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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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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进的平凡生活 作者:普祥真人

    第 174 章

    少女如是想着。

    在大宅门里,听说过某些人家不受待见的侧室偏房,忽然发疯的消息。当时想来,多半是大妇虐待导致,现在看看,却未必如此。说不定就是在一间这样的房间里,自己一个人待着待来待去,就成了疯子。

    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马上又放下来,该死,忘了自己手上有泡。万一那是豆毒,万一那毒真落在脸上怎么办?自己不该……不该冒充天花病人的。

    ……

    她想到了自己脸上的斑痕,手上的泡,这个房间里以前住过天花病人,即使换了被褥,那些豆毒说不定就在空气中,已经被自己吸入体内,说不定自己此时就已经得了天花……

    孤独与黑暗,就像是放大镜,把这种悲伤绝望的情绪无限放大,腰部的疼痛,四肢的无力,以及大脑地眩晕,仿佛是一个个面目可憎的判官,宣布少女的死刑。想到自己本来活得好好的,却因为这个测试而真的让自己面临死亡或终身残疾的下场,少女的矜持与高傲被现实的压力所击溃,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

    “我错了……我不该这样的……二哥……三弟……范兄……你们谁来都好,带我离开这,我……我再也不这样了。来人,快来人啊!”

    少女连喊了几声,却发现自己的嗓音都是哑的,喊也喊不出声音来。用力地敲打着桌子,并没有人答应,春香按说早就应该出现伺候着,却不知怎的,没有声音传出。房间里越来越黑,丫鬟不在,少女就不知道蜡烛放在哪,也没法点灯。

    她忽然发觉,自己不像想象中那么强大且无所不能,以往认为自己可以呼风唤雨,实际是地位使然,有足够的资源供自己调度。现在孤身一人,就连点灯这种事,也做不到。自己不会做饭,不会洗衣,不会煮茶……如果春香死了或是跑了,自己很快就会饿死。

    女子第一次发觉,其实自己居然无用,心头既惊且惧。慌乱地把那些纸叠好,放到胸前,这是她目前最珍贵的财产。

    勉强挣扎着站起,想要摸索着寻找蜡烛,没走几步,却不知撞上了哪里,人一下跌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乡下的地方,难免有老鼠之类的东西在,即便是好房间,其实也避免不了。黑暗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什么老鼠之类的东西跑过去,少女吓得尖叫起来,没命地叫道:“春香,春香!你死到哪里去了!快来,我房间里有老鼠!”

    连喊了几声,依旧没有人回答。一向智珠在握的女子,这时却真的害怕了。她可以谈笑间布局捉拿反贼,平素自诩胸藏百万甲兵。可是这尺寸之地,一间黑房间,外加几只老鼠,却足以让她束手无策,魂飞魄散。

    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女子放声大哭起来,高声喊着救命。骄傲的公主,在这个夜晚成了落难的草鸡。勉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刚要起身又不知碰到哪里,额头被撞得生疼。

    少女怕弄伤自己不敢再乱动,想在地上爬,却又怕摸到老鼠,那怕不是要当场吓死。蜷曲着身体,尽量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向着角落一点点挪移过去。

    也就在此时,脚步声响起。

    少女喜悦地叫了一声:“春香!快来!”可随即却又闭上了嘴,放下的心,再次揪在了一处,在这一瞬间,周身的寒毛全都炸起来,血液几乎凝结。因为就在她发出这声喊之后,才意识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那脚步声不是春香的。

    它太笨重了,也太用力。大户人家侍奉人的奴仆,都要经过基本的训练,像是走路轻快不出声音,以保证不惊动主家,不打扰主家思考,这是最基本的素质。连这都做不到,早就卷铺盖走人,不可能来伺候小姐。所以这脚步声不会是春香,甚至不会是徐府的下人,因为这种技能,这些下人也掌握。来的到底是谁?

