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找演员的方式这么草率。
    冉老师，水放在桌子上了。
    冉澄听到这个称呼愣了愣，半天才发现场务在和自己说话，连忙点头道谢。
    他来回换场太频繁，一般没心思观察剧组间的不同。
    但明显感觉到这个剧组规格很高，不仅道具场地井井有条，化妆师和后勤组配得更齐全，素养也好。
    他打算朝前把剧本翻翻，看看男女主角名。
    正在这时，一道奶声奶气的娃娃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小澄哥哥！
    冉澄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肉团子朝自己跑过来，立刻露出了笑：山山！
    这是个三岁左右的小演员，山山是他和冉澄合作第一部 剧里的名字。
    和冉澄差不多，也是祝城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两人已经建立了相当深厚的友谊。
    冉澄瞧着那打了发胶小脑袋：山山都做好造型啦，这么快！
    山山把手里的小饼干递过来：小澄哥哥吃！
    你俩长得还挺像，白白俊俊的。化妆师放下刷子，抿着嘴笑，好了，你这底子都不用怎么化，稍微重点就显得用力过猛。
    冉澄道谢之后站起来，把山山抱在怀里，笑着逗他。
    小澄哥哥好看！山山夸奖。
    冉澄在影片里的炮灰角色是个富二代，衣着打扮还是入时的，冉澄本来就生得好，从小严格管理的身材挺拔得像棵小葱，什么样的衣服都是加分项。
    山山也好看。
    他把山山肉嘟嘟的脸捏了捏，忽然听到一片脚步声和尖叫声。
    凭他从前的经验，一听就知道是粉丝在追星，甚至能够大概判断人群的数量，相当庞大。
    看来男女主角人气不是一般的高。
    冉澄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抄起剧本，随意地翻到了第一页，手下一顿。
    那两个字实在猝不及防，让他有点没来由地一阵慌，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电影：《崖》，女主角：虞雅岚，男主角...
    梁易。
    门口的尖叫声也已经压不住了：啊啊啊，梁易！
    影帝！影帝！
    好帅啊！签个名可以吗！
    ......
    冉澄左右看看，本能地抬腿想遛，化妆师按住了他：今天都是外景，给你喷点防晒喷雾。
    谢谢不用了，我得走了。冉澄快速说。
    急什么，主演才来呢。那种规格的影帝得捣鼓好一阵子呢。
    冉澄被她拽着，听了这话转念一想，梁易那种级别的人物，怎么可能到公共化妆间来呢，差点因为曾经的同学关系，忘记了这人现在离自己有多远。
    冉澄重新坐在了椅子上，让化妆师给他喷防晒喷雾。
    你这皮肤真好，年轻就是不一样。
    谢谢。冉澄心不在焉地逗着怀里的山山。
    然而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竟然停在了门口，还有化妆师惊愕的声音：梁...梁老师？
    冉澄转身望去。
    可能是因为天天在银幕和广告牌上见，尽管五年没看到真人，倒也没那么陌生。
    门口的人戴着口罩，墨镜和帽子，捂得严严实实，但肩宽腿长，气场沉稳，往那一站就让别人感到压力。
    确是影帝该有的样子。
    若不是因为曾经的矛盾，还有这人时不时的挑衅，冉澄或许会成为他的粉丝。
    梁易身旁的助理说：麻烦您出去一下，我们梁老师要对个戏。
    冉澄连忙点了点头，和旁边的化妆师一起开溜。
    梁易把化妆师放走，挪了一步，将冉澄的路挡住了。
    演员走了，我和谁对戏？
    对方比冉澄高上不少，压迫感迎面而来。冉澄不由后退了两步。
    梁易抱着臂，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摘下墨镜，放在手里把玩，声音冷峻：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冉澄在心里叹了口气，时隔五年，终究还是要见面的，但就像闰土和迅哥儿一样，两人之间已经有一层厚障壁了。
    其实不太贴切，他俩高中是死对头，如今应该是手刃仇敌的戏码。
    或许像曾经被闰土用钢叉扎过的猹化为猛士后重新拎着钢叉来找闰土的情形。
    梁易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滴溜溜地转眼珠子，也没打扰，倒是助理先咳嗽了两声。
    冉澄从幻想中惊醒：猹..梁老师。好久不见。
    梁易轻嗤了一声：査老师？
    虽然发了个「呵」音，但眼里半分笑意也没有。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我的高中同学，搞说唱的？怎么来当演员了？
    冉澄攥紧了拳头，又松开：是唱跳。
    梁易本身就比他高，此刻还站得腰板挺直，下颌微微抬起，气场十足，身后跟着个低眉顺眼的小助理，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这让冉澄很不爽。
    山山还在他怀里啃着手指，脚不安分地踢来踢去，冉澄忽然计上心头，抹起一丝狡黠的笑：没办法，要养儿子。
    此言一出，化妆间陷入了一片寂静，连那小助理都不动了，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冉澄想着反正以后也不会见了，自然地颠了颠手里发愣的娃娃，撑出一个镜头下才会用到的标准笑容：
    梁大影帝忙着事业，自然不会懂这些天伦之乐。山山，叫梁叔叔。
    山山奶气地叫了一声：梁酥酥。
    梁易的眼神危险：什么？
    人生嘛，总要有点取舍的。那些名啊利的，我十来岁就享受过了，现在只想感受家庭的温馨。梁影帝必然是不懂其中美好的。
    冉澄甚至快要遗憾地拍拍他的肩，伸出手之后才想起什么似地缩了回去。
    梁易看着他，神色不太分明，目光在一大一小两人之间看了看，硬是看出了些相似。
    冉澄及时脱身：我先把儿子送出去，失陪了。
    化妆间里，小助理看着那个潇洒的背影，不识趣地问：易哥，您之前颁奖典礼上一直提到的是他？人家怎么都结婚了？有妇之夫？
    梁易已经反应过来，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冷声道：他耍人呢，那小孩穿着戏里的衣服。即使冉澄有孩子，也绝对不可能让他踏足这个圈子的。
    他重新戴上墨镜，对助理点了点：你刚刚的第一句话不要乱说。
    可那是您喝醉了亲口和我说...
