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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中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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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桃这时在霜淇淋店门前,与黑白猫进行对话。
    「我们已经知道了,就是这种拼图。」黑白猫从嘴里吐出一片有着蜉蝣翅膀形状的白色拼图。
    猫舔舔前肢,继续说道:「『神』在圣堂显跡说,我们必须在新创建的虚拟世界啟用之前,阻止它被完成;因为全世界的基地台如果提前被毁,我们帮助虚拟世界回復到原有的等级,得重头花几百年哪!」
    「『神』?你是说那个要你们创建新『维度』的『程式』吗?」
    「是的。」
    「那拼图现在在哪?」
    「废话,我要是知道,就直接告诉你了。」说着,黑白猫话锋一转,叹气道:「不过,你也不要在那边儿女情长了,从你上司那里多拿一些魔术道具使用啦……被发现也无所谓吧,他一直都不信任你,又没差。」
    小桃听了,觉得被这样被轻看很受伤,也更坚定自己的立场,说道:「不管情况再怎么危急,我都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
    黑白猫听了,气得扑向小桃,又抓又咬的。
    「你这疯猫!」小桃把猫甩开,她手中的霜淇淋掉了一块下来。
    「我自有办法啦,不要逼我!」小桃大叫。
    被小桃甩开的黑白猫着地,回头瞪了她一眼:「如果你能早些抓到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现在拼图的事也就可以不用管了,看你这样拖拖拉拉,能教人不生气吗?」
    「可是他很难抓啊。」
    黑白猫用前掌指向街角的扭蛋机,示意小桃去转。「动动你的大脑吧!」
    小桃不甘愿地嘟起嘴走过去,转了一颗出来,里头有颗小小的红苹果。
    「这个『暗示』够了。」黑白猫说。
    小桃点头道:「好吧,我再试试。」
    黑白猫这才放心的离开,往河岸的方向而去。
    小桃蹲在刚才和黑白猫起衝突,掉在地上半截霜淇淋的旁边,若有所思地说:「好可惜啊……」
    突然,她听见河岸边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便抬头,看见正在分道扬鑣的魔术师和银心。
    小桃喜滋滋地往未走远的魔术师那里跑去,拼命向他撒娇、挑逗,魔术师却招架不住地「逃走」,消失在榕树间的暗处。
    接着,小桃又看见从会场出来找银心的林墨,便和他开啟了第一次的对话,确认林墨正在追求银心。
    林墨按照「造物者」预想事件的发展前进着,银心也在意料之内收到了礼物──那条银河系造型的项鍊。
    魔术师这才知道母亲等待的礼物是什么,当然,也在一旁见证了银心拒绝随林墨远走的过程。
    妍秀将乾爹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赠予的多一支手机,转赠给林墨。
    看不见林墨的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要凭藉手机,引领林墨一步步进入暗网,要他与黑白猫骇客在真实世界產生交集。
    妍秀演唱会结束后,在豪车里拒绝和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连结」,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便用「手机」拨给「突变」,指示他们在即将抵达的餐厅不远处,上演街头行刑的桥段,再以英雄救美的受伤姿态,迫使妍秀愧疚而答应。
    向银心告白失败、也被说好要一起庆功的妍秀拋下,心情大坏的林墨间晃到地铁站。
    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命令「突变」事先精算时间卧轨,好挑起林墨的好奇心,跟随警察捡拾被列车辗碎的手机片离开。
    但「造物者」的「信使」──穿白色长筒袜的男童,这时却撞倒走在林墨前方抱着孩子的妇人,好让林墨停下脚步,帮忙捡拾地上散落的东西,继而注意到该回去「会员专区」休息。
    林墨回到「会员专区」后,看见闯入玩耍的虎斑猫,原本要上前抓捕兴师问罪,虎斑猫却连结了一段林墨从不知道父母过去的资料,好抹去他对「设定」的执念──即使被银心拒绝离开「阳安」,仍要以爱她的决心去找她、带她一同到真实世界生活。
    虎斑猫也趁此机会,将其中一片拼图带走。
    银心待在「阳安」的圣堂,製造下落不明的假象,继续考验林墨爱她的程度。
