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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煞小说(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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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府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那个女子的痕迹。
    而这些痕迹填满王府,竟能改变眼前人过往说一不二的习惯与规矩。
    更有,这清辉台的整个气息都变了。
    以前永远都是丝丝缕缕沉水香又冰又甜的味道,眼下却是时断时续的药膳淡淡的苦涩,还有挥之不去的一个女子的胭脂味。
    陆晚意坐在这里,欲行那等事,便觉被一张无形的网慢慢包裹。而铺天盖地的属于另一个女子的气息让她闻之窒息。
    所以,往后她便要生活在这样的情境里,连呼吸都困难,连喘气都压抑。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这般无保留地改变,心甘情愿地退让。
    不下了。陆晚意拂乱棋局,我尽想着叶姐姐。
    哎萧晏靠在背椅上,笑道,都多大了,还这般耍赖。
    陆晚意抬眸看他,平素,殿下和叶姐姐也是这般打发辰光吗?
    萧晏闻这话,突然愣了愣。
    他琴棋书画,弓马骑射都不差,便是女红厨艺也甚好。
    可是,好像两辈子,他也不曾与阿照这般隔案对弈,对镜作画,甚至不曾策马驰骋。
    他们在一起时,他总觉时光匆匆,转眼旦夕。
    恨不得一日作两日过。
    有她的辰光,如何便流逝的那般快?
    无她,便觉时光静止,分外难熬。
    譬如此刻,他都已经望了三回沙漏,然却才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殿下?陆晚意唤他。
    阿照不善这些。我们萧晏回神,看案上棋局,好像未做什么,这时间便过去了。
    这是无趣。萧晏亦嫌弃地点了点棋子,不若你把樱桃露方子给本王。
    新妇洗手做羹汤,自是佳话。但叶姐姐不方便吧。
    萧晏已经拿了笔墨过来,她连粥都不一定能熬稠,本王自个做。
    陆晚意有些讶异地张了张口,却也不曾言语。
    因为有远比听到秦王殿下做汤食让她更不可思议的事。
    她初时只是闻到了一股女子口脂的馨甜,凝神观来处,竟是萧晏手中那只笔,上头赫然留着两个牙印。
    她自及笄,便有嬷嬷教导床帏之事,也得画册看过那些姿态各异的周公礼,配着文雅名。
    横笔如笛,咬口掩声,贝齿留印。
    遂得名,伊人奏笛。
    不知是幻想的画面,还是残留的口脂香,亦或者是面前一个有曾洁癖的人如今竟能够忍受笔杆的破损,和旧日的气味这个认知,总之这一刻,陆晚意觉得若是三人同舟,首先溺亡的一定是自己。
    她实在受不了,这里的一针一线,一笔一衫,都是另一个女子的痕迹。
    甚至于风中,空气中,都弥散着她的气息。
    这是她今天入府前从未想过的。
    她的认知里,譬如那深宫之中,妃嫔各有寝殿,争斗是有,可也有相处和谐的。闲来并肩游湖,携手赏花。
    但是帝王养心殿中,便独独是帝王一人尔,纵是偶有传召,又岂会如这清辉台,被一个女子一层层渗透。
    这哪里是府中家主的独居之所,分明是为妻者的另一个院落。
    可是,明明她不是有翠微堂了吗?
    太难忍受了!
    陆晚意低垂着眼睑,半日不曾回应。
    清萧晏观她一张红涨面庞,沉沉低着,自不会想到陆晚意此刻所想。
    姑娘脸红羞涩,不敢示人。
    萧晏心一提,目光落在手中那支笔上。
    顿时想抽自己一巴掌,怎就拿了这支笔,一时尤觉歉意,寻话掩过。
    只冲着外头道,催一催司膳,把樱桃露送来。
    等等!陆晚意闻此话,猛地回神。
    萧晏带着疑惑看她。
    我去吧,省的他们冰多冰少败了口味。
    有劳!萧晏往袖中自然收了笔。
    殿中剩他一人,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目光扫过滴漏,叹时光漫长。
    好不容易一日休沐,却大半日没见人影。
    且看入夜,如何收拾她!
    他又恼又憾地想着,未几又来一桩让他连恼带憾的事。
    陆晚意回来了,道是不慎砸了樱桃露,只能等明岁了。
    萧晏看着她用巾帕捂住的划破带血的手,哭笑不得,只指着外头侍者道,去,赶紧把医官唤来。
    陆晚意瞥了眼传话的侍者,低声道,不必这般麻烦的,殿下处不是有红爻粉吗,止血固伤最好。我不怕疼的。
    倒不是忧你怕疼。萧晏笑道,原被你叶姐姐折腾没了。
    叶姐姐何时受了这般重的外伤?那一瓶下去,她可受得住?
