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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国师 第4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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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曹端这番话,高逊志忽地畅快大笑起来:“好!有勇气!那就让老夫拭目以待吧!”
    徐老沉吟道:“以大欺小未免传出去不好听,便让在座几位大儒的徒弟,与你年纪差不多的,来辩一辩经义吧。”
    事实上,在明代,由于之前元朝统治政策的影响,南北方的人口基数、文化教育、学术研究水平差异极大,江南和江西的中游考生,到了河南、陕西,都是能拿前几名的。
    这也是为什么曹端名扬豫陕,但在座的各位艰难大儒却不怎看得起他的缘故。
    所以即便是同龄,但实际上让江南大儒的门生去跟曹端较量,本身对曹端就是不公平的。
    “这个曹端……胆子倒是挺肥!”
    另一位大儒盯着曹端的背影看了半晌,缓缓吐出四个字:“不识好歹!”
    随着徐老的命令,很快,几个穿着整齐,带着儒巾,显露出儒雅模样的男子便被各自的师长叫了过来。
    “诸位。”
    徐老环视周围道:“曹端虽然资质稚嫩,但在豫、陕却有文名,乃是中原一等一的人物,现在他愿意挑战你们,你们务必全力以赴,不可藏拙,否则丢失颜面的,可不止你们。”
    “谨遵徐老吩咐。”
    这几个男子躬身行礼。
    很快,一名男子便走了进来,朝着曹端作揖行礼。
    “曹贤弟。”
    他的语调清晰而流利,带着浓郁的江西口音:“曹贤弟在豫、陕声名远播,在下早就仰慕之至,此次前来参加荣幸之至,还请不吝赐教!”
    “好。”
    曹端深吸口气同样作揖行礼。
    “请!”
    然而仅仅片刻之后,江西籍贯的士子,就一脸不可置信地变得哑口无言了起来。
    剩余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相继上去与曹端辩经,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便一一落败。
    曹端对理学的理解极为幽微深邃,甚至可以称得上颇得神妙,不仅能轻松化解他们的攻势,甚至随口反击,便让他们陷入困境。
    按照辩经的规则输一次就没有机会了,所以理论上只要能一直做到一招秒,速度还是很快的。
    直至最后一人,曹端才略微松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水还是热的。
    “心服口服。”
    最后一位士子叹息。
    他并不算什么顶尖人杰,但好歹也算一号人物,今日却这般轻易输在了曹端手里,这让他心情颇为复杂。
    更复杂的是,刚刚他还在跟着嘲讽曹端的年纪偏小,资历幼稚。
    结果呢?转眼之间,人家就将自己击败了。
    “惭愧,承让。”
    曹端谦虚地说道。
    这时候,徐老开口:“曹端,这次你既然敢应战,便该有点自知之明。”
    他的语调淡漠:“你资历太浅,纵使胜了这些弟子又如何?你能做到的,在场诸位哪一位不比你做得好?此次便当你在列位前辈面前露脸了,参与竞争名额的事情,你还不够资格。”
    “这……”曹端顿时迟疑了。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一句“尽力而为”,竟然引发了这样的麻烦。
    不过曹端也不是泥捏的,对方即便是儒林宿老,可三番五次针对自己,若是不反击回去,难免让人看扁。
    曹端放下了温热的茶杯。
    “还请前辈赐教。”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曹端又一次端起了茶杯。
    第388章 预热
    三日后的清晨,诏狱附近,人山人海。
    今日是“王霸、义利、古今”之辩的擂台赛,经过《明报》的宣传,这个活动在南京城早就传开了,大伙儿都想凑热闹,不仅想近距离看看平时难得一见的大儒们吵架时候的风采,还想看看孔希路这个孔圣后裔到底结局如何。
    官员们被明确规定今日不许请假休沐,所以今日倒是没什么在任的官员过来,得以让这场辩论的性质更加偏向学术一些。
    士子们则更是晓得这是学术界难得一见的大事、盛事,说不得跟“洛阳之辩”、“鹅湖之会”一样,是要载入史册的,故此更是天不亮就早早地就赶了过来,以图占个好位置。
    辰时一过,钟鼓楼上的钟声便敲响了。
    “珰——”
    悠扬的钟声响起,顿时让周围的人群骚乱了起来,这是即将入场的讯号。
    “咚、咚、咚!”