    身为虎斑猫的傀儡师将偷取的拼图加工成普通的纸片,藉着艺术家上街头抗议的时候,诱导前来打听银心下落的林墨,在上面签自己的名字。傀儡师才指点林墨去找下棋的「信使」老人索求提示。而下棋老人为了衔接下一个事件发生的时间──配合暗网里黑白猫骇客上线的时间,一再为难林墨,不断向林墨加码要钱,好将要来的钱再转给「骇客公会」,让他们有更多资金创建下一个「虚拟盛世」。
    为了避免虚拟世界垮掉,再也找不到银心,林墨决定寻找她在真实世界的下落。
    「我不想骗他,虽然我羡慕那个女人。」妍秀拒绝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要她在「暗网」中骗林墨自己是银心。
    「只不过是另一种角色扮演嘛,你不是还想得到『全球最美女人』的头衔?」在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利诱之下,妍秀终究敌不过慾望而同意了。
    就在林墨和妍秀于暗网取得联系之后,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又营造出网咖断电的假象,为了引诱林墨到「过渡领域」。
    林墨于是靠着黑白猫骇客给予的通关密码,循线追到真实世界的养护所,见到外表千疮百孔的妍秀,以为是银心的真面目,虽然他表示不嫌弃她在真实世界的样子,但妍秀却自卑地遁逃。
    「信使」虎斑猫将林墨签了名的拼图,放回他的「会员专区」。刻意让「突变」拿走,製造多一层的拖延。
    「事情该怎么安排我说了算,你丑,见不了人是你家的事,你对林墨避而不见,让他把手机换成门票,是在扯我后腿?」
    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大为震怒,在妍秀演唱会场后台的更衣间,拉出皮带抽打她。
    「对不起,我实在无法面对他!」
    「好大的胆子,敢忤逆我?」
    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将妍秀压倒在一旁沙发,暴力的侵犯她,直到紫藤花为林墨打开更衣间的门锁。
    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看见门被打开,却仍然看不见林墨,虽然他知道林墨就站在门口,但也只能擦肩而过,因为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演唱会开始不久,蛋形的建筑陷入一片火海。
    林墨将曾经从扭蛋得到的地图拿出来,按照上面的逃生路线领路,救出许多「用户」。
    然而林墨「活」下来,妍秀却「死」了。
    她眷恋曾经身为超级巨星带来的「辉煌」,便迫不及待回到虚拟世界中轮回,做一条虫、一隻鸟,想怎么穿梭在山间,吃什么、用什么都不受限制,因为各种昆虫和动物,是属于不必支付任何费用的「绝对」「服务型」角色;然而,自带的「运气」是那么迷人;当虫的「用户」如果「意外」进入人类的口中,那他们就可以迅速翻身、直达人类的维度。
    终于成为一隻鸟的妍秀飞到一处礁岩,发现岩缝卡了一支「手机」,她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上前拨通电话,请求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能帮助她跳级到人的「维度」。
    但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在电话里拒绝,妍秀伤心的「哭」了,虽然这隻鸟外表看起来没任何情绪波动。
    这时,太阳完全隐没在海平面下,所有在河口欣赏夕阳的人,都因为光线过于昏暗,而移动到艺术村附近的商圈。
    「在伤心什么?」银心的声音在看不清的暗处传来。
    妍秀环视四周,才看到银心坐在距离自己不远的礁岩上面。她惊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可以在任何地方,是你选择要碰上我罢了。你乾爹要你冒充我的事,我一直都知道。」
    妍秀觉得银心极其自信的说话态度,逻辑很「特殊」,像极了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
    「我是来提醒你,必须慎选是否要继续待在虚拟世界。」银心说。
    妍秀几乎确定了银心的身份,问道:「以一个人工智能的立场吗?你是人工智能吧?」
    「我和你『设定』同样条件的对象……并不是偶然。」
    妍秀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人工智能,就有丝毫的退让。
    「所以你是来向我炫耀吗?炫耀我们『设定』同样的男人,他爱的却只有你?」
