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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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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刚刚的这些话有些语无伦次,甚至都没说清楚是谁动了手,但是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内宫当中是太后娘娘做主。
    孙太后更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刚刚还一副慈母的样子,假情假意的劝慰朱祁钰专心国事,结果话音刚落,吴氏就在后宫出事了,不仅如此,连郕王妃都晕倒了。
    这可不是在她脸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感受到朝臣们不约而同投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孙太后更是感觉一阵难堪。
    这个李永昌,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
    让他抓个人而已,怎么闹得将人都打昏了,不仅如此,还被人跑出来通风报信。
    这不是摆明了让她下不来台吗!
    事实上,孙太后原本的打算,是让李永昌将吴氏先扣下来。
    反正宫中之事,朝臣们插不上手,何况那番“证据”,虽然有所漏洞,但是出了事情,她这个太后总要调查一番,到时候人在手中,一切好办。
    但是谁料到,这刚一进殿,朱祁钰竟闹了一出请辞的戏码,朝臣们又一心倒向他,逼得孙太后不得不拿起姿态,好好慰留一番。
    偏这个当口,李永昌办事这么不妥帖,竟然放了人出来报信……
    孙太后心念电转,转瞬间便已有决断,敛去心中的惊怒之意,上前一步,关切道:“什么?郕王妃昏倒了?传太医了没有,快带哀家前去瞧瞧。”
    事已至此,最好的法子就是将事情缓下来,至少不要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揭开,不然的话,原本她孙太后可以一言而定的后宫之事,只怕就不得不变成群臣商议的朝事了。
    然而孙太后打得一手好算盘,朱祁钰又岂会轻易让她得逞。
    还没等孙太后往前走两步,朱祁钰便一个横身,挡在了她的面前,道:“太后娘娘何必着急,母妃和王妃在宫中遭人袭击,此等大事,若不彻查清楚,本王何有颜面继续总摄朝政?”
    说罢,转身对着兴安道:“到底怎么回事,当着诸位大臣和太后娘娘的面,说清楚!”
    朱祁钰的心里当然同样着急,他本以为,有了自己的那一番布置,吴氏和汪氏在宫中,怎么也能保自己平安,但是却没想到,事情闹了这么大。
    虽然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内情,但是他却清楚,这是吴氏在为他创造机会。
    所以哪怕再着急,他也没有乱了方寸,若是这个时候让孙太后走脱,才是一切功亏一篑,连带着吴氏和汪氏在宫中受的苦也白费了。
    于是兴安抹了把眼泪,开口将事情说了一遍。
    “……那李公公手里拿着太后娘娘的印信,说咱们贤妃娘娘勾连外朝,联合王爷图谋不轨,要抓了贤妃娘娘下冷宫,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看了那证据,都说是假的,但是那李公公却不管,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支使着人就要强行抓人,结果混乱中,王妃为了保护贤妃娘娘,被人推了一把,撞在一旁的红木箱上,就昏倒了……”
    兴安没有遮掩半句,只将长春宫中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拉的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效果便足够了。
    朝臣们面面相觑,皆掩不住眼中的震惊之色。
    那李永昌是慈宁宫的人,手里又拿着太后的印信,不顾皇后和贵妃的阻拦,非要抓人,这是他一个总管太监敢做的事情?
    这背后是谁在授意,不用猜都知道!
    朱祁钰听完之后,铁青着脸“咚”的一声拜倒在地上,道。
    “圣母,我母妃在宫中,素来谨小慎微,恭谨忍让,此番事情真假,臣虽不信却不敢代圣母妄断,然此事真假暂且不谈,纵然母妃有所过错,身为先皇遗妃,也该存几分体面,何有强闯宫禁,暴力抓人之理?”
    “何况皇后娘娘当时在场,对此事已有论断,那李永昌罔顾皇后诏命,横行抓人,以致王妃被暴徒所伤,此等胆大妄为之辈,岂非背后有人指使?”
