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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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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神情中,恭敬中带着一丝谄媚,因为他们都认得眼前这女子,也都知道她跟自家大人交情相当不错。
    笑话,三天两头就来拜访自家大人,而且只要一来,根本不用等,直接就会被领到自家花厅,这说明和自已大人关系何等深厚?
    要知道,自家大人在龙安府那可是位高权重,声名显赫,任是谁提起来都是要恭敬几分。能得到他这般待遇的,能有几个?
    他们私底下不无恶意地揣测:“这娘们儿长得如此风骚,又是经常来府中拜访的,想来也是跟自家大人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们背地里说起来的时候,自然颇为鄙夷不屑,但是在这会儿,他们却是不敢对自家大人的女人,有任何的不敬之处。
    其实,这事儿不光是他们在背后里传,其他人也在传,甚至都曾经传到林大川那儿去。而林大川其实是颇为敏感的那种人,听说了这个事儿之后,他其实心中对自家妻子是不那么信任的,但是,推官张诵更是他无法招惹的一个角色,得知自已妻子可能和张诵有染,他甚至连质问自已妻子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去找张诵闹腾了。
    林夫人也知道在他们心目中自已是个什么样子的,她知道他们肯定是误会了,但她却不想让他们消除这种误会,因为他们这样的误会对他做事是很方便的。有的时候他需要这位大人做一些什么事的时候,甚至都不用直接跟这位大人说,而是会把话透给他的家丁,这些以为他跟自家大人纠缠不清的家丁,就会放出消息去,这件事就顺顺利利的做妥了。
    其实他们还真是误会了,林夫人跟张诵还真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而林夫人在今日之前,她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却没有多少顾虑自已丈夫是怎么想的,因为在她看来,自已丈夫是不可能在这方面怀疑自已的。
    但现在想想,自个儿的想法还真是有些幼稚,想来自已丈夫今日之所以爆发的如此礼遇,是因为心中早有不满吧!而自已和张诵之间的传闻,只怕也是这个不满的因素之一。
    她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驱逐出去,而后微微扬起下巴,神色有些倨傲道:“我要求见推官大人,不知道大人现在可在府中吗?”
    那家丁头目笑道:“大人正在府中,夫人您随在下来。”
    林夫人轻轻点点头,跟在那家丁后面从侧门进了府邸,家丁将她带到后宅的门口,便道:“夫人,往前就是后宅,却是在下进不去的。”
    他话还没说完,林夫人便打断了他,淡淡笑道:“这府邸我也来了许多次,放心,我认识路,自已走过去便是。”
    说完不等这家丁说话,他便一转身朝着内宅走去,完全没有把这家丁放在眼里。
    家丁盯着他的背影,很是贪婪的在她那一扭一扭的挺翘屁股上,盯了两眼,嘿了一声,低声骂道:“不就是个卖肉的贱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完愤愤离开。
    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若是就这么让林夫人自已走过去,那成何体统?事实上林夫人刚进月洞门,便有一个在那儿候着的婢女将他领到了地方,而后去禀告通判大人。
    龙安府推官大人,名为张诵,他是土生土长的龙安府本地人,也是龙安府本地官员的一个代表人物,同时也是他们的头领、核心、灵魂。
    以一介举人之功名,能做到堂堂正七品一府之推官的位置上,不说是奇迹,但也是极为难得了。放眼全天下诸多州府,只怕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不多。