    窗外的冷风,似乎透过墙壁吹进屋里,将少女的四肢及心都冻得成了冰块。四肢僵硬周身无力,仿佛被魇住了,根本动不了。

    手四下摸索着,这一刻已经顾不上老鼠,只想摸点什么东西抓在手里,但最后摸到的,只有头上的簪子。她不顾一切地拔下金簪紧握在手里,也就在与此同时,灯光出现在眼前。

    光芒驱散了房中黑暗,一身女子的衣服出现在少女面前。那是一种江宁极普通的元色棉布袄裙,但是裙下露出的并不是女子的绣花鞋,而是男子的布靴。随着目光上移动,灯光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一张男人的脸。

    “魏永年?你……你到这里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第二百零三章 狰狞

    张氏的声音刚开始有些颤抖,但持续时间不长,在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走调之后,少女及时轻咳一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宰相千金名门嫡女应有的威严。

    腔调一如冰冷地面和室外那如刀的寒风,不带丝毫感情。态度傲慢中带有浓浓的鄙视,仿佛眼前的男人只是一堆人形废物,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魏永年露出了一丝笑容,继续向少女走来,边走边道:“张小姐,正是小生。你不用担心,我是来帮你的。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多狼狈,不过不用怕,有我在,很快就能医好你。我听说张小姐得了天花,就不顾一切地来见你,帮你。你知道么,我其实最擅长的不是猜谜语,也不是做文章,而是草药。你的病或许别人没办法,但是我可以医好。这剂药最麻烦的地方在于需要用人肉做药引,还必须是新鲜的,为了给你治病,割了自己的肉,不信你看。”

    灯光下移,少女发现,魏永年走路有些费力,大概就是割了腿肉,导致行动不便,在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瓦罐,那里多半就是救命药汤。

    灯光又照回其脸上,原本魏永年尚算英俊的脸,在昏暗的灯光和黑暗的氛围里,变得有些像鬼怪又有些像妖魔。不知是否是错觉,少女总觉得,在几个恍惚间,这书生的五官有些扭曲。

    从初次相见时,张氏对魏永年的看法就不好。认定其是个书呆子,脑子不够清醒,除了读书以外一无所用,学固然无所成,即使真有了功名,也没法为国家出力。除此以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没有气质。如果不是有徐六小姐的面子,少女是懒得对这样人多看一眼的。

    虽然范进也出身贫苦,但是身上是带有一种贵介气质的,在初次见面时,少女就觉得他和自己是一种人。魏永年与范进出身类似,细究起来,可能受教育程度还更好一些,但是他表现出来的东西,明显还没脱离自己所处的寒门阶层,与仕宦门庭巨室豪门之间的氛围差的比较远,两下根本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即便是魏永年将来学有所成,金榜题名,又或者发了横财富甲天下,少女对他的看法也不会有改变。她讨厌的是魏永年骨子里的一些东西,不管后天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

    女子看不起他。即使碍于徐六小姐的面子不把这种鄙视表现出来,内心的定位里也没把他当成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来看待,更别说是男人。在正常情况下,不管是何等情况下与之遭遇,也不会产生这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可是此时此地,魏永年的眼神以及他割下自己的肉来入药的举动,让少女觉得这个书生发生了某种变化。仿佛被恶鬼或是妖魔附了体,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一头饥饿的凶兽。人面对兽,厌恶之余,自然难免恐惧,恨不得将其赶的越远越好。

    魏永年的眼睛直瞪着少女,显然希望从张氏这里得到表扬或是感激。为了拉近两下的距离,他还露出了一个笑容,白森森的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张氏向后蜷曲了身子,手轻轻拉了拉裙子下摆,挡住了自己的脚。脸依旧阴沉寒冷如万年不化之冰,声音冷漠而低沉:“你搞错了,我没得天花,得天花的是六妹。你的药应该给她吃不是给我,她才是值得你割肉以救的女子。如果你的方子确实有效,我会上报朝廷,为你请功。”

    “不……我没来错地方,我就是想要把药给你的。”瓦罐放在了桌上,油灯也放在那。魏永年的双手得到释放,张着手向少女一点点靠近。

    “我知道你病了,虽然你不承认,但依旧是天花。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一点不像个天花病人。你的兄长离开了,刘勘之不理你,那个范进也不在你身边了,你很孤独也很害怕对不对?没关系,我跟他们不一样,不会离你而去,有我陪着你,你就不用怕了。你看,我为了你自入死地,你难道不感动?”

    “你……别过来!就站在那!你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靠那么近干什么?”