    “臣自监国以来,夙兴夜寐,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然先有朝臣互殴,锤杀大臣,后有内宫奸贼伤及宫中母妃,累及王妃,臣于国不能安抚朝政,于孝牵连母妃担惊受怕,于家不能护持妻子,实无颜面立于朝堂之上,恳请圣母免臣监国之权,让臣回府安稳度日。”
    说罢,朱祁钰脸色戚戚然,再次磕在地上,道。
    “臣,叩谢圣母恩德。”
    孙太后被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却无从发作。
    朱祁钰这番话,皮里阳秋,就差指着她鼻子说,老子为国兢兢业业,替你儿子收拾烂摊子,结果你在背后给老子捅刀子?忘恩负义也没你这样的!
    行,你厉害,你赢了,老子不干了,你爱找谁找谁去吧!
    孙太后简直要被气得吐血。
    这事情是她做的不假,但是要不是你这个郕王处处紧逼,她堂堂太后至于用这种下作手段吗?
    这个时候,底下朝臣也纷纷上前,头一个开口的就是于谦,他同样铁青脸色,道。
    “圣母容禀,郕王殿下为国劳心,操持大局,此等局面之下,竟有人敢堂而皇之对宫中贤妃下手,此事绝不简单,明为指责贤妃,实则意在迫郕王殿下就范,如此不顾大局,乱我江山社稷之人,不可姑息妄纵,必须彻查!”
    于谦果然是于谦,这个脾气发作起来,谁都不管。
    在场大臣心里头虽然都清楚,李永昌的背后是太后,对贤妃出手,目的也的确是郕王,但是却没人敢说出来。
    毕竟这种局面之下,还是不要闹得太大,如果能够控制在后宫范围内,那更是最好不过。
    然而于谦一开口,不仅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更是将严重程度提高到了,祸乱江山社稷的地步。
    这话也就差说,太后娘娘您这么做,跟葬送大明江山没什么差别了!
    孙太后努力压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想要缓解一下殿内压抑的气氛,道。
    “也没有郕王和于尚书说得这么严重吧,或许是李永昌发现了什么,不知该如何处置,所以一时举措失当,底下人没有分寸而已,何至于扯上江山社稷?”
    于谦沉了沉眸子,正欲再言,另一头王直却横了他一眼,开口道。
    “圣母,此事既然皇后娘娘已有论断,可见的确是李永昌图谋不轨,犯上不法,臣恳请圣母将此奸人下狱,按律论罪!郕王殿下如今总摄大政,实乃朝廷支柱,恳请圣母虑之。”
    第75章 妥协的艺术
    孙太后看了看王直,神色显得有些挣扎。
    王直的意思很明白,事情既然已经出了,那么就尽量控制在小范围内解决。
    郕王毕竟是总摄朝局之人,李永昌带着人对贤妃出手,而且闹得这么大,连人都伤了,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传到外朝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把罪名都推到李永昌头上去,大家心照不宣,糊弄着过去最好。
    然而孙太后却不甘心,李永昌跟了她这么多年,此次也是奉她之命前去,真要处置了,她以后还怎么统管六宫?
    何况她在外朝已经连连失利,若连这一局也输掉,以后拿什么来钳制这个明显心怀不轨的郕王。
    再说了,就算是她愿意把李永昌扔出来当替罪羊,这个郕王就能这么轻松的揭过这一节?
    这可还跪着呢!
    然而让孙太后没有想到的是,朱祁钰却没有穷追猛打,而是道。
    “圣母,臣以为大冢宰所言甚是,李永昌依仗宫中权势,污蔑贤妃,犯上作乱,此等贼子,不可姑息。”
    就……就这样?
    孙太后拧了拧眉头,总觉得有哪不对。
    朱祁钰这番话的确是将李永昌往死了打,但是区区一个总管太监,他能满意?
    定定的望着低着头的朱祁钰,孙太后没有看见,他敛在眼底的一丝冷漠。
    朱祁钰这么说,自然有他的考虑。
    这番事情,若是真要穷追猛打,也非不可,有于谦这个愣头青在,真要细论起来,怎么着也能和孙太后扯上关系,毕竟这事情办的太不周到,破绽百出。
    但是问题是,没有必要!
