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安没有想到, 许糖竟然是这样小气的人，这些不过是当年的旧事，而且许糖现在也好好的活着, 她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就因为这点小小的惩罚，你就——”
    “小小的惩罚？”
    许糖忍不住笑了笑：“我当年快被你害死了。”
    当年顾嘉安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开, 长清宗也自然不会对蓬莱宗说什么，但是山门被毁, 长清宗弟子私藏别宗弟子的罪名, 全部都算到了许糖的头上。
    许糖先是被押上惩戒台鞭打，又被扔到了地牢之中自生自灭。
    无人理会许糖，也无人在意她，她在地牢之中, 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疼痛。
    后来她发了烧, 伤口也烂了, 若非有个外门弟子好心给她上了药，许糖可能会死在地牢之中。
    后来她被放了出来，但是那痛苦却深深地刻在了许糖的心头上，让她再不敢随意捡人回来，也不敢随意付出真心。
    这就是顾嘉安口中的“小小的惩罚”？
    顾嘉安听完之后，默默良久。
    他忘了，当时的许糖没有一点修为傍身，哪怕是仙族最轻的惩罚，对许糖来说都是极大的酷刑。
    他艰难的对许糖说：“抱歉。”
    他以为许糖能够承受的住的，他也以为惩罚没有那么重。
    比起顾嘉安的惭愧，许糖这个当年的被害者，却看起来淡定多了：“不必，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当年的事情许糖已经不在意了。
    她原本的确有想要报复的心，但是如今顾嘉安的下场太过于凄惨，许糖最后的那点不甘，也尽数消失了。
    想了想，许糖认真的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你们蓬莱宗遭此大难，也是因果报应，比起你所谓的复仇，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过接下来的人生。”
    说完，许坦不在乎顾嘉安的隐怒，她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树林中。
    她感觉那里站着一个女人。她不知道长姝为什么会放一个女人进来，不过许糖根本不在意，因为那个女人身上的修为几乎没有，对许糖没有任何的威胁。
    许糖回到了房间之中。
    就在许糖回到房间里的瞬间，长姝出现在了顾嘉安的身侧。
    “我的师姐，当真是心软。”
    长姝轻叹了一声。
    顾嘉安心中复杂不已，他终究是欠许糖了一份因果。
    若有将来有机会，他一定要弥补。
    这时，长姝温柔的说：“嘉安，我找到你的父亲了，想要去见见他吗？”
    顾嘉安骤然抬起了头！
    .
    夜色已经深了。
    顾嘉安踏进了一处房间里。
    房间里空无一人，中间的大桌子上放了一桌子的菜。
    菜香味钻进了顾嘉安的口鼻之中，他不受控制的吞咽了一口口口水。
    顾嘉安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饭了，他没有了灵根和修为，就和普通的凡人没有任何的分别，他之所以能够活下来，便是因为他在地牢之中吞食了婢女们的血肉。
    如今看到正常的饭菜，顾嘉安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然而，他到底没有碰那些饭菜的意思。
    这时，长姝走了进来，看到顾嘉安站在房间里，便挑了挑眉：“嘉安，你为什么不坐下？”
    顾嘉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姝坐到了饭桌旁边，他不紧不慢的为顾嘉安到了一杯酒：“当然是请你吃饭，你我再怎么说，也算在一起并肩作战多年，虽说我们现在已经决裂，但是坐在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吧。”
    顾嘉安坐在了长姝的对面，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长姝轻笑了一声：“嘉安，你是个值得尊重的伙伴，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希望你不要怪我。”
    长姝为顾嘉安夹了一筷子肉，然后将小碗放在了顾嘉安的面前。
    顾嘉安：“长姝，我蓬莱宗虽然对你有亏欠，但是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不该用力量杀那么多人，你要知道，你的灵力来源于蓬莱宗。”
    言罢，顾嘉安低头尝了一筷子肉。
    那肉的味道和寻常的肉类不同，但是味道却出奇的好。
    鲜嫩爽口，不用嚼几下，便融化在了嘴里。
    不过顾嘉安并没有多想，他听闻长清宗有一道炙鹿肉做的极为出名，顾嘉安嫌弃这道菜做法过于血腥野蛮，便从未食用过。
    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尝到，顾嘉安不由得心中感叹。
    长姝漫不经心的看着顾嘉安吃饭，他得到脸上甚至带着温和的笑容。
