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六六,该谁负责
豪门军少宠妻无度 作者:晴空向晚
一六六,该谁负责
大队收队时已近凌晨,淡金色的晨曦在树林的上方初露。
战斗的收尾工作繁复而琐碎,顾淮安一直带队在处理,这期间,陆铮哪儿也去不了,就一直抱着哭得几乎背过了气的聂素问,轻拍着安慰。周围的战友们时不时晃过来,冲他笑笑,比个大拇指,然后再摇着头离开。
陆铮的“死而复生”,对聂素问来说是过大的惊喜,对狼牙的战友来说,也是同样。毕竟白天,他们才为他举办过追悼会。
这一刻,狼牙战士们的心情,也同聂素问一样,高兴得无法形容,又恨到牙痒痒。若不是看到素问在他怀里,只怕就要一齐冲过去把他按在地上胖揍一顿。
素问埋在陆铮怀里,一抽一抽的打着嗝,缓过劲儿来,她自己也觉得挺丢人的。刚开始那会儿,真像个刚出生的娃儿似的,扯着嗓子就是哭,想他想得抓着不放,恨他恨得又锤又打,怎么会有这么可恨的人?
陆铮一直在给她擦眼泪,可擦完又流出来,像怎么也哭不完似的。
后来大队的越野车来了,陆铮拍拍她背:“好了,中场休息,上车再接着哭啊。”
素问含着眼泪,在他胳膊上狠拧了一圈:“你怎么不真的去死啊?”
陆铮哈哈大笑,蹲下来往她腿弯一捞,就把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灼灼的目光盯着她的小腹:“我怎么舍得你们母子?我还没看见我儿子呢,儿子,你说对不?”
素问脸红耳赤的在他怀里蹬着双脚:“你儿子还在月球上玩呢!快放下我下来!”
陆铮只是笑,就是不放,他这一吼,现场所有人都知道她怀孕了,一边看着的特种兵都吁吁的吹起了口哨。
“弟妹,好样的!咱小侄子还没出生就见识这种大场面,将来肯定是人中龙凤!”
陆铮得意洋洋的把素问抱上车,而在不远处的另一边,顾淮安和缅方驻军沟通了良久,终于派人把杨宗贤的尸体抬了回去。
越野车在山地里颠簸。素问靠在陆铮怀里,胃里又有点犯呕。
陆铮给她拿了个纸袋过来,示意她不舒服就吐出来。
素问脸色苍白的摇摇头。这一晚上过来,她不知道吐了多少回了,胃里早没有东西了,就连酸水都快呕不出了,再加上大哭一场,现在嗓子里火辣辣的直冒烟,说话都有种毛毛的感觉。
陆铮拍拍她的顶,低声说:“老婆,这段时间让你吃苦了,回去一定好好补偿你。”
说到这,素问眼神忽然有些黯。这段时间她心里有多苦,他又怎么会知道?虽说人活着就好,可心里总埋着颗疙瘩,有点不舒坦。
越野车沿着山路驶离了这片中缅边境的丛林,慢慢进入公路正轨。素问回头,透过车后窗,看到被晨雾弥漫笼罩的凭祥庄园。这颗顽固在中缅边境的毒瘤,终于被中国陆军特种兵和西南边境缉毒特警联手拔除。
一回市区,素问就被送进了军总医院接受检查,素问原先的主治医生听说了她的事,再见到她,也竖起了拇指:“不简单啊,怀着孕跑去当了人质。挟持你的犯人可赚了啊,抓一个送一个,别动,我来给你看看,这赠品还健在否?”