    宫中发生的这番事情,其实是在朱祁钰的意料之外的,还是那句话,相对于给自己的计划增添的那一二分助力,他更在意的是吴氏和汪氏的安全。
    这件事情掀开盖子,戳破窗户纸,固然会让孙太后颜面尽失,但是也奈何不了她。
    想来,这也是孙太后敢这么做的依仗所在。
    太后毕竟是太后,只要不谋朝篡位,临朝称制,谁也奈何不得她,最多就是让她丢些面子。
    这么做,弊大于利!
    真要闹将起来,孙太后碍着面子,也必要走一番彻查的程序,吴氏前番刚刚在宫中替他查过孙太后在外朝的势力,虽然他不知道怎么查的,但是若被抓到了蛛丝马迹,也是麻烦事。
    倒不如就让李永昌来背锅,说他自己鬼迷心窍,犯上作乱,这样以后孙太后也不好再对吴氏下手,既保住了母妃安全,也斩了孙太后一条臂膀,才是稳妥的法子。
    当然,最重要的是,从王直的态度当中,朱祁钰看到了文臣的态度。
    这朝堂,毕竟是天子的朝堂!
    文臣哪怕表面上再向着他,也只是迫于无奈而已,天子东宫七年,驭极十四年,亲政五年,正统地位早就根深蒂固,朝堂上多的是他一手提拔的大臣。
    这些人明时务,知道也先大军压境的局面下,必须要他这个郕王主持大局,但是自己在他们心里,始终不是正统。
    所以他们绝不会无条件的站在朱祁钰这一边,需要共同抗敌的时候,他们如臂指使,但是真要说对他这个郕王的忠心,只怕半分都未必有。
    至于于谦,朱祁钰也能猜到他的想法,自从那日在殿中,朱祁钰和他谈妥京营之事后,两人便多了一种默契。
    当此局面之下,一切以大局为重!
    具体地说,就是加强他这个总摄朝局的郕王的威信,将朝中分散的权力尽量聚集起来,令出一门,方能有最大的把握取得胜利。
    所以于谦会配合朱祁钰打压勋贵,也会不顾底下人议论他谋推自用,亲自上阵提督京营。
    也正是因此,站在于谦的角度,他希望这件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因为闹得越大,孙太后要平息事端付出的代价就越多。
    说到底,天子在虏贼手中被挟持,而作为天子的生母,孙太后哪怕如今态度坚决,也始终是固守抗敌的不稳定因素。
    最好是让她灰头土脸的回到后宫,放掉手中所有的权力,再不干预朝政,才是最好!
    然而这次,他的这番想法,却注定不能如愿。
    以王直为代表的老派文臣,更希望稳定为重,不会支持他,没有文臣集团做后盾,哪怕于谦是新晋七卿,也不可能扳倒孙太后。
    何况,朱祁钰也不愿在这个时候,拿吴氏的性命去冒险。
    所以这件事情,只能妥协!
    不过有时候,妥协并不意味着让步,而往往意味着,更猛烈的反击……
    朱祁钰这么一松口,在场大臣纷纷松了口气,礼部尚书胡濙跟着道。
    “圣母,郕王殿下所言甚是,污蔑先皇遗妃,率众闯宫,违抗皇后懿旨,伤及宗亲王妃,皆属大罪,李永昌乃宫中內监,此等行径,乃以奴犯主,绝不可姑息,恳请圣母降罪!”
    左都御史陈镒也道:“臣亦以为如此,我朝先有王振一党,嚣张跋扈,欺压朝臣,如今又有李永昌之辈,横行内宫,伤及后妃,可见此等权阉之辈,畏威而不怀德,需以重典惩治,方能令天下万民安心。”
    紧接着,又是一个个大臣站出来,纷纷开口。
    只要确定好了方向,变着法骂人这种事,文臣最是拿手。
    没过片刻,这李永昌在朝臣里头,简直就成了可以和王振相媲美的大奸宦。
    孙太后坐在一旁,揉了揉额角,心头一阵泄气。
    她知道,从朱祁钰开口的时候,李永昌的结局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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