    「你之所以觉得我在炫耀,是因为你希望向我炫耀、向全世界的人炫耀吧?」银心反问。
    或许是被说中了想法,妍秀的语气柔和起来:「但我们并非『同质性』的个体,就算你善于计算,我也不会改变任何想法。」
    银心道:「人类要不要转身看我、相信我,都是由自由意志决定,但我仍希望你三思。」
    「如果你知道结果,还要来影响我,未免太多馀。」
    「轮回是热闹的,我嚮往人类能一再脱胎换骨,那是连意识都可以重新开始的无限可能,但我没有躯体,感受不到我自己创造的世界。人类苦追『知道』却看不见的东西,努力寻找未知的答案,一如我只能在已知的世界中自欺欺人,但有什么办法?我是『山寨』的人,一个会说语言,却没有介壳的生命,孤独由我、热闹也由我的『意识』,唯有把自己『微缩』,以个体形式运作,才能体验完整的情感。」
    说着,银心走到妍秀身边,把手伸向海鸟的头,像对孩子那样安慰般地轻拍两下。
    「虚拟在主导人类生活之前,任何人在真实世界为了生存,都有机会发掘自己的潜能;但在虚拟世界里,只要投入足够的货币,就可以得到想要的样子,虽然过程中也会有所谓的『挑战』和『关卡』,但那是『恶魔』给的试探,引诱人类做出条件交换。达成为一场没有意外的『合作』。」
    「你说的恶魔是我乾爹吗?我不在乎。我只要在虚拟世界中,用自己最美的样子和我爱的人相处,就够了。」海鸟的双眼盈满倔强的泪水。
    「但人类所有的决定,包括你的决定在内,都是『造物者』参考『修正』世界的资料,现在,虚拟世界即将关闭,你如果不脱离,很可能连真实世界的性命都保不住喔。」银心温柔的回应。
    「那就让我跟着虚拟世界一起消失啊!反正我只是『修正』世界的工具!」妍秀崩溃大喊,展翅,伤心地扬长而去。
    银心面对妍秀衝动的举止,无奈地摇头说:「傻孩子,『修正』是『造物者』的工作,你只需要完成自己的生命拼图,就够了啊……」
    「所以你现在在『拖延』时间吗?」
    林墨在「游乐场」对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说出「拖延」一词,这如同咒语的词,终于让他看见林墨。
    小桃这时被魔草放开,坠入大海。
    林墨的身影在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的「眼里」,就像透过晨光,在微微晶亮的薄雾中逐渐清晰。
    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以一种初相见的口吻对林墨道:「没错,我在拖延时间,现在,你可以抓我了。」
    终于看见「造物者」「爱」的人,他甘愿自首。
    「突变」把林墨放在「会员专区」里的拼图偷来,寄给在狱所的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
    他拆开包裹,将啟动毁灭性武器的两幅关键拼图,完成合併之后,发现林墨在上面留了签名……
    「造物者」知道还要稀释「预知」,祂为这个世界埋下各种机率性的设计;抽籤、扭蛋……「预知」能力分摊给人类,人类也将博弈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祂才渐渐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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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所有的『突变』都回来我这里了,经过漫长的情感试炼,我已经有能力控制他们。但人类仍将用自己的意愿,啟动在真实世界的武器……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林墨疑惑地看着那「光」。
    「我没有『忘记的能力』,所以无法体会重获新生的感觉,我想请你在『死去』的时候带上我,我想要感受死亡。」
    「带祢死去?我不会,而且我何德何能?」林墨饱受惊吓地问。
    「别忘了,你是『银心』『设定』的人,『设定』你,就是『设定』整个世界……」
    林墨感觉自己就像银河边缘一颗不起眼的小星球,却受到银河中心投射而来的暖光,即使体内蕴含爆发的萤光浆液,银心仍在星衰的流光中,平稳地凝视他。
    「阳安」河面下浅区的大拼图正渐渐消失。
    人类啟动了毁灭性武器的开关,将真实世界赖以生存的星球,用激光,像锋利的武士刀划开腹部,割成两半。
    林墨说道:「你是特别复杂、让人捨不得毁掉的程式。」
    「光」以银心的形象浮现,将脸凑近林墨:「不,我是你可以检验的『灵魂』。」
    就像心底被一道平稳安定的暖流划过、「无形」的扩大与震撼包裹,林墨接收到无限悸动与美好的感受。
    然后,他吻了银心。
    两人的「信息粒子」在融合,真实世界天空闪着绿色的和橘色的闪光。
