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叫不出口。
    梁易没再说话，冉澄在长久的寂静中悄悄睁了一条缝，发现站在对面的人似乎在看他。
    目光不甚友善，好好的一双含情眼冰得如同腊月风雪，冉澄又把眼睛闭回去。
    一阵渐远的脚步声，梁易出去了。
    时间指向九点。
    柿子视频准时开始了先导片直播。
    第一个画面就是梁易从远处的走廊走过来，镜头怼在他身上，从下到上，无死角地拍个够。
    【啊啊啊终于等到了，梁易梁易，影帝的综艺首秀】
    【有生之年系列，打死也想不到梁易会上综艺】
    【全世界还有什么比梁易穿西装更能鲨我，绝绝子啊，这腿这肩，我死了】
    镜头中梁易推开了第一扇门。
    里面两个人正在呛声。
    我说了让你多穿点，你看今天这个天气要入秋了。
    真碎嘴，就不穿。
    【哈哈哈还是熟悉的味道，齐筱筱老师和宋祁老师】
    【第二期才刚开始，别吵啊喂】
    【只有我注意到梁影帝开门那个手的特写吗，手控狂喜】
    【你不是一个人】
    梁易又打开对面的门。
    里面是正一起打游戏，正互相吐槽的好兄弟，秋奕和楚瑜山。
    啊又掉坑里了，楚瑜山你到底行不行。
    明明是你在拖我后腿。
    【啊秋奕秋奕，表白秋奕】
    【小楚好憨哈哈哈，互坑兄弟】
    【上一季最喜欢他俩】
    第三扇门也被打开，里面两个姐妹正互相化着妆，是虞雅岚和秦悦。
    【虞雅岚啊啊啊，真的美，姐姐给个机会】
    【我悦姐还是这么拽】
    由于广告安排，原定的寒暄和个人介绍被临时删减，在前三扇之后，梁易直接打开了第四扇门。
    随着门缓缓敞开，镜头对准里面的身影，弹幕一片诡异的安静。
    按照原定流程，前面要等上好久。冉澄本就缺觉，便先歪靠在椅子上，刚把哈欠打到一半，门就骤然被推开。
    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回过头，眼里汪起了片水光，眼尾也泛着圈红，在黑黢黢的镜头中慢慢地坐正了。
    身上的衬衫甚至没来得及整理，上头松松散散地敞着，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锁骨，阳光从背后打下来，让整个人笼上了一层懒洋洋的暖色调。
    弹幕静止了一会儿之后，呈现出爆炸式增长。
    【这...是谁】
    【我去，这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
    【是嘉宾吗？节目组的惊喜？？我宣布取悦到我了】
    【三分钟，全部资料，别让我重复第二次】
    【这回头我得记一辈子，好像那种受惊的小鹿，眼睛好漂亮】
    【我靠，截屏干嘛，快愣着啊】
    冉澄站了起来。
    工作人员叮嘱，让他第一时间给梁易热情拥抱，展现同学情深。
    但这么一个猝然的场面，显然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期，他尽量快步上去，别扭而热情地握了握手：梁老师。
    【...如果是别人握梁易手我会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有点兴奋】
    【这两人颜值太能打了吧，这什么神仙会面啊】
    【我手已经粘在截屏键上了】
    【怎么有种人民群众会见解放军战士的感觉，他们好像不太熟啊】
    【不对啊，我记得梁易的同学不是个外星人糊咖吗？换人了？】
    梁易把手抽出来，朝他点了点头：好久没见了，冉澄。
    【...冉澄？】
    【重名吗？？】
    【谁说的外星人？等等姐妹们来特写了，我去那颗红痣是画的吗，好欲】
    【我搜了个人资料，小时候就有。竟然没有近五年的照片可恶】
    【我还是不信，确定是冉澄？？】
    弹幕陷入了问号的海洋，很快把屏幕淹得看不到，柿子视频被迫清了一波，打了几个屏蔽词，才稍稍管理住。
    而微博里#冉澄#这个话题热度开始悄悄攀升。
    众嘉宾集合之后，分组坐到了同一个房间的沙发上。
    首先先象征性地做了下自我介绍，导演让他们说说另一个同学的印象。
    「欢喜冤家」和「难兄难弟」都在互损互怼，嘎嘎笑个不停，「姐妹情深」组合开始煽情，弹幕又开始高呼绝美友情。
    最后镜头转向一直沉默的两个人。
    尽管坐在一个沙发上，两人也离了十万八千里。
    梁易挑了挑眉，示意冉澄先说。
    冉澄露出标准微笑：梁老师..人很好，经常帮助我。和梁老师做同学真的很开心。
    冉老师也是。梁易连嘴角都没弯。
    【笑死了，他们俩真的认识吗？】
    【梁易挑眉好苏，这个冉澄笑起来也好仙，要是能认识就更好了】
    【讲个笑话，同学情深组合】
    【救命，这个名字怎么这么好笑】
    【还以为糊咖会先舔一波影帝，这个走向是我想不到的】
    眼看两人沉默着，一个看左一个看右，导演打算进入下一个环节。
    突然有人开口：梁影帝一直都是我的偶像，我粉了很多年。
    负责直播的主摄像都猝不及防，挪了半天机位才找到了正在说话的秋奕。
    当摄像机转过来的一刻，秋奕抽了张纸，示意不要拍他，却控制不住地呜咽出声。
    他侧过脸，确保镜头拍清楚眼里的晶莹。
    真的，一看到有人黑梁影帝我特别难过，怎么可以这么说...