素问哭笑不得,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配合检查。除此之外,大队还给她安排了心理辅导医生。因为一般正常人没接受过训练的,近距离看到爆头都会产生心理阴影。就连部队的狙击手有些都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
为了能让她睡个好觉,护士给她打了针,陆铮连作战服都没来及换,就一直陪在她旁边。
只是谁也没想到聂素问这一睡意识就再没清醒过,胃中空荡荡的,又起了烧,持续高烧下恍恍惚惚,陆铮叫她起来给她喂饭,结果她眼睛睁开的时候目光是没有焦距的,嘴里不断呓语。一口白粥才吃下去,就“哇”的全吐了出来,喃喃了半天,陆铮才听懂,她在说“脑浆”。
他低头看看碗里白粥,忽然也觉得有点恶心。
素问做了一个梦,梦中天旋地转,身边的所有东西都在转。她站不稳,想抓住点什么,伸出手却是两手空空。陆铮就站在前面不远处冷冷的看着她,不帮忙,冷漠的令人心凉。她身上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绑住了,脖子被人勒得生疼,双腿沉得像绑了块铅。眼看陆铮就要转身走远了,她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
黑暗中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叫着。
她很努力很努力的想听清是谁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让她心里疼的要命。每叫她一声,就像刀子从她心上割下一块肉似的疼。
太疼了,疼的她想把心抓出来丢掉……
蓦的,素问睁开眼睛,张着唇急促的喘着气。浑身都是汗,眼眶里被雾气笼罩。一只冰凉的手撩开她额前的湿,托起她尖尖的下颚。
“刚才只是做梦,我在这里,素素,看看清楚,我在这里。”
素问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视线聚集在面前这个人身上……她看见他松枝绿的军装,立起的领子上的军衔,坚毅的下巴上生出点点青色胡茬,深黑的眼睛里翻滚着令人心惊的漩涡。
陆铮以指腹摩挲她的皮肤,半晌才声音沙哑的开口:“素素,看清楚了吗?我是谁?”
素问苍白的唇瓣半张着,一直怔怔的盯着他的脸,眼泪无声的扑簌而下:“你不是……”
“什么?”陆铮不懂她的话。
素问深处的手在半空停了下来,又无力的垂在床边,自言自语:“是啊,我忘了你是假死……我怎么还在做梦……”
陆铮喉咙里翻出阵阵胀痛的感觉,心口莫名的堵,牵起她的手碰触自己的脸。
“素素,你看,我在这,是真的。”
……
……
……
陆铮满心以为素问知道自己没死会喜极而泣,事实上只有泣没有喜。
她烧的厉害,之前得知他“死讯”时都没有倒下,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还有胆量去凭祥庄园找他。现在得知他安然无恙,却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断断续续烧了几天,怎么也不见好。
她清醒后喝了点水,没多久又睡过去,陆铮一直守在她床边沉默不语。他身上的伤口也还没完全痊愈,那些鞭痕,他都不敢让她看到,生怕她再担心。连着几夜不睡,嘴巴上也有点上火,嘴唇上起了白色的碎皮。
换药他也就在素问的病房里自己来,有些背上的伤他自己够不到,只能麻烦护士。
饶是军医大学毕业的护士,解开他衣服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也都愣住了,出“啊”的感叹。
陆铮竖起手指贴着嘴唇,指指床上睡着的素问,示意她别出声。
小护士会意的点点头,仍是胆战心惊,谁会想到这么帅的军官,脱掉衣服身上有这么多伤呢?
她有点好奇的小声问:“我听她们说你是特种部队的?你们特种部队这么危险?”
陆铮怔了下,眉目微舒:“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
小护士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还好,我男朋友也是部队上的,侦察兵,说要明年去考特种兵呢,真把我吓死了。”
陆铮没再说话。上完药他重新穿上军装,护士在那边收拾仪器,他抬手抚上素问的长,手指穿过丝时好似有什么东西流入进心里。她瘦的让人心疼,身上看不见一丝多余的肉。是他不好,不该同意让她来随军,害她吃了这么多苦。她睡着时一直是不安的,眉头紧锁,有任何动静都会惊得她的身体紧绷弹动。
陆铮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心中五味杂陈。
小护士收拾完针管药瓶,带上病房门时,又看了看病床边的男人和病床上的女人,摇摇头:“真可怜。回头还是劝他别去考特种兵了。”
顾淮安进来的时候,陆铮像尊雕像似的注视着素问,一点儿都没觉他进来。
顾淮安轻咳一声,走到病床边探头看了聂素问一眼:“情况怎么样?”
