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67 章
范进的平凡生活 作者:普祥真人
第 167 章
夫妻之间,成亲当晚彼此才认识,照样要过一辈子。即使清楼这种地方比普通人家更讲究情调,但是于大多数人来说,来个三五次,差不多就能把情分定下,成与不成都有定数。毕竟时间和金钱都浪费不起,没几个人有精力与伎女进行一场爱情马拉松,谈个几年再定白首之盟。山盟海誓或是日久生情,反倒是奇思怪想。
因此范进对薛五的表白或是倾心并不诧异,看着她那大眼睛里饱含的泪水,拉着她的手道:“薛大家,你这话就太过妄自菲薄了。江宁城内谁能得薛大家垂青,都是三生造化。范某一个广东书生,何德何能,折走江宁名花。我只怕这事传开,不知多少文人书生要找我拼命呢。”
说话间他再次亲向了薛五,两人个子差不多高,亲的很方便。后者说了这些话之后,就等着范进回应,见他亲过来,先是略略缩了缩头,但随即就大胆地迎上去,主动抱住了男子。
比起在院落里,此时的薛五胆子要大的多,甚至于范进的手伸进其衣服内时,她也只是轻轻叫了两声,就任他施为。直到分开时,这英姿飒爽的武状元,已是面红过耳鬓发凌乱,任范进牵着她的手坐到牙床边。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目光里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期待,红着脸道:“公子,奴家的花名叫做薛五,本名薛素芳。除了家里人,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名字的男子。平日待客都在外面,这闺房里公子是第一个男客人,也会是最后一个男客人。今晚,就让奴家服侍公子休息……”
范进摇头道:“今天不行。”
薛素芳略一愣,目光闪过一丝失望的黯然。随即勉强一笑道:“是奴家糊涂了,张小姐不知几时走……”
“不光是这样。清楼也是有规矩的地方,尤其你这样的当家花魁,据说选男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有一大堆流程。具体过程我不是很清楚,只听徐维志同我说过。他点过几次大蜡烛,给几个行首梳笼过,说这里面有很多讲究,也要开销一大笔银子。我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应酬场面,再说也要问问问四娘,需要多少银两开销。”
“不……公子,奴家不是为你的银子!”薛五的情绪又有些激动。
“奴家可以对天发誓,只是爱慕公子品貌才华,而非贪图黄白之物。那些所谓规矩,无非是给行首抬身价,顺带骗客人银子用的。奴家是真心喜欢公子,情愿侍奉枕席,不要公子破费。干娘对我很好,许我自己选客人,也不会盘剥太苛。奴家自身还有几文私房,足以付公子度夜之资,你只管休息,银钱上的事,不用费心。”
范进摇头道:“四娘对你好,我也要对你好,你这么个人都给了我,我能让你没面子?等等吧,等我找到时间,好好热闹一回,总不能让王雪箫赢了你不是?不但要给你摆场面,还要摆的足,让江宁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范进范退思的女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为你赎身。”
薛五两只杏眼呆呆看着范进,很有些不敢相信对方的话:“公子……你愿意为奴家赎身?”
范进轻轻揽住她的肩头:“当然是真的,人心换人心,武状元,不过是噱头之一,除此以外,什么七仙女,六姐妹什么的,只要想找,总能找到些名号。她们的名号未必就不及奴家响亮,相貌……怎么也比我好。其实像奴家这种面有残缺的女子,是讲不起架子的,奴脾气又臭,容不得别人毛手毛脚,为这事和客人吵了几次架,如果不是干娘心好……怕是早就被打死,或是卖到那些下贱地方去了。只有范公子……你初见奴家时,眼神里居然是欣赏而非鄙夷或惊奇,从那一刻起,奴家的心就动了。”
“戴着面纱时,向奴家讨好的男人不少,归根到底无非是想脱掉奴的面纱和衣服,等到真把面纱摘下来,大多数都会有厌恶的神色。少数的,也觉得遗憾,认为这样的事,不该发生在奴家身上。就像他们喜欢的一块玉被人弄坏了,或是衣服被碰脏了,就是那种表情了。能真把奴当个人看的男人,除了义父,就是范公子了。”
她说的义父是谁范进未知,也未动问,只笑道:“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就看中我了?”
“这于奴家而言,可不是小事。毕竟这天花的印记,是要跟一辈子的。如果男人对这一点有所厌恶,即便情热时不说,等到情转薄时,这便成了祸根。与其将来为这个翻脸,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奴家如果想找男人自然可以找到,但是想找一个有才情有本领,还不以天花为忤者,除了公子,便再无他人。其实奴家仰慕公子已非一日,那,一多半都是公子的。”
“那么说起来,薛大家岂不是早就属意于我?为什么在船上的时候冷冰冰的,还不往我身边坐?我还以为你属意的是张三郎呢。”
薛素芳一笑,“三公子是好人,可惜太呆了,嫁他做娘子是没问题的,做小的就难说了,万一遇到个妒妇就有的罪受。奴家那天之所以摆架子,一是和三声慢口角几句,心里有火。二来……公子有才有貌,自有无数女子倾慕。奴自知相貌丑陋,比不得她们。若是再不拿出些手段来,公子眼里,哪会有我?怕是喝过酒,就忘了奴家这么个人。我这么一傲气,公子就能记得天下有个叫薛五的女人,不给他面子。干娘教过,做我们这一行,除了要学会满身本事,最重要的是有脑子有手段,否则啊,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范进笑道:“薛大家手段高明,范某自愧不如,中计了。”
薛五儿道:“其实江宁每一年,都会有一些清楼女子爱上才子,并为之拼上一切。尤其到了大比之年,这种情况更多。有的姐妹把所有积蓄送了情郎,甚至为了情郎发迹甘愿牺牲自己,去侍奉那些对情郎有所帮助的男人。她们中有人修成正果,到了男子家做小,有的就像干娘和王夫子那样,相知不能相守。最惨的就是人财两空,只能接着迎来送往,那样的女人心已经死了,按干娘的话说,她们活的只是躯壳,这辈子没指望了。奴家本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书生,免得走上老路,直到遇到公子才知道,这种事自己怎么想是没用的,该来的时候根本逃不掉。即使明知道是个火坑,也会踏进去,人说飞蛾扑火,大概便是如此。为了那片刻的温暖便是赔上性命,也再所不惜!”
