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免费阅读(53)
还好衣轻飏撤得快,躲进隔壁书斋逃过一劫。
外面乌糟糟的,他在里面岁月静好地逛了一圈,居然在一个不起眼角落发现了自己写的话本子。
这本子一看便卖得不好,只那一小摞,冷冷清清地放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有个小女孩蹲那儿,翻着其中一个本子,边看边脸埋进膝盖里「哧哧哧」地笑。
有点好奇,自己书里写了什么,叫她这么开心?
衣轻飏背着手大爷逛圈似的,走至书堆前,状若无意往她正翻的那一页一瞥。
已是结尾的部分,书中女主角为拒强行安排的婚事,削发出家,最终于道观咳血而亡的那一幕。
衣轻飏很是意外地挑了下眉,这小妹妹搁这儿乐什么?
小女孩最后翻完那一页,重重叹气,将本子放回原处,道:好惨呀。
衣轻飏:?那你还乐?
最重要的,乐了还不买?
小女孩歪过脑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与他对视上,衣轻飏倏然明白这小女孩为啥见人越惨越乐了。
哦,不对,不该叫人小女孩,该叫祖师奶奶。
染霄子问:你想买这话本么?
衣轻飏道:没银子。
染霄子叹气:别买,不好看。
衣轻飏忍不了了:不好看,您还乐?
染霄子:因为她真的好惨哦。
衣轻飏道:别人越惨您越乐呗?
染霄子摇摇头,很认真地说:连最重要的人和事都忘了,怎么不惨不可笑呢?
衣轻飏有些意外:什么?
染霄子道:若少去一个重要的契机,她的选择不就显得单薄而可笑了吗?且这写话本的人太平铺直叙了,都不将自己代入主角,完全一个俯瞰所有人物的视角,让人看了故事只觉得惨,却难得感动。
衣轻飏默了默,淡淡笑了。
说得对。确实缺少契机,也难以代入。
将这些事写成话本时,一方面是避免自己忘记,一方面也是在顺便理清逻辑。他的记忆在很多层次断断续续,像被人在关键契机点截断。
衣轻飏以前疑惑截断的是什么,如今却明白少的究竟是谁了。
是谁,抹去了他关于大师兄的所有片段?天道,玄门,还是大师兄?若他这一世重来失败了,是否也会被抹去有关大师兄的记忆?
他确实不怕任何失败的后果,可每每想至这个可能,心便泛起空空的茫然。
这时有个青袍男子从柜台走来,带着刚付完账的几本书,师父,买好了。
他先对染霄子如此说,视线后落在了衣轻飏身上。
我的书,现在就要看。染霄子捏着他衣角撒娇似的说。
青袍男子冲衣轻飏微一点头,将书递下去,染霄子拿过书后,男子手心浅黑色的小月牙图案便晃进了衣轻飏眼里。那图案,衣轻飏只在一个地方曾见过。
流时的锁骨。
胎记居然也有重合的吗?
他出神间,青袍男子道:这位道友可是出自清都山?在下沐青,这位是我师父,染霄子。
衣轻飏刚说完自己名字,步九八便在门口处喊他:九九快出来,大师兄和师父他们逮到三师兄了!
那神情那语气,分明是叫他赶紧出来瞧热闹。
衣轻飏一怔。
沐青知情识意:既如此,衣道友先去吧,天阶大会必有再相见时。
衣轻飏走后,染霄子将目光投向角落,扯扯沐青的袖子:那个话本子,也要买。
沐青:不是看过了吗?
染霄子弯起唇角:还挺有意思的,想再看一遍。
阿一。
衣轻飏一出书斋,便见到了夜市灯火中侧身向他望来的大师兄。
笑尘子正苦口婆心说着三徒弟,九七九八挤在一个小摊子前看师傅画糖人,其他弟子则呼啦拥在套圈的摊子那儿,你丢一个圈我丢一个圈,圈中一个小陶人便乐得开花。
万家灯火,只那一人于阑珊处等他。
大师兄!