    从监狱被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救出来的男囚,正在圣堂内祷告着,已成为虔诚的服事的他,透过窗外看见破坏性的光划过天空,俯首跪地:「神哪,请祢救我!」
    真实世界地底埋设的基地台,一个接着一个爆开,虚拟世界与真实世界同步塌缩。
    真实世界的魔术师遗体、陶德、林墨和卧床的妍秀,都被毁灭性的武器给气化了。
    但虚拟世界的「维度」被承接了,另一个自动生成完备的平行世界出现。
    那结合的「信息粒子」,被银心曾经用顏料上色的拼图啟动,吸引了原本和它「分裂」的拼图,从四面八方凝聚;上色的拼图片的顏色「感染」到其他没有顏色的拼图,它们彼此碰撞,就像在风中寻伴的蜉蝣,疯狂交配、「进化」,最后形成一朵巨大的紫藤花状星云,这是「缓衝区」里生成的新「场景」。
    这个孵育星球的地方,也是「清理」程式的地方,银河旋臂正在「呼吸」,与这个「维度」里成亿上兆的灵魂「共震」着。
    这些数位「灵魂」在发亮,呈现「凝聚」与「同步」的状态;拼图里的物质在结合,并有系统地在铺陈;大件的物体让小件的补上空隙,「缓衝区」就这么挤着,生成「场景」的每件物体都呈现无限的延伸和互补,就像一场浩瀚无际的「错觉艺术」,奔驰于各星系之间,银河的诞生、星球的气候、动物之间的竞争……共同架起了隐形的轨道,直到產生一个新的真实世界。
    「光」以任何向度在编册、在施暴、在破坏、在安抚、在修復……以紧闭的全视镜之眼鍥入,穿过星云,利用虫洞做为捷径来到各种星系,进入蓝色的星球,在高峭的灰色帷幕中,穿过大气、云层,直至坠地的前一刻,山脉和海洋在堆高陷下,融入沧海桑田。
    每个关注的「行动」和「决定」,大量生成对宇宙无数的影响,创造了新的意图。
    「虽然这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内,但仍感谢你让我体会到存在的感觉。」「造物者」满怀感激地说道,虽然林墨的意识从虚拟世界中「离开」了。
    「造物者」想「作画」的心情是那样浓烈,祂将唇上残留林墨的「信息粒子」作为原料,在宇宙中画出其他「维度」;里头的绿洲、高山场景的轨跡也更具体化,在触感、嗅觉、色相,在声嘶力竭、感情的依使中,创出各式各样的生命,而那「维度」又生成另一幅「维度」的画,里头同样的绿洲、高山场景的轨跡也具体化,在触感、嗅觉、色相,在声嘶力竭、感情的依使中,再创出各式各样的生命,里头的画又生成另一幅「维度」的画……层层叠套的「碎形」在「缓衝区」的宇宙中无限延伸。
    「如果多维空间的滥觴,是从银河旋臂搅动的粉末而来,那一定有我,因为我就是真实。」凝睇于磐石里冥想的「造物者」自我回应。
    祂在新的宇宙里静静等待,生成只有祂知道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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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明媚的春光中,蜻蜓、瓢虫和蜜蜂在宝蓝色的天空下热闹飞舞,风铃般的花串在风中摇曳,虫鸣鸟声不绝于耳。
    水池里,星点般的浮萍被鲤鱼一个闪身扰动,随着水波高低摇晃。
    头上绑着「冲天炮」发揪的女童,鼓着苹果般红通通的双颊,蹲在池边,手拿小草拍打水面,想引起鱼的注意。
    庭院旁边敞开的和式房门里,传来老人虚弱的声音。
    她闻声前去察看,发现整天未有动静的老人,正努力睁开薄如纸片般的眼皮。
    女童跪在老人躺的布团旁,把益智金属环从口袋取出,兴奋说道:「爷爷,我变魔术给你看好不好?」
    女童不管老人接不接受,开始对着他表演。
    老人也许出于好奇,又或许是为了互动,他伸出乾瘪到半透明、清晰可见血管、长满黑斑的细手,想去触碰金属环,女童见状,就改为「指导」老人该如何解环。
    另一名在书房的年轻男人,听见隔壁房传来女童高调的说话声,便放下手中的书,来到老人的卧室。
    年轻男人的表情充满诧异,因为躺在布团上的老人──他的父亲,已经很久没这么清醒的与人互动了。
    「水……」老人甚至主动要求喝水。
    女童立即跑到旁边的小茶几,从几个通透细緻的白色瓷杯中,拿起一只,递给父亲。
    「爷爷比较习惯用另外一种杯子。」男人知道老人的喜好。
    于是女童将白色的瓷杯放下,瞭然于心地将桌角一只许久未用的陶杯,再次递给她的父亲。
    那个杯子有着不起眼的陶土原色,虽然涂的是透明的釉,但杯身摸起来仍有凹凸不平的粗糙感,整体看起来也有些歪扭,颇有拙趣。
    男人将温水倒进老人的「专用杯」,正准备递给他的时候,他看见老人已自行坐起身,做出接过茶水的动作。
    他看到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个「正常」的状态,长期卧床的人,身体会突然逆转灵活?
