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免费阅读(98)
那般自由自在,可真好。
阿一忽然夹紧马身,回身道:哥,咱们比比吧,输了的人就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说罢,不等抱元子如何反应,纵马离去。
新上身的鲜红官服,如一簇艳如烟霞的映山红,在马上曳动着。眨眼即成了一点朱砂痣,缀在林野边际一线,晃得人灼眼。
抱元子纵马追上。
玄色的道袍似一团移动的云,疾驰时的风拂其一舒一卷,渺渺掠入林间。
啁啁鹰啼声在头顶响起,仰头,却不知它到底在何方。
过了会儿,抱元子重新望见那团红色。阿一正勒马驻停,马前半身高扬,蹄子复落下,在草地上踏了几步。
阿一仰脸似在寻那山鹰,光线穿过林间罅隙洒于他脸颊,流水似的光,由鼻梁滑入白皙的脖颈,美得近不真实。抱元子在他身旁勒马,阿一便偏过头,眉眼弯弯地笑:是我赢了,哥哥。
抱元子淡淡的眸子一转不转盯着他:那你想让我做什么,阿一?
唔。他歪头道,等我想一想
抱元子静静等他,见阿一发髻在方才跑得散乱,便从马上探过身,解他发簪,手指在乌发间穿梭梳理,垂眼认真。只是仍不太熟练,重新簪住发髻时,扯到阿一几根发丝,叫他吃痛地唔了一声。
抱元子便像做了错事一样停下来,伸手去抚发根位置,轻轻揉着,哄着:不疼了,不疼了
阿一就像被哄好的孩子,盯着道长专注的脸,忽然凑了上去,鼻尖几乎撞到对方:我想好了!
忽然贴近的距离,让抱元子眼皮不动声色地颤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复淡淡睁开,认真问:是什么?
阿一不说话,只是距离越凑越近。二人在马上彼此探着身,林上蝉鸣渐浓,对方清浅的呼吸似乎都能清楚感知,抱元子心底忽然涌起说不出的烦躁。
修行多年只是个笑话,什么清净无为之心,眼下都守不住。
乱得不像话。
不知谁的马儿咴咴叫了一声,他眼前一黑,是阿一捂住他的眼,贴在他耳畔轻声笑。
我想让哥哥,自己开口要。
要
要什么?
他眼睫扇了几下,拂过阿一手心。
很快黑暗退去,阿一朝他无辜地眨了下眼,提起缰绳,夹紧马身又冲了出去。
二人回到方才上山的位置,远处连营照旧,白云依旧浮在青山之上,微风拂过草地,又同时吹过他二人。抱元子心绪仍乱着,不停想着方才阿一那句话。
自己想要什么?
从阿一那儿,要到什么?
要什么,便什么都给吗?
这时远处连营有一行人纵马而来,阿一眯起眼,认出为首那人后,朝抱元子惊喜道:哥,是允珏兄!
郑允珏以户部侍郎身份押送粮草,马队已在军营停顿妥当,此刻带人来找他,脸色却少有的肃重。他让其他人在山丘下等候,带了两人上山,到阿一跟前。
舟遥兄!他在马上拱手道。
允珏兄!阿一亦拱手,真是好久不见。
郑允珏笑容有些勉强:有急事商谈。
阿一点头,微顿:同我?
是淮王,有急事同你商谈。郑允珏退至一旁。
阿一这才注意到,郑允珏身后一个侍从打扮的,正是淮王本人。不由诧异道:淮王殿下?
淮王笑笑,脸色因连夜赶路而显得疲倦苍白:不得已以这种方式同你见面,让舟遥兄见笑了。
出什么事了?阿一看了眼道长,再看向淮王。
淮王神色庄重起来:奉陛下口谕,召河东南路安抚使云一即刻带兵,赴西京勤王。诛灭沈党,护卫圣驾,不得有误。
空气霎时静住。
阿一脸色变了几个来回,惊疑不定地问:沈贵妃谋逆?
淮王重重颔首:父皇在西京突然病重,沈贵妃及外戚沈党隐瞒消息,控制行在上下,西京知府亦是沈党中人。这两月来的圣旨,名义是父皇所下,实则都出自沈贵妃!
柳相等人呢?阿一不信随行诸公没有动作。
淮王脸色愈发沉重:柳相与沈贵妃,不知何时,也牵扯到一起了。
阿一盯着淮王的眼睛:淮王殿下在京中,并未陪同圣驾,如何得知沈党隔绝内外、企图谋逆的消息?
淮王丝毫不避他的视线,答道:我有淳王密信。淳王陪同圣驾,此刻亦在西京城内,父皇口谕便是交给他的。
淳王可信?
淮王并不迟疑:可信。我与他一同长大,他之秉性,我最了解。
阿一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有了思路,便徐徐问道:京中太后及两位副宰执可知此事?
此为太后懿旨。淮王从怀中掏出一封旨意,阿一接过查看,的确是太后印信,心中便已猜到十之八九。
太后担忧若从京师发兵,必为沈党察觉,恐对陛下不利。故而命离西京最近的我发兵勤王?