    魏永年笑道:“张小姐,不要开玩笑了。你和范进同出同进,把臂同游,哪讲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还有刘堪之刘公子,你们两个不也是在一起同行么?那天在秦淮同游时,小姐与我们同坐而饮,哪里又曾在意过男女大防?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良,小姐现在该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你一心一意值得你相托终生的人了吧?他们平日里只会花言巧语,跟你吃喝玩乐,真到了难处时,他们都跑的没影子了,只有我会陪在你身边。来,我先扶你起来,咱们喝了药,有话慢慢说。”

    少女神色一厉,“住口!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是六妹的相公,却对我说这些疯话,你可对的起六妹?”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担心被人说闲话对不对?不过不用怕,六小姐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障碍,很快……这个障碍就不见了。我们两个的姻缘是上天造就的,谁也不能阻挠我们在一起,任何障碍,都会消失。徐六如是,范进、刘勘之也如是。咱们是天作之合,是老天把你派到我身边,亦是老天让你我二人相识。自秦淮初见,小生就对小姐一见钟情,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小姐。我对你的真心,天日可鉴,将来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我发誓一辈子只爱你一人,绝不变心。我知道我过去有些错事,但我会改的。我保证不再去清楼了,也不会嫌弃你脸上留下什么印。其实……其实你对我也有情是不是?”

    或是紧张或是激动,他的声音也有些变调,两只眼睛危险的火焰的在燃烧。

    “在船上你不忍见我受窘,主动以竹枝词为题,为我找回颜面,向我暗示对不对?你其实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和徐六一样,身边围绕的都是那些纨绔膏粱,无形浪子,你们自然看的出他们是什么货色,自不会垂青那些人。你们喜欢的,是我们这样的安心读书,努力上进的寒门学子对不对?六妹是这样,你也是,你有貌我有才,我们天生就该是一对。”

    “疯子!你对六妹做了什么!”张氏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发现自己手脚无力,竟连站这个动作都做不到,心里越发地慌乱起来。

    魏永年并不怕她的动作,自顾说道:“女孩都是腼腆的,就算心里怎么肯,嘴巴上也不肯说,要面子么,这个道理我懂的。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你肯定欣赏我的。否则不会在秦淮河上拼命为我找场子,也不会在幽兰馆发那么大脾气。你其实是在吃醋。我知道的,我虽然没有钱,但是我有才华肯努力,比徐维志那些纨绔子弟强的多了。他们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一切都是靠继承家业而来。而我不一样,我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上进得来的,所以比他们都更值得人喜欢,我会用功读书,用我这双手,靠自己的本事给你挣个诰命身份回来。妻凭夫贵,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这样的人,才是你理想伴侣,比那些公子王孙更值得你珍惜。”

    少女道:“慢!做夫妻?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我做主,你既然是读书人,如何不知道婚姻大事全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是对我有意,自该到京城提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逾墙而入。我只要喊一声,你立刻就要吃官司!什么功名前程,都没指望了。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离开这,找人去京城提亲。如果你我当真有缘,自可缔白首之盟,如此私会,成何体统。”

    灯花摇动间,魏永年笑意更盛,因为笑容的关系,他的脸显得更加扭曲,在此时看来,竟是那般丑陋。

    “果然!果然是这样,我就说么,你一定喜欢我的,你看现在就想谈婚论嫁了是不是?父母之命是没错的,可是你也知道,我出身贫寒,身无长物,除了努力之外,我一无所有。你爹是宰相,认识的人非富即贵,眼里怎么会有我这么个穷小子,我去提亲也没有用的。但只要张小姐你心里有我,事情就好做了,你先喝了药,然后再说。”

    他说着话,来到桌前,将瓦罐里的药汤倒入瓷碗之内。捧着碗来到少女面前,蹲下身子道:“你看,我对你多好,亲自喂药给你吃啊。我爹说过,男儿一生宁死不低头,尤其是不能向女人低头。可是我为了你破例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把药喝了,这里有我的血我的肉,喝了它,我们两个就融为一体,谁也休想把我们分……”

    话音未落,少女的右臂猛地挥起来,一点寒芒在黑暗里炸开。这一下来的很突然,魏永年几乎没有防备,只下意识地想旁偏头,锋利的金属尖端,在他脸上划开了一道血口。

    第 1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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