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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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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回想起来,郑宽也有后悔,早知道这个儿子最有“出息”,之前何必把他丢弃在破败院子里自生自灭。
    而眙宜宫内,少年身着华服跪在地上,听候邓漪宣读册封圣旨。
    邓漪宣读完毕,便将圣旨递给一边的宫人,又双手捧起另一道圣旨,微笑着说:“这是陛下给您下的另一道额外旨意。”
    少年跪在地上不动,低垂眼睫继续倾听。
    邓漪平缓宣读:“……念侍君灼钰常年流落漂泊,身无所依,血亲不知,天子怜之惜之,特赐‘姜’姓……”
    灼钰猛地抬头。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竭力扬起细长的脖颈,死死盯着眼前的邓漪,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骤停,竭力在确认什么。
    圣旨遮蔽了殿外的阳光,拓下一片阴影,恰好挡住少年泛着血丝的双眼。
    她竟然……赐给他她的姓氏。
    冠以她的姓氏。
    灼钰以前想都不敢想。
    他想过自己死了以后,可能连个碑都不知道怎么写,最多成个无人祭拜的孤魂野鬼,毕竟他从小就没有家,他的亲人都恨不得他快点去死,以免脏了他们的眼睛。
    而他,也恶心极了姓郑的。
    可他没想到可以跟着她姓。
    少年好像被雷击中一样,呆呆地跪在地上,邓漪宣读完了之后低头,只看到他泛着薄红的眼尾,好像是被血浸了一样,浑身却抖得厉害。
    邓漪一怔之后笑道:“侍君对陛下的真心,陛下都看在眼里,这些赏赐都是侍君应得的,侍君还不谢恩?”
    跪在灼钰身后的于露连忙要教他谢恩,这少年却先一步重重磕了下去,额头磕在地上,砰然一声闷响。
    “哎……”
    “侍君您慢些,可以起来了……”
    灼钰却没有动。
    他艰涩地呼吸着,胸口闷痛,无人能看得到的地方,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
    当初这少年刚来她身边的时候,莽撞无知,只想跟她在一起,为此不惜代价,后来学会看懂了朝局,知道可以为她铲除碍眼的人,所以只要她表现出一丝想法,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为她举起屠刀。
    那些残忍无耻的事,他来做就好了。
    他暗中透露消息给燕荀,导致燕荀因为父亲的事被打入冷宫,他利用赵澄害得容谊落马残疾,揭穿下毒之事导致女帝杀了卢永言,最后,又故意让崔弈撞破张瑾的秘密,被张瑾所杀,甚至亲眼看着赵澄一步步找死。
    现在,他好像没用了。
    他不能做她的心腹大臣,也做不成杀敌的将军,因为他只是个“傻子”,那就只能在这里。要么一次次在孤独中等到她,要么她彻底忘记他,只有这两个结果。
    接完旨后,灼钰就又生病了。
    天子似乎很忙,自从竹君去世之后就很少召他了,赵澄死后次数更就少了,几乎连踏入后宫都屈指可数,灼钰病了两天之后她才姗姗来迟。
    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时,灼钰才猛地惊醒。
    她身着朝服头戴冠冕,似乎刚下朝,双眸隐没在一串旒帘之后,看不清情绪。
    灼钰迷茫地看她很久,伸手够向她,不自觉叫出心里的称谓,“姜……姜姜……”
    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
    她笑了,她身后的宫人也纷纷笑了,邓漪说:“陛下赐侍君姓氏,侍君都烧成这样了,竟还念着呢。”
    灼钰没有力气,手又垂了下去。
    他又竭尽全力地去够她的衣袖,她看出来了,把手递给他,少年修长干瘦的指骨用尽全力地抓紧,怕她消失。
    “还想要什么吗?”
    她低头问。
    灼钰看着她,没说话。
    少年容色惊人,苍白的脸带着凄惨又绝艳的美,就像正在剧烈燃烧的灯芯,熠熠发光,直到油灯烧尽的最后一瞬。
    “别忘了我。”
    这一声很小,她可能没听清,他也没有勇气让她听清。
    毕竟他是个“傻子”。
    第220章 犹堪一战取功勋7
    瑞安二年十月十四日,蔡古率军与敌军交战,双方战况惨烈,蔡古暂占先机,不久,西武国突然发起反攻,其势不可挡,令蔡古所在中军方寸大乱。
    恰是此时,才是霍凌的机会。
    当唐季同答应借八百精兵给霍凌,并率剩下四千余人秘密赶路时,绝对想不到短短几日,安西战局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十月十一日,霍凌借大雾天气引敌军中计,敌军折损将士数十,战马若干匹;十月十三日,霍凌用计迷惑敌军,实则暗中绕路,快马奔袭离曲召山最近的淳州;十月十四日夜,霍凌携敌军将士头颅等,率八百精兵抵达淳州城外,声称战况有变要求发兵援助,淳州守将吕绍不疑有他,遂出兵三千,周边各城守将亦闻风而动;十月十七日清晨,西武国大军尚与前方蔡古胶着,后方暂时松懈,唐季同与吕绍两路突袭,令敌军方寸大乱。
    旭日东升,破云而出,给战甲披上一层淡淡金光。
    在一些西武国士兵尚在昏昏欲睡、毫无防备的时候,随着一声响箭从不远处炸响,有人懵懵抬头,只见无数箭矢从远处朝这里齐刷刷射来,如落雨纷沓而至,遮天蔽日。
    他们头皮同时一麻。
    “不好,有人袭——”
    有人悚然一惊慌乱大喊,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被这些箭雨射成了筛子,轰然倒地。
    一时间,战马嘶鸣声、兵刃交接声、锐利镞尖刺入人体声混在一起。
    数千骑兵犹如天降,从六个不同方位冲来,奔袭如火,战马踩翻无数敌军,长刀一挥,喷溅的鲜红血液顷刻洒过泥土。
    许多士兵才刚刚拿起武器,有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斩了头颅。
    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还有这么多突然出现的昭军精兵,明明前几日只有短短几百人在此处虚张声势罢了。
    也恰恰因为前几日霍凌的一场虚虚实实的试探,令他们放松戒备,以为昭军并没有在这边安排多少人马。
    对他们而言,这是一场毫无准备的战争。
    真正的恶战。
    反应过来的西武国武将焦急下达军令,试图稳住局势,然而身后倏然一声破空轻响,掀起一阵冰冷刺骨的劲风,速度之快,几乎来不及回头。
    “——咻!”
