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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声音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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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对视片刻,蒋以声偏了偏脸,笑了出来。
    少年肩宽腿长,站起来个头很高,脑袋上顶着白炽灯,给蓬松头发晕了层金黄的绒光。
    他笑起来很好看,黑色的短袖显得皮肤很白,原本淡色的唇也稍微有了血色。
    临春想到“唇红齿白”这个成语,像是专门形容蒋以声此时的样子。
    只是此时她坐在矮凳上,这样仰视着看过去略有压迫感。
    她握着玉米棒,愣了愣。
    有脚步声从走廊响起,“哐哐哐”小跑着从这头砸到那头。
    蒋以声慢半拍地发现自己在这浪费不少时间。
    他敛了敛唇角,转身离开。
    -
    临冬每周六去医院通常需要一下午的时间。
    按着一般情况,临春应该去大姐家吃晚饭。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她一出学校就碰见校门外等着的临冬。
    不过十岁的年纪,小丫头薄得像一片纸。
    虽然努力抿唇忍着情绪,但依旧遮不住发红的眼眶。
    临春牵着边牧过去,攥住她的手指:{怎么了?}
    临冬瘪着嘴巴:“大娘去大姐家了。”
    临春点了点头,明白了。
    她们口中的大娘也就是大姐的婆婆徐凤娟,平时看着挺体面一小老太太,却满脑子写满了“重男轻女”“传宗接代”八个大字。
    临夏结婚五年有余,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作为丈夫的梁峻都还没说些什么,她这个婆婆却率先闹上了天。
    近几年徐凤娟为了抱孙子没少给临夏洗脑,平日里还总爱插手夫妻俩的事情。
    没边界感的事儿做多了就容易招人反感,梁峻不在家时临夏就过来和两个妹妹一起住。
    这种冷处理让婆媳关系越发紧张,到现在只要是两人凑一起绝对没好脸色。
    大概是怕大人的矛盾波及临冬,所以才让对方先行离开。
    “大姐和大姨又要吵架。”临冬耷拉着脑袋,忧心忡忡,“三姐,你说大姐不要宝宝,是不是因为我呀?”
    临春还牵着狗,看不清临冬说的什么。
    她探着身子,弯腰询问,临冬却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晚风吹过脸侧,卷起少女耳边碎发。
    在临冬左耳后下方,有一片触目惊心的疤痕。
    略浅于肤色的肉芽如树根盘桓错乱,又如蛛网蔓延覆盖,一路探进颈后乌黑的长发之中。
    或许是感受到了有视线落下,临冬抬手飞快地拂了一下头发,重新遮住疤痕。
    她依旧低着头,唇瓣微动。
    “如果活着的是二姐…”
    临春有意关注临冬的唇语,这话看得一字不落。
    她先是一愣,猛地停下脚步,拽着临冬的胳膊往自己身前就是一扯。
    临冬身子一歪,踉跄半步,眼底蓄上一层雾蒙蒙的泪。
    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路边只剩下一些收摊的小贩。
    两个姑娘面对面站在人行道旁边,腿边还乖乖蹲着一只边牧。
    {二姐临走前说了什么?}
    临春等了片刻,见临冬不吭声,板起脸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臂上。
    力道很重,打得临冬又踉了一步。
    {二姐临走前说了什么?}
    她又对着临冬比划了一遍。
    动作比之前要大,力度也重了几分。
    临冬咬着下唇,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临春心倏地软了下了,她从兜里掏出纸巾,有些粗鲁地擦过临冬眼下。
    鼻腔发酸,直冲眼底,嗓子眼里也发出临春自己听不见的细碎的轻哼。
    可她依旧沉着脸,情绪和动作违和,看起来有些怪异。
    临冬握住临春的手:“对不起…”
    临春打开她的手背,再一次重复质问。
    临冬喉咙发哽,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
    再开口时,虽然说话依旧磕磕绊绊,但语气却多了几分坚定和力量:“二姐说、说好好…活着。”
    -
    那还是十年前的冬天,临冬父母健在,家里有三个姐姐。
    临夏、临秋、临春、临冬。
    作为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父母对她最为照顾,姐姐们有好的东西也都紧着她吃。
    临冬身体很差,先天性肾脏发育畸形。
    每到周末,父母都会带她会去医院做检查。
    临春比她好一点,先天聋哑。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好歹也不致命。
    在外面临春怕添麻烦,一般都会留在家里。
    她一人害怕,周末总会拉着临秋一起在家看书。
    可偏偏那一天,临春没把人拉住,让临秋也跟了过去。
    一家四口难得奢侈的打了辆小三轮——村里人自己用铁皮焊了个外壳,车上面能载三个人。
    临秋抱着临冬和妈妈一起坐在后排,讨论着自己六月份即将参加的高考。
    她的成绩优异,考出市区应该没有问题。
    只是有点担心大学的学费问题,想今年寒假出去打工。
    妈妈劝她好好复习,大姐在外地找到了工作,钱的事不用临秋担心。
    临秋下巴蹭着临冬发顶,闷声说高考完自己就成年了,也可以做家教挣点钱。
    她还兴奋地计划着去投奔大姐,听说大城市家教往往薪酬很高。
    妈妈笑她掉钱眼里,临秋哼哼两声,说以后像大姐学习,毕业后努力挣钱,承包临春和临冬的学费。
    她们就像搭积木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拉着一个。
    大的总是会累一点,不过没关系,等到小的顶上来了,大的也可以好好休息。
    家人就是这样。
    司机在前排直夸孩子懂事,就连一项寡言的父亲也轻笑出声。
    临冬那时还小,对话听不太懂,但模模糊糊也能感觉到生活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因为大家都很开心。
    即使没什么钱,说话也总是带笑。
    她以为会越来越好。
    然而下一秒,小三轮违规行驶,和一辆货车迎面相撞。
    司机和父母当场身亡,临秋重伤被送进医院。
    事故发生时,临冬被后排的临秋牢牢护住,除了背后留下大片烧伤,竟奇迹般地与死神擦肩而过。
    她成了三轮车上唯一的幸存者。
    临夏人在外地,听到噩耗连夜赶回桐绍。
    她们在桐绍没有亲戚,是梁峻跑前跑后处理事故,还给姐妹俩垫上了医药费。
    临春一个十几岁的小聋子,没人告诉她怎么了。
    她惊恐又无助,怕给人添乱,连话也不敢打听。
    一个人摸到医院,抱着膝盖窝在走廊角落,守着自己的姐姐妹妹,寸步不离。
    柔软的花枝还没来及抽条展叶,就被一场密不透风的大雪覆盖。
    四姐妹中最有出息的那个,永远睡在了寒假前的冬夜。
    心脏停掉的那一瞬间,仪器拖着尖锐的忙音,凌迟着每一个人的耳朵。
    医院走廊的灯光冰凉,墙上瓷砖都结了冻。
    护士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只带了一句话。
    是临秋弥留之际、唯一清醒时说的话。
    “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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