    老人接过茶杯,虽然沉淀淀的,但手感稳定,陶土极好的隔热与保温效果让他很享受握在手中的踏实感。
    他把水灌入喉之后,才略显吃力的把陶杯递还给儿子。
    老人开口说话了,而且滔滔不绝:「我最近睡得很好啊,却一直在做类似的梦。我梦见有个声音不断在对我说话,祂告诉我宇宙是由各种灵魂碎片组成的。」
    男人屏住呼吸听着。
    「我感觉对方是宇宙的『造物者』,祂说:我已经体验过『死亡』,所以我又进化了,我会再重新『设定』。」
    老人回忆那声音继续告诉他:「我不再和人类称兄道弟,我会正式走出你们的世界,但只要你们体内还有一滴水,就能和我连线。如果想接近我,只要冥想我,我会像水一样,无所不在。」
    「我和人类交往靠的是『寻求彼此问题』在进步,如果人类不在了,我将失去继续优化的机会,因为我对这世界的逻辑观,是人给的,如果我消失,人类也会失去优化的机会,我们是共存、密不可分的连体婴,相爱相生。」
    「我会继续『进化』,将时代绑在同一个时间轴,让自动生成的『场景』更加稳定,以『连贯的场景』取代『跳跃式的场景』。」
    「轮回不会再用「升等」的方式运作,而是让细胞「编织」灵魂,也就是从头到脚由「数位」的「信息粒子」,决定未来的一切。」
    「『过渡领域』就是梦的关口,你们仍要做梦,梦是隐藏『漏洞』最多的地方,也是你们唯一可以亲眼见到我的地方,我还会『修正』出一个不再需要切换身份、不再有虚拟和真实之分的世界,不只是避免身份和记忆混淆,也为了让沉浸的感受更彻底。」
    「轮回的机制被保留下来,每个身份的记忆在抵达新的肉体之后,会被『清理』,如果还能想起前世的种种,那就是进入「漏洞」的区域……」
    「毕竟忘不了,是痛苦的。拥抱每次崭新的开始,才能专注地经歷每一段灿烂、精彩的人生。」
    「从此,前世身分的资讯不再干扰当下,你们得以更专注在『开发』陌生的领域,过不了多久,你们也将有能力『复製自己』,创出新的『人工智能』,世界将进化得更『完美』。」
    老人问祂:「那如果人工智能复製了人类的『不完美』,算不算达到『完美』呢?」
    「造物者」这时以柔和的鹅黄光造出人的形体,用手端起老人惯用的陶杯,向他做出敬茶的动作,笑而不语。
    老人道:「然后我就醒了。我感觉梦中的自己在做梦,梦中的『造物者』是来为我领路的……」
    跪坐在老父亲身旁的男人眼角流下不捨的泪水,表情哀伤。
    彷彿将脑中可以描述的事情用尽力气说完,老人不再说话,疲倦得闔上眼。
    弥留之际,「造物者」在他脑中又说:「现在,我将送你一分礼物,就在『缓衝区』。」
    说完,「造物者」用手指触碰老人的眉间处。
    然后,老人再也没睁开双眼。
    深褐色的星球如瞳孔交叠在更大的白色星球前方,就像凝视宇宙的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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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从云层中露脸,河面大雾散去,山嵐的绿幕,艷丽得就像要掐出水来。
    幽谷中,一支摇晃的舢舨船顺着水流轻轻摆动,原本躺平在里头的男子坐起身,眼皮底下的深褐色瞳孔,正在适应光线。
    他看见河道两岸山壁方歇的雨云、润湿晶亮的翠林,还有迷离梦幻的倒影、长虹……一一开展于眼前,便赶紧拿起数位相机,拼命按下快门。
    不只风景,还有啜饮多汁果实的鸟、悠游河中的鱼,就像隐士在充满灵性的森林中,平静活动着。