雕像复活:“我们出去谈。”
他起身,把素问的手塞回被子里,又小心翼翼的给她掖好被子。
他们这一层病房外有大片露台,有病人在这里晒太阳,下棋,聊天,做一些简单的运动。顾淮安一上来就伸手到口袋里去摸,结果摸了个空,神情看起来有点郁燥。
陆铮掏了根烟并且给他点上,口中却说:“少抽点,对你身体不好。”
顾淮安吞云吐雾一番,目光放得悠远:“像咱们这种光棍,烟就是老婆,你有多爱弟妹,我就有多离不开这玩意儿。”
陆铮挑眉:“将来你要被嫂子收服了,我得把这话告诉她。”
顾淮安笑:“别忒么给我扯远了,今天是来说你的问题。”
陆铮的眼光动了动,顾淮安一来,他心里就猜到七八分。其实那天他开枪射击前,就已经知道目标越线了,可是他不能迟疑,如果放走杨宗贤,素问在境外,就更增加了营救难度。
“你是个难得的苗子,文化课不必说,学历在那摆着,脑子聪明,反应也灵敏,协调性好,够沉稳冷静,不张扬也不沉闷,各项成绩都拔尖儿,几乎没有弱项,说实话……我每次看到你我就很兴奋,我很久没碰着过对手了。”
陆铮听着听着就笑起来:“队长,你以前怎么不当面这么夸夸我。你不知道训练那会儿,我都快被你打击得没信心了。”
顾淮安悻悻的哼了声:“我从不当面夸自己手下的兵。”
那怎么现在就夸了呢?
“我是不是当不成你的兵了?”陆铮无声笑了笑,心不在焉。
“……”
一句话,就把气氛搞得严肃起来,顾淮安把烟掐了,挠了挠头:“我现在要说什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话,我忒么也太不是人了。不过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的问题,你有多优秀,同时也就有同等程度的不足——太过感情用事。”
当初他不愿意来特种部队,是为了聂素问,后来肯来,还是因为聂素问。他那么努力拚命都是为了一个女人,甚至为了她向红线外开枪。这事往严了说去,就是侵略他国。
要是就陆铮单方面这样他还可以劝,偏偏聂素问也是这一类人,这两个人爱得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胆战心惊,这样子赌上了全部去爱,一旦有一方被辜负,那就是天崩地裂。
这样的爱情,会让人望而却步。
为了爱情不是不可以,只是一个人的一生还有太多可以追求的东西,若把它当作唯一,太容易让人失去自我。
因为爱情二字,太过变幻莫测,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它带给你的是欢欣鼓舞还是毁天灭地的伤害。
顾淮安给他带了套换洗的军装,走的时候,碰碰他肩:“撑着点,有什么需要,跟哥们开口。”
陆铮点点头。
“等弟妹好一点了,你回趟部队。”语气显得沉重。
等顾淮安走了,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军装。这身军装……恐怕是穿不长了吧。
*
连续烧了几日之后,素问的提问终于逐渐退了下来,体温计上越来越低的温度让陆铮心中大石陆地。他去给她打饭,回来时现她醒了,睁着眼睛愣愣的望着自己。瘦瘦的笑脸,黑水晶似的眼珠儿跟着他的动作转,模样可爱的有点傻气。
陆铮忙活完坐到她床边,轻拍她脸蛋,觉得好笑。素问眨着眼睛看他,似乎依然不敢相信他是真的,手从被子下面伸出来碰了碰他的军装,又迟疑着去碰他的手臂。
这两天她翻来覆去做的都是同一个梦,不是梦见他死了就是梦见他走了,反正没一个吉利的。害她老是现实梦境分不清,每次都是满头大汗的挣醒。
她的举动让陆铮内心说不出的酸涩,趁机反握住她,倾身撑在她身体两侧:“别怀疑了,素素,真的是我。”
近在耳畔的声音,带着温度的呼吸,终于让她有了他期待中的喜极而泣,眼眶红了,眼底水雾氤氲:“陆——咳——”
她刚要开口说话,嗓音却沙哑的像破锣一样,忍不住咳嗽起来。
陆铮赶紧把桌边准备好的蜂蜜水给她端过来,还不忘逗她:“我就说烧了这么久水分怎么还没蒸干,还能哭的出来。看吧,嗓子哑了吧?”