    小助理口无遮拦地叽叽喳喳，被梁易从墨镜里射出的犀利目光扼在了嗓子里。
    好的。小助理低头。
    梁易出来，独自去了吸烟区，摸出来根烟含在嘴里，没点。
    这些年他在电影里抽过不少烟，但生活中始终没养成这个习惯。
    他咬在嘴里，透过窗子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3章
    冉澄抱着娃出来，一直往外走着，不知怎么地一直走出来到了太阳地里。
    山山眯了眯眼睛：小澄哥哥，你怎么变成我爸爸了？
    冉澄轻轻捂住他的小嘴：小澄哥哥在演戏呢。别告诉别人。
    山山伸出小肉手抱着他：其实我看出来了，小澄哥哥和那个梁叔叔是在PK。就像我和小曦一样，每次都要分输赢。
    冉澄替他理了理衣服：我们以前确实是这样。但是我输了。
    我觉得小澄哥哥赢了。梁叔叔看上去有点难过。山山眨巴着大眼睛。
    冉澄没放在心上：都满贯影帝了还难过个头，不管他，以后也没机会见了。走，哥哥带你去旁边买点喝的。
    冉澄做好了候场一天的准备，把买回来的零食饮料摆了一圈，舒舒服服地坐在候场区角落的小板凳上。
    刚「嘭」地撕开手上的薯片，一个助理匆匆地推开门，叫他：冉老师，到你了。
    冉澄愣了愣，恋恋不舍地把薯片口子折了一下，封上，跟着助理走出去。
    到了片场，第一眼就看到了被众星捧月的梁易。
    那人已经装扮好了，主角的衣服连质感都不一样，繁复的设计很衬梁易的气质，往那一站，就是人群的焦点。
    周围都是些拍花絮的镜头，还有助理和导演，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没有近身的缝隙。
    其他龙套和小角色只能在外圈，每个人看梁易的眼神都充满憧憬。
    冉澄被挤在人群中，热得很。
    杜子龙给他挣了个有几句台词的炮灰首领，他演得规规矩矩，梁易并没有多看他一眼。
    看来刚刚所谓「对戏」也是来嘲讽他的借口而已，哪里有那个必要。
    等回到保姆车上，杜子龙又和他絮叨：和梁易搭上话没...算了，看你这表情也没戏。　　不说也行，我刚刚听了群里消息，说最近好几家公司铆足劲要一起搞他呢。
    才出道五年就把影帝奖项拿了个满贯，动了多少人的饼，人家能放过他吗？所谓树大招风
    杜子龙自顾自地唠着八卦，半晌没听见回答，才发现冉澄已经歪着脑袋靠着椅背上睡着了。
    如杜子龙所听到的风声，晚上一条莫名的热搜毫无预兆地登上了第一。
    #满贯影帝梁易 霸凌#
    点开之后各大营销号如同约好一般发了大同小异的博文，有备而来地刷着屏。
    #梁易 霸凌# 据梁易的某高中同学爆料，梁易在高中时经常霸凌同学，并用金钱摆平此事。这不由引起我们深思，娱乐圈素质何时能够提高？才华真的可以掩盖人品问题吗？下图为这名同学提供【图片】；
    图片里明显是梁易在和一个人打架。
    照片的角度刁钻，梁易露了正脸，穿着身校服，和现在相比略青涩些。而所谓「被打的人」只有个模糊的背影，身量比梁易矮了不少。
    广场讨论度瞬间飙高，没过几分钟这条新热搜就在各方推波助澜和造势下变成了「爆」。
    相关社会话题「校园霸凌」「演员素质」也被一起买上了热搜前几，很快大V发声谴责，新闻短视频平台传播一起造势。
    杜子龙坐在冉澄旁边，一边吃饭一边刷着手机，啧啧称奇：这回真是铁了心要搞梁易啊，当经纪人这么多年，这架势不多见。
    什么？冉澄正专心致志地啃着排骨，听到这个名字便多问了一句。
    杜子龙把手机递给他，语气得意：你看，龙哥的小道消息嘎嘎准。
    冉澄先就着屏幕看了几条评论。
    【不是吧这可是梁易，货真价实的满贯影帝】
    【有这时间吃瓜，不如顺便关注下梁易的新电影《崖》，正在拍摄中】
    【楼上粉丝几岁啊？这人一拳打一个小盆友你知道吗】
    【这被打的比他矮了这么多，一看只会欺凌弱小】
    【大家仔细看，被霸凌的头发都湿了，好像浇的饮料】
    冉澄皱了皱眉头，据他所知，梁易高中的时候虽然烦了点，欠了点，幼稚了点，但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划拉上去点开图片，稍微放大了一下，他忽然一愣。
    这特么...不是他的背影吗。
    他又仔细看了一下照片里的周围环境，回忆起来了。