    打着赤膊的力士,敲响了诏狱前面的大鼓。
    一阵宏亮的鼓点声如同敲在人的心窝上一般震撼,伴随着这阵鼓声,诏狱大门洞开,大批锦衣卫挎刀而出,站在了诏狱门口的两边,紧跟着,数百名手中持着长枪的金吾卫迈着整齐的步伐而来,列队于左右的街道上,肃立严阵以待。
    这一套流程下来,大家便意识到这次是真的要入场了。
    这些金吾卫是从皇宫调过来维持秩序的,但并不阻挡大家围观,一些胆大的人跑过来看,一些人在旁边窃窃私语,还有不少人围在周围远处。
    很快,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欢呼。
    “来了!师道先生!”人群中响起喊叫。
    诏狱附近,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缓缓驶来,车上坐着个年迈的老者,腰板笔直,精神矍铄,他看起来年龄不小了,胡须花白,身体倒是挺硬朗的。
    在他身后,还跟着六个青壮男子,穿着蓝色的短衫,袖口扎着青色绸缎带,看起来颇为威风凛凛。
    “这是谁?”有国子监的监生好奇来问。
    “师道先生都不认识?”旁边的人嗤笑道。
    “师道先生闭关多年,怕是闭关的时间比这小子岁数都大,不认识倒也正常。”
    这时自有浙江籍贯的监生来解答:“汪与立,纯孝先生的门人,金华学派这一代的掌门人物,在浙江有大名,此次被公推出来作为三名挑战擂台的大儒。”
    旁边少数不知道的年轻监生闻言,纷纷恍然大悟。
    不是装的,是因为在这个时代,金华学派真的很有名,或许士子没听说过这位“师道先生”,但提到金华学派,那是一定如雷贯耳的。
    金华学派,是南宋时期重要的儒家学派之一,代表人物是吕祖谦,金华学派在当时南宋思想界有较大影响,为浙东学派先声之一,与之前提到的叶适的永嘉学派同为浙东学派两大重要分支。
    此帕特点是较多地带有调和理学内部朱熹、陆九渊之间矛盾的折衷色彩,曾邀朱熹、陆九渊聚会鹅湖,讨论学术,意欲调和他们关于哲学思想的争执,也就是著名的“鹅湖之会”。
    如果从理学的光谱来看,金华学派严格地来说还是偏左,也就是偏陆氏心学的,学术主旨强调“天道有复,乃天行自然之道,人之善心发处,亦人心固有之理;天道复便运行无间,而人心多泯没,益以私意障蔽,然虽有障蔽,而秉彝不可泯没,便是天行无间之理”。
    而南宋灭亡之后,其他学派遭受了打击,金华学派的发展愈发壮大,“北山四先生”之一的金履祥嗯,就是曾经给南宋朝廷献策,以海路进攻元朝大都,靠围魏救赵的方法解除襄樊之围的那位,在兰溪城内小天福山开设仁山书院讲学。
    由于金履祥学富五车,博通理学,造诣深邃而思惟严密,加之训迪后学,谆切不倦,因而四方学子纷至沓来,称他为“仁山先生”。
    金履祥后,弟子许谦继承了其衣钵,随后金华学派传到了许谦的弟子范祖干,也就是刚才浙江监生所提的“纯孝先生”手中,朱元璋曾经向其请教过治国的道理,在洪武年间是有名的硕儒,不过距今已经亡故了二十多年了。
    作为如今明初理学界最重要的学派分支之一,金华学派闭关多年的掌门人都被请来亲自出动,理学界对于这次擂台赛的重视,可见一斑。
    事实上,汪与立也是跟高逊志一样,是公认只要出面,就要被选上去的人。
    此时,那几名金华学派的弟子正簇拥着汪与立,沿着街巷往前面走去。
    汪与立在一块大石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朝着前面的一人作揖施礼。
    “高太常。”
    高逊志同样还礼,而后为汪与立引荐了身边的曹端。
    汪与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已经听说了曹端温茶败徐老的故事,没想到北方学术界竟然出了如此了得的一位人物。
    要知道,自从完颜构建炎南渡以来,儒学便是南极重、北极轻,北方燕云、两河等胡化的地域就不说了,即便是关中、河南,也是文脉尽毁,数百年都没振作起来,反倒是南方,文脉犹存,虽然理学在元朝有些衰落,却依旧有不少学术上能挑大梁的人物。
    在大明洪武开国确立理学作为官学后,南方的各大学派都开始了重新崛起,这也使得南方学术界随着一次次科举,在庙堂的影响力不断扩张即便是有“南北榜”后的政策调整,如今的北方学术界也已经没落了,别说像曹端这样能够力压群雄的人物,就是拿得出手的大儒都屈指可数。
    汪与立拱手道:“后生可畏。”
    曹端连忙躬身回礼:“前辈赞缪,晚辈不敢托大。”
    “呵呵,好一个青年才俊!”汪与立爽朗地笑道。
    三人互相寒暄一番,便一同往前走去。
    “拜见诸公。”
    致仕的高官和学术界的大儒们纷纷侧过身避开,一个个面色凝重地还了礼。
    高逊志环顾四周,朗声说道:“今日乃是道统之争,吾等虽学识浅薄,但却欲奉献绵薄之力,若对吾等三人代表理学界出战有意见者,现在还可及时提出。”
    听着高逊志慷慨的陈述,众位大儒沉默不语。
    片刻后,才有一位前翰林院编修轻咳一声,道:“高太常,兹事体大,非同寻常啊。”
    这是还在提醒高逊志,怕曹端关键时刻掉链子。
    高逊志似乎没听懂,他抬起了头:“义之所在,不得不往。”
    这位前翰林院编修皱起眉头,似乎想劝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因为在场不乏聪慧之人,很快就看透了其中的含义。
    在场都是饱读诗书的人,对高逊志的话,自然心知肚明,不禁面面相觑。
    今日第一场就是“义利之辩”。
    何为义?
    义是孟子思想的中心,强调理想,强调在不同的境遇下能做到以义为本,确立舍生取义的人生目标。
    而道统,无疑就是这些理学家不得不维护的“义”。
    义之所在,曹端赌上一切来维护,不仅是“不得不往”,更是“非往不可”。
    而从事功源头的王安石,到二程,再到继承二程学问各一部分的朱熹和陆九渊,都重视义利之辨,宋儒受到孟子义利观的影响,希望将义利问题作为道德修养的标准,从而能够恢复三代之治,重建合理的庙堂秩序。
    放在今天的变法之争的背景上,更显得矛盾尤为尖锐。
    此次辩论,争辩的不仅仅是学术,更是庙堂未来走向在道统上的正确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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