素问一醒过来,心里的那块疙瘩又开始作祟,往被子里一蹭,就把头蒙起来。
陆铮拽了拽被子,哄她:“不喝水就没力气骂我了,快,出来喝口水再睡……不出来我可走了啊?”
“……你走。”
被子下面传来闷闷的声音,音量不大,却是极为坚定的。
陆铮敛起表情,喝了口水,蓦的拉下被子把她的小脸扭正抬起,唇覆盖上去,强势撬开她的唇瓣。
素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被他捞着脖子,水从他嘴里渡过来,跟着流入她口中的还有他的舌,卷着她的小舌头吮,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吻并没有深入下来,时间虽短力度却强。陆铮含着她的唇瓣,直直的望进她眼底:“我不走了。”
素问眼神迷茫:“什么……”
陆铮轻咬了下她的柔软的唇:“我不走了,老婆。前一段时间让你为我担惊受怕,现在换我照顾你。”
素问愣了一会,细眉微蹙,眼睛里又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你骗人,一有任务你又走了……”
陆铮吻去她的眼泪:“我不走了,任你使唤,只要你不让我走,我就永远不走。”
素问哭得更厉害:“……谁知道你这次会不会又骗我?”
小妮子还在纠结他骗她假死的事上。
素问负气的偏头,露出纤细的颈子。陆铮低头吻上她的颈,微不可闻的叹气:“再也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素问觉得自己太没用,都过了这么久,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哭的身体都在颤。弄得陆铮都手足无措。
“其实我也不算骗你啊,我答应过你,要两个人一起活着。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素问正想反驳他时,护士推门进来,看见黏糊在一起的两人忍不住笑:“该换药了。是你们等一下还是我等一下?”
陆铮立即起来,歉意的点点头,开始解军装的领子。
解到一半忽然停下,说:“到那边吧,别影响她休息。”
素问一听就急了:“让我看着有什么关系?”
护士微笑停下来,等待陆铮的表态。陆铮无奈的摇头:“那就在这儿吧。”
等陆铮真要在护士面前脱衣服了,素问心里又不是滋味了。自己的男人,尤其是这么奇货可居的优良品种,当然舍不得跟人共享。
眼看陆铮就要把里面的军衬也脱下来,她忽然叫:“等一下……我帮你上药不行吗?”
护士就差忍着没笑出声了。陆铮也失笑,回头揉揉她的心:“别闹了,自己病还没好呢。”
等陆铮把上衣脱下来,素问捂着嘴也没忍住那一声惊呼。
其实这几天过去,鞭伤已经好了很多了,结出深褐色的痂,只是纵横交错,颜色看上去有些骇人。
素问张着嘴,嘴唇嗫嚅着,半晌说不出话。
等到护士上完药,她才颤声问:“这些……会好的吧?”