    只不过张诵他自已清楚,其他所有人也都清楚,张诵身上的功名实在是太低,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个极限了,再也不可能爬上去了。在官位上,张诵不可能更进一步,但是却不代表着他在权势不能更进一步。
    第350章 土皇帝
    事实上,张诵虽然只是一个推官,但在过去的十年中,他才是龙安府实际上的主宰者,没有知府之名却有知府之实在。
    他在龙安府经营了几十年,手底下不知道提携了多少人。龙安府中流官只有几个,不过只有知府通知等寥寥几人而已。剩下的那些衙门里的书吏,衙役,低级官员等等,全都是龙安府本地人。而张诵也当真是极有手段,将这些所有龙安府本地出身的官员,全部都牢牢地拢在自已身边,凝结成一股强大的势力。
    龙安府的所有中下层官员简直就是铁板一块,汇聚在他的麾下。
    知府和同知基本上都是从外地调来的,但他们调过来之后,要做事要出政绩,倚仗的都得是本地这些中下层官员。而张诵将他们统一在身边,若是新来的知府大人老实巴交的不生什么事儿,也不削弱他的权力,剥夺他的权柄,他便让手下人与上官配合,多多少少总归让上官舒服,也给上官增加一些政绩。
    而若是新来的知府大人不识好歹,那他便要动用一切力量来为难,来进行阻挠,反正就是让你难受的要死。
    过去三任知府大人之中,由两人一来的时候,还雄心壮志想要整顿龙安府,做出一番事情来,无形之中便也得罪了张诵。于是他们让张诵给制肘的整天难受的都说不出话来,后来雄心壮志也给磨的差不多了,也不愿意弄这一烂摊子事儿了,便将事情都交给张诵,自已躲在后衙之中吟诗作赋,饮酒作乐。
    而他们一这样,张诵便也不为难他们,老老实实的就让他们呆到任期结束。等到任期一结束,知府大人便赶紧调离。
    而上一任知府大人,则是一来的时候就生了重病,一直到离任这病也没好。那位同知大人在龙安府也呆了也不少年,深知张诵的厉害,根本就不敢招惹于他,什么事儿都不管,简直就是个摆设。
    于是龙安府的大权就更是落到张诵手中,在龙安府可称得上是气焰熏天,不可一世。
    张诵在面对外人的时候,表现的其实是颇为谦和低调的,在龙安府乃至在整个川北的官场,风评道还都不错。但实际上,他和他手底下心腹相处的时候,才会露出真实的一面。
    他最常对自家手底下心腹说的一句话就是:“咱们不是那些大人,却能将那些大人给治的服服帖帖的!”
    事实上,在明朝,如张诵这一类的土皇帝相当之不少。他们这些人,多半身上都没有进土的功名,基本上都是本地人,基本上都是从低级官吏一步一步爬上来,在当地时间极长,势力也是根深蒂固,将很多中下层官员汇聚到自已身边,和上官对抗,而且往往还不会落于下风。
    若是一直没有一个极为强势又有很有手段的上官来整治他们的话,他们这种利益集团会在某一个地方存在很久。
    侍女将林夫人领到花厅等候,而后便去找张诵,告诉他这件事。
    她去找张诵的时候,张诵正自在自已的书房中和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说话。
    这中年人身上穿了一身阑衫,做儒生打扮。他身量不高,长的也很瘦,第一眼看上去让人感觉此人颇为斯文,但眼中却是精光闪烁,显然他是颇为精明的一个人。
    张诵对他也很是尊重,言语中并不以你相称,而是称呼其为吴先生。
    这位吴先生,正是张诵的幕僚,是很精明的一个人。
    他屡试不第,到现在都四十岁了,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考上,或许在读书方面没什么天分,但是在为人处事,看破人心,通达世情方面,却是极为擅长。
    张诵做的那些事情,大部分都是他在后面出谋划策。事实上,他不仅仅是在官场上的那些纵横捭阖方面为张诵出谋划策,就连张诵在处理政务的时候,都是他在帮手。这龙安府的政务,七八成都落在张诵手中,而张诵手中这些政务,则是九成以上都归他处理。
    说起来,这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也没有官身的中年读书人,却是龙安府背后里的实际掌控者。
    张诵听到林夫人来了,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看向吴先生,轻声笑道:“吴先生,你猜猜,这林夫人过来,是为的什么?”
