父亲被几个人围着砍杀,已经倒在血泊里,自己不但无能为力,就连喊一声都不敢,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引来杀手的袭击。
装死……自己看着父亲被人围杀,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装死。听着那些村子里照顾自己的嫂子,或是与自己相熟的姐妹,一声声凄厉尖叫哭喊,以及山贼们狰狞的笑声,自己就知道在发生着什么。可是不能动……不能动。什么都不能做,命运只能交给上苍决定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即使见死不救听着姐妹受辱而无动于衷,也不代表真能生存。那些山贼是颇有些经验的惯匪,砍过人之后,也不忘翻动尸体,寻找是否有活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已经可以看到,刀光如同雪练般劈下,自己所做的努力,所付出的牺牲总归毫无意义。直到……一阵剧烈的摇晃,把人从噩梦中惊醒。
望着满头大汗的沈三,来叫人的范志高摇头道:“又在发梦啊。好了,人已经死了,法事也在做。别人在忙着过年,衙门还要忙着帮你做道场,已经很给面子了。你老兄拜托也给我们一些面子好不好?不要还是成天摆一副臭脸出来,让大家一点好心情都没。你看看,现在整个衙门里都是什么样子,只有你啊!自己注意一些,不能因为你死了老爹,就要所有人陪你哭啊,你又不是皇帝。”
沈三尴尬地擦着头上的汗,一语不发。从小受的教育,不会和范志高这种下人一般见识,再说现在寄人篱下,也该有着相关的自觉。
其没有愚蠢到认为范进接了状纸,就得把宋国富抓来询问的地步。事实上范进肯接状纸,就已经让人感激不尽,抓捕、审问,这些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乃至于几年之后才有可能进行。这些事心头里其实很清楚,也愿意等待。至少对沈三来说,目前大明官场里肯为其做主的,也就只有范进一个。如果换一个衙门,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下狱,或是死的不明不白。
宋国富的金弹攻势并不容易招架,前天刚刚送来两个十三四岁眉目如画的少女,都是地道的扬州瘦马,腰细身轻从小学习吹拉弹唱,又都是元身,最妙的还是一对孪生姐妹。用这么一朵并蒂莲换沈三一条性命,怎么看都是极合算的买卖,乃至沈三一度认为自己可能就要死掉的时候,才知范进并未收用两人,而是把两个小姑娘送到了幽兰居的戏班子,交给马四娘继续操练,说是等到开了春,范进再去亲自指导,教她们唱戏。
那戏班子听说有二十几个小姑娘,年岁小的十岁上下,大的也就是十三四,都由马湘兰和两个女武师管理着,每天练功。沈三在扬州,对于养女乐的事见得很多,扬州盐商多养有一到两只女戏班,知道那是极费钱的东西,养大了也就是供富商占有的工具。这位范大老爷不愧是宰相女婿,人还没成亲,就已经学起了贵人做派。
沈三如是想着,嘴里自然不敢多说,事实上范进对其的待遇已经算是无可挑剔。为了保证安全,安排住在县衙门里,专门拨了单间来住,不需要和衙役挤大通铺。一日三餐享受吏员伙食,就目下大明官场的通行制度来看,还没有一个打官司的,能享受到官府这种级别的招待。如果天下间如沈三一样有血海深仇的原告都是如此待遇,大明的衙门怕是早就被吃到关门大吉。
随着范志高一路来到二堂,见几个员外打扮的中年人正在范进面前哀告着,范进则是一脸无奈道:
“几位员外,你们不要让我难做啊。本官虽然是一县父母,但也不能一手遮天不是?你们这请托,我怎么答应?这事传出去,大家是要说闲话的。再说这礼也不能收,你们赶紧拿回去,万一让言路上听到风声,本官不是白担个臭名?”
