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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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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小约无条件相信您,结果可好,被讹出来了!”含山鄙薄,“我看您只有五成实话,谁敢无条件相信您?”
    白璧成被她说得一笑,却道:“许大娘埋尸日久,最多能验出中毒,哪里能验出中的是什么毒?我若不造出瑞龙脑来,如何能让许小约认罪?”
    “关键不在瑞龙脑,在阎罗丸!”含山思路清楚,“您怎么知道许大娘是被阎罗丸毒死的?”
    白璧成知道这事,是风十里躲在许宅后园亲耳听许小约说的!他当然不能说出真相,于是搪塞道:“邱意浓说何猫子最拿手两种药,灯下昏和阎罗丸,我猜许小约能用灯下昏,那也能用阎罗丸,因此诈他一诈。”
    “原来侯爷断案靠猜,”含山嘲讽,“您和陆大人是绝配,他是笨的,您是猜的,真是无双神探!”
    “你说我便罢了,为何扯上陆司狱,”白璧成似笑非笑道,“他可没惹你。”
    “他没惹我,我却瞧他不顺眼,今天他在后园神气活现,说这个说那个的,那都是您提前教的!若非您点拨,他只怕还在义庄犯头疼呢!”
    这话题扯回来,还是说白璧成厉害。
    “是,多谢夸奖。”白璧成笑纳。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走,车轮碾在官道上咿咿呀呀,含山揭起窗帘,看见温柔的蓝天无边无际地挥洒开去,不知包容了多少的人间悲喜。
    她不由长叹一声。
    “没多大的人,叹口气还挺长,”白璧成道,“什么事让你如此忧心啊?”
    含山确有心思,茫然问道:“侯爷,与人恩情是不是不该常提?”
    “怎么突然问到这个?”
    “许家救了许小约,她一定会感激的,但许家却太过居功,时时耳提面命,非要叫许小约记住恩情,这才引得她反感。”
    “不只耳提面命,还有不时打骂呢,许小约想忘都忘不掉。”
    “是。我从前不理解,人为什么会忘恩负义,今天隐约明白,或许是恩义太重,总之担不起,那不如负了。”
    结识含山两三天了,难得见她如此严肃惆怅。白璧成的目光越过书卷停留在她脸上,想了一想问:“你如此感叹,可是同你娘有关?你在许宅后园所说的,可是真事?”
    “生死关头,我做什么编话骗你?”含山奇道,“难道您被刀子顶着脖子,还能编出故事来?”
    “好,我相信你就是。所以你来黔州,是为了找师伯冷三秋?”
    “是啊。”
    含山又叹一声,然而托腮望望白璧成,她的眼神慢慢明亮起来。
    “侯爷,我今日被许小约用刀指着,可算是受了惊吓,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算作补偿?”
    “帮你找冷三秋吗?”
    “正是!”含山笑道,“侯爷果然是智者,一下便能猜中。”
    “真好,”白璧成扳手指,“扎一次针能得两个好处,有银子拿,还能找到冷三秋。”
    “不止,还有第三个好处,”含山伸出三个手指头,“有的吃有的住,不必孤身闯荡江湖。”
    她不笑不语时清丽端庄,举凡得意起来,娇憨天真便满溢而出,收都收不住似的。白璧成好笑道:“没错,这说的是老实话。”
    “遇到侯爷这样的聪明人,我老实些有好处,”含山接着拍马屁,“侯爷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我若说不愿意呢?”
    “不愿意便罢了!”含山一派豪爽,“总之我跟着您,吃住不愁又有银子拿,找师伯便是个缘分,找不到便罢了。”
    她如此随缘,白璧成倒没想到。
    “你想得挺好,但我却不肯长久带着你。”他说,“我帮你找冷三秋,找到了你赶紧跟他去有吃有住,莫要再跟着我。”
    “侯爷若打发了我,那咳喘症发了怎么办?找到解药之前,只有我的十六针能帮您止咳!”含山提醒,“到时候还是要找我!”
    “人活着也就是缘分,”白璧成学她,“有缘止咳便止咳,没得缘分止不住,那就罢了。”
    含山扑哧一笑:“侯爷要赶我走,也得先找到我师伯!侯爷可有什么法子?”
    这么三言两语地,白璧成就被她套牢了,要么帮她找到冷三秋,要么就得管她吃住雇她扎针。话听着荒唐,白璧成却懒得计较,只问:“除了他有可能在黔州,你还知道什么?”
    “不,可能在黔州的不是他,是他的徒弟。”
    “如何又变成他徒弟了?你明明说……”
    “我总不能每句都说实话!”含山又变了,“当时您走到我面前,眼睛仿佛看着我,眼神却在许小约身上,那我当然要懂事,帮您分散许小约的注意力,说了五成实话还不够吗?”
    “很好,”白璧成说:“五成实话的确够了。”
    含山拍了一下手掌,接着说道,“冷三秋有四个徒弟,江湖上皆有名号,叫做刀风剑影,妙手吟心。我出来时,我师父同我讲,曾有人见过冷三秋的四大弟子在黔州出没。”
    “等等!怎么又有你师父?”白璧成皱眉,“既然叫我找人,就要把活说清,你娘,你师伯,你师父,还有你自己,都要说得清清楚楚。”
    “我只有五成实话,”含山伸出一个巴掌,“侯爷能接受,咱们就找人,接受不了,我就吃住您一辈子。”
    白璧成憋了好一会儿,道:“你接着说。”
    “侯爷只须知道,找冷三秋要先找他的四个徒弟,他们知道冷三秋的下落,而他们到过黔州。”
    “刀风、剑影、妙手、吟心?”
