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在石岚部下折损之数逼近四百时，镇妖令中再次传来了将令。
    “结屠妖阵，开始收割。”
    不等石岚去想屠妖阵怎么布置，一阵有些熟悉的牵扯力便在头顶传来，跟在她身后的十面旌旗骤然散开。
    与在双月城时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石岚掌握着主动，是否与屠妖阵连接，取决于她自己。
    而且除了她自己，那些处于军阵之中的武者，也在她的掌控之中，这种感觉颇为奇妙。
    稍作犹豫，石岚放开了对于屠妖阵的限制，体内真气如洪水决堤一般涌出。
    身体骤然受了刺激，石岚下意识张开了黑域，不等她将黑域关闭，一股股血气便融入她的体内。
    原本进境颇慢的锻玉决好似受了刺激，运行速度疯涨起来，开始急速向着第七重推进。
    一股股的血气入体，石岚肌肤之上流转起莹莹宝光，晶莹如玉。
    真气流逝的速度渐缓，身后一众先天境以及淬体境界武者实力暴涨了一截。
    在真气下降到一个临界点后，石岚的真气开始回升，气息亦开始上涨，身后众人皆是如此。
    很快石岚的真气便回到了最初的状态，而且毫不停息的再次上涨。
    这一次，石岚终于明白，这屠妖阵爆发出的战力从何而来，这是潜藏于体内流淌着的血液中的力量。
    淬体炼体，先天练气，虽然有所不同，但还是在强化自身的力量，血液中蕴藏的底蕴也在逐渐蓄积。
    而屠妖阵依靠镇妖军旗，将这股力量挖了出来。
    这相当于透支，副作用自然极大。
    而屠妖阵，将这种副作用，转化摊开，让先天境帮淬体境承担一部分，让地煞为先天承担一部分，最终大部分压力会汇集到将领身上。
    而后将领身上的这部分压力会再次化开，分摊，由军阵众人共同承担，最终正好卡在每个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其中玄妙，令石岚大开眼界。
    屠妖阵说来复杂，实际展开也就几息的时间，石岚身上负载了极大压力，但实力却暴涨了数筹不止。
    空中妖云散去，阳光洒下，低级妖兽没了妖王统帅，被四周围绕着的各种高级妖兽血气，吓得四处乱窜。
    它们的思维逻辑十分简单，比他们强无数倍的妖兽都流血受伤，乃至丧命，此地肯定极为危险，趋利避害的逃跑，是本能。
    地煞境以上妖兽灵智极高，见妖王都已逃跑，自然是不会留下死拼，勉强集结了一批低级妖兽，暂时牵扯住镇妖军后，立即开始逃窜。
    战场很快一净，一只能跑动的妖兽都不见，只有几只苟延残喘倒在尸堆里。
    残阳如血，太阳的余辉将整片战场映照的更为刺目。
    下战舰的，一共一万五千余人，一战之后，折损六千余，能得全尸者，一个也没有。
    屠妖阵散去，淬体境武者，尤其是淬体境九重之下的武者，无一不呕出了大口鲜血。
    这与伤势不同，这是身体上的亏损，那些鲜血，是血液中藏纳的底蕴耗尽，被身体当作废血排出。
    淬体境九重武者，精血凝练，底蕴稍足，且可以慢慢恢复，自然不会咳出那么多血。
    自屠妖阵开启后，石岚的黑域就未曾关闭，血气底蕴，不减反增，但她并不太开心。
    因为她刚刚吸收的血气中，有许多属于人族武者，这让她的心里有些膈应。
    虽然石岚觉得自己应该有些诸如恶心、作呕，亦或是什么别的不适的生理反应，但可惜是，这些都没有。
    吸收了那么多血气，她现在只感觉浑身一片暖洋洋，无比舒畅。
    除了心里有些不适，身体上什么负面反应都未曾出现，这让她心中的感觉，更为不自在。
    一战死了六千余武者，妖兽自然是更多，尸骸铺满了百里地，白骨露野，流血漂橹。
    许多人支撑着疲惫的身体，在堆积如山的尸骸中，寻找着自己的同门亦或是同袍，尽管只有残肢断臂或是残破的衣袍战甲。
    战场中不时传来一声压抑的低泣，让殷红的残阳，血腥气更为浓郁。
    白未央很快鸣金收兵。
    几人依旧在尸骨堆中翻找着死者残骸，对于收兵的命令充耳不闻，不肯离去，最终被几名同伴强行拖走。
    石岚望了一眼天边的残阳，带着一行残军，缓缓踏上了登舰的金光。
    此刻的感觉糟糕透顶，石岚低垂着眼帘，目光漫无目的的游荡。
    扫到点将台时，不由得微怔。
    白未央如玉般的脸庞，看上去十分苍白，精神亦显得有些萎靡。
    这场战役，对于他来说，亦并不轻松。
    待出战的众人回舰，白未央立刻安排了一批生力军，开始打扫战场，回收镇妖令，以及寻觅厚葬战死之人。
    说是厚葬，也只是将一堆分不清什么是什么的残肢断臂，以及衣袍碎甲葬于一起，按照出战之人的名单，立了一块合碑。
    名单之中的人，怕是有小半都不在墓中。
    第一百五十一章：中天域
    石岚回到战舰之上，领过分发下来的疗伤丹药，散给众人，让其各自回去休息。
    这一战，她手下八位地煞死了一人，重伤四人，先天境武者更是死了十余位，其中有一位镇妖军百夫长。