淮王点头:此事刻不容缓,不知父皇眼下病情如何了。
阿一陷入沉思,郑允珏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他沉吟片刻道:眼下我只有留守平阳府的一千府兵可用。河东南路军和神武北军奉旨驻守前线,需要陛下圣旨才能调动,口谕和懿旨都不行。而且大规模地贸然调动,必为西京察觉。
一千府兵
淮王顿时皱眉。
西京城守军便有近一万,加上行在驻军,一万五不止,如何能勤王救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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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人间客|八
一千府兵能做什么?打下西京城吗?
他晃晃脑袋:殿下, 就算我们能调动一万兵马,您难道觉得北狄能坐视我大梁内乱而毫无动作?
淮王微眯起眼, 问:舟遥兄的意思是?
阿一停了片刻, 道:我们必须等。等议和结束。
淮王虽仍焦躁不安,可也明白大局。议和结束后,前线的河东南路与神武北军才有撤退的理由, 而不至于叫北狄、西京两边察觉异样。云舟遥的打算却是, 尽可能不动河东南路军与神武北军,只以一千府兵便拿下西京城。
淮王以为他在痴人说梦。
阿一却在营帐内笑敬他一盏茶:殿下以为, 我们拿下西京城, 首要为的是什么?
淮王略沉吟:诛灭沈党在其次,护卫圣驾才是首要。
正是。阿一道, 若以救出陛下为首要,则一千府兵足矣。
淮王先是若有所思,等几日后使臣自北边归来,途经军营,进帐拜见他说明议和成果时, 他才恍然大悟。一千兵士要救出皇帝,必须越过西京城重重守卫, 直达行在之内。
而议和使臣, 便是最好的幌子。
五月, 炎夏将至,北狄中路军在占领河北东路后, 拿到每年二十万两银、三十万匹绢的岁币协议便扬长而去。
北狄遣使臣与大梁使臣一同归西京, 由平阳府携一千府兵护送。平阳府知府、兼河东南路两路安抚使云舟遥, 理应回京述职, 故而亦在陪同之列。
西京听闻北狄使臣到来, 不敢怠慢。一行人入西京,在驿站休息半日,夜间时分便受行在召见。
恐北狄使臣生乱,云舟遥派五百府兵紧跟使臣左右,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行在居西京城北,是历年皇帝西巡所住的行宫。
占地虽不如京师皇宫,也分为北宫、南宫两块区域。行宫正门便在南宫区域,过正门,走过长长的御道,经三座大殿,方抵北宫。
北宫为内宫,前有紫宸殿,为历来皇帝祝寿、宴饮之所。后为福宁殿及北苑,为皇帝、皇后及嫔妃居处。
宫宴上,八音迭奏,礼乐繁响。
使臣与众官员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阿一向席首的柳相遥遥一敬,眼帘垂下,饮毕杯中酒。他暗自思忖,席上官员并未到齐,均是柳相及贵妃党羽。少部分皇帝亲信,都借称有事而不在席上。还有些亲信,比如此次出使北狄的礼部侍郎,都被柳相及贵妃寻了个由头调出西京。
行在果然有变。
阿一看向对面被众官员围住敬酒的北狄使臣,悄悄点了点头。
使臣是个身强力壮似一座小山的大汉,胡髭浓密,嗓门粗大,一张脸是典型北狄人长相。
他不耐烦地猛拍了几下酒案,嚷道:你们大梁是不是看不起我北狄?只拿几个官员便想打发我们?你们皇帝呢?怎不出来一见?
酒过三巡,殿后才簇拥着一人出来。
殿内瞬间寂静。
来人身着一袭青灰袍服,三十岁左右年纪,容貌俊美,身姿风流。细看,其眉间却有阴鸷之态,双眉郁郁不展,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睛紧盯他人时显得更为瘆人。
在这种正式宴席上,身着一身随意的便袍便极为扎眼。不过,却没人敢说不是。
他步至龙椅旁缓缓转向众官员,眼皮淡淡撩起,声音出人意料的嘶哑,似苍老的乌鸦:使者勿怪。陛下龙体微恙,故遣我出迎使者。
他高倨殿阶之上,略低头颅:若有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你便是沈贵妃?使臣扯着大嗓门嚷,你们大梁好生无礼!我们可汗接见你朝使臣时,即使身体不适也亲自出席。我管你们皇帝是真病还是假病,若不给一个说法,休怪我等翻脸无情!
侍从们端来一张新椅,放在龙椅左侧。沈贵妃往上一倚,淡淡解释:陛下尚在后头福宁殿休养,不便见客。使者既来了我大梁之地,便应守我大梁的规矩。
你们大梁真是好大的规矩!