“放心好了,他的复原能力很强。只不过新肉长出来颜色会和原先的不太一样,时间久了就会好了。”
等护士走了,陆铮拿起军衬披上,正要扣扣子,素问忽然拽住他的袖子,扯了扯。
陆铮转过头看她,素问的目光却落在他胸口上的罂粟花纹。她的目光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不由自主的,伸手过去。
陆铮躲了一下,但是没有躲得太远,素问的手指还是落在了上面。
当初杨宗贤为他种下“神仙冰”的地方,被缝合时拉扯挤压的肌肉,在拆了线以后,奇异般的长成了一朵罂粟花的模样。
这朵罂粟将永生伴随着他。
祭奠下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缉毒行动,也为他的军人生涯,划下了句话。
素问的手指剧烈的颤抖着,摩挲着他胸口的这朵罂粟,他极力的压抑着,深黑的眼光里,好像在害怕什么。
“别怕……”素问喃喃的说,“会过去的。”
陆铮闭上了眼睛,拿开她的手放在腰侧,将她搂在怀中。素问的脸直接的贴在他温腻的皮肤上,那里本该肌理分明,光滑细腻,如今,却有些微微的粗糙。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摩挲着那朵罂粟的凸起,鼻端都是刚刚擦好的药的呛人味道。
她却不肯松手,紧紧抱着他。听到他在头顶轻轻说:“嗯,会过去的。”
彼时,他们都那样相信着。
下午的时候,狼牙的几个战友一起来医院看她,还买了很多东西,项前进特腼腆的说:“队长让我们来看看弟妹恢复的怎么样。”
“谢谢。”素问勾唇浅笑,招呼他们坐下。
项前进偷偷摸摸塞给陆铮一个红包,原来是战友们听说素问怀了,一起凑份子包了个红包,陆铮当然是不要,最后被几个人拉到一边武力解决了。
素问看着他们一伙人笑闹,心情也豁然开朗。
几个人坐下来聊了回天,怕吵到素问休息,就站起来说要离开。
素问让陆铮去送他的战友,那几个特种兵却你推我,我推你,似乎有话要说,却谁都不肯先说出来。
陆铮看他们这样儿就想笑,故意板着脸:“项前进,你说。”
项前进于是搓搓手站出来:“弟妹,真不是我想打扰你们,其实是队长叫我们来的……让你今晚跟我们回去一趟。还有……”
他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半晌,指着外面说:“首长今天也来了,在icu看傅军医,他希望你能过去一趟。”
一提到傅晓雅这个名字,素问心中一滞。她差点忘了,傅晓雅也还在这个医院躺着呢。
陆铮回过头,以眼神征询素问的意思。
素问脸上的笑收敛,望着他,轻点了点头。
项前进一伙人总算舒了口气,赶忙站起来,笑着说:“那你先过去啊,我们在车上等你。”
等几个士兵走了,陆铮又回到素问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首长找我是私事,不算命令。你要是不想我过去,我可以不去。”
素问也笑了笑,伸手替他理了理军装的领子和肩线:“她是为你受伤的,于情于理,你都该过去看看她。我也希望这件事能有一个了结。”
她停了下,抬头看他:“你知道我希望的了结是什么吗?”
陆铮点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陆铮走了,可素问的心却平静不下来。她觉得自己根本不能像面上表现得那么大度。虽然傅晓雅现在躺着,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完全不能跟自己竞争,可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正好护士进来查房,她假装不经意的问:“听说今天军区的傅司令来了?”
“可不是?其实他今天是陪他夫人来的,真可怜,老俩口就这么一个女儿,结果出了这种事……不过我真挺佩服傅军医的,都癌症晚期了还敢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我估计她一开始去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小护士啧啧感叹着,素问却陷入了震惊:“你说她……得了绝症?”
“对啊,两个多月前她自己来复查确认的。当时还叫我们医生给她保密,别告诉傅司令呢。”
……
……
……
护士走后,素问坐在病床上,陷入久久的沉思。
忽然,她起身下床,趿上拖鞋就往楼下icu跑。
走廊上,稀稀落落几个人,也没人注意她穿着病号服狂奔。忽然,她迎面撞上一具坚硬的身躯,对方托住她,她揉着麻的脑门,抬头看见一张陌生的男子脸孔。
“对不起……”她刚想离开,那人忽然拉住她。
“你是聂素问小姐吧?”
“……嗯?”素问诧异的回过头,再一次确认,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也不认识。
对方似乎也不认识她,不然不会用这样询问的口气,同时眼光上下不停的打量她。
“你是谁?”考虑了半晌,她率先问。
对方从她的口气确认了她的身份:“我是谁不重要。有人托我把这件东西交给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长形的方盒,盒子纤长,里面装着的可能是笔或者项链一类的事物。素问疑惑的看看他,接过来打开,盒子里的是一支手工镂刻的少数民族风情的钗,银质的钗静静躺着,散着幽暗的光。
等素问再抬头时,那个给她盒子的男子已经不见了下落。
郝海云……
他还活着。
素问看着手中的钗,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想想也是,他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这样就轻易死了。可是……他把钗送来给她的意图是什么呢?
让她提心吊胆,时刻颤栗不安的等着他上门报复?