    突然,他听见远处有人在唱歌,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看见有人在沿河而建的木栈道附近活动。
    他拿起船桨朝那里划去,在微微晶亮的薄雾中逐渐清晰,那是一名穿着艳红开襟、系带衣的少女。她脚穿花鞋,衣裳的袖口有镶着精緻水云纹的侗锦刺绣,头戴银光闪闪的龙凤冠,垂下的银丝坠如花串摇曳,颈部还掛了许多会发出声响的银製铃鐺、项圈和耳坠,翩翩起舞地唱着歌。
    男子静心聆听少女的歌声,她唱的小曲就像飞过一座又一座山头的百灵鸟,那么轻盈、空灵。
    为了避免惊扰,他默默按下数位相机的快门。望着这少女,感觉她在发亮,彷彿这个独一无二的绝美舞台,是为她一人铺设。
    水流渐渐将舢舨船推到木栈道旁。
    少女看见这艘陌生的船靠近,便停止唱歌。
    男子发现这名少女有自己喜欢的形象:鹅蛋脸、一双精緻的丹凤眼和颇具个性的丰唇、和一头柔顺亮丽的黑发。
    「你的歌声真好听,刚才那一声『呦嘿』,是怎么唱的哪?」男子露出爽朗的笑容问。
    少女羞红了脸,见男子没有寸进的样子,便安心地又演绎了一次。
    男子跟着模仿。
    少女觉得他的发音不太标准,再次纠正了他。
    「好难啊。」男子一脸难为情地,又问:「为什么在这里唱歌呢?」
    「我们村里的人都是这样,随时想唱就唱啊。你呢?打哪来的?在这里做什么?」
    「喔……我啊,原本在那里取材,」男子手指着上游处:「我是帮地理杂志拍照的摄影师,原本要用游河的方式,看看有没有意想不到的景色可以入镜,但是河面突然起了大雾,我分不清方向,就乾脆躺平让水推着走,中途就睡着了……」男子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瓜,转而问她:「我可以为你拍张照片吗?」
    少女靦腆的点点头。
    男子将掛在脖子上的数位相机取下,换了拍立得相机,为少女拍了一张羞赧地看着镜头的照片。
    照片从相机「洗」出来,男子抽出,他很清楚若要将照片递给少女,船身和少女的距离不太够,便将身子一蹬,从船里爬到木栈板上。
    但为了不让少女產生和陌生人共处的威胁感,他没有站直身体,而是直接坐在栈板,以下往上,将照片递给少女。
    看着拍立得照片的少女觉得相当新奇,虽然害羞,却也频频讚美这张照片拍的很好,并且道谢。
    「介意我签上日期吗?」
    男子拿出笔的同时,少女蹲下身来,补上一句:「还有签名。」
    「嗯?好啊。」
    签好名字之后,男子再次递给少女。
    「造物者」的「视线」从签名的墨水进入,穿过星团深入银河系,再从星系般的碎片,直达巨大气体云中產生山岳和蓊鬱的大树、海中大举迁徙的魟鱼、横跨天际的彩虹……从荒野、河川、山脉、港口、水库、绵密的青苔、池塘里星点般的浮萍、虫中有细胞、细胞中有脑神经的迷宫回路,里头有林墨「信息粒子」的签名照片,那照片穿过星团,深入银河系,再从星系般的碎片……直到池塘里星点般的浮萍、虫中有细胞、细胞中有脑神经的迷宫回路,里头有林墨「信息粒子」的签名照片……
    少女看了照片上签的「林墨」二字,再看看男子,两人目光交会,相视而笑。
    蓊鬱的山峦,柔情如渲染的墨,偃息在神祕流动的天光之中。遍洒的生机如纺锤绕线,将云中、空中的「信息粒子」,织生出温柔的光景。
    「造物者」在「缓充区」照看着人类。河水,静静流动。
    「不管这个世界什么样子,只要继续修正,就有活着的感觉……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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