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国师之会
女官安随传 作者:宣飒
第二百零四章 国师之会
姬宣远仿佛是要故意证实皇后和宗政漾清的猜测一般,四月里,姬宣远竟然私给还未出生的“六皇子”起名乐舜。而这个私的举动也被“无意”中传给了坤安宫。安随也被授意,不再给大皇子授课,反而常去玉丽殿给郑淑仪讲课。
这些举动无一不是在分化着皇后和郑氏的联。“舜”这个名可不是谁都能用的,“舜”是古三皇之一,是享受着万古人民敬仰的仁君,姬宣远给几个皇子起名都是按着《论语》君子之德来的,而“舜”可是孔子仁德推崇的圣君之一。这不是分明说明六皇子的尊贵是要凌驾于其余皇子之上,尤其是大皇子乐礼。而用“舜”是不是就暗示着姬宣远想要“六皇子”继承皇位,成为名正言顺的圣君。
而安随是御前的人,也是姬宣远命令辅政的女官,也算得上是半相,自从前些年开始,姬宣远就让安随时常在侧辅导大皇子处理政事。可是如今姬宣远却让安随不再教导大皇子,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其严重的信号。
不论郑淑仪这一胎到底是不是皇子,她却已经的的确确威胁到了大皇子的准储君的地位了。皇后可以容忍她在后宫里独宠,也可以忍受她在自己的面前有几分放肆,也可以容忍她登上淑妃之位,但是惟独不能容忍的是她威胁到大皇子和自己的地位。
而郑淑仪也自知不可能再和皇后有联之谊,索性便撕开了脸面,反而皇后一时半会儿不好拿她如何,而她也借势拉拢了赵长御柳美人。有时候也会劝姬宣远去她们二人的宫中。后来又为她们请封,姬宣远也一一应允,封了赵长御为正七品美人,柳美人为正六品贵人。
一时之间,这后宫反倒成了郑氏的天。
姬宣远看着在面跪着的赵太医,“你已经确定了?的确是个皇子而不是公主?”
“微臣可以以性命担保,的确是皇子。”
如今郑淑仪的胎已经超过六个月,的确以赵太医的医术是已经可以诊断出男女了。
姬宣远的面上不辨喜怒,良久,他忽然道,“赵太医,你虽然年轻,可是在太医院里,医术也是数一数二的。既然你已经诊断出郑淑仪的脉象是皇子,那么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郑家的人吧!免得他们成日里不安分还要从宫外弄来一个大夫,叫太医院蒙羞。”
赵太医自然明白,“微臣一定办好。”
姬宣远又加了一句,“记得!要不漏风声地叫他们无意中知道。”姬宣远刻意咬重了“不漏风声”和“无意”这两个词。
用意不明而喻。
安随从外头走进来,“皇上,郑淑仪已经让人问了好几次了,皇上今晚还去钟粹宫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朕倒是想去甘霖苑一趟。许名昌你去回话,让郑淑仪先安歇吧!”
许名昌连忙出去回话。
“皇上怎么突然想到要去甘霖苑了?”安随多少有些疑惑。
姬宣远拉起安随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你猜猜看,朕为什么想要去甘霖苑?”
安随细细想了想,便有了答案。
“皇上是想要利用国师为六皇子造势。”
甘霖苑是皇家之地,而国师就住在那里。而国师曾为二公主云端辟谣,若论起要为六皇子造势,自然是用国师之语最能叫人信服。
而左相……,在这事情上做文章,也是有过前科的。
姬宣远闻言大笑起来,“果然只有阿随最懂朕的心。前些时候,你不是给乐礼讲了《史记·高祖本纪》嘛,高祖的‘斩蛇起义’以白帝赤帝为谶语,朕就想到这个办法了,所以也算不得是突然想到要去甘霖苑的,只是没有告诉别人罢了!今日,朕就当做是还愿去了。”
“只是,皇上已经对郑淑仪恩宠有加,加上先前的种种,如今还要让国师来预言六皇子的出生,会不会落得太过刻意了点。左相若是为此起了疑心倒是不好了。”想到这里,安随不由得有几分担心。
“朕既然要他起不了疑心,他就起不了疑心。”姬宣远浅浅的笑起来,一双眼眸之中,闪着神秘莫测的光亮。
被权势迷惑了眼睛的人,面对着即将得到的荣华,有的只有贪婪和激进,失去了本该有的理智和清醒。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对周围即将到来的荣华起那不该有的疑心。
他们就像是饥饿着的野兽,遇见血腥便只顾着蜂拥而上,却遗忘了要看一看那埋伏在四周的弓箭。而如今,郑东柳就是如此。
安随抬眼看去,国师只是单手背着站在那里,身着一件青袍,藏青色的冠子簪着一根白玉簪,冠子良策各有一根飘带垂来。一双眸子明亮有神,若不是眼角的皱纹和花白的胡须,安随可真看不出来这位国师已经年近期颐之年。
道骨仙风都不足以形容眼前之人带给安随的那种来自尘世之外的感觉。国师之名,大概也就真的只有他了吧!