    起初一直跟在她身侧的王宁等人，折损了大半，只余下了五人，王宁还被一只妖兽撕去了三根手指，连带着半边手掌。
    将手下人打发回去之后不久，石岚就碰上了正在人群中寻找她的武绫空，刚刚那一战，女子营并未参与。
    见石岚安然无恙，武绫空满腹的担心才缓缓散去。
    与武绫空闲聊了一阵后，石岚向着静室走去。
    战舰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药香，有些刺鼻。
    绕着战舰走了一圈，回到静室后，石岚才猛然惊觉，战舰之上的气氛已然大变。
    之前战舰之中，各方势力还有些剑拔弩张，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这一战之后，这一股彼此间的敌意已然散去了大半，对于妖族的愤恨，占据了上风。
    细细回忆了一番上了战场的名单，石岚心中不由一震。
    战死的六千余人，几乎包含了这战舰之中所有势力的人。
    如今战舰之上的每个人，都直接或间接的与妖族结下了血仇。
    这一点恐怕是白未央有意为之，而各方势力中，恐怕也有许多人看出来了，若不是镇妖军的伤亡同样不小，怕是早已有人出面点破这件事。
    不论如何，这笔血债终归已经结下了。
    石岚将脑中纷纷扰扰的思绪抛开，解开有些残破的裙甲，显出藏在其内的白鹤裙。
    白鹤裙上已然破了数处空洞，有几块肌肤泛着不太正常的青黑色，已被毒素腐蚀，没了恢复的可能。
    微微蹙眉，石岚招出紫薇七星戟，化作匕首大小，将几块被腐蚀的肌肤削去。
    淡紫色的血液还未来及流出，伤口便被石岚收紧肌肤合紧。
    对于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石岚都能做到松紧于心。收缩肌肉，封闭伤口，更是轻而易举。
    石岚取出化神丹，合上眼睛，浓厚的灵气席卷静室，不过半刻，伤口便已然结痂。
    黑域吸收的血肉精气，让锻玉决仅差一丝，便能破入第七重。
    石岚准备借此机会，一并突破。
    ……
    战舰一层，一处议事厅中，白未央、雷无极以及林雨生三人，坐在椅子上，气氛有些沉闷。
    白未央坐在主座之上，目光明灭不定。
    三尊化形妖王一并出手，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的打算，就是打个出其不意，予以这部分妖族势力重创。
    让各方势力与妖族结下血仇，不过是顺带为之。
    结果让他未曾料到的是，付出了一定代价之后，居然只留下了一位妖王，其余两位妖王得以逃出生天。
    如此一来，他这支生力军，势必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暴露在那些大妖的视线之中，随时可能遭到毁灭性打击，处境堪忧。
    “此次老夫低估了那妖王的实力，使其走脱，有不可推卸之责。”
    雷无极沉声道。
    “老夫也出了些岔子，未曾料到那树妖会舍出性命，助那只幽冥虎逃窜。”林雨生不急不缓道。
    “此次是因为本将对于形势误判，所导致的问题，二位无需揽责，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面对这可能突然来临的妖族强者。”
    白未央摇了摇头，稍做沉吟后，道：
    “本将原打算出其不意，尽最大力量，突击妖族散落的这些妖王，如今已然行不通了，只能暂行向镇妖军其余各部靠近，寻求顶尖强者庇佑。”
    白未央对于自己的实力，是极为自信的，他已然踏足万象巅峰，寻常元神境初期的大妖，他亦不惧。
    但这片区域中，横行的妖族，远不止元神境初期那么简单，足以比肩天人境大能的妖族巨擘，也并非没有。
    “全凭将军调遣。”
    雷无极与林雨生一同点了点头。
    ……
    神州浩土，中天域。
    相比于混乱的成天域来说，中天域平静了太多，不过随着域门封锁，与边境联系断开的时间愈来愈久，域内也逐渐生出了些骚乱。
    中天域，青云府，白家总宅，一处大殿之中，十余道身影，四散而坐，皆是白家高层。
    “如今边境情况不明，未央渺无音信，实在让人担心。”一名年约三十的美妇忧心仲仲道。
    “未央的魂焰灼灼正旺，显然并无大碍，不必忧心。”坐在首座的一位白发老者淡声道。
    “未央与家中断开联系已近一载，他年不过百岁，说不得就会热血当头，冲动之下，做出些危及自己性命的事。”一年约四旬的壮年男子沉声开口。
    “未央天生人皇庇佑，是我白家重返人皇世家的希望，绝对不容有失。”
    “我三月之前，便已派燕君带着六位元神，自无垠海通过传送阵法，赶赴玄天域，再由玄天域直接奔赴边境，算算时日，也快到了。”
    坐在首座的那名白发老者，再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