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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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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俯身在她耳侧,缓缓道:“臣方才上朝的时候在想,如果霍凌直接对臣刺过来,陛下还会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护着他?”
    没法不气。
    霍凌用剑指着他,她小惩大诫;申超要搜查他的府邸,她亲自解围。
    看在她的份上,张瑾都在忍,如果是以前,他……
    姜青姝听他这么说,笑着偏头,正好和他凑过来的脸挨得极近,鼻尖几乎快碰到一起。
    视线相对。
    张瑾眼底是压抑的怒意。
    她伸手抚了抚他冷峻的脸:“他不会的,朕了解他。况且,一码归一码,朕虽然下狱了蔡古,可谁叫他敢做那样的事呢?朕是皇帝,要对百姓和将士负责。”
    说着,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右颊,嗓音温柔缱绻,“朕是针对他,又不是针对你。”
    张瑾原是在认真与她说这件事。
    骤然被她一亲脸颊,他睫毛忽地一抖,眼底有别的情绪冲散了些许怒意,额头上青筋依然紧紧绷着,视线在她脸上慢慢游离。
    她眼神清澈地看着他。
    有时候,面对她,他倍感无力。
    本觉得不必交付全部真情的时候,她先交了,他便仓促地将自己的心也捧出来,可是交出去的东西是收不回的,以致于一遇到什么事,就倍感狼狈。
    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戏耍了。
    但他不肯让自己怀疑她的真心,疑人者休怪被人疑,若他已经不信她,那凭什么反过来诘问她信不信他?
    张瑾近距离地盯着她的脸,直到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攥着她的那只手渐渐松开。
    他拿过她掌心的玉梳,亲自去给她梳发。
    边梳边冷声道:“臣想听什么,陛下不知道么?”
    她乖乖坐着,放松地闭上眼睛,感觉到梳子轻柔地刮过头皮,轻轻“嗯……”了一声,才说:“如果当时你死了,朕就托付完江山后随你而去怎么样?”
    他手一顿,“……陛下觉得,臣是要听这个?”
    “嗯?不是吗?”
    她疑惑地问:“朕还以为,你会希望……死了也要和朕在一块儿。”
    张瑾:“……”
    他捏着梳子的手指逐渐用力,梳齿陷入皮肉,带起一阵刺痛,近乎恼恨地想:在她心里,他难道是这种便是死也要拉她一起陪葬的人?
    他是么?
    他不过是想要她说一句,舍不得让他死。
    张瑾心里忽觉酸楚讽刺,可终究,因他一向自私独断的行径,也没法怪她这样以为。
    身后的男人长久不动,她觉得奇怪,“司空在想什么?”
    “臣在想。”他一手扶着她的头,淡淡开口:“既然如此,臣一定要一直活着,哪怕所有人都死了,臣都还要活着纠缠陛下。”
    第229章 沉沦1
    纠缠?
    她最不怕纠缠。
    妄想纠缠她的人还少么?
    他想纠缠一辈子,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姜青姝也不过是笑了笑,微阖着眸子,思绪在脑海中被雾般弥散的困意冲开,一边想着事,一边放松身子任由他梳发。
    梳齿划过头皮,酥麻又舒服。
    困意徐徐冲上来。
    男人对她的爱意看似淡薄,却又藏得深刻,梳着梳着,便环住了她,在她耳侧厮磨。
    “臣想陛下了。”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闭着眼睛没有应声,像是无声默许。下一刻身子已经被他抱起来,走向龙榻。
    殿中烛火带着暖意,交叠的人影挡住一半光线,半遮蔽在重重帷幕上,影影绰绰。
    话本子里的佳偶皆是互补的性子,譬如一个内向一个外向,一个活泼一个沉默,这样的感情才能长长久久,多久也不会腻。
    然而他们双方皆是不爱主动的冷淡性子。
    过了最初的新鲜期,当主动的那一方被迫成了张瑾,却与热烈朝气的少年郎不一样,过于成熟古板之人,不擅调情,连爱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时日久了,也许会腻。
    他增进感情的方式单调又徒然,仅仅只是床笫之事。
    她身上薄薄的寝衣被解开,露出雪白纤细的身体,张瑾低头爱怜地触碰,心里在想:她现在对他不冷不热,许是还在介意庭州之事,加上近日他们又很少……做些放松愉快的事。
    她不是很爱出宫么?等过段时日事情处理妥当了,他就带她出宫去散散心。
    或是……
    等他们有了孩子,这一切都会更好的。
    ——
    大理寺卿郭宵连着几日不眠不休地审刺客。
    这些人乃京中有人专门培养的死士,只不过霍凌活捉他们时率先往他们嘴里塞了东西,让他们无法立刻自尽,但要从对方嘴里撬出东西来,也实属不易。
    郭宵审的时候颇为提心吊胆的。
    一边怕审不出什么,没法对陛下交代,一边又怕审出什么骇人听闻的,牵扯太大,届时不好处理。
    文臣的审讯手段终究还是不够狠辣,虽是司掌刑狱的长官,但有些手段还得用军中的。
    梅浩南奉天子口谕,亲自来大理寺监牢了一趟。
    “不知梅大统领造访,可是陛下有什么指示?”郭宵问。
    梅浩南从火盆里拿出烙铁看了看,又搁置到一边,挥手示意身后的黑甲随从上前,打开一个黑匣子,里面皆是奇形怪状的刑具,他平静道:“陛下料想郭大人会遇到难题,便派我来协助郭大人。”
    郭宵抹汗干笑:“是,您请自便。”
    梅浩南亲自上手,后来又是长达三个时辰的审讯,其间监牢里惨叫声不绝于耳,一旁负责记录口供的官员本对刑讯之事司空见惯,见了这血淋淋的场面,握笔的手也不禁打颤。
    总算是逼出了一份口供。
    “崔令之。”梅浩南手持口供,默念这名字,眼底寒光汇聚,冷道:“这个崔尚书,真是深藏不露啊。”
    郭宵听到这个名字,内心惊骇无比,面上镇定地问道:“将军此刻可是要入宫回禀陛下?”