衣轻飏快步走了几下,最后干脆跑起来。
云倏怔了一下,张开手,没有迟疑,将冲过来的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少年拥进怀里。
想吃什么?云倏低头,嗓音低磁。
他刚从九八那儿知道,他们才下过馆子,但吃的都是些口味偏辣的菜。阿一爱甜食,云倏怕他因为吃不惯,没吃饱。
既然大师兄都这么问了,衣轻飏开始掰着指头:那就多了,大师兄,我一路走过来看见了小糖人,糖葫芦,米花糖
三师兄以前嘲讽他迟早给大师兄吃穷,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云倏都一一应了,还得叮嘱:适量,饱腹后不可多食。
叮嘱了不放心,一路还盯着他究竟吃下肚了多少。
衣轻飏「嗯嗯嗯」的。
大师兄有没有在场,衣轻飏会表现出明显的两种状态。在大师兄面前,他似乎永远如少年般依赖而赤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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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天阶榜|四
一行人乌烟瘴气地回到山上, 随逐少不了又得挨二师姐的训。
他都能把小师弟领进那种地方了,以后能干出什么, 司青岚简直不敢想。
一行人在路口告别, 衣轻飏的院子就在路口边上,云倏摸摸他发顶,像是在避着大家说话, 嗓音很低:去睡吧。
衣轻飏「嗯」了一声, 一只手却悄摸摸攥住人袖口,蝉声四伏的夜色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眼神赤忱得云倏足以不自在, 也足以不忍。
衣轻飏的手在袖口的遮掩下勾了勾他的小指, 云倏轻轻握住他作乱的手,这回声音更低了:等会儿我来找你, 嗯?去睡吧。
毕竟这回是真该避着人了。
衣轻飏乖乖回了院子,大家也都散了。
可真叫他睡吧,怎么可能睡得着?他完全怀疑,大师兄说那句「去睡吧」是故意的。
唉。衣轻飏叹口气,望着天花板。
大师兄来, 应该就单纯哄他睡觉。
嗯,单纯不单纯的人, 是他自己。
前天晚上的事他都还没摸出头绪, 怎么还能想着这档子事儿?这不把本就咂摸不清的关系弄得更糊涂吗?
他向来反感与人近距离乃至负距离接触, 步九八碰他一下脸,都得被追着打好几天。他是说过, 身体和感情对他来说无法割离, 但无可否认也无可奈何的是
即使在无法确定大师兄的感情之前, 他对大师兄的那份喜欢, 也足以令他跨越这项原则。
但这种跨越, 衣轻飏希望仅此一两次就好了。
接触越近,越会贪恋上这种滋味。如果到头来从大师兄身上得出一个不尽人意的结果譬如,尽管衣轻飏不觉得有这个可能,但的确有这个可能的,大师兄对他称得上怜,算不得爱。
那么这份贪恋,将使他的抽身退去显得愈发割裂,愈发痛苦。
毕竟他每一天都在发觉,他对大师兄的感情,比他前一天所以为的多。
衣轻飏越想越清醒,躺了不知多久,忽然听见阖上的窗户从外边传来轻轻的一阵敲击声。
衣轻飏蓦地坐起,望向窗户,明明知道是谁,可心跳还是莫名加快。
像在忐忑着他们的结局,也期待着他们的未来。
云倏敲了三声,便推开窗户长腿先翻了进来,动作极其熟练利落,看得衣轻飏简直怀疑他家大师兄经常干扒人窗户这种事。
床榻就挨着窗户边,云倏坐在窗沿上,与呆呆坐在床头、也不知道帮他一把的小孩对视片刻,把背后过长而有点碍事的守一剑抛了过去。
他看着干净的床面犹豫了一下。
衣轻飏抱住剑,才回过神,弯腰过去将大师兄的布鞋脱了,扔在外面榻边。
云倏弯曲的长腿伸直,便轻松触到了床面。
踩上去又怕床塌了,他跪坐下来,回身把窗关了,还不忘留神看看外边有谁没谁。
一气呵成,很有经验。
他转回身,便见阿一也正跪坐他面前,黑幽的漂亮眸子直勾勾盯他。
少年屏着呼吸,歪头凑到他跟前,对着他耳朵小声说:大师兄,我们好像偷情啊。
等等
衣轻飏表情凝重了一下:我们好像,就是在偷
云倏漫不经心捏住他下颌,撩着眼皮:偷什么?
大师兄来衣轻飏眨了眨眼,下颌下意识蹭着他掌心,偷偷陪我睡觉?
云倏淡声说:我是光明正大。
衣轻飏眼睛笑着:光明正大哦?那大师兄下回翻进来后,就别再往外看有没有人了。
下回
说完,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衣轻飏转过目光,轻咳了一声,枕着手臂仰躺下去,自然地转移话题:大师兄要怎么光明正大陪我睡觉?
云倏不说话,静静跪坐在原处垂眸望着他。
衣轻飏伸出一只手臂,轻松将他拉了下来,在自己旁边躺着,笑弯起眼,其实,也不用大师兄做什么,就这么陪着,我就能睡着了。我很容易哄的。
睡着了,衣轻飏顿了顿,也别走。
好吗?
云倏脸侧在枕上凝望他。
良久一声,嗯。
他从嗓子里闷出这声响。
他们脸在一个枕头上相对着,鼻尖仅隔一个小指头宽的距离,衣轻飏得到回复,便满意地弯唇笑了笑,阖上双眼。
云倏看着阿一浓密的睫毛,月光在他眼斜下方打下蝶形阴影。
他紧闭着双眼,呼吸逐渐趋于平静。
可云倏知道,他还来不及睡着。
云倏稍一撑起身,低头,微凉的唇便印了上去。闭着眼的人感觉到唇上的触感,眼睫极快地掀开,云倏甚至感受到了睫毛擦过他鼻尖的痒意,衣轻飏睁大眼,带着微微诧异看他。
云倏退开些许,神色寡淡,等他的质问。
衣轻飏捏住他的手,有些懵也有些狼狈地调整呼吸。
他掀起眼睑,眸中沉淀着情绪。
为什么?
