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也是重生者，从某个‘大角军团全军覆没’的可怕未来，重生到了一切尚未发生的时间点，而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阻止悲剧的发生呢？”
    狼王缓缓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死死盯着孟超，沉默了很久。
    “你是说——”
    比狼牙更加锋利的鼠牙，洞穿了自己的嘴唇，鲜血蜿蜿蜒蜒，爬满了急促起伏的胸膛，但他却像是毫无察觉，只是顺着孟超的逻辑深思下去，“有某种……比我们更加强大的存在，分别向我们的脑域深处，发送了一道关于未来的信息，让我们在亦幻亦真的噩梦中，误以为自己已经度过了无比漫长的一生。
    “等我们从噩梦中惊醒，自然而然会以为，自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重生者，肩负着某种……神圣而关键的使命？”
    “没错。”
    孟超点头。
    “也就是说，这个‘比我们更加强大的存在’，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狼王喃喃道，“这可能吗？”
    “当然可能，就算不是你我这样梦到过末日毁灭的特殊人才，随便哪个普通人，都能预见未来。”
    孟超道，“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随便选择一名龙城市民或者图兰兽人，我都能精确预见到，他有很大概率，都将在未来百年内死去，绝对活不到一千年之后。
    “我还能精确预见到，明天的太阳依旧将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
    “再来一条，我预言，看图兰文明现在这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样子，只注重无脑厮杀，却不注重知识和技术的传承，就算偶尔取得战术层面的胜利，也无法阻止战略层面的不断退化、失败和崩溃，最终堕入毁灭的深渊。
    “还不够？那我继续预测——鼠民的后代，大概率还是鼠民，武士的后代，大概率还是武士，如果图兰泽的生态结构不加以改变，仍旧任由曼陀罗树大肆繁殖，挤占了其他作物的生存空间，令图兰文明永远深陷在‘繁荣纪元’和‘荣耀纪元’的恶性循环里，图兰文明永远没有出路。
    “就算没有从天而降的熊熊烈焰，末日也必将在不久的未来，以另一种方式出现。
    “同样，如果龙城文明不能深刻认识这个世界，认真思考在一个拥有超凡力量的神秘世界，应该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而是死抱着地球时代的固有认知不放，自以为凭借所谓的钢铁洪流，就能横扫千军，征服世界的话。
    “就算龙城再多几个神境强者，或者依靠太古遗迹，制造出再先进的武器装备，甚至在我们的努力下，侥幸躲过了近在眼前的末日，在不久的将来，末日依旧会不断出现，毁灭或者自我毁灭，都是大概率事件。
    “看，我随口就能说出这么多的预言，正确率至少在50％以上，这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狼王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我做出的这些‘预言’，都太过粗略和笼统，不如我们在噩梦中看到的未来，那么栩栩如生，充满细节，对吗？”
    孟超微微一笑，“这是因为我掌握的信息不够丰富，远远不够的缘故。
    “让我随机选择一名素未蒙面的龙城市民，我只能大致猜测，他在未来的三五百年内必死无疑。
    “但如果让我看到他的样子，深入了解他的生活习惯，日常饮食的菜谱，从事职业的危险系数，家族遗传病史还有他本人最近十年最详细的体检报告和住院病历，最好还能让我用灵能，全面扫描一下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和奇经八脉，总之，让我掌握关于他的身体状况的全部数据。
    “我一定能得出更加精确的结论。
    “虽然在某个个体上，我的‘预言’很可能是错误的。
    “但如果是预测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普通市民的平均寿命，而又让我掌握关于他们的身体状况的全部数据，我相信，‘预言’的准确率，将高到一个非常可怕的程度。
    “人的寿命可以预测，某座城市甚至某个文明的未来是否可以预测呢？
    “当然也可以。
    “这不需要什么‘超凡入圣，未卜先知’的力量，只需要掌握的初始数据足够多，而计算推演能力又足够强就可以了。
    “龙城的很多超级企业和各大机构内部，都有‘战略规划部门’，专门负责搜集数据和推测未来。
    “在他们最熟悉和擅长的领域，这种‘战略规划’的成功率是很高的。
    “勘探到某条山谷中蕴藏着储量惊人的晶石矿脉，预测到不久的将来，围绕这片晶石矿脉，将建成一座以采掘、冶炼、制造为核心的卫星工业城镇，甚至能通过大致储量和品质，预测这座卫星工业城镇的人口规模，这又有什么稀奇呢？