    “林夫人,可是武威镖局实际管事儿的那位林夫人吗?“
    吴先生问道。
    “没错儿,正是他。“
    张诵笑道。
    吴先生嘴角微微一撇:“林夫人此时过来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们武威镖局把那些外来人给得罪得太狠,当初没把人家给放在眼里,这会儿却是发现人家背后有个顶大顶大的靠山,这不就是慌了手脚,乱了章承了么?”
    “这不是要来大人您这儿求助了,这事指望大人您撑腰呢!”
    身为龙安府的地头蛇,而且是最大的一方势力,只要张诵想知道,那么龙安府中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之前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和武威镖局在龙安府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事儿,他知道。事实上,他不但知道,而且很清楚。因为他就是武威镖局背后的靠山,也是他向龙安府最大的药材商人吴家施压,直接动用自已的力量,命令吴家将货物交给武威镖局运送。
    他都做出这等事情来了,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些外路人?只不过别说是林家,别说是武威镖局了,就连他都没有想到,那些外路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来头。之前他从来没把那些外路人放在眼中,而今日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知府大人以及一直站在知府大人旁边看起来跟他私交极好的那位年轻人,引起了整个龙安府的关注。
    张诵立刻便派人去调查这个年轻人的来路。
    他也当真是厉害,手底下的人效率是极高,竟然很快就查清楚了,那个年轻人并不是大伙儿猜想中的什么京城贵胄人家的子弟,只不过也是一个寻常年轻人而已。只不过要说她寻常,也不那么寻常,年纪轻轻,以一个秀才的功名竟然做到了一州典史的位子,这可也是相当大的一个异数了。而且听说,此人经历极为丰富,不但是在秦州做官,甚至在京城都有诺大的名声,破案极有一套,曾经被刑部和顺天府邀请去破获了一个大案。
    甚至还有传言说,他跟当今首辅张居正张大人还有些交情。
    对于最后这个说法,张诵是嗤之以鼻的。他张诵在龙安府,算得上是一方霸王,无人胆敢招惹,但对于他来说,张居正那就是传说中的人物,天上神仙一般。跟首辅大人比,他屁都不算一个。
    他可不相信这么一个年轻人,竟然能跟张居正有那么深的交情。或许他自已都没有感觉到,他之所以这么坚定地断定这个年轻人不可能和首辅大人有交情,九成的原因是因为出于嫉妒。
    不过关于这个年轻人其他方面的传闻,他觉得应该是真的。
    首先,破案能力极强,这个不用说了,今日就已经展现出来了。其次,他跟这位新任知府大人的交情看起来极好,想来也是在京城破案的时候结下的交情。但是仅仅是这两条的话,并不足以让他对闻安臣产生什么畏惧或实际的忌惮之情。
    在他看来,闻安臣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在他查清楚了闻安臣的来路之后,也就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真正让他关心让他忌惮的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
    因为今日这位知府大人的表现,让他感觉,这位新任的上官,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角色,只怕自已又将受到一个极大的挑战,若是一个处理不好,被这位知府大人得了势,那么自已在龙安府这许多年的经营,只怕就要受到严重多打击。
    但他有信心,这位知府大人肯定还是斗不过自已的。
    比这位知府大人更厉害的角儿自已也不是没见过,最终还不是让自已给压得喘不过气来?怕他作甚?
    他微微一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吴先生道:“吴先生,你请稍待,我去见一见林夫人,与她说说话,待会儿便回来。”
    张诵对林夫人还真没有什么坏心眼,没有什么歪心思,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但事情确实是如此。
    张诵此人爱权,却不爱色,林夫人花容月貌,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但是在他这儿,容貌好不好使,也并不是成为他看重的人的理由。
    林夫人之所以能够经常出入于他的府邸,甚至不用通报就可以大摇大摆的直接进来,却不是因为他看中林夫人的容貌身段,而是看中林夫人的才能。
    他很对林大川的能力很清楚,由此也就更清楚,能将武威镖局经营成这个样子,林夫人是何等的了不得!