    第7章
    秋奕红着眼圈，蹙着眉，一副风雨中小白莲的样子。
    粉丝心疼坏了。
    【发什么问号？秋秋就是想帮影帝澄清一下】
    【秋秋好善良】
    【秋秋不要哭】
    弹幕被粉丝霸占得热闹，屋里的人倒是一片安静。
    节目这么快推出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秋奕这么快就把这点挑到明面上，实在是不太聪明。
    冉澄和梁易这时候表情出奇一致，都是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的样子。
    秋奕哽咽了一会儿，见没人搭腔，也有些讪讪。
    把他晾了一会儿，冉澄才认真道：梁老师那个传闻我可以证明是假的，高中的时候没有那种事发生。
    其他人才反应过来，顺着把这件事囫囵过去，导演也赶紧进入下一个流程。
    【什么人啊，秋秋都哭了没人理的吗？】
    【就是啊，冉澄凭什么证明，这两人完全不认识，根本不如秋秋可信度高好吗？】
    【冉澄五年前就欺负秋秋，还卖队友，上次我看秋秋采访提了】
    【秋衣粉叉出去，好好看综艺】
    【凭什么叉我们，你又算什么东西】
    下一个热身环节是「同学默契考验」，一个人描述，一个人来猜。
    其中两个组合都是上一期参加过的，默契相当不错，秦悦和虞雅岚又是真姐妹，也都不在话下，成绩咬得非常紧。
    最后一组是看上去完全不认识的冉澄和梁易，看上去毫无竞争力。
    梁易站在猜题的区域，还穿着登场时的西装皮鞋，腕上一块不菲的名表，光一站就引起弹幕一片尖叫。
    冉澄本就是抱着愉快玩耍的态度，也兴致勃勃地走上了描述区。
    计时开始。
    第一个词，是「年轻」。
    冉澄想了想，伸出手指着坐在一旁的楚瑜山。
    楚瑜山今年只有二十岁，是在场嘉宾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个喜欢玩的。
    刚刚楚瑜山猜词遇到「好看」这个词，指了冉澄，公布答案的时候把秋奕鼻子都气歪了，现在冉澄遇到词又指了回去。
    这样才有游戏乐趣嘛。
    楚瑜山被指中的那一刻抬起头，看了看冉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面，耳朵都红了。
    【什么情况啊我们小楚害羞了】
    【抛开人品不谈，冉澄长得确实撩人】
    【小楚不要沦陷啊】
    冉澄在空中画了个圈，把他圈起来，一边示意梁易快猜。
    楚瑜山。梁易声音冷冰冰地猜道。
    楚瑜山一个激灵，觉得自己似乎被提溜到凉水里，一下子清醒了。
    冉澄摇了摇头：不是。他今年20岁，比较？
    小。
    【哈哈哈小楚懵逼的样子好可爱】
    【哈哈哈影帝好搞笑，小是可以说的吗】
    【前面的姐妹穿条裤子吧】
    【看我颜色行事】
    弹幕变成了一片黄色。
    冉澄也忍不住看着楚瑜山笑，一回头就发现梁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里却一片冷冽。
    旁人看不出，但是冉澄太熟悉这个表情了。
    梁易这人高中就争强好胜。
    考试要第一，运动会上也必须要第一，偶尔得了次第二就会露出这副表情，然后奋发努力，夺回属于他的位置。
    冉澄上次假装山山是自己的儿子，把梁易噎了之后，关注了好几天社会新闻，看看梁易会不会弄出个儿子来。
    几天没动静，他还以为梁易当了影帝之后心态变好了。
    看来是假的，玩个游戏也这么较真，这表情相当于明晃晃的「要第一」。
    在冷酷的视线里，冉澄感觉压力倍增，也不开玩笑了，正色道：老的反义词。
    年轻。
    下一个词，篮球赛。
    额...高三下学期和2班比输了的那个。
    篮球赛？
    再下一个，可乐。
    饮料。高三的时候坐我前面的赵姓同学每天风雨无阻，必喝一瓶。
    可乐。
    答题的速度惊人，旁边的嘉宾看得目瞪口呆。
    下一个词的难度也提升了，是一个数学符号：根号二。
    如果不记得具体数值的话，这个描述起来确实很难。
    秋奕看到之后，还傻乎乎地问这是什么符咒吗，好在楚瑜山及时掐住了他的麦，才保住了他的文化水平。
    冉澄没有停顿：刚刚喝可乐那个赵同学，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小时候的外号是？
    小钢炮？
    不是，另一个。
    根号二。
    对了。
    两人一来一往，答得云淡风轻，围观的人却是一愣一愣。
    【我靠，啥情况，背好的吗？】
    【看起来还挺真的，他俩高中不会真有什么交集吧】
    【怎么可能，表现得不熟啊】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个词，时间也只剩下了十秒。
    导演把牌子翻过来，赫然一个「冉澄」。
    这个容易。楚瑜山看得投入，忍不住伸出手指悄悄指了冉澄。
    倒计时九，八，七...