范进紧拥着佳人,感受着她的温暖与芬芳。薛五虽然个子高,但是体态比较单薄,与丰满的林海珊不同,拥着她,就能感觉到这女子的轻盈与瘦弱,进而竟让男子心中不免升出一种要保护她的念头。
“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清楚,我家里已经有了两房侧室,而且正室之位……”
薛素芳这次主动亲了范进,把他后面的话堵回去。“我知道的,自从进了这里,我便知道,不该有那些奢望了。何况奴家再怎么胆大,也不敢和首辅千金争正室之位啊。”
“薛大家慎言……这种事怎好乱说。”
薛素芳露出个调皮的笑容,“怎么,被说中心事了?其实这事干娘看的很清楚,从你们猜谜的时候,干娘就说你们两个是天生一对。这种叫做天作之合,如果你们走不到一起,才叫没天理。其实张小姐对公子也并非无意,若是她真不想与你有什么,怎会总和你同进同出,连那花庄,都是你们一起去的?”
她将身体向范进靠了靠,“奴家知道这种事不能乱说,但是出我之口,入公子之耳,也不会走漏风声。张小姐这样美的女子,奴若是男儿也要动心。进了行院的女人,最忌讳和良家妇女争位分,按干娘说,那是顶笨的笨蛋才会做的事。要名分有用,天下就不会有清楼了。我们要争的是男人的心,而不是大妇位置。像是王夫子,虽然有妻有子,但是心一直在干娘这啊。”
“那只是马四娘自己这么看罢了。”范进轻声道:“我反正不会像王稚登那样,误一个女人一辈子。我会给你个名分,让你进门,不至于偷偷摸摸的来往。我也会尽自己所能,不让你受欺负。”
薛素芳柔声道:“若果真如此,便是奴家三世修福,才有这番福报……”
两人的脸又贴在一起,一番唇舌追逐后,范进问道:“你是怎么……怎么……落到这一步的。”
“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提了也没用,这就是命吧。”
“说了就是希望,如果是被冤枉的,找机会上控,或许有转机也说不定。再说大家将来是一家人,的事我当然要知道,我的事也会告诉你。至于能不能解决,我不敢打包票,但起码要让彼此心里有数。”
薛素芳苦笑道:“哪来的转机。家父官拜指挥使,于隆庆四年奉旨筑城,结果老人家是个求好的性子,又赶上天时不好流民四起。家父见百姓困苦,又想那些人若是为盗,平灭他们就不知要花多少粮饷,为求个省力省钱的法子,便大量招募流民,以工代赈。用四年时间,把城修的又大又坚固,招流民开田地,支公帑修水利,总算给那些人找了条活路,那几年也没发生大规模的强盗民变。城修的好,银子花的也多。到了工部核销时,拿不出银子打点,结果工部派员严查,说是亏空公帑八千两,着令追赔。彼时张江陵当国,于银子看的比天大,一文钱都不能差,加上家父是高新政提拔的官,就格外严格些。爹拿不出足够的银子,就只能把奴卖了……”
说到当日情景,薛素芳的眼眶又红了,但是她显然已经学会怎么克制情绪,连吸几口气,强笑道:“看奴家,一说这事就又犯糊涂了,败了公子的兴头……别见怪。其实这都是命,如果不是落到这里,又怎么遇的到公子。”
范进问道:“伯父现在如何?”
“虽然把能卖的都卖了,但是亏空还是没赔利落,被发遣到三边效力,总算没砍头。只是道路阻隔没了消息,现在人是否还活着,奴也说不好。”
“这样啊,等我进了京,若是真能高中,必然找人寻访伯父下落,看看能不能把人弄回来。”
薛素芳摇头道:“公子不必费心,只要公子高中之后,别忘了素芳,奴就心满意足了。我认识的几个姐姐,都是把全部家当给了人,结果人家中了进士,就再不联络了。反倒是没中的,才有可能做小。干娘说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奴家只希望干娘说的没错。”
范进道:“这你自然放心,范某绝不负你就是。不过……当日伯父既为主麾,没给你定个亲?”
“定了。定的还是都指挥家的公子,本来他家若是拿出笔钱来,也不用让奴家流落清楼。可是一听说是这事,那边就闹着退婚,死活不肯与我家再做亲家,后来听说,是担心我爹借着这关系借钱。”
范进哼了一声,“这等人也真是少见了。白白把这么个美娘子便宜了我。”
薛五指指自己的脸上那些稀疏的麻子,即便有粉遮盖,依旧看的出来。“有这个,也算美娘子?伺候公子的时候,奴家会吹掉蜡烛,可是白天看着的时候,总归是不够美。还是王雪箫那样的,才算美人。”
“有这个,一样算美娘子,我不会介意的。等到我把该办的手续办了,就让你知道,我到底嫌弃不嫌弃。”
第 1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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