    他将林夫人视作心腹,他是武威镖局的的靠山,而作为回报,林夫人这些年也帮着他做了许多事情,其中相当数量都是见不得光的。
    “东主且慢?”
    吴先生却是忽然一摆手,对张诵道:“东主,现下你去见林夫人,只怕多有些不便。”
    “为何?”
    张诵拧着眉头问道。
    他敏锐地发现了吴先生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一次林家的难关,我不帮他们度过吗?”
    吴先生微微一笑:“东主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道来。”
    张诵点点头,坐回椅子上,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喝了一口,道:“先生请说。”
    吴先生笑道:“林家现在得罪了那位叫做闻安臣的官人,而闻安臣和知府大人相交莫逆,这次知府大人刚刚上任就碰上了这么一档子事,知府大人也做了这么些年官,跟那么多人打过交道,也不是个傻子,自然猜到能够猜到,是有人要暗地里对付他。东主,我这么说,没错吧?”
    张诵点点头。
    “而且,想查出谁对付他,其实很容易。”
    第351章 静观其变
    吴先生接着笑道:“在龙安府中,有能力,同时也有这个想法对付他的人,可能只有大人您了。想来,现在知府大人已经猜到,是您要对付他,我这么说,也没错吧?”
    张诵继续点头。
    吴先生笑的:“那就是说,现下知府大人正憋着心思想着该怎么对付您,怎么报复您,您却为了林家,为了要给林家出头,而去跟闻安臣作对,这就更给了知府大人对付您的理由。而且,林家用那等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这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您若是硬要为他们出头,就会被知府大人被抓到把柄。这个把柄不算是多么大,但谁知道知府大人会怎么借题发挥呢?”
    张诵听完,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已似乎太小瞧这位对手了,也太小瞧那位闻安臣了,这段日子看来自已确实过得太舒服了一些,以至于有点儿大意。
    若真是如吴先生所说的那样的话,自已这一趟强出头,会引来相当大的麻烦,他站起身来,向吴先生深深一揖,沉声道:“先生教我!”
    “哎东主你这是做什么?”
    吴先生赶紧让到一边,不敢受他这一礼,他略有些嗔怪地笑道:“东主,咱俩这么多年的关系了,何须如此客气?为您出谋划策本就是我的份内之事。”
    等张诵直起身来,他便笑道:“其实方法也不是没有,既然现下,林家是上门求您来帮他们对付闻安臣,那咱们就换一个思路,何必对付闻安臣呢?让林家去找闻安臣赔罪,去给他们认输不就得了?而且正好咱们可以借此机会,让林家成为一个钉子,钉进闻安臣的势力之中,同时,也渗透进知府大人的势力之中。”
    张诵听了,赶紧道:“具体该当如何做?”
    吴先生微微一笑,凑到张诵耳边低声说了一通。张诵听得眉飞色舞,很是兴奋,听完之后,拍掌大笑:“吴先生啊,吴先生,你当真是我的诸葛孔明啊!”
    吴先生摆摆手,笑道:“东主,这话你与我说说就行了,可千万莫出去乱说。”
    张诵神色有些尴尬,也知道自已失态了。这种话确实不能乱说,若吴先生是诸葛,自已岂不就是刘备?这是要谋朝篡造反么?
    他掩饰的笑了笑,而后便告了个罪,离开书房,直接去花厅见了林夫人,把方才吴先生跟自已说的话,向林夫人细细的说了一遍。
    林夫人听完,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神色极是复杂,但最终还是重重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林夫人到达了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龙安府分号的所在地。她今日上午刚来过,不过那会儿来的时候,带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镖师,气势汹汹,乃是为了寻衅而来。而这一次过来,则是她孤身一人,气质上也显得颇为柔弱,上午时分脸上挂着的那嚣张跋扈骄横,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看起来反而有些弱柳扶风,娇柔细嫩的感觉,当真是瞧了之后我见犹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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