云倏嘴唇动了动。
有很多原因。他沉默一下,你想听哪个,阿一?
衣轻飏捏着他的手用力,我全都要听。
云倏目光转开,回避了一下,说:你的身体只是初步调整了个大概,后续还需要双修来改善。
听到这样的回答,衣轻飏眯起眼,很缓很慢地笑了起来。
还有呢?他温和地问,大师兄?
云倏避开的视线转了回来:还有你说过,若你的身体背弃感情,你宁愿毁掉它同归于尽。
嗯。衣轻飏漫不经心点头,我是说过。
云倏说:所以,我只能在你清醒的情况下,这么做。
衣轻飏怔愣住。
他掐住大师兄的下颌,迫使他抬头,动作强硬,语调却甚至称得上委屈,所以,大师兄,你是仗着我喜欢你么?
云倏下意识眉头蹙了蹙,淡着声音问:你想我做什么,阿一?
衣轻飏用大拇指摩挲他的唇角,贴住他的额头,我要你回应我,我要你不要回避。大师兄,不止是身体,也要有感情的回应。
云倏唇角蹭着他拇指,垂着眸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阿一,只要你希望。
你也可以对我做任何事,阿一,只要你想要。
不皂色的雾眸第一次散去看不透、摸不清的那层雾,如此平静而坦诚地倒映进衣轻飏眼里,薄唇吐出的话犹如誓言。
这给衣轻飏一种错觉,好似大师兄的灵魂他的情/欲,他的自持,他的喜哀,都由他一手操控。
他心底蛰伏的巨兽那一刻在深渊里睁开了猩红的眼睛。他完全可以让大师兄永远属于自己一个人,无论身体还是灵魂,因为大师兄如此信任、偏爱着他。
只要他想,大师兄就会乖乖地被自己锁住,蜷在自己掌中,任自己作为。
永远属于自己。
多么具有吸引力的一句话。
衣轻飏眸色隐秘暗沉,抚摸他的唇角吻了上去。
大师兄的眸中氤氲热气,淡冷的双唇极尽配合,狭长眼尾渐次熏染红意,缺水的鱼一般配合着他一呼一吸。
先是清浅,而后微微粗重。
吻了很久才分开,衣轻飏蹭着他鼻尖,亲昵又温存,我什么也不用你做,大师兄。
你只需要回应我。
哪怕是慢慢的。
次日天阶大会如常进行。
道门几位老不死的前辈,高坐观赛席上议论比试场上的情况。
清都山这一届有两个让人印象堪称深刻的弟子,一是赢了东道主鹤鸣山大弟子的衣轻飏,二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升至前三十位的流时。
相比模样过分出挑的衣轻飏,业尘子显然更对沉默稳重的流时欣赏颇多。
观赛席正对的离字位比试场,围拢人山人海,此刻正进行着玄天观大弟子百里陵与清都山衣轻飏的比试。
百里陵神色端肃,礼节一丝不苟:衣道友请指教。
衣轻飏便显得随意多了,往边缘的一根柱子上一靠,象征性拱起手:请指教了,百里道友。
观赛席上,业尘子倒不在意比试胜负,毕竟自家徒弟的实力自己了解。他目光反倒投向了场中央作为裁判的徐暮枕,按规矩,比试双方中有同为清都山的弟子,徐暮枕应该避嫌。可梦安君的品性名望在那里,比试过了一半,甚至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业尘子想起,那个流时,是梦安的徒弟吧?
嗯呐。笑尘子闷得拿拂尘头挠背。
业尘子斜睨了他一眼:梦安怕是你这辈子教得最拿得出手的徒弟了吧?
笑尘子唉了一声,容与君就坐我后边,你这话叫我怎么应呢?
云倏目光焦点落在战况焦灼的离字位比试场,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道:您请随便应。
业尘子都嫌弃:要点脸吧,容与君是你教得出来的?
笑尘子啧了一声:怎么叫我就教不出容与君这种人了?老莫,你这歧视啊。不过真要我说嘛,我觉得自己教得最好的徒弟就是老三了。
随逐正在侧后方陪站着,乍被点到名头皮一悚。
怎么,天塌下来了还是什么,老笑居然夸他了?
笑尘子道:你看老三那滚刀肉的模样,平时虽说不正经,但遇见天大的坎坷都不会寻死觅活,一看便得我精髓。
三儿啊,笑尘子亲切地喊,千万别学你十七师弟啊,脑子精明,可就是缺根心眼
随逐唉声叹气:师父您高看,这两样我都学不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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