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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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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舟向月一惊。
    付一笑在他身边坐下,一见他就笑起来:“天啊这么好吃吗?好吃到你都哭了!给我尝尝?”
    舟向月吸了吸鼻子,笑着拿起盒子递给他:“吃吃吃!”
    付一笑拿了一块,刚嚼一口就齁得有点咽不下去了:“……啊啊啊这是加了多少糖啊!”
    他强忍着咽下去,赶紧找水喝,咕咚咕咚好几口下去。
    “郁师弟也太宠你了,”付一笑摇摇头笑起来,猛拍师弟的肩膀,“不行,我得给他写信,跟他说不要让你吃太多糖,哈哈哈哈哈哈哈!”
    舟向月也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肩膀一抖一抖。
    记忆之外的付一笑看着这一幕,泪流满面。
    他印象里的那个夜晚烟花绽放、篝火熊熊,璀璨烟花与灿烂火光映在所有人欢笑的眼底,闪亮如白昼。
    可是过了这么久他才知道,那时候他的师弟孤零零地坐在狂欢的人群深处,所有人都在笑,而他在哭。
    第328章 始终(2合1)
    “你们记不记得,当时屠魔之战结束后,师弟生了好几天的病,总是魂不守舍的。”
    钱无缺说。
    “……对。他一直反反复复地发烧,”祝雪拥轻声道,“那时我还想过,他是不是在万魔窟里沾上了什么厉害的东西……”
    过去的一切已经被岁月尘封,曾经刻骨铭心的痕迹如今已是沧海桑田。
    现在的他们只能用看到的记忆,一点一点断断续续地拼凑出当初的时间线。
    刚刚回到翠微山的舟向月,没有用过不死灵,一直提心吊胆地藏着它。
    结果在他照镜子时,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对他微笑起来:“你这样逃避可不行啊,我都变成最适合你的模样了,毕竟你是个天灵宿。你得体会一下我赐予你的力量。”
    “曾经的你,或许可以凭借预感模糊地窥探命运——从现在开始,你会精准地得到命运谶言,这是接近神的力量。”
    “你是天道的执笔人,你用这支笔写下的谶言,就是注定会发生的命运。”
    “当然了,只有神明才能真正书写命运,现在你笔下写出来的,只是你窥见的未来。”
    镜子里的“舟向月”想了想,“哦对,用的墨是血,鸡血鸭血什么的都可以,当然人血更好,必须得是新鲜的。”
    “至于写在哪里呢……骨头最好,人骨当然是好上加好,不过看你现在捉襟见肘的可怜样,就不强求了。”
    舟向月把镜子砸了。
    但那个“舟向月”还会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出现在他床头,出现在他背后,甚至是出现在他脑海里。
    那天深夜,他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血,手里抓着一只被割断了脖子的鸡。
    他的脑海里凭空出现了一段下山偷鸡的记忆,笔下已经写下第一句谶言。
    【夬月初三夜,鹿溪姚庄大火,合村殁。】
    那天就是三月初二。
    “这个谶言还挺简单的,用不着我解谶吧。这种天灾最轻松了,放着不用管就行。”
    白衣少年坐在窗台上,晃荡着双腿,“有的涉及人祸的谶言就没这么简单了,必要的时候还得用到你的力量。当然了,你要是太勉强,身体交给我就行。放心,我比你厉害多了,不会让你露馅的。”
    舟向月浑身颤抖地处理掉了死鸡和满地鸡血,然后在被窝里蒙头蜷缩了一天。
    初四一早,消息就传到了翠微山——几里外的鹿溪姚庄村头大树被雷劈中引发火灾,一村人全部在熟睡中被烧死了。
    舟向月一直蜷缩在被窝里,可他的身体不是。
    从一重重噩梦中惊醒之后,他的脑海里再度出现了陌生的记忆,那是那个“舟向月”占用他的身体去查看那场火灾的记忆。
    浓烟滚滚,烈火将天空照成了诡异的橙红色。木头和茅草的房子燃烧着坍塌,凄厉的惨叫声混合着噼里啪啦的火烧声灌进他的耳朵,血肉被生生烤熟的焦味迎面扑来。
    他走近火海,看到一个燃烧的人无声地尖叫着拼命向他伸出手,最后颓然倒地,在他面前变成一具枯柴一样的人形焦炭。
    舟向月发起烧来。
    他发烧的时候昏昏沉沉,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昏迷时说胡话,这是从小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混沌的噩梦之中,依然逃不过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
    重重梦境里,舟向月仿佛身处滚烫烈焰之中,被无边无际的灼热炙烤着,看到火海缓缓向两边分开,一尘不染的白衣少年像唯一的光一般向他走来。
    白衣少年笑眯眯地看着他,冰凉的手覆在他满是汗水的额头上,缓和了那焦灼的热意,“舟向月,你挺有天赋的,做得很好。”
    “以后也要记住,众生畏果,神明畏因。”
    “你是书写因果的执笔人,不要自己涉入因果。”
    白衣倏忽化作一只白鸟,扑簌簌地飞出火海,带着他的身体扑进清凉的云层。
    接连几天之后,舟向月终于退烧了。
    他在苏醒的同时,得到了新的一句谶言。
    【帝星陨落,邪神诞生,众生俯首。】
    那个“舟向月”笑眯眯地坐在他的床头:“现在活着的帝星只有一个吧。我给你解解谶。谶言最浅显的第一重意思就是,郁燃要死啦。”
    舟向月浑身一震:“什么?!”