素问攥紧了手中的钗,钗身冰凉的感觉一直渗入手心。
*
重症监护病房外的观察室,陆铮见到了悲伤沉痛的傅中将,和他的夫人,已经哭得双眼通红肿胀如核桃的妇人。
“晓雅,晓雅……你醒醒啊,妈妈来看你了,你醒过来看看妈妈啊……”
傅太太的情绪激动,医生不放心让她穿上无菌衣进入icu,所以她一直隔着玻璃板锤打着,哭叫着。
这种情况,陆铮来了却不敢上前,直到傅中将回头时注意到他,他才双脚靠拢叫了声:“首长好!”
“来了。”傅中将的脸色显得憔悴,淡淡看了眼,“你还没进去看过晓雅吧?我让医生给你准备无菌衣……”
“首长,不必了。”陆铮打断了他的话,“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如果连最好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我想我进去也是于事无补。”
傅中将露出难明的眼色:“她为什么会弄成这样,难道你不知道吗?事到如今,你连进去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对不起,首长。”陆铮笔直的敬礼。
傅中将扫了他一眼:“我今天找你是私事,这一套就免了。”
陆铮怔了下,放下手:“首长,您说。”
傅中将却踱至一边,似乎想抽烟,手插进兜里,才想起这里是医院。这几天,他像又老了十岁,两鬓都斑白了,谁也不想白人送黑人,何况这个还是他一直心有愧疚的千金宝贝。
“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一般正常人的父亲,谁会让子女去干这种危险的事?生这种事,我自己也有推不开的责任。我知道你是个出色的年轻人,在部队大有前途,也早早的结婚,有了妻子。我的话你不必有太大压力,就当是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女儿的自私请求,你若不同意也没关系。”
陆铮静静听着,傅中将转过脸,极其诚恳的看着他,沉重的说:“我希望你照顾晓雅的后半生。”
观察室里一片宁静。
半晌,陆铮问了句:“首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傅中将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向境外射击,罪名不小,你这身军装恐怕是穿不下去了。正好,我也不想我的晓雅再嫁给军人,她出生在军人家庭,已经太委屈她了。你脱了军籍以后,就不受军婚的约束,我希望你能给晓雅一个名分。”
“可是您知道我已经结婚了的!”陆铮忍不住反驳。
“你和晓雅不是也领过结婚证?晓雅是我女儿,她的心思没人比我更清楚,你们一块去做卧底,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朝夕相处,难道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我也不要求你对晓雅多忠贞,也不会拆散你和你现在的妻子,你可以照常生活,只要多请个人照顾晓雅,一直到她……自然死亡。”
作为一个父亲,说出这样的话,对他来说,似乎十分艰难:“就当,完成她一个心愿吧。”
陆铮的眉习惯性的皱了起来。
傅晓雅是为他挡枪,如果她真的一辈子醒不来,他愿意负起这个责任,相信素问也会愿意跟他一起照顾晓雅。只是……给傅晓雅一个名分?
这件事,别说素问的态度,就算他,也不同意,不愿意!
“对不起,首长我……”
拒绝的话还没出口,那边,傅晓雅的妈妈忽然冲过来,伸手指着陆铮的鼻子就骂:“晓雅是为你才变成这样的,你现在想推卸责任!你还我一个活生生的晓雅,你还我的晓雅!”
“傅太太……”
傅晓雅的妈妈红着眼睛,像是泄愤似的冲陆铮挥舞着拳头:“她躺在这儿这么久了你有来看过她一次么?我打听过你了,你对象也就住在这医院里,你每天守着她都不肯来看晓雅一眼,我苦命的儿啊,怎么看上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男人!”
icu周围应该是非常安静的,这一闹,立刻惊动了医生护士,傅中将也丢不起这个人,赶忙让警卫把太太拉住了。
她挣扎着,本来是要陆铮的耳光,结果没打着,手指蹭过他脸上,尖利的指甲划出几个红血印。
拉架的护士和警卫面面相觑,军总医院是神圣严肃的地方,他们在这工作一辈子没见过这样劲爆的场面。
而事件双方,又似乎都有道理。有人认为中将的女儿痴心错付,这男人是应该负责。有人见过聂素问的,觉得他们夫妻感情好得很,怎么能说拆开就拆开。
陆铮脸上渗着细细的血丝,表情却平静漠然,迎着周围谴责的目光,郑重的说:“首长,我冒昧问您一句,您爱您的爱人吗?”