    似乎是梁易偷偷摇他的可乐，害他打开时呲了一身，他上去主动打的梁易，被躲开了。
    好好的一个打架的英姿，硬是被人说成是瘦削不堪，营养不良的小身板，这些人瞎了吗？
    他高中的时候虽然不是现在177的身高，至少也170往上了吧。
    他用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就想理论，在发送的前一刻悬崖勒马。
    面前出现了杜子龙苦口婆心，操劳过度的脸。
    冉澄把打字框里的都删除了。
    他打开自己的微信，没费什么力气就翻找到了梁易的，当年自从那件事之后冲动拉黑，到现在都还没加回来。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添加。
    一会儿之后，被通过了。
    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都在上面，还挺尴尬的。
    冉澄动了动手指，把备注改成了「梁易」。
    他打字：热搜那张照片用不用我解释？
    上面显示了正在输入中，过了很久，还在输入。
    或许是网络故障。冉澄拍了拍手机，把WIFI关了，切换成5G，才跳出来了冷冰冰的三个字加一个标点。
    【梁易：不需要。】
    冉澄等了等，确信那边没有别的回复，发了个「噢」，把手机撂到了一边。
    他在操心些什么。
    洗漱之后躺在床上，果然看到了梁影帝团队一级的公关能力。
    澄清通稿，起诉，撤热搜，一气呵成。
    由于黑料内容纯属伪造，公司发的声明底气十足，在黄金时间内把影响降到了最低，大多数人都相信了这是无中生有。
    然而这次风波似乎没这么容易过去。
    广场上有组织的刻意煽动还在一波接着一波。还爆出了一些梁易打人的过往报道，称其脾气暴躁在圈内是出了名的。
    除了部分人被带节奏的人外，混了很多职业黑粉，言辞激烈。
    【呵呵，捂嘴是吧】
    【就是号没了我也要说，霸凌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
    【这澄清假的吧，我闺蜜是法律专业的，一眼假】
    【真不要脸，被欺负的背影这么瘦弱，听说好像是贫困生】
    第4章
    瘦弱？？
    冉澄掀起被子坐了起来，在地上走了两圈，喝了口凉水，注册了个小号。
    【不是哦，我是他高中同学，这照片是闹着玩的】
    很快获得了回复【司马脑缠粉，捂嘴捂到你爹头上了，还高中同学，装什么？我还梁易高中班主任呢】
    【我们班主任姓王，昵称显示您姓李】
    【编谁不会？真姓王我把头砍下来给你】
    【我不要你的头】
    第二天早上，杜子龙对着冉澄的黑眼圈絮絮叨叨：昨晚挖煤去了？又不睡觉是吧，这辈子不想长到180了？
    我都22了，不长了。
    拉倒。万一咱哪天重新火了，虚报也得报上180。今天行程全取消了，公司让你回去一趟。
    车停在了CN娱乐公司门口，这个曾经风靡的公司，如今只剩下了一具壳子，连LED字节都摇摇欲坠。
    杜子龙带着冉澄直接进了CEO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两个人，一个是CEO，叫仲凯，是个中年男人，一双商人的眼睛里射出犀利的光。旁边还坐着一个人，看上去很面生。
    仲凯他扔下一份合同：公司已经帮你签了。待会儿这位和你说一下注意事项。
    杜子龙冷笑一声：既然只是通知，还让我们跑一趟，仲老板手机坏了吗？
    他边说边拿起合同，越看面色越不对：这什么东西，光广告费投入就有6个亿？这种综艺怎么可能轮到我们，有诈吧。冉澄，你过来看看。
    冉澄本来安静地站在旁边，听到这，也走上前看了看合同封皮，写着综艺名：好久不见...老同学。
    他眉心跳了跳，最近对「同学」这个词有点敏感。
    旁边坐着的人站了起来：你好，我是负责综艺的工作人员，姓李。我们打听到您和梁易是高中同学，来提前接洽几句。
    冉澄知道了，应该又是什么爆别人黑料的坑爹综艺。
    他摇摇头：我和他高中不认识，没听过什么他的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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