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5 章
窃玉 作者:已矣
第 5 章
无妄被她一顿抢白,面红耳赤,退立一旁,口中不断低吟佛号。
“住口!无妄大师德高望重,岂容你胡言诋毁!”骆寅秋对小女近日所为已有几分不豫,此时又见她出言无状,心中已有七八分不信她。
“爹爹!女儿一生清白,尽毁于这个贼子之手,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骆万英香肩抽动,悲泣道,说着便举起长剑刺向柳逸安心窝。
骆寅秋拉回她道:“事有蹊跷,待我详细问明!”
“还问什么啊!”骆万英已经泣不成声,两行清泪簌簌而下,眼帘已经哭得微红。
此时骆家二子也闻风赶到,询问骆寅秋道:“父亲,究竟发生了何事?”
骆寅秋拉住骆万英不放,面色沉暗,便将骆万英先前陈述一五一十的道给房中各人听。
“骆家小姐行如此鬼蜮伎俩,实在大失名门闺秀的风格!”人群中一个瘦脸虬须的汉子听罢说道,语气十分不敬。
“哪里来的丑汉,在此胡说八道!”骆万英见场中诸人看她目光鄙夷,神情不屑,竟然多数都是相信那柳逸安的,心中气愤无处发泄,听得有人插话,放声便骂。却因如此,众人更是认定骆万英施计陷柳逸安于不义。
那汉子闻言心中愠怒,须根抽动,强忍火气上前答言道:“在下岳州崇武峰郭健。奕酒堂公子不会武艺,三湘四水尽人皆知,但听刚才骆小姐所言,他倒成了武艺精湛的高手了不成?”
岁寒庄上多有还未离去的江陵好汉,与奕酒堂熟稔,此时纷纷附和:“岳州柳应元确是不许他公子习武的!”
骆寅秋听得众人言语,如同醉酒之人,面色红紫,厉声对着骆万英喝道:“你如今还有何话说?”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骆万英看着众人轻蔑的眼神,知道自己再辩驳也是无用,心中愁苦如怒涛簇拥,已然接近崩溃的边沿。她手中长剑叮当坠地,清如玉石,睥睨四周,不怒反笑,双目神光涣散,面容落寞呆滞,最后瞳仁定格在柳逸安身上,红肿的目中哀婉决绝,直要看破他五脏六腑。柳逸安看着她湛然的双目中自己投射的倒影,宛如水中浮萍一般摇曳,心中已经悔不能当,本来自己只是抱一片戏耍之心,不料把这个刚烈的女子逼迫的形近痴傻,只得合起双眼,不忍逼视。
众人看她形貌惨恻,都心生悲悯,此时骆万豪出列道:“三妹虽然性情不驯,但是为人磊落不逊男子,我信她不是这般宵小之人!”
“你信她不是宵小之人,那便是道这满堂豪杰都是无中生有,挑拨是非之人?”骆寅秋心道对此女宠溺过甚,以致酿成今日窘况,心中悔远甚于恨。
“这其中疑窦颇多,还要等水落石出再下定论!”骆万杰也垂首而立,口中说道,“若是给三妹安这无妄之名,叫她以后如何自处?”
“休得多言!”骆寅秋盛怒而威,凛然喝道,“若是我纵容此女胡为,引天下人戳脊耻笑,却要我骆寅秋如何自处,淄州骆家又该如何自处?”
骆万英此时箕坐于地,淡然说道:“杀了我吧!”
骆寅秋双目浑浊无光,劈掌为刀就往骆万英天灵印了下去:“我今日就成全你!”众人惊呼出声,慌忙将骆万英从他凌厉的掌风之下抢出。“父亲不要啊!”骆家双子扑倒在骆寅秋身下,拽住他双足道:“纵然三妹有过,但是错不致死!”
刚才骆寅秋气极出掌,恚怒渐息,后脊生出飕飕冷汗。骆万英虽然娇惯,但是天生机巧可人,骆寅秋珍之甚过一切,若是刚才真将她击毙,只怕自己追悔莫及,残生都要如风中烛影,苍冷凄清,命不久矣。这时骆家三位夫人都闻讯赶了过来,看到地上的骆万英姿容凌乱,泪痕满面,触目惊心,也不问个中情由,一把抱起她就奔了出去。
“骆某纵女为虐,再无面目对天下人!”骆寅秋神情悲恸,容颜骤老,踉跄着夺门而出。“父亲!”骆家二子见状忙忙上去搀扶,庄中各人面面相觑,逐渐都散了去。
柳逸安目中都是骆万英凄恻的背影,只感觉仿佛被人剜去心肝一般的疼痛,自始至终他都未置一词,众人见状都道他无辜。其实柳逸安并非有意为之,事态如此发展是他始料未及,也未曾想过骆万英的贞烈又岂是他以前见过的女子可以比拟。他木然看着门外的婆娑月光恍如湖光潋滟,怅然若失,半晌不知动弹。
忽然柳逸安觉得一股霸道的气罡逐渐弥漫到自己周围,仿佛一道无形的桎梏,他呆呆的看着无妄一掌势大力沉的刮在自己脸上,只觉口腔之中甜热泛滥,嘴角有咸湿的液体不断流出,而他自己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骆万英那一掌是当避不避,而无妄这一掌是避无可避。
“孽障!你干的好事!”无妄周身强烈气势熊熊外溢,身上的百衲衣蓬蓬鼓动,两道如霜眉弓之下,目眦欲裂。常日懦弱憨直的无妄僧如今仿佛是下凡的天神模样,耳中洪声有如钟吕:“那骆家小姐清白身家,因你一朝荡然无存,以后全天下的人都要骂她是蛇蝎妇人,一个大好女子尽毁你手!”