众人皆愣。
“如果这事儿生在您身上,您会和您的爱人离婚,为了报恩去娶一个您不爱的人吗?对于令千金的事,我也感到很抱歉,如果有什么我能尽补偿的,我都会尽力去做。但是您的这个要求属于强人所难,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况且我的妻子是无辜的,我欠下的责任不该让她也一起去承担。”
傅中将沉默着看他,似乎在思考。
这时候,忽然有人拨开人群朝这里走来,陆铮回头一看,是顾淮安。
他叫了声“队长”,顾淮安却朝傅中将敬了个礼,叫:“首长。”
傅中将点点头,知他现在过来肯定是有事。
顾淮安手里拿着个日记本,说:“这是在傅军医留下的遗物里找到的日记,我很抱歉未经您的同意翻看了其中的内容。傅军医在参加到这次行动之前就已经查出了晚期癌症,她为陆铮挡枪,只是想让陆铮记住她——她在日记里写,如果一个人连记忆都没留下,那便算真的死了。杨宗贤的那一枪,是成全她,今生今世,陆铮永远都不会对她释怀,而她,也会一直被陆铮追忆,这是她继续活下去的方式。”
一段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陆铮攥着手心,指尖抠入皮肉里,却恍然不知。
傅太太明显不信:“不可能,我的晓雅一直健康的很,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是癌症晚期的样子?”
顾淮安摇头:“请问傅太太,您有多久没见过您的女儿了?”
傅太太哑口无言。丈夫和女儿都在部队,她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次。
这时候傅晓雅的主治医生也出来作证:“我这里有傅军医两个月前最后一次来做检查的病历。她自己也是医生,对自己的身体情况非常清楚。是她嘱咐我一定要将她的病情保密,她说首长您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她宁可在任务中牺牲,不愿意就这样病死。”
……
……
……
那天下午在医院生的事,最终成了一场闹剧。当人群散去,怅然失神的陆铮,在走廊尽头,看见了一只等候着他的素问。
他走过去,拉起她的手,现她手心冰凉。
“等了多久了?”
素问抬起头,冲他眨眨眼:“一会会。”
陆铮便没再说什么,弯腰把她抱了起来。素问安心的埋在他胸口,过了一会儿,抬头问他:“你是不是还是觉得亏欠了傅军医的?”
陆铮没说话,但表情已说明了一切答案。
“没关系,要是她真的好不了了,我跟你一起照顾她。”
陆铮突然停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知道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真的有女人可以大度到让自己的丈夫去照顾另一个女人?
“我知道。”她伸出手楼主陆铮的脖子,“你亏欠了她的,我也亏欠了她的。如果没有她,我现在可能就失去了疼爱我的丈夫,我肚子里的爸爸也就没了爸爸。这个责任,我跟你一起担负。”
陆铮淡淡一笑,抚了抚她的刘海。
把素问抱回病房床上,陆铮又给她削了个苹果,烧退了,人也精神多了,说话也有利契,不再是病泱泱的模样。陆铮忽然觉得有活力的素问是那么美好,好像回到了当年他初认识她的时候一样,就像一棵个性要强怎么摧残也不会倒下的小草。
看了看表,楼下战友们还在等他。陆铮给素问的杯子里蓄上开水放在床头小桌上,亲了下她的额头:“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陪你。”
素问点头,却在他转身的时候蓦的蜡烛他的手,陆铮逗她:“怎么,还让我留下来陪你睡不成?想我了?”
素问抿抿唇,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陆铮一愣,回头又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老公也想你了。不过这可是在医院,等你出院了我天天抱着你睡。”
“陆铮……”素问拉住他袖子,直视他深邃的双眸。
陆铮本来以为她在开玩笑,人呢人越来越现她认真的表情。陆铮犹豫片刻,坐到她身边:“队长找我估计有要紧事儿,我就今晚回去一趟,明天一早就来陪你。”
一六六,该谁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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