    一支箭横穿万军,迅疾如电,刹那刺穿喉咙。
    鲜血喷溅。
    那人瞪大眼,身躯定格在最后一刹那,随即轰然倒地,引起四周士兵方寸大乱、惊恐乱蹿。
    不远处的山坡处,霍凌策马而立,双眸历经风吹愈发寒冽如刀,不紧不慢收回手中长弓,高束起的长发迎风乱舞。
    他冷声道:“敌军就在眼前,凡擒获敌将首级者皆记功劳,众将听令!杀!”
    他话音一落,更多的骑兵冲杀过去。
    这些都是征战多年一等一的精兵,各个皆能以一当十,虽然只有数千人,却能按照事先排演好的阵势,在数量压倒式的敌军之中硬生生冲杀出一个豁口来,不可谓不强悍,竟让毫无准备的敌军节节溃散,如何都汇聚不成阵型。
    然而敌军主帅绝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杀了他们措手不及,在兵力明显不如对方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把他们尽数歼灭。
    只怕无须多久,他们就能迅速反扑。
    霍凌手握缰绳骑马立于山坡高处,高束的马尾在劲风中狂舞,被风沙磨砺的侧脸愈显凛冽沉稳,双眸锐利如鹰隼,冷静地审视战局。
    ——他的目的很简单,绝非令这数万大军尽数葬身于此,而是让他们失去再战之力,不得不放弃当前,紧急撤退。
    那就是弄清楚粮草大营的具体方位。
    他拿出响箭,再次对着空中引弓一射。
    【宣威将军霍凌假传军情,导致淳州守将吕绍等人误判局势,相继出兵,霍凌突袭西武国大营。】
    【宣威将军霍凌用骑兵冲散敌军方阵,两面夹击采取火攻,致使阵仗大乱的西武国士兵优先选择转移粮草辎重,无形中暴露了粮草营所在。】
    【宣威将军霍凌与忠武将军唐季同暗中商议,唐季同改走水路暗渡曲召山南面,待霍凌试探出敌军粮草营具体方位之后,一鼓作气火烧粮草。】
    要击溃一个战术、军纪、兵甲武器皆不差的军队,自然要选择攻其软肋。
    而西武国以往南征北战吞并诸多小国,主张的也并非安抚百姓、发展生产,而是暴力镇压、大肆劫掠,再将这些劫掠来的资源用于新的战事,可见其粮食补给本就不够充裕。
    那就烧了他们的粮。
    看他们还怎么打。
    瑞安二年十月二十三日,捷报快马加鞭,终于抵送京城。
    战事发展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赢了。
    终于赢回了一局。
    但赢得非常诡异。
    因为这次打胜仗的不是蔡古,相反,蔡古这回指挥有些失误,没讨到什么好处,之所以战局突然扭转,竟是因为西武国蛰伏在后方的粮草营突然被烧,而且是在无军令调动、无上报的情况下,淳州在内的数城都紧急出了兵,此事主帅蔡古全程都不知道。
    等他知道的时候,火已经放了,粮已经烧了,西武国大军直接后撤五十里,暂时休战。
    结果自是好的,只是这太不合规矩。
    完完全全无视帅令,自作主张,甚至还假传军令,事后才解释缘由。
    太为所欲为。
    这小子是受了什么刺激疯了么?
    满朝文武对此事都大为震撼,人人都在私下里聊起此事,朝堂之上也在争吵不已,有一部分人对霍凌这一鸣惊人的表现大为赞赏,极力主张让他功过相抵,毕竟此人所展现出来的才能实在罕见,临危不惧,智勇双全,最可贵的是并无私心,断不可让大昭失去这样一位勇武双全的武将。
    而剩下的大臣,皆要求严惩霍凌,以正军规,否则日后必有人效仿今日霍凌行径,长此以往,军纪松散,不堪设想。
    到底如何处置霍凌,此是后话。
    但霍凌的事之所以能在朝堂上吵起来,就说明一件事。
    ——霍凌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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