    房间里点了醉人的香薰，顾嘉安不知不觉间，竟感到了几分醉意。
    或许是多日未曾食用过饭食的缘故，顾嘉安越吃越快。
    修士的饭量本来就比普通人要大上好几倍，饭桌上的每道菜都做的极为用心，且份量足够，顾嘉安不知不觉间，竟然将大半的饭菜吞吃下肚了。
    待到顾嘉安拿起酒杯的时候，长姝温声笑了一下：“味道如何？我特地让长清宗最好的厨子做的。”
    顾嘉安的精神好上了不少，他闻言，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若你没有毁掉蓬莱宗，若我没有入魔杀人，我们这把酒言欢的日子必定会有很多。”
    长姝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会这么说？嘉安，你并没有入魔。”
    顾嘉安：“你不必——”
    “你所谓的入魔，是不是老是听到耳边有声音在说话，旁人却听不到？”
    顾嘉安紧盯住了长姝的眼睛：“你是如何得知？”
    “那自然是因为，那道声音是我的呀。”
    顾嘉安听到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心魔声音，但是那声音的语气和长姝的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长姝温声说：“你从未有过心魔。”
    顾嘉安只觉得背后发冷，一股恐惧的感觉迅速涌上心头，他的头皮发麻，有一瞬间，顾嘉安甚至觉得，他连呼吸的本能都失去了。
    “你说什么？”顾嘉安的声音嘶哑。
    第88章
    ◎梦醒◎
    “当时我已经失去了理智, 杀了那么多的人，你怎么可能操控我，让我毫无反抗之力？”
    顾嘉安简直要吼出来, 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仪态，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看上去狰狞可怕起来。
    长姝笑起来：“想要控制你很难吗？顾嘉安，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想利用你的，但是你实在是太碍眼了，你对不起我的师姐, 还想觊觎我的师姐, 我也只好操控你, 让你成为我复仇的棋子。”
    顾嘉安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
    心魔是由心中邪念所生，邪念在，心魔便生生不息。
    想拔除心魔, 就要先放下执念。
    顾嘉安的执念便是没有继承吞噬之力。
    这件事他永远也放不下，于是他以为自己的心魔永远也无法拔除。
    顾嘉安以为自己的心魔无非就是在需要取舍抉择的时候，帮助自己做出一些选择。顾嘉安以为自己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心魔的, 他以为不会出事。
    结果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完全失去理智, 甚至闯下了滔天祸事。
    顾嘉安清醒之后，心魔再也没有出现在他耳边, 他无时无刻都在进行自我拷问, 自我唾弃。
    顾嘉安甚至觉得，自己和长姝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两个都是罪人。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个人告诉他，他没有心魔，他所做的一切, 都是自己太过于愚蠢, 才会被人操纵, 杀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甚至在长姝还未说出一切真相的时候，他并未怀疑自己的心魔半分！
    怎么会这样！
    顾嘉安激动的站起身，身后的凳子被他的力道撞了出去，发出巨大的声响！
    “长姝！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
    顾嘉安只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他气的想要发疯！
    原来蓬莱宗覆灭不是因为长姝，而是因为他顾嘉安的愚蠢！
    荒唐！可笑至极！
    顾嘉安想要去抓长姝的衣领，却被长姝轻轻一推，前者便狠狠地飞了出去！
    顾嘉安根本顾不得什么礼仪姿态，他伏在地上愤怒的说：“我要见我的父亲！我要见他！”
    长姝挑了挑眉：“你不是已经见到他了吗？”
    顾嘉安没有明白长姝话里的意思：“你什么意思？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你难道还想耍我玩吗！”
    长姝的眉眼间泛起一股慈悲的怜悯之意，他缓缓的站起了身，如玉般白皙干净的手，端起一盘被顾嘉安吃的干净的肉盘。
    “嘉安，你方才吃的饭菜，便是是你爹的肉啊。如今你已经将你爹的肉吃进肚子里了，他的尸骨也已不全，你不如把这些剩下的肉全吃了吧，这样也好让他在你的肚子里有个全尸，你觉得如何？”
    顾嘉安瞪着眼睛看着长姝手中的那盘肉食，又看向了长姝。
    方才那肉的鲜美滑嫩感，好像还留在他的喉头。
    长姝对顾嘉安笑着，昏黄色的火光之下，长姝的笑容令人心中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