    “同样，我相信你和你的心腹，也曾无数次推演并试图掌控未来——你的奇迹崛起，利用大角军团来养寇自重，挑起狮虎二族的火并来渔翁得利，再用圣山传承来威慑五大氏族，执掌图兰泽的霸权。
    “我相信，这一连串长达十年的布局，之所以能够成功，不完全是依靠那个支离破碎，斑斑驳驳的噩梦指引，更多的，还是你自身，基于当下信息，反复推演，精心计算，巧妙引导的结果吧？”
    第1417章 千千万万的未来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预测，我当然可以理解。”
    狼王道，“但我们在末日梦魇中看到和经历的未来，可不仅仅是‘勘探一条矿脉，预测卫星城镇的人口规模’，或者‘发现某人的作息不规律，饮食不健康，且有家族遗传病史，就预测他不可能长命百岁’这么简单。
    “究竟要掌握多少信息或者说初始数据，才能将未来预测得如此……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所以我才说，是某个‘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存在’。”
    孟超道，“任何推演都是如此，输入计算系统的初始数据越详尽，越可靠，输出的结果就越精细，越准确。
    “来自龙城的某个超级企业，只掌握某条晶石矿脉的大致数据，它就只能预测围绕这条矿脉的产业链和卫星城的未来发展状况。
    “你只掌握关于图兰泽的初始数据，你能看到的，也就只是图兰泽的未来和末日。
    “但是，如果这个‘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存在’，能够掌握一座城市，一个地区，一片大陆，一个文明，甚至整颗星球的所有信息——就算不是所有，至少是50％，或者哪怕10％的信息，这个存在就有可能，就一个文明甚至整个星球的命运，进行大量的推演、计算和预测，得出未必精确，至少合情合理，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结论。”
    “掌握整颗星球的所有信息？”
    狼王皱眉道，“究竟何等强大的存在，才能拥有如此恐怖的能力，真有这种存在吗？”
    “原本我也以为没有，所以一直没往这方面想下去，但在吸收了原母的生命本源还有记忆碎片之后，我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存在是有的，至少在亿万年前，是曾经存在过的。”
    孟超道，“在被原母爆裂出来的灵磁体所覆盖、包裹和孕育的几个月里，我仿佛做了一个从太古到今天，无比漫长、气势恢宏、惊心动魄的梦。
    “不知道，你是否也和我一样，梦到了那头不可思议的庞然大物？”
    “你是说，那头仿佛以整颗星球为躯体，大脑蛰伏在地心深处，却从地表生长出无数触手，狂乱挥舞的东西，那头被圣光神殿称之为‘恶魔’和‘混沌’的史前生物？”
    狼王说到这里，像是明白了什么，眼底放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喃喃道，“没错，假设，假设‘原母’传输给我们的古老记忆画面都是真实的，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颗星球上真的存在过一头，能够统合所有生物，以整颗星球为躯体，触手能从地底一路蔓延到天外的超级生命。
    “那么，这头超级生命自然能在某种层面上，掌握亿万年前，这颗星球上的全部信息，至少是全部信息的10％，并以此为初始数据，经过一系列玄奥繁复的计算，推演出之后亿万年间，整颗星球的风云变幻，潮起潮落，文明的崛起和湮灭！”
    “还不止。”
    孟超补充道，“假设，这头号称‘混沌’的史前超级生命，真能在某种层面上，掌握这颗星球10％的信息，那么，它的对手呢？
    “要知道，它的对手可是利用天基轨道武器，输出了远远不止‘一万颗太阳’的毁灭能量，几乎将它杀死，至少是狠狠镇压了亿万年，时至今日，仍旧只能以‘混沌之卵’的形态，东躲西逃，苟延残喘。
    “倘若身为手下败将的‘混沌’，都能掌握大量的初始数据，并以此预测未来，没理由太古战争的胜利者，至少是暂时的胜利者，那团包裹整颗星球的‘圣光’，办不到同样的事情。
    “看，推导到这一步，我们至少找到了两个‘嫌疑人’——‘混沌’和‘圣光’。”
    “等等，这里有个漏洞。”
    狼王道，“要知道，我们并不仅仅是‘梦到了未来’，还从梦中汲取了大量来自未来的知识和武道，正是这些未来武道帮助我们披荆斩棘，逢凶化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奇迹崛起。
    “如果不是重生，这些未来武道，又该怎么解释？”
    “很好解释。”
    孟超反问道，“你是从刚刚‘重生少年时代’起，就拥有今天这样强大的力量吗？”
    “怎么可能？”
    狼王哑然失笑，“如果一开始就拥有今天的力量，我直接找到尚未成名的‘毁灭号角’和‘狂暴之刃’，将他们斩草除根，不就一了百了？何必潜伏爪牙，忍辱负重这么多年！”