北狄使臣拍案而起,惊动在场一众官员。
淳王坐于柳相对面,懒懒支着下颌,眸光在那北狄使臣身上逡巡,不知想些什么。
他缓缓收回视线,移到户部侍郎郑允珏身后。淮王一副侍从打扮,抬起眼,与他眸光正好相对。
淳王露出询问神色,淮王向他轻轻一点头。淳王便弯起眼,朝他笑了。
不知使者有何见教?殿上沈贵妃瞥见淳王神色,不急不忙地问。
哼,你们大梁已轮到要你一个后宫中人做主的地步了?北狄使臣叫起身边一众随行官员,大家随我闯到后头去,瞧瞧他们大梁人究竟耍的什么花招!
大梁官员们终于坐不住,纷纷拍案:你们敢!
沈贵妃陡然厉声: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百官们又纷纷神色一慌:殿下,不可啊!北狄遣使臣议和,怎可与他们兵戎相见?
却见随行使团的平阳府兵冲进紫宸殿,并不拿下北狄人,反倒将他们及贵妃团团围住。
这、这是做什么?!
围错人了吧?!
柳相横眉,扫向云舟遥:云帅司这是要谋逆?
经他指点,众人才醒悟,转向座下一袭朱红官服的云舟遥。
只见他缓缓站起,不急不忙道:只怕谋逆之人,是诸公吧?
殿中官员本想好了一肚子话辩倒他,不料云舟遥说出此话来,下意识并非反驳,而是一噎。
毕竟,他们也清楚自己做过什么。
殿外远远传来兵甲喧闹之声,隐隐窜有火光,想是北宫卫军发觉异样来救驾。
柳相紧盯着云舟遥:云帅司,莫要以卵击石,你只带了五百兵士入宫,北宫卫军有两千,你能如何?更别说宫外还有西京守备军一万。
我不与谋逆之人多言。阿一淡淡笑道,况且我还有贵妃殿下与诸公在,他们群龙无首,又能奈何我?
沈贵妃面色阴沉,忽而发笑:云大人倒是胆大冒进,西京皆是我的人,也敢来闯。小心本宫治你一个御前行刺之罪!你说本宫谋逆,可有凭证有诏书有圣谕?
此为陛下口谕及太后懿旨!
淮王手举懿旨,缓步出列,冷声质问沈贵妃。
陛下未曾有负于你沈怀泠,而你却以权谋私,隔绝内外,意图谋逆!百官万民当诛你为首恶!
殿中官员震动不已:淮王殿下!
沈贵妃扬起下颌:原来是淮王殿下借了懿旨,便来我这儿强词夺理?
淮王字字郑重:我所言每个字,都没诬蔑你沈怀泠!
沈贵妃淡淡摇头:我便是认下后面桩桩件件,你说的第一句,我却不敢苟同。
他狭长眼眸眯起,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淳王、百官及使臣,阴鸷一笑:你们这些人心里都清楚,到底是我有愧于他,还是他有愧于我!但是你们都不敢说出口
他重重一拍龙椅扶手,嘶声道:你们怕!你们惧这把龙椅,惧这天下无上的权力,惧你们的脑袋掉了地!
众官员被这动静震得身子一抖。
在我还是御史,还是你们之中的一员时,便将你们这副嘴脸看清了!贵妃冷笑,皇帝想要什么人,你们敢明着说一个不字?我可以撞柱明志,可你们呢?一旦与你们利益无关,嘴上说得好听,却放不出一个屁!
当年朝堂诸公若有一人为我说话,何至于今日?何至于叫昏君十年不上朝,何至于叫我沈党肆虐,何至于叫北狄直入中原,而诸公只能如丧家之犬摇尾求和?
他嘶声大笑。
所以这就叫报应!
谋逆?祸国?诸公,只要谁坐上这把椅子,即使他就是祸国之首,你们也只会指责无辜之人的。所以我有何可惧?
他看向淮王,阴冷开口。
淮王殿下,本宫说过,西京皆是我的人,你敢来闯便该想好后果。
此时,搜遍后头整个福宁殿的兵士慌张来报:帅司,福宁殿上下都不见陛下身影,只有淳王妃在后殿!
阿一、淮王及郑允珏都惊疑不定。
淮王望向淳王,而淳王亦紧盯着他,缓缓笑道:皇兄,若无贵妃示意,我怎能从层层封锁的西京城送出密信,又怎能将你与云舟遥骗来西京?
淮王脸色难看:你骗我?
沈贵妃没兴致再看这种兄友弟恭的戏码,淡淡命令道:把他们拿下关押。
淳王点头,轻轻招起手,紫宸殿暗处便闪出无数寒兵铁甲的卫军。郑允珏即刻挡在淮王身前,阿一过来拉住那位北狄使臣,二人依在一起。五百府兵见情况有变,急退回护阿一几人。
北狄使臣依着阿一,低声开口。正是抱元子的声音。
阿一,不对
阿一看去,那些卫军先朝贵妃及沈党围去,将这些人控制住后才来与他们对峙。
果然,沈贵妃也发觉不对:淳王?你要倒戈?!
淳王依旧笑得无害:贵妃殿下,我思来想去,在被你扶持登基,和我平息你的叛乱然后名正言顺登基,这两者中选一样,显然后者对我更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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