“大老爷客气了,如今上元县……不,是整个江宁府谁敢说您的闲话?再说这些许小事,您只要说一句话,又能担什么风险。这点礼物就是个孝心,大老爷为上元县呕心沥血,眼看年关将至,我们这些子民孝敬父母,又有何不妥?江宁这帮都老爷穷的底掉,到年底都想方设法躲债,没心思参人。一人封一个四两银子的年敬就欢喜的不得了,不会跟您为难的。”
沈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种情况见得多了。不知是欠税,还是乡宦年底收债打死人,请县官私合人命。天下乌鸦果然一般颜色。
却听范进道:“各位员外,不要我为难我了。上元县甲等户的名额就是这么多,真的已经用完了,你们肯交税,我也变不出名额来。增加名额就得增加待遇,大家看看,县里就这么点人,人力紧张啊。到时候你们交了钱,衙门提供不了对等服务,是要砸招牌的。这事没得商量。反正现在乙等待遇也不错,大家先将就一阵,等到过完年,本县会重新招标,到时候大家按交钱多少重定甲乙丙丁,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本官这里还有公事,送客。”
几个员外满脸遗憾的出去,又再三哀告着范进,到了重新定四等户时,千万透个底。还有人求着,能不能请县太爷写封私信,让鸣凤镖局出几个镖师到自己家里。年关岁末,盗贼多发,现在自己已经信不过家丁护院,只肯相信鸣凤的镖师。
沈三看着那些员外垂头丧气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是富甲天下的扬州盐商,也是想方设法的告免,希望少交赋税,居然会有人因为不能交税而难过,这是什么世界?
把这些人打发走,范进无奈地摇头道:“人说县令是百里侯,本官可没感觉出这侯爵威风,只觉得百里的烦心事全都找到我这。到了年底,也不曾有一刻清闲。沈三,你认识字是吧?本官这里有两个题目你做一下,本官要看。”
结果题纸,见是两道很平常的四书题,沈三愣了一下,“大老爷,您这是?”
“本官给你一炷香时间,看看你的学问如何。如果做得好,你就到户科去帮忙。宋国富那边的事你也知道一些,让你住在衙门里,总得有个身份名头,否则不好保你。在六房挂个名字,就是我上元县的人了,谁再敢动你,那就是跟上元县过不去,本官就有理由出手。我想宋国富还没这么大胆子,来动我的人。”
沈三二话不说跪倒在地道:“沈三多谢老父母恩典!草民不敢搅扰大老爷过久,等到家父尾七之后,就想要告辞。”
范进看看沈三,“告辞?去哪?”
“这……一时还未想妥当。”
“我替你想吧,一准是北上去京师对不对?县里告不下来就去京里,一则三法司二则相府再大胆一点就去告御状对吧?看你也是个聪明人,但是在这件事上怎么就如此糊涂?本官说过了,你家的事对你来说凄惨到了极处,在京师大佬眼里,这算的了什么?交了状子就要给你办,天下间有这种道理么?皇帝也好相爷也好,不是你家的奴仆,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些?你告状不等于你说的是真话,相爷和皇帝都远在京师,如何调查?最后还是要发回地方,让地方官自己查清楚。最多派个御史下去,帮助调查。你告了御状,最后又转回扬州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沈三脸微微一红,没想到自己的算盘居然被这县令全都看破了,尴尬之余,又有些忐忑。
“再说你真以为想进京就一定进的成?宋国富的礼都送到我这了,进京的路上不会安排人取你性命?沈家现在只有你一个活人,如果连你都死了,将来就算报了仇,你也不会看到。这状子本官既然接了,就要负责到底,在案子查清之前,不会让你这个原告离开我的掌握。给我好生在这待着,哪也不准去!志高,点香!”
沈三被范进训的一句话不敢说,乖乖回来去写文章,房间里寂静无声,过了一阵,窗棂忽然被人弹响。读书人养气是起码的功夫,沈三这方面的素质不差,并没因为外面的动静就分神,依旧低头写着东西。范进向窗户那看过去,随后摇摇头,让范志高看着这边,自己迈步而出。
刚一到门口,就见头上戴着雪色风帽,身穿白色皮袄,整个人如同一只大号兔宝宝的徐六跳出来大声叫了声:“姐夫!”
张舜卿来的时候,姐妹两人聊了几次,不过有了丈夫,张舜卿对于这个小姐妹的亲近程度差了不少,不似过去那么亲密,私下里也向范进说过,她的身份不适合再县衙门里,万一被哪个书办勾引闹出丑闻来,吃罪不起。既然没了出家的念头,就干脆把她送回府,甚至她出家也是她自己的事,总好过在县衙门出事。
徐六不知张舜卿背后打算依旧每天找姐姐来玩,等到张舜卿走后,依旧每天到衙门点卯,比正职差人还认真。只是这几天天凉,范进就不许她来,没想到今天又自己跑来了。
她拉着范进到一边,献宝似地把手一举,将一叠文稿递过去,“姐夫,你看这个!我这几天刚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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