    “不过他还这么年轻,总不可能是自然死掉的,”白衣少年若有所思,“是出了什么意外?有人要害他?还是别的什么……”
    舟向月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算了。解谶还是得看整体。难得啊,还是个双面谶言,看起来有两条岔路。”
    白衣少年啧啧几声,“不愧是天灵宿,这天赋真好用,这么早就卜出不死灵的下一任宿主了,那很容易就可以防患于未然啊,你不会重蹈嬴止渊的覆辙了。”
    “……下一任?”舟向月呼吸一窒。
    “对啊,”白衣少年笑道,“你看谶言,可以解为他会死,你会成为邪神,众生向你俯首。”
    “不过,也可以解为他的帝星命格陨落后,他成为邪神,众生向他俯首……可他的命格本来是没有任何成为邪神的机缘的,我想了想,只能是他杀了你夺走不死灵,然后成为邪神啦。”
    舟向月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白衣少年晃荡着双腿:“我给你简单总结一下,如果他不死,他会杀了你然后成为邪神的。”
    “我建议你先下手为强,早点杀死他,这样也是符合谶言的。”
    他揶揄地看了一眼舟向月,“毕竟,要让他动手杀你的话……恐怕得死很多很多人吧。”
    “舟向月,你看,人间要大乱了。”
    ……
    钱无缺低声道:“我记得当时查范世沅的死的时候,有问过舟向月去悬崖那边做什么。”
    “当时他是去找师父的,师父也给他作证了。”
    “所以……”
    所以当初十七岁的少年挣扎许久,终于决定去向他最信任的长辈求助。
    那不是他自己能够抗衡的力量,他真的不行。
    他想告诉白晏安,那把消失的断生刀在他这里,他该怎么办?
    虽然他被问苍生选中了,但这并不是他自愿的,他也还没故意害过任何人。
    就算别人都要放弃他,师父也会相信他的。师父那么厉害,他说不定真的可以救他。
    可是这个决定太艰难了,因为他心里有鬼,他不能坦白。
    他辗转反侧,要想好每一个可能存在的漏洞、可能提出的疑问,确保自己最深的秘密不会被发现。
    最小的弟子整日心神恍惚,白晏安也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太对劲。
    可能是想到他小时候在万魔窟待过,虽然已经忘记了幼时的记忆,但或许在这次之后重新想起来什么。
    于是,白晏安问舟向月,“小船,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想跟师父说?”
    舟向月吞吞吐吐了半天,东拉西扯,却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白晏安那段时间很忙,这时候正好又有人来找他,于是他笑着拍拍舟向月的肩膀,“没关系,你等会儿来找师父,单独跟我说,可以吗?”
    舟向月含糊地应了。
    他避开所有人,在山中树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悬崖边蹲下来,远远地眺望山谷里的九鲤湖和远处的凌云塔。
    九鲤湖边就是安宁谷。
    此时安宁谷里杏雨如烟,连缀成大片大片的淡粉色花海,漫山遍野都飘拂着如梦似幻的绚烂烟霞。
    他知道那绚烂烟霞之下,安眠着翠微山的故人。
    如果死后会埋在这样的地方,杏烟入梦,死亡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
    舟向月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他想好了。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他猛地转身,看到了范世沅。
    ——范世沅知道了他隐瞒最深的秘密。
    那一刻,无边的恐惧和长年累月积累的敌意与愤怒将他淹没,他的眼眸深处泛起猩红,浑身的血脉都叫嚣着沸腾,一根根绷断。
    等舟向月回过神来时,周围一片寂静,悬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脑海中发出一声轻笑,“你看,麻烦这不就解决了,一劳永逸。”
    舟向月猛然反应过来,他杀了自己的师兄。
    他晃了晃,趔趄地扶住旁边的树干,拼命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却好像呼吸不到一丝空气,胸腔里的心脏几乎要炸开。
    “冷静点好不好,你又不是第一次想杀人了,动手都不是第一次了啊。”
    舟向月胸膛剧烈起伏,冷汗涔涔。
    那个声音和他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从他自己的脑子里发出来——那真的属于另一个存在吗?
    ……他真的没有想过范世沅死了就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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