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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故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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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7月1日,李清智出狱了。
    他在狱中表现良好,黄襄帮他多次申请减刑,最终只坐了八年牢就出来了。
    出狱之后的李清智过了一段别扭日子。他已经与这社会脱节了,人们说的话、做的事,就连未曾变过的街道景色都让他感到相当陌生。
    站在茫茫的十字路口,徒留一声感叹。
    惩教局为他安排了一个饭店的工作,说是帮厨,其实就是洗碗工。在阴暗后巷里,李清智蹲坐着,低头看着一盆泡沫愣神,仿佛昨日那双洁净美丽的双手还在签署上亿的商业文件,今日就要在残羹冷饭的污秽中洗涤锅碗瓢盆。
    他甚至重遇了多年的助理。当年的小助理已经自立门户,成为投资公司大老板。
    “李副……师哥!”
    李清智只想逃离,却被小助理一把拉住。
    “师哥,怎么出狱不跟我说一声。以你的才华何必在这里洗碗呢。这样,我公司正缺人,你可以过来……哎……”
    李清智耍开他的手,消失在巷尾。
    另一边,黄襄为他准备了一场接风洗尘宴。八年过去,黄襄却依然那副模样,辫子粗粗的,甚至都没有脱发困扰她。
    坐着轮椅的姨妈也特意前来,摸了摸李清智沧桑的面容。不过才四十岁,他却早已是尘满面、鬓满霜;穿着粗蓝衣服,留着小平头,眼角也爬上了皱纹,唯独腰杆依旧挺得直直的,保留着他最后一份自尊。
    “常言道,四十不惑。阿智,你现在还觉得有那些疑惑的吗?”姨妈问。
    李清智沉默着摇摇头,他现在的人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困惑了。他低垂着眼眸,黑黢黢的眼珠子没有任何情感,这让黄襄甚是忧心,她怕大表哥的悲剧再重演,她提议为他寻一份工作,但被拒绝。
    令人惊讶的是,李清智提议要去拜祭一下张隽和张父。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没有面目给你们上香。”李清智给他们都上了一炷香,“我知道我有罪,我这辈子都将背负罪人恶名。”
    一种名为愧疚的色彩攀上了他的面庞,眼神里也终于有了波动。
    在狱中的日日夜夜,他都在忏悔,觉得是自己的不理智害死了旁人,才会让哥哥和侄儿横死,这些都是他应得的报应。他一直在监狱里循规蹈矩,为的是自己还没有给哥哥和侄儿上香,未曾见过他们最后一面,未曾在死者面前站着悔罪。
    如今,他已无所托。光线靓丽的辉煌岁月已成为泡影,就连最后的家人都未能留住,他已决心去死。
    次日,他在五金店买了一捆又粗又大的绳子,店家还吹嘘自己的绳子质量好,能提一千斤的重物。
    “用不着一千斤。”李清智低沉地说。
    随后他最后一次见了哥哥和侄儿,想说的话很多,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留下断断续续的哭声。他提臂抵着额头,不知道哭了多久,把整只臂膀衣服都浸湿了。
    他不愿长留人间,打算在墓园山上寻棵树吊死。
    不料转身却遇见了一个男人——梁愿。梁愿已经长大了,成了一名翩翩有礼、清秀俊朗的硕士生,今日前来,特来祭奠老友。
    “你是……狗剩儿的二叔?智……智叔?”
    李清智挠了挠头,问:“你是那个华辰的朋友。”
    “是。”梁愿拿出一个小风车和一本《五年高考叁年模拟》,递给李清睿和李华辰。
    “你有心了,还常来看华辰他们。”
    梁愿只道:“谁让我欠他钱呢,这辈子我都还不了。”他瞥见李清智脸上的未干的泪痕和浸湿的臂膀,便知一二,又问:“智叔是怎么……怎么来呢?公交车?”
    “是的。”
    “那我送智叔回去吧。”
    “不必了,我还没拜完。”
    梁愿却拉起他的衣袖,劝他回去,“今天拜不完,明天拜嘛,都一样的。”
    “我……我不……你干嘛……”李清智不得不服老,他根本拽不动年轻的梁愿,被他一路拉着下了山。
    “来嘛,我送你回去。”
    李清智本想发火,但看到梁愿的车时,怔住了。
    那是一辆老旧的二手小型半挂车,车身上印满了各种失踪儿童信息,后部的车厢上还竖着数面旗帜,旗帜上也都是失踪儿童信息。
    “叔,让您见笑了。这是我淘来的二手车,用作协会的货车。”
    李清智复而想起梁愿的身世,问:“你……还没有找到父母吗?”
    梁愿微微侧过脸,小心翼翼打量着眼前抑郁男人,只道:“没呢,多年以来都杳无音信。后来我加入了J城寻亲会,里面有好多寻儿父母和失孤儿童。我一边上学,一边帮大家寻亲,希望也能帮自己积累一下运气什么的。”
    他掏出一根烟,被李清智拒绝后,他自己吸上了。
    两个男人靠着车尾,各怀心事。
    “这么多年,也难为你了。”李清智看着眼前挂着开朗笑容的大男孩,突然觉得如果华辰还活着,想必也跟他一样吧。
    梁愿又说:“如果我父母健全,我也会在找寻其他东西的路上。人嘛,活着,不是在找这个,就是在找那个。找来找去,来来回回,才发现这辈子到头了。”
    李清智思虑甚多,犹豫再叁,才说:“可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寻找的东西了。”
    梁愿投来一个关怀的眼神,用热烈的声线邀请李清智,“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呀,就像之前睿叔找孩子一样,帮父母找孩子,帮孩子找父母。”
    “我……”
    “叔,你别嫌弃我们呀。虽是公益组织,但五险一金、周末双休都是有的。”梁愿试图拉一把李清智,说得很起劲。
    忽而一阵强风袭来,竟把车厢上一根旗帜折断了。
    “哎,我旗子!”梁愿不得不停下,跑去捡起断开的旗子,又跳上车厢,左看右看,找不到能修补旗子的东西。
    李清智看着慌忙的梁愿,抬头撞见那一张张陌生的稚嫩孩子脸庞,艳阳之下,清风徐来,阴影交错,是风在给他指引,是小哥哥为他导路。
    “算了,回去再弄吧。”
    梁愿准备放弃,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只拿着绳子的手。
    “用我的吧。”
    梁愿惊讶又悲痛,刹那间复杂情感在眼底沉淀下去了,他不动神色地喟然而叹,接过那条粗壮的绳子。
    “谢啦,智叔,回头在你的工资里发给你。”
    “我不去……”
    “哎,别跟晚辈客气。”梁愿说着、拉着李清智上了车,开启了回家之路。
    行走的二手车颤抖不止,李清智挨着椅背,看着窗外倒退的绿山树影和蜿蜒不见尽头的土路,耳边都是梁愿的絮絮叨叨和车厢后旗子迎风飘扬的呼啦声。
    “叔,吃饭没?我请叔吃饭去。”
    “叔,住哪儿?不如住我们协会,那儿空了一个房间,不用交房租,多好。”
    “叔,叔?”
    李清智仿佛褪去一身沉重的防备与枷锁,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他眼前逐渐留下一片朦胧的绿意,继而沉沉睡去。
    那一刻,他又回到了娘胎,回到那个最为纯净的时刻,回到生命最初的开始。只是这一次,他身边没有别人了,只有他一个人,他将一个人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属于他的人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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