    冉澄匆忙地指了指自己：我，我，我的名...
    还剩三秒，梁易看着他朝向自己的指头，撂下一个词。
    时间到！
    【刚刚是我听错了吗，梁易好像说笨蛋？？】
    【你不是一个人，为啥我觉得他们以前应该挺熟的】
    【感觉有好多过去的亚子】
    然而游戏一结束，两人重新坐回沙发上时又成了陌路人。
    导演宣布他们这一组获胜，冉澄也没什么高兴的表情。
    毫无游戏体验。
    获胜组可以获得特权，在我们第一期里可以优先选择任务或者是选房间哦。
    我们的分组是固定的吗？冉澄问了一句。
    他已经从先导片的一个游戏上觉出了不妙，这节目摄像和重心全跟着梁易走，这人还要强得不行，他还怎么完成自己的咸鱼旅游大计。
    原本的随口一问，立刻招惹来很多目光。
    【？？冉澄这么天真的吗，不和梁易一组谁给你镜头啊宝贝】
    【怎么感觉秋奕的眼睛要瞪出来了（个人观点，非黑，勿喷）】
    【怪不得梁易说冉澄笨蛋】
    【感觉不像装的，导演说是的时候，他眼睛里没光了】
    【哈哈哈笑不活，是手机问题吗感觉梁影帝脸色沉了一个度】
    【头一次见这样的梁易欸，截屏留念】
    第8章
    先导片的精髓就是短，在几个小环节之后戛然而止，意犹未尽的观众纷纷转战微博。
    其中#冉澄#的词条已经窜到了前列，在这次嘉宾中讨论度仅次于梁易。
    最开始所有人都臣服于冉澄的颜值，把他从小到大的照片全都发出来，美得整个页面都赏心悦目。
    但很快就涌入了另一些声音，开始科普冉澄的黑料，重复当年卖队友的事情。
    【劣迹糊咖，姐妹们别粉】
    【科普一下，这个冉澄就是导致5A组合解散的罪魁祸首】
    【当年把队友全逼走的资源咖，就是想红想疯了】
    【天，我看他长得好看还想找粉丝团来着，这么多黑料？拜拜了】
    【咳，其实我粉过，当年的小橙子谁懂...】
    【别说了真的羞耻】
    其实点进去就会发现，都是秋奕的粉丝有组织地占领了话题，把秋奕这些年楚楚可怜的采访视频和所谓的真相大肆转发。
    但除了龙龙12321，冉澄几乎没有铁粉，想入坑的路人也都被带走了节奏。
    话题很快就变得混乱不堪。
    先导片之后，直接由节目组包机，送各位艺人前往下一个拍摄地点，明天直接开始第一期长达三天的全程直播。
    冉澄稍微收拾了一下，背着小背包上了飞机。
    上面已经坐了不少工作人员和摄像，嘉宾几乎都在见缝插针地休息，为接下来镜头里高强度的三天做准备。
    节目组包的飞机不大，很多嘉宾带了助理和经纪人，显得满满当当。
    请问是随便坐吗？
    冉澄小声问前排的工作人员，但没人理会他。
    他便走进去，左右看了看，先看到了窗边闭目休息的梁易，旁边空了个位置，格外显眼。
    看来没人敢和梁影帝坐一起，他想着，也立刻远离。
    刚把包放在后排的一个空座上，忽然听到一声阻止。
    喂，这位置有人了。
    他顺着声音一看，是抱着臂炯炯看着他的秋奕，和其他昏昏欲睡的嘉宾相比，格外精神抖擞。
    一会儿我还有个助理要坐这。秋奕振声。
    飞机上大多数人都在休息，冉澄没和他理论，又转移到旁边的座位。
    这是我专属摄影师的位置，粉丝要我拍摄个人花絮。秋奕目光跟着他转。
    到了第三个，冉澄一边看着他，一边试探性地放包，见秋奕要说话，立刻拿起来，又换，又看，反复了半天。
    直到试到梁易旁边，秋奕不吱声了，一副「你敢就请便」的表情。
    冉澄也累了，就打算坐在这里了。
    恰好梁易在睡觉，他动作缓慢，一边坐一边看着梁易，像看着一头随时会醒来的大老虎。
    让他想起了小时候4399游戏里的某个益智小游戏，趁老虎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移动食物。
    在惊险刺激的同时，冉澄不由感叹梁易的睡颜都带着影帝的气势。
    薄唇微微抿着，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让侧颜非常完美，眉头无意识地皱着，显得有点凶。
    冉澄想得入了神，一个不注意，不锈钢的水杯碰到了把手，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脆响。
    梁易两道眉当即就拧了起来，他不耐地睁开眼，对上了冉澄小心翼翼的视线。
    冉澄的眼睛立刻睁圆了，心脏都漏跳了一番，仿佛看到了四个大字「游戏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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