姬宣远躬身道,“国师。”
国师亦回礼,“皇上请进吧!”
甘霖苑虽然是皇家之地,却是个极其特殊的地方,儒道佛三家也都在此处了。甘霖苑位于京山山顶,而半山腰却是甘露寺和凌云观并立,这也是太一祖刻意为之,以示佛道儒一家。到如今,倒是颇有成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国师是身上既有道家仙风,又有佛家慈相。可若说国师是儒家的代表却不恰当。
国师带着姬宣远和安随二人进入一间小舍,其余人都只是留在甘霖苑外等候。
姬宣远坐后也不客气,开门见山便将自己的来意说明,“国师,朕又要来麻烦国师为朕解忧了。”
“老夫知道皇上的来意,皇上只管放心去做,心头刺的确也是时候拔除了。”国师说这话的时候,却抬眼看了安随一眼。
安随不明所以。
姬宣远道,“有国师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只是国师本是方外之人了,朕却是多次叨扰,实在有愧。”
国师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老夫哪里算得上什么方外之人,如今到了这把骨头了,还能为皇上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
姬宣远和国师谈了许多事情,安随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也不说话。国师的眼神却时不时看向安随,仿佛是要看穿什么似的。
姬宣远也觉得诧异,问道,“国师可是认得阿随?”
“这位姑娘,倒是长得很像老夫的一位故人。”国师说起这位故人来,语气之中却有几分惋惜,“他是英年早逝,虽知其命,亦叹其途。”
国师停息良久,“姑娘你可是姓安?”
安随屈身行了一个稽首礼,“正是,先父乃是安郁文。”
“果然!”国师点点头,缓缓道,“你长得很像你父亲。”
“国师认识家父?”
“忘年交。”国师说起安随的父亲还有几分追忆,“你父亲是一代英杰,举世无人能比。可惜困于情字,不得善终。依老夫看,你倒是和你父亲很像。”
姬宣远看向国师,“那国师可否也看看阿随的命归?”
国师对着安随打量了许久,她有一双清幽的眼睛,藏住了许多的威仪和论策,只是一眼,便觉得十分熟悉,却又陌生。当初见到安郁文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身负仇恨,却能对世间万物淡然处之,他的那双眼睛似乎也就是这样的,淡然、隐忍、抱负都在那一双眼睛里面了。
“安随安随,随遇而安……这的确是了。”国师将名字含在嘴里,反复轻念,良久才道,“治世之良臣。与你父亲一般,却又不同于你父亲为世所不容,反而蒙尘者当为即世明珠。只可惜,非长寿之辈。”
姬宣远微微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心脉已伤,气郁结于心,寿,终于五七之数。”国师向来不会讲话说全,只是看见安随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她父亲安郁文。
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无留世识才之主。
姬宣远心中一沉,还想问什么,却不想,安随却淡然一笑,“倒是意外之喜,反多了五年的寿命。”
国师微微一怔,那个少年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算出了他的寿命,他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那句话并非是对生命的漠然,反倒是珍重再珍重。
国师微微侧过头来,面容上波澜不惊,伸手却指着不远处棋盘上摆着的一局棋,“那是老夫第一次遇见你父亲的时候,他留的一局棋,老夫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出这一局棋来,既然你来了,不妨替老夫看看。”
那棋局上白棋遍布,却只有一颗黑棋立于其中。这是一局棋,也是一局谜。
安随看着那局棋良久,也没有说话。
困于世而游刃于世,衡于世而有余于势,征于势而豁达于事,,发于事而就成于世。
她也应当如此。
第二百零四章 国师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