    萧晏闻言,想起两年前叶照初入府时,为掩身份自伤手掌,如此一瓶红爻粉倒下去换他估计也要疼出一身汗。
    她是真能忍。
    她故意倒的。萧晏摇着扇子,又看过一次滴漏。
    陆晚意看他神色辨不出话语真假。但不论真假,他不在乎那瓶从千里之地的南诏植回来的种子,由苏合研制三年才得的止血粉,这点是真的。
    他眼里,在乎的仿若只有那一个人。
    陆晚意离开秦王府时,叶照还不曾回来,萧晏站在门口送她。
    她道,殿下请回吧。
    萧晏道,你叶姐姐就要回来了,本王且迎迎她。
    陆晚意落下车帘,轻轻摸着余痛未消的手指。
    若不是他要迎他王妃回家,自也不会送她出府。
    以往不都是那一句,廖掌事,好生送县主回宫吗?
    这遭,原是顺道而已。
    头一回,陆晚意觉得情到深处的两人,原是第三个人无法插入的。
    可是,明明是他们先遇见的呀!
    明明自己对他有情的!
    她的情又该如何安放呢?
    马车中渐渐传出她隐忍的哭声,策马随行的侍卫目光静静投过去。
    这日之后,随着秦王殿下大婚的各种事宜搬上日程,宫里宫外都开始忙碌起来。陆晚意合了殿门,不再出去,也不愿听得关于此间的任何消息。
    想试着,忘记这段不曾见过日光的心动。
    又因她贴身侍卫何承突然的告假,她便愈发孤单。
    叶照给贤妃请安的时候,去看过她两回。
    陆晚意道,也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家了,想回凉州看看。
    陆晚意提起家,提起凉州,叶照指尖便有些发凉。她本就不善言辞,这回更不该说些什么。
    回到府中,人便有些郁郁。
    六月碎金映碧波,芙蕖娆娆。
    她在水榭长廊给池中的锦鲤喂食,萧晏散值归来,隔岸看她。
    便觉她不对劲。
    叶照仰头道,妾身如何不对劲?
    萧晏将她提起来,搁在自己膝上,一炷香的功夫,你撒了四把鱼食。不是连着撒,便是隔了许久回神才撒。
    殿下来了一炷香的时辰了?
    萧晏箍住她双颊,拨向自己,我来多久了你都没发觉,还说没事?
    叶照面颊贴来,男人手指便自然成了手掌,由她蹭贴。
    我有家了,可是晚意还是一个人。
    今日这泼天的圆满,我总觉受之有愧。
    萧晏扶正她,两回事。今日的圆满,是你我两个人的欢喜和给予,同旁人无关。
    凉州城外的刺杀,凶手是执棋的霍靖,你不过一枚棋子。
    不是你,也会有旁人。
    再自私些,阿照,你若彼时抗拒,一生至此终,便再无我萧清泽之今日。非要说你的圆满是建立在那场血腥之上,不若说那场杀戮,是为了找到我。
    所以,或罚或偿,都算我的。
    夕阳剩一缕,染衣襟晚照。
    叶照道,如何能这般算?
    如何不能?夫妻本一体。萧晏牵着她走在日暮余晖里,晚意不是说有心上人了吗?去问问何人。大邺国中,帝都皇城,倾整个秦王府,便没有够不上的门户。
    叶照扭头便咬萧晏的耳垂,附耳道,秦王殿下好生厉害。
    愈发放肆。男人话这般说,然从耳朵到脖颈都红了。
    紧扣的十指,纠缠更深。
    他终于把她养出两分胆气,她不必卑怯看他。
    还有大半生,好多好时光,让我继续纵你,试着养一个肆意无忧的你。
    七月天阶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清辉台中庭院中,最开始时,萧晏抱着叶照躺在摇椅中,看漫天繁星。
    萧晏从天东头,讲到天西头。
    这夏日夜空,星星多得数不过来。叶照却偏要他一方天际一方天际地讲述。
    星星的颜色,夜空的明暗,流云的深浅,弦月的弧度
    秦王殿下讲得口干舌燥,拱手求饶,王妃,容本王翻完典籍再给您讲,成吗?
    成!但今日讲得不好,需罚。
    萧晏颔首,今个我在下面。
    想什么,上头尽是累活!
    叶照话落,就开始罚他。
    捏上他耳垂,任他如何挣扎都不松手,两人滚在摇椅中蜷着身子闹
    正门枝哑推开,叶照还好,只停了动作含笑闻声而望。
    萧晏不行,心中咯噔了一下。
    敢入清辉台不敲门、不通禀的,除了长乐郡主再无旁人。
    秦王殿下收住眼眸里的潋潋风流,端直背脊化作慈父样,小叶子可有事?
    小叶子瞥一眼他未来得及理正的衣襟,冲着叶照道,阿娘,我想捉萤火虫,和您一块。
    秦王殿下将瞬间翘起的嘴角压平,这小妮子想霸占她阿娘,理由寻得愈发不靠谱。
    你阿娘瞧不见,如何给你抓?