    “这就对了。”
    孟超道，“你发现了没有，刚刚从那个无比真实的噩梦中惊醒时，我们的脑域深处，都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未来武道的大量信息，但我们的身体，并没有比入睡前强大多少——至少，力量的提升，都在血肉之躯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我们的崛起，固然离不开未来武道的指引，但修炼未来武道所需要的灵能，打磨未来武道所需要的经验，都是依靠我们自己，用一次次九死一生的浴血厮杀，打拼出来的。
    “可以这么说，如果将我们现在掌握的未来武道，想象成一座直插云霄的摩天大厦。
    “最初出现在我们脑海中的，仅仅是这座摩天大厦的设计图纸。
    “而建造摩天大厦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建筑材料，以及维持大厦正常运转所需的能源，都是依靠我们自己，一点一滴，慢慢积累和拼凑起来的。
    “我不是说，设计图纸就不重要。
    “而是说，即便强如‘混沌’或者‘圣光’，也没有一瞬间就能点石成金的能力，他们最多只能往我们的脑域深处，发送一段信息，至于这段信息是否能够化作现实，还需要我们自己，一步步的努力！”
    狼王微微点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尽管手掌已经被灵磁体修复得完美无缺，也强化到了坚韧无比的程度，找不到半道伤痕。
    但他仍旧清晰记得，为了从“食尸犬”变成“胡狼”，再从“胡狼”变成“末日魔狼”，他在这条遍布着荆棘和火焰的征途上，究竟冒过多少风险，付出过多少努力，光是这双手上，就留下过多少道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痕！
    “为什么？”
    狼王喉咙沙哑道，“无论‘混沌’还是‘圣光’，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向我们——从他们的层面来看，如同杂草和蝼蚁般，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大脑中，输入这样两道‘来自未来的信息’？”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孟超道，“你又是为什么，要向还未成为古梦圣女，看起来如同杂草和蝼蚁般，无足轻重的鼠民少女的大脑中，输入那么多‘来自大角鼠神的神谕’？”
    狼王愣住。
    盯着孟超看了很久。
    缓缓摇头，一字一顿道：“虽然我承认，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还是很不喜欢这个理论，也不相信有人——哪怕是号称‘混沌’或者‘圣光’的什么狗屁存在，能够掌控整整一颗星球上，关于万事万物的一切信息，并根据这些信息，推演出整个民族，整个文明的未来。
    “就算，这些狗屁存在，能够掌控外部的一切信息，但它掌控不了我的思想，我也绝对不会允许，无论这玩意儿究竟是‘混沌’还是‘圣光’，彻底掌控我的思想！”
    “的确，我也不愿相信，并且绝不允许，任何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存在，可以彻底掌控我们的思想。”
    孟超道，“就算这个存在能够掌握关于整颗星球的绝大部分信息，它也不可能掌握所有碳基智慧生命的所有思维活动，因为后者的复杂程度，至少比前者高出好几个数量级——我坚信这一点。”
    “那你的理论就不成立了。”
    狼王道，“无论地球人还是图兰人，我们都掌握了移山倒海，改造环境，改变未来的能力——至少是部分掌握着。
    “就算‘混沌’或者‘圣光’，真能掌握关于我们脚下这颗星球的绝大部分信息，但只要它无法完美掌控我们的思想，又怎么可能精确预测未来呢？”
    “的确不可能，即便强如‘混沌’或者‘圣光’，最多只能‘预测未来’，却无法‘精确预测未来’，至少做不到100％的正确率。”
    孟超微微一笑，“所以，我们才看到了两条过程截然不同，结果却殊途同归的未来之路。
    “在第一条未来之路上，你是叱咤风云的末日魔狼，而我则是从始至终都奋战在最前线的无名之辈。
    “到了第二条未来之路，我变成了翻天覆地的末日刀锋，你却变成了和我并肩作战的‘血刃刺客’。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既然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未来可能性，谁能保证，就没有第三条，第四条，第一百条，第一万条，千变万化，无限精彩的未来之路呢？”
    孟超再次想起自己突破神境时，看到的千千万万被包裹在水晶球里的自己。
    或者说，千千万万个，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隐隐觉得，自己已经触碰到了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