    “对。”
    “你明明是学医的,可你师伯像是学武的?”白璧成脑袋里稀乱,“你还有个姐姐是卜卦的,你这是怎么个派系?”
    “我师父和我娘没有关系!我姐姐和我师父以及我娘也没有关系!侯爷不必管那么多,眼下只要找到四个徒弟就行。”
    白璧成被绕晕,暂且投降。
    “你把四个徒弟的名字告诉我。”
    “没有。”
    “那有住处吗?”
    “也没有。”
    “好吧,有绣像吗?或者,他们有什么特点?”
    “都没有,我没见过他们,我师父也没见过他们,只有我娘见过他们,但我娘已经不在啦!”
    “要什么没什么,那我上哪找?”
    “若是有名字有住处有绣像,我又何必求助侯爷?”
    “……”
    白璧成完全无言以对,好在马车渐渐停了下来,车轩在外头禀道:“侯爷,到南谯县了,咱们直接回驿馆吗?”
    “回驿馆。”
    白璧成简短说罢,拾起书卷认真研读,再不提找人的事。
    ******
    陆长留在县衙处理许宅案后续,驿馆里更加安静。含山给白璧成送过姜茶,便回屋休息了,留着车轩伺候白璧成更衣。
    “侯爷,累了一天,你快躺躺罢,开晚饭时再起来。”
    车轩见白璧成还在看书,不由劝道。白璧成嗯了一声:“你歇着去罢,我看会儿书就睡了。”
    车轩答应着退出去,等他走了好一会尔,白璧成走到院中,天色渐晚,一轮仿佛透明的白色月亮贴在依旧温柔的蓝天上。
    白璧成负手站了一会儿,唤道:“风十里。”
    很快,风十里的高大身影闪了出来,白璧成瞅了他一眼,转身便往屋里走,风十里一言不发跟在后面。
    等进了屋,白璧成道:“黔州很安全,你晚上回屋去睡,不必守在院里了。”
    “是。”
    “之前我跟你说,我对边关的事不感兴趣了,也不想知道你为何逃回来,但我现在改主意了,”白璧成又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冒着被缉捕的风险跑到黔州来。”
    “侯爷不想听,小的本不敢说,”风十里激动起来,“小的私逃出关,并不是到黔州来找您,小的是来找傅柳的。”
    “傅柳?”白璧成恍然,“他在黔州府军任左都尉!”
    “他不只是左都尉,他还召集白衣甲旧部,成立了雪夜盟,侯爷知道这事吗?”
    “我知道。但我没参与过。”
    “可是雪夜盟打着您的旗号,奉您为总盟主啊!”
    “他们打的旗号与我无关,朝廷若查问起来,找不到丝毫与我的关联。”白璧成淡然道,“就是傅柳,我也足足六年没见过他了。”
    “可他就在黔州……”
    “那又怎样?他不满解散白衣甲,又私建雪夜盟,虽然成不了什么气候,但终究与皇帝的心意相悖,我不敢趟这浑水。”
    白璧成的口吻既冷漠又坚定,打消了风十里心里小小的激荡,让他涌起些许失落。
    “你是为了加入雪夜盟才私逃出关?”白璧成冷冷道,“我在玉州时就同你们讲过,守土,守的是朝廷的土地,是百姓的土地,不是我白璧成的土地,看来你是没听进去。”
    风十里听出白璧成的不悦,单膝跪地禀道:“侯爷明鉴,小的私逃出关,并不是为了雪夜盟,而是如今的玉州,如今的松潘关,已经无以容身了!”
    “如何就到了无以容身的程度?”
    “六年前您在鹰嘴崖重创羟邦,逼着他们退避松潘关,只要有您在,总能保得关内三五十年的安宁。谁知皇帝调您回朝,随即夺了您的兵权又解散白衣甲。这一番动作下来,羟邦有了盼头,他们只歇息了三年,前年开始屡次骚扰关内,时有烧杀抢掠,弄得百姓年年叫苦。”
    “玉州都督张俊以也是一员猛将,镇守松潘关总是行的,”白璧成沉吟道,“他不管此事吗?”
    “张将军想管,但朝廷派来的都护谢拂衣不给管!”
    谢拂衣是内监,是宸贵妃的红人,眼下宸贵妃宠冠六宫,父亲夏国公更是权倾朝野,谁也不敢忤逆她。
    白璧成默然不语,听风十里说下去。
    “谢拂衣变本加厉干扰军务,玉州守军排布混乱,松潘关多次被羟邦突破,羟邦王子千丹甚至引兵直抵玉州城下,沿途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实在是苦不堪言!”
    “千丹到了玉州之事,我也有耳闻,只是不知内里有谢拂衣的干系,”白璧成叹道,“闹到如此程度,谢拂衣总能让权张俊以,让他来收拾残局了吧?”
    “并非如此!”风十里恨声道,“谢拂衣仍然一意孤行,眼看玉州难保,他才慌了起来,上书请求支援,没等到大军来援,玉州城破,张将军无法,只得护着谢拂衣逃到通州。”
    “再之后呢?”
    “朝廷拜沈深春为护国将军,率二十万援军到了通州,那时玉州已被千丹占据,两下交手数次,咱们略占上风,然而就在这时候,朝廷忽然颁下明诏,要同千丹议和!”
    “这事我亦有耳闻,听说除了钱财,千丹还提了额外要求,要纳当朝公主为王子妃。”
    “他们讲,公主送到玉州,羟邦便退出松潘关,”风十里轻吸一口凉气,“我朝立国以来,从未送过公主和亲,这真是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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