    现成的理由,拒了她。
    却不料身畔的人踏履起身,手中团扇轻摇,这院里有吗?我们在这捉。
    画屏小扇扑流萤,别有一番滋味。
    然,一个尚是稚女,一个眼有疾患,自也抓不到。
    不过是给摇椅上的男人多添了一道风景。
    只是未几,他便见到自己有眼疾的妻子,收了团扇,凝力于掌。
    那套天罗地网掌势,掌风时劲时柔,拂乌发,扬披帛。收掌敛功时,女儿灯笼纱袋中,已经荧光点点,成为黑夜中的一盏灯。
    阿娘好厉害!女儿踮起脚尖亲她。
    她俯身揉孩子脑袋,转头冲他笑。
    萧晏亦笑,只是眼尾有些红。
    只因她覆眼的白绫还在夜风中烈烈飞舞。可是,他已经能看见她眼里燃起的小小骄傲。
    岁月温柔,阿照,我们慢慢走。
    秦王殿下晃神的片刻,眼前便没了人影。
    小叶子牵着自个阿娘,扔下他,去了旁地捉萤火虫。
    萧晏本能地抬脚,又心机重重顿住。
    他是秦王殿下,惯是矜贵傲气,不追。
    月上中天,叶照踏地无声推门入内,熟门熟路在床榻坐下。
    推榻上沉默的人,妾身都回来了,郎君还生气呢?
    榻上人依旧沉默。
    叶照便也有些恼怒,只自个脱衣预备躺下。
    身后男人坐起身,拨开她的手,给她卸簪宽衣,道是没生她的气。实乃想起一事,有些懊恼。
    叶照问何事。
    萧晏解开她最后抱腹的颈带,是襄宁。
    襄宁郡主霍青容顺利产子,七月底办满月酒,前日下了帖子请他们。
    叶照蹙眉,礼都备下了。你愁什么?可是她郎君初到京畿,任上不顺?
    不是。李素惯是敬业上进,那腿将将能够站立便赴任了。这才不到个把月,他担着礼部侍郎一职,快把礼部尚书挤下台了。旁人不知的,还以为他在京为官多年,周遭人物环境摸得甚是熟悉。萧晏笑了笑,连我都觉得,他压根不是头回进京。
    叶照点点头,这确是好事。
    物极必反。萧晏轻叹了声,原就是他这般没日没夜地扑在任上,襄宁便有些委屈。道是陪她的时日少了。
    李大人这般当也是为了她们母子。叶照颔首,孩子尚小,是需有人搭把手。那府中不是一院的嬷嬷侍女吗?且不用郡主自个带孩子,这委屈的
    她不是背后嚼舌根的人,但一想前世自己生产那会,便委实觉得襄宁郡主的委屈仿佛不太站得住脚,话到最后,只低声道,妾身不太理解。
    心意想通,大抵便如此刻。
    萧晏闻她不解,心中便瞬间涌上一股酸涩。
    他想前世里,她独自产子育子,穷厄病痛层层缠绕,尚且坚持了数年。自然不能理奴仆环绕的贵女,有何不满足的。
    萧晏看她一眼,她可能还会想,若彼时,她身边有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人,帮她一把,她都觉得已经欣慰了。
    萧晏原不能想这一重,一想到,他便觉呼吸都困难。
    纵使前世后来,他在小叶子的控诉声中,在安西邻舍的回忆中,大概知晓了她当年的艰辛和吃过的苦,可是到今生此时此地,他亦没有勇气问当事人,问如今躺在他臂弯里的人,当年到底留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
    思至此,他突然将人拥紧些。却被人一把推开了。
    叶照仰躺在榻上,黛眉轻挑,所以,郡主委屈,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懊恼什么?懊恼当日放手,累人家今日委屈?还是懊恼明明今日自个有大把空闲,却无法相陪?
    萧晏在她话语途中坐起身,待听完,只定定看着她。
    叶照本是玩笑,不想这人无声,只道被戳中了,顿时心中一跌,翻身过去。
    却不料身后人压上来,箍住她挣扎的手足,低声道,阿照,你醋了?
    还是干醋!
    叶照垂下眼睑,咬了咬唇瓣,声轻如丝雨,那殿下喜欢妾身吃醋吗?
    明个本王传司膳,即日起府中酿醋,终日不绝。
    叶照翻过身搂上他脖颈,郡主到底托了你何事,累你烦恼至此?
    萧晏抬眸顿了顿,她见李素伴她少了,许是产后心情郁结,便有些胡思。总觉感情不如往昔,遂想赠一物与他。寻常之物愈觉无有意义,遂想到了昔年嫁往安西前,放在我这的一枚玉配
    不是!叶照摇头。
    不是什么?萧晏蹙眉道。
    叶照翻起身,两人瞬间换了个位置。
    她跪坐在萧晏身上,戳指在他胸膛打圈圈。
    妾身说不是放在殿下那的一枚玉佩。这话不对。
    应该是,郡主赠给殿下定情的一枚玉佩。
    萧晏弃甲投降,捉住她细白手腕,所以我第一时间上交了,还请夫人给我扔了。
    叶照勾起唇唇,伏在他肩头。
    片刻道,明日你去我的小库房,里头第二柜最左侧有个紫檀木盒,玉佩在那里头。
    萧晏愣了愣,用下颚磨她鬓角额头。
    那会,她未曾想这辈子会有福气与他做一双人。唯一所想,便是他顺遂安好。想着安前世路,襄宁郡主兜兜转转还有与他携手,便存了那定情的玉佩,盼他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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