    梅浩南却一扯薄唇,将那供词置于烛火上。
    只见火光腾起。
    付之一炬。
    郭宵愣愣地看着,“这……”
    梅浩南拿出帕子擦了擦染血的手,回身看着郭宵,平静道:“陛下自有用意,郭大人不必多加揣测,这供词里有些细节不对,我会重新再让人写一份,郭大人如今只需要对今日之事保密,切不可打草惊蛇。”
    一边面无表情地这么说,梅浩南内心也是感慨不已。
    刺客会供出崔令之,也被料事如神的陛下猜到了。
    不过陛下对他的吩咐是,如果审出是崔令之,那就暂时不要声张,
    为什么?
    梅浩南起初不明白,审讯的过程中一直在暗中琢磨,有些体会到了陛下的用意。
    崔令之和蔡古,这二人,一个文臣,一个武将,要论影响,自然是门生众多的崔氏一族更有影响力,但蔡古才是实实在在握有兵权之人。
    自赵家倒了之后,这样的局势就几乎被重新洗牌了,如今除了镇西、平北二军各掌几万大军以外,便是各地节度使手中的兵马、京畿南衙内府兵马、北衙神策军兵马、遥领关内道和河东道折冲府兵马的十二卫。
    各地节度使先不论,单单从前的南衙内府,就有一半都掌控在张司空手里,神策军被掌控在赵家手里,人数两万,且离皇城极近,且全部为精锐骑兵。此外,关内道折冲府兵马近二十万,多数武将明里暗里都与张司空有所往来,而河东道作为抵御北方的塞要之地,也是赵家军发迹之地。
    如今赵家主动上交兵权,陛下已经将两万骑兵精锐的神策军掌握在自己手里,姑且可以和张司空抗衡了,但十二卫中的那些遥领折冲府的武将也是个麻烦事。
    蔡古也是之一。
    他做到左武卫大将军的位置上,按照武将品阶,是与当初的赵德元近乎平起平坐的。
    站在张司空的角度,一定不愿意折损这个助力。
    如果对方事先多留一手,刺客非要多说个人名不可,供出崔令之远供出蔡古亏损要小。
    梅浩南想的八九不离十,姜青姝的确是认为,张瑾更可能保蔡古。
    毕竟蔡古出事,安西战局可能就彻底脱离张瑾的掌控了,而且这件事中,张瑾一直在被迫帮崔令之擦屁股,他也许会不满于受到崔令之拖累,又无奈于双方联系太过紧密。
    如果他狠下心来,借她的手自断羽翼打压崔家,未来再扶持更可靠的党羽,将来崔令之万一超出张瑾的掌控,那也只是一枚弃子,张瑾随时可以除掉他。
    当一人好不容易爬到高处后,最该斩的人便是曾经扶持过自己的人,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爬上来的全部秘密。
    而后再扶持的党羽,都无法撼动自己一分。
    而从姜青姝的角度上看,崔令之暂时不知道崔弈是张瑾所杀,但这也是她未来挑拨张瑾和崔令之关系的一大筹码,如果在此之前,崔令之先获罪了,张瑾一定会比她更快除掉捏有他把柄的崔家,她手上这张牌也可有可无了。
    她考虑再三,还是先从兵权下手。
    为了让蔡古认罪,霍凌还特意请旨去大理寺监牢见了他一面。
    蔡古暂时没有被定罪,故而没被施加什么重刑,他起初有些慌张,到后来,逐渐气定神闲,似乎笃定会有人保他。
    只要他什么都不说,事情就还有余地。
    “你猜他为什么这么冷静?陛下已经下旨押濮阳钺回京审问,他难道不怕濮阳钺会供出他吗?”霍元瑶问兄长。
    霍凌怔了怔,忽然明白过来。
    “难道他们想在路上解决濮阳钺?”
    霍元瑶支着下巴,闻言歪了歪脑袋,眼珠子一转,沉吟道:“比如说畏罪自尽,只留下一封遗书认下所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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