柳逸安缓缓的回首,目光呆滞无神,胸中无尽的悔恨鼓荡澎湃,握拳道:“我这就出去讲明一切!”
身后无妄怒气稍敛,沉音道:“你去说明一切,便要受万夫所指,被人唾弃一生!骆家上下更不会对你善罢甘休!”
柳逸安颓然定住双足,进退维谷。
“冤孽啊!冤孽!”无妄手捻念珠,吁叹道:“你速速让我办了那第三件事,今生今世贫僧再不会与你有任何瓜葛!”
柳逸安呆看着脚下淡薄的月影,忽又仰头看天空诡异如妖眼的星辰,猎猎寒风砭肤透体,神情萧条一如风中枯叶。忽然他心中惊道:“那骆家小姐性烈如火,此时不会作下什么傻事吧!”便如夜枭一般惊起,往岁寒庄后翠竹居奔去。
骆万英无神的躺在床上,月华如雪的铺洒在她娇弱的身躯上,让人不自觉的感到一股刺骨寒冷。骆家三位夫人此时静坐她身边,轻抚那清秀的容颜,目中爱怜仿佛如涓涓流水,悉数洒在她身上。
“娘亲,我已无碍,只想好好的睡一会,你们也去休息吧!”不知过了多久,骆万英才合上如两潭死水一般的双眼,眼帘下修长的睫毛贴在颧骨之上,楚楚可怜。
丁竹看她先前模样,一点生气都不见,已经心痛难忍,泣不成声。如今看见她张口说话,面上方有一丝欣喜:“娘亲不困,你睡吧,我守在你身边!”
“你们在这里,我睡不着!”骆万英惨白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丝毫红晕,撒娇说道。
贺梅两位夫人说道:“我看英儿已经没事了,我们都走吧,不要打扰她了!”丁竹闻言方才起身,不时回头去看自己的女儿,看到她对着自己作鬼脸,心中大石才得放下,掩上房门瞬间还对着骆万英道:“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觉!”
骆万英听得脚步声渐远,无力的坐起身,看着窗外群星寥落,风雪飞旋,双眼泪水又忍不住倾泻而下淌过脸上未干的泪迹。她理了理两鬓的乱发,从枕下拿出一柄寒芒胜雪的长剑,起身幽幽的道:“骆万英遭歹人算计,如今身心清白俱毁,已无颜面苟活于世。爹娘请恕孩儿不肖,来世再侍奉你们膝下!”言罢便将剑刃横在颈上,双目一闭便要自刭以谢。
忽然她刚才手中长剑仿佛受巨力牵制,竟然划不下去,睁眼一看,只见剑刃三七分处已被柳逸安五指牢牢抓住,嫣红的鲜血顺着剑刃流淌在自己的衣袖之上。骆万英手上加力,却见那柳逸安面色坚忍,竟然手掌被犁得稀烂却连眉头都不蹙。
骆万英哭道:“恶贼!我与你素不相识,更无深仇大恨,你如何要三番五次陷害于我!”
柳逸安看她秀面上泪滴落下仿佛芙蕖晨露在熙光中滚动,却又恍如蓓蕾在凄风苦雨之中飘摇,心中千丝万缕纠缠,却兀自苦咬牙关不言只字。
“如今你把我逼成这样,应当称心如意了,不要在此兔死狐悲,假仁假义!”骆万英鼻头抽动,怒斥一声,便贯力要将手中长剑拔出。柳逸安再不撤手,五指便要被她生生齐根截去,便只得松开手向后避过青厉的剑芒。
“恶贼!你不让我死,我便让你死!”骆万英腹中委屈其深似海,如今那个百般迫害自己的男子便在眼前,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心中杀意顿炽,提起长剑便往他胸间刺去。
柳逸安却如同呆木,傻傻的看着那森寒的剑刃刺穿自己胸骨,仿佛听见自己后背长衫被剑锋划破的声音,双目中的光芒如同投入千丈深潭的石子,渐渐的沉沦下去。柳逸安倒地瞬间,只听到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瞳仁中投射的那个女子面如如石削木刻,看不到一丝常人表情……
仿佛置身幻境之中,四周草木葱郁,落英缤纷,前方有一个绝美的女子坐在飘荡的秋千之上,巧笑嫣然。迷茫中柳逸安睁开双眼,只见迎入视野之中的是一个妖冶少女的脸庞,在自己撑开双眼的瞬间便喜笑颜开,朱唇皓齿,美不胜收。
“无为哥哥你醒了啊!”那个女子也不管柳逸安大伤未愈,见他醒来便兴奋的摇晃他的胳膊。
柳逸安强忍掌中心头剧痛,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无妄和江陵好汉都在此间。
“幸得医仙在此,不然柳公子这伤势拖个片刻,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说话的是崇武峰郭健。众人此时也纷纷说道:“朱姑娘医术通神,道你今晨醒来,果真你便醒来了!”
柳逸安也不理会众人,急急的拽住朱彤衣袖道:“骆家小姐呢?”
朱彤见他丝毫不把自己对他的救命之恩放在心上,反而一醒来便打听那个骆万英情况,不觉小嘴一瘪,嗔道:“那个女人把你伤成这样,你怎地还惦记她!”
柳逸安见她不答,奋力坐起,怒喝道:“快说,她现在如何了!”
朱彤见他容貌狰狞,话语凶恶,便哭道:“她作下这等事,骆庄主已经不认她这个女儿